第六章天衣無縫的局
01
龍天翼目光炯炯,鎮定自若地作出指示。
“錢霄,你立刻回省城,向馬大帥報告發現這塊頑鐵的消息。安醫師,請你立刻去縣城,向胡金強胡縣長報告這件事。這件事,你們在路上必須守口如瓶,否則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說完之後,龍天翼仰天歎道:“真是天顯異象,命中注定啊!”
安路可不想在這事端裏陷入太深,他忽然心生一念,對龍天翼說:“龍隊長,我隻是一介文弱書生,讓我趕去縣城,隻怕會耽誤了大事。”
見龍天翼瞪了自己一眼,安路連忙繼續說:“真是湊巧,胡縣長的師爺,張良玉張師爺,正好趕到秀溪鎮來辦事。他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即使跑個來回,也比我節約了不少時間。”
“呃,真有此事?”
安路趕緊點頭。
龍天翼沉吟片刻,道:“我對這位張師爺不甚了解,所以這件事也得暫時對他保密。我還是寫封密信,拿蠟丸封了,再請張師爺快馬加鞭送到縣城胡縣長那裏去吧。”
隨即,頂著茅草屋裏的漏雨,龍天翼從衣兜裏摸出了一張信紙與一枝鋼筆,側身擋住漏雨,趴在床鋪急就了一封密信。寫完後,他又摸出一個信封,封好信紙,又摸出蠟丸,掰開後封住了信封。
安路不禁啞然失笑,龍天翼這家夥事先真是準備到位,來茅草屋設個偷襲的機關埋伏,居然連信紙、鋼筆、信封、蠟丸都帶上了,難道他硬是把安路當做傻子一般了嗎?
隨後,龍天翼麵對安路,臉色陰鷙,冷笑著以柔和的語調說道:“如果我沒記錯,安醫師的父母和馬大帥的關係不錯吧?聽說馬大帥最近把你父母接到了大帥府中暫住。咳咳,安醫師,有些話啊不該說的別說,有些事啊不該做的別做,父母把你養這麽大不容易,凡事為他們多著想一下。”
這簡直就是**裸的威脅,安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父母竟然被馬大帥請到了大帥府中?
看來,這個局,馬大帥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設了。
安路投鼠忌器,既然沒辦法反抗,那就隻有委曲求全為虎作倀了。
他依著龍天翼的安排,把密信放入衣兜之中,趁著雨勢稍小的間隙,冒雨向繡球樓走去——這會兒張師爺應該還在三姨太的繡球樓裏。
走在秀溪鎮雨中的長街上,安路隻覺心中一片冰涼,涼到骨髓裏去了。
他看不見自己的前途,就算這件事替馬大帥辦好了,在馬大帥麾下也過不了幾天好日子。隻怕馬大帥皇位還沒坐穩,就會被國民政府的大軍碾為齏粉,安路也會遭受池魚之災。可是不幫馬大帥辦好這件事,他和父母的腦袋都將難保。
安路渾渾噩噩地走過長街,轉過一個街角,他看到街道兩側掛著的白色喪幡,正在豪雨淋刷之下紛紛斷裂,落在肮髒潮濕的地上。而這時安路也留意到,就在這截並不長的街道上,左側有三家人掛出了喪幡,右側則有四家人掛出了喪幡。真巧,雷瘋子狂性大發釀成慘禍,造成七死二傷的慘劇,死的七人,住的地方竟然緊挨著。
而其中一家,正是安路前一天曾經光顧過的雜貨鋪,就在七個喪家的最中間。
這是巧合嗎?
安路走到雜貨鋪的鋪麵前,朝一旁瞟了一眼,看到了前一天雷瘋子曾經坐地乞討的那塊石板地。安路心中“咯噔”了一下,腦海中似乎有個聲音正隱隱對他說道:“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02
“吱呀——”雜貨鋪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門軸傳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一位頭發花白的佝僂老婦滿麵憂傷地走了出來,她手裏捏著三炷香,點燃了,在屋簷下剛好能避開雨水的地方,尋了塊鬆軟的泥土插上香。
這位老婦,應該是雜貨鋪老板的妻子吧。
安路忽然心生一念,他走到鋪麵前,鞠了一躬,客氣地說道:“這位阿姨,您能給我一炷香嗎?我也想為老板上炷香。昨天在老板這裏買了些東西,承蒙他照顧了。”
雜貨鋪老板娘也知道安路是何許人也,見他有心,遂回店鋪內取了一炷香出來,遞給安路,連聲道謝。
上完香之後,安路合掌行了個禮,便輕聲問道:“請問天火逆襲的那天夜裏,您家先生去縣城裏燃放孔明燈了嗎?”
老板娘思索片刻,答道:“我家先生那老身子骨裏,哪裏還經得起折騰?天火逆襲的那夜,我和兒子倒是約著去縣城放了孔明燈,但我家先生才懶得去,就在家中睡了一夜。”
“那……那個雷瘋子去縣城了嗎?”
“哼,那個挨千刀的混蛋家夥,哪有閑錢買孔明燈去放?那天夜裏,雷瘋子肯定呆在他那茅草屋裏數星星。”
“哦。”安路默默點了點頭,轉身繼續沿著長街向繡球樓走去。
安路把自己設想成了龍天翼,心想如果他來設這個局,會怎麽做呢?
在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安排下,那麽隻需要一個替死鬼,就可以設下這個局。
這個替死鬼,就是代替他們,在名義上先行得到天火殘餘的雷瘋子。
而在天火逆襲秀溪鎮的那夜,雷瘋子確實是呆在秀溪鎮裏的,但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去鎮外搜尋天火殘餘。當然,雷瘋子去搜尋天火殘餘的事,不需要有目擊證人。龍天翼最擔心的,是當時正好有人一直與雷瘋子呆在一起,證明雷瘋子根本沒去搜尋過天火殘餘。
事實上,天火逆襲之後,去縣城放孔明燈的秀溪鎮民紛紛趕了回來,結伴去鎮外搜尋天火殘餘,想拿到鐵匠鋪找獨龍換個好價錢。不過,那些人都無功而返了。
而在理論上,如果雷瘋子真得到了天火殘餘,必定是在其他鎮民返回之前就在鎮外搜尋到了。如果正好有人可以證明,從天火逆襲到鎮民返回之間的時間段裏,雷瘋子是和他們在一起的,那麽雷瘋子得到天火殘餘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了。
或許,昨夜的長街連環殺人事件,雷瘋子並非真凶,凶手另有其人。
死的人,說不定都是天火逆襲當夜,並未赴縣城燃放孔明燈的人,他們全都留在了秀溪鎮裏,於是被真凶殺人滅口了。
為了證實這一猜想,安路又以上香為名,敲開了兩戶喪家的家門。
詢問一番後,果然正如安路猜測的那樣,另外死的六個人,天火逆襲的夜裏,都沒到縣城去燃放孔明燈,而是留在秀溪鎮裏聚賭。
從一個喪家家屬口中,安路還得知,那六個人聚賭的時候,常常會打開門,給門外坐地乞討的雷瘋子幾枚銅板,讓他幫著去買點小酒。那天夜裏,小酒館的老板夥計也去縣城了,所以要喝酒的話,多半隻能去雜貨鋪裏買瓶裝的白酒。
打探完畢之後,安路渾身愈發冰涼。
這個局,不僅設得很大,而且極端殘忍。
真凶是誰?
安路的腦海中,出現了幽靈一般的東瀛浪人宮本喜藏的身影。
03
站在繡球樓外,安路正準備拉起環扣,敲擊黃銅大門,卻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張師爺到繡球樓來,是否也是龍天翼所設之局的一環?
二姨太密室失蹤,出了這麽大的事,縣太爺府邸裏都亂作一團粥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宣稱能治好三姨太的臉疾,這樣的事根本無法吸引張師爺到秀溪鎮來。
在安路租住的小屋裏,張師爺也曾經說過,他到秀溪鎮來,還要辦一件“小事”。他所說的“小事”,難道就是來充當信使的?如果真是這樣,就說明龍天翼早就料定安路不願意親自跑這一遭,會尋個理由將跑腿的差事推到張師爺身上。
張師爺的到來,應該是龍天翼用來檢驗安路對馬大帥忠誠度的一個砝碼。
很不幸,安路拿了個低分。
低分就低分,大不了回省城去,把父母接出大帥府,然後找個偏僻的地方渡過下半輩子。
恰在此時,黃銅大門無聲無息地被推開了一條小縫,裏麵露出了半張俏臉,正是那古靈精怪的小丫鬟雙喜。
“喲,是安醫師呀?您今天上午已經來開過藥了,幹嘛又來了呀?”
她的語氣聽上去不是很客氣,大概她也知道安路到秀溪鎮來,是為了監視三姨太玉婉。
安路苦笑一聲後,問:“請問張師爺還在繡球樓中嗎?”
雙喜點點頭,應道:“張師爺還在。哼,明明沒什麽事,他卻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鐵定是為了混頓晚飯吧。”
安路不由得又苦笑一聲。跟著胡縣長,張師爺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還惦記著你雙喜丫頭那點手藝?他呀,待在繡球樓裏候著的人,是我安路。
不過,安路也感覺有些不妥。雖然張師爺是胡縣長的親信,但現在他與三姨太玉婉,孤男寡女兩人待在屋裏,還是有點不合適吧。
雙喜似乎猜出了安路的心思,撇撇嘴,又說道:“幸好謝鎮長家的大小姐來了,陪著三姨太在客廳裏說話,才讓氣氛不過於沉悶。”
“哦?!”安路有點詫異,“謝依依?她來了?她認識三姨太?”
謝依依和獨龍的關係不一般,而獨龍是雙喜丫頭的哥哥,雙喜和謝依依關係不錯還說得過去,但安路沒想到謝依依和三姨太玉婉的關係竟然也還不錯。
“嗬,謝家大小姐當然認識三姨太囉,而且認識很久很久了。安醫師不知道嗎?三姨太娘家兩年前出事那天,三姨太就是恰好到謝家大小姐那裏學蘇繡的新刺法,才幸運逃過一劫。”
安路也想起來了,據說事發時,三姨太玉婉去某手帕家了,才躲過了滅門慘劇。原來當時她的手帕交,就是謝依依。
這關係可真夠複雜的。
還是先做正事吧。
安路抬步走入黃銅大門,然後快步走過獨院。當他走到繡球樓前時,聽到雙喜丫頭在身後脆生生地問道:“安醫師,你晚上也要在這裏混頓飯吃嗎?給個準話,我好淘米做飯。”
“算了吧,我就不在這裏吃了……另外,你也不用給張師爺準備飯菜,他馬上就會回縣城去。”說完後,安路便走進了繡球樓。
04
走進繡球樓客廳的時候,安路留意到,當他與張師爺四目相接之際,張師爺的眸子裏分明閃過了一道光芒——他已在此等候安路多時了。
不過,當著三姨太與謝依依的麵,張師爺還是欲蓋彌彰裝作若無其事般,問:“安醫師,我正給三姨太和謝大小姐說二姨太離奇密室失蹤的事呢。你到這裏來,是找我的?”
哼,這老狐狸!
安路點點頭,然後依龍天翼的吩咐,把張師爺叫到了繡球樓外的獨院裏,把天火殘餘上有天生印痕的事說了出來,又把龍天翼寫的密信遞到了張師爺手中。
聽完安路的敘述後,張師爺刻意造作地發出一聲驚呼:“什麽?!天火殘餘上有‘馬’和‘皇’?”
既然演戲,那就陪著一起演吧。
於是安路也立刻將食指豎在嘴唇上,道:“噓,小聲點,別讓其他人聽到了!”
張師爺壓低聲音,問:“那位即將赴任的龍隊長,為什麽不自己馬上帶著頑鐵,飛奔縣城呀?”
“龍隊長說了,他得待在秀溪鎮裏保護這塊天火殘餘。張師爺您去縣城報告,龍隊長的手下錢霄回省城去報告。最多明天,省城就會派人來,說不定馬大帥都會親自來秀溪鎮,所以他得留在這裏。到時候,他希望胡縣長的安保隊能夠全部抵達秀溪鎮,接待好馬大帥。”
“哦,原來如此!”張師爺收好信,道,“我這就快馬加鞭回縣城去,就不耽誤時間去向三姨太和謝大小姐告辭了,還拜托你幫我說上一聲。”
安路應了一聲,張師爺已快步出了繡球樓,冒雨向他係馬飲水的安路的小屋狂奔而去。
目送張師爺身影消失在繡球樓黃銅大門外的雨簾中,安路轉過身,正待再次進入繡球樓,卻見就在他和張師爺談話的不遠處房簷下,三姨太的貼身丫鬟雙喜,正端著一盆生米,側身避開雨滴,在一口水缸邊淘洗。
咦,剛才怎麽沒注意到她在這裏淘米呢?
那麽,自己和張師爺所談的這番話,被雙喜聽到了嗎?
雙喜丫頭朝安路隨意瞟了一眼,眼神裏依然帶了些敵意。安路吸了一口氣,走到雙喜身前,沒話找話地問:“雙喜,你的自行車拚接好了嗎?”
“咦,你怎麽知道?”雙喜詫異地反問。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和這位安醫師交上了朋友。
安路笑了笑,說:“拚好自行車後,記得給我說一聲哦。自行車看上去容易騎,但初學時也並不是那麽簡單的。我可以教你。”以前在教會學校讀書的時候,安路曾從洋人教員那裏學會了騎自行車,現在正可以用來和雙喜緩解一下關係。
雙喜丫頭也畢竟是少年心氣,頓時來了興趣,歡快地答道:“好啊,好啊,今天晚上我就能拚好自行車。到時候我把自行車帶到你的小屋來,你一定要教會我哦!”
不過,她說出這番話後,就有點後悔了——怎麽能和這個監視三姨太的壞蛋走得那麽親密呢?
安路也看出了雙喜的心思,他笑了笑,然後收細聲線,低聲說:“雙喜,抽個工夫給三姨太說一聲,被胡縣長派到秀溪鎮來照顧她的人,可並不止我一個人哦。”
“哦?!”
“我隻是在明處的一個,另外還有個人在暗處的。”
這種話,一點即明。
雙喜立刻小心翼翼警惕地四下梭巡了一圈,但也隻見到了緊閉的黃銅大門和高高的圍牆。
安路又說道:“昨天夜裏,錢霄說他能治好三姨太的臉疾,這事就我們幾個人知道,但偏偏已經傳到了縣城胡縣長耳中。張師爺到秀溪鎮來,就是為了調查錢霄的底細。不過,向胡縣長通報此事的人,可並不是我。”
雙喜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然後她匆匆說了聲:“謝謝安醫師,我會給三姨太說的。”便端著米,走入了繡球樓。在門檻前,她忽然回過頭,低聲說,“安醫師,你每天不分晝夜地朝著繡球樓這邊張望,一定很辛苦吧?”語氣裏沒有一點揶揄,更沒半分譏諷。
安路苦笑著答道:“還好,還好,我也是身不由己,還請雙喜替我向三姨太道個歉。”
雙喜轉身又走到安路身邊,踮起腳,將嘴唇湊到安路的耳邊,耳語道:“其實,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那麽辛苦的……”
05
也別說,雙喜出的主意,還有那麽一點意思。
跟著雙喜進了繡球樓,安路替張師爺向三姨太告辭,然後他也離開了繡球樓。
到了長街上,雨竟也停了,天空泛青,大概一時半會雨下不來了。莫非龍天翼和東瀛浪人宮本喜藏的比劍,還會如期舉行?但如果隻是設的局,比劍本來就是個發現天火殘餘的由頭,還有必要繼續進行嗎?
安路不禁又回想起自己關於龍天翼所設之局的推理。
嗯,如果雷瘋子並非殺人凶手,那麽當時在場指證雷瘋子的傷者,就說了假話。而這起慘案中,共造成七死二傷,那兩個傷者肯定都是被龍天翼收買了的假證人,現在正躺在秀溪鎮內的中醫跌打館裏。
安路尋思著,是不是要去中醫館看看那兩位傷者,卻又擔心會不會打草驚蛇,被龍天翼察覺自己已經接近了事實真相。
不知不覺中,安路又走到了掛滿喪幡的那段老街。
雨停之後,喪家家屬也打開門,在汙水四溢的街麵上拋灑紙錢,燃放炮竹,整條街上彌漫著一股香燭的氣味。
安路留意到,那家雜貨鋪的鋪麵已經打開了,裏麵坐著老板娘,戴了一副老花眼鏡正看著賬簿——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家,鎮裏就這麽一家雜貨鋪,關張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
正好,雙喜給安路出的主意,需要在雜貨鋪裏購買一點必要的材料。
於是安路走進雜貨鋪裏,買了五丈釣魚線、一枚風鈴、一把剪子、十數粒鐵釘。
付完錢之後,安路拎著裝好貨品的網兜,重新回到長街上,卻見秀溪鎮的鎮長謝老先生正氣鼓鼓地迎麵走來,嘴裏還不停地嘟囔著什麽。
看昨天夜裏發生慘案時,謝老先生與龍天翼爭鋒相對打嘴仗的情形,倒不似演戲。安路心想,謝老先生應該對龍天翼所設之局並不知情,所以安路不免對他產生些許好感。
於是安路上前一步,熱情地向謝老先生打了個招呼。
沒想謝老先生卻一點也不領情,他狠狠瞪了一眼安路,嘴裏嘟囔著:“遠的地方,東北那邊在打仗,時局不穩;近的地方,土匪山賊橫行,世道亂得很。我早就給小酒館的馮老板說過了,入住了什麽陌生人,一定要到鎮公所來備個案。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公共廁所嗎?這下好了,一個客人失蹤了。”
“哦,一個客人失蹤了?”安路瞪大了眼睛。
謝老先生似乎反應過來,這位安醫師是縣城胡縣長派到秀溪鎮來的,惹了他沒什麽好處。所以他趕緊吸了口氣,緩和一點語氣,道:“是的,昨天小酒館的四合院裏,除了龍隊長一行兩人入住之外,還有個叫龔喜藏的人入住。”
安路明白,龔喜藏,就是宮本喜藏入住小酒館時所使用的化名。
謝老先生又道:“中午時分,這位龔先生出了酒館,就再沒了蹤影。剛才下暴雨,馮老板擔心龔先生被雨淋著生病,於是派店小二帶著紙傘在鎮裏尋找龔先生。沒想到店小二在鎮裏長街走了三個來回,都沒見著龔先生的蹤影。”
“那也不見得失蹤了吧?”
“鎮口漿洗鋪的鄭大嬸說,她看到一個陌生人沿著通往縣城的官道,冒雨向遠處走去了。聽鄭大嬸的形容,那個陌生人正是龔喜藏。那時雨下得極大,陌生人卻沒打傘,所以鄭大嬸對這個人印象頗深。”
安路吃了一驚。
這應該更加說明宮本喜藏和龍天翼是同夥了吧?
如果宮本喜藏真是癡迷劍術的東瀛浪人,那麽他無論如何都會留在秀溪鎮裏,等待比拚劍術。
但是,如果宮本喜藏是龍天翼的同夥,他冒雨沿官道向縣城方向行走,又是意欲何為呢?
而此刻,謝老先生又一臉嚴肅不乏擔憂地說道:“鄭大嬸還說,她看到那個陌生人行走的時候,肋下挾著一柄像刀一樣的長劍。她就是覺得可疑,才跑到鎮公所來向我匯報。看來這家夥肯定是土匪!不知道他到秀溪鎮裏來住了一夜,究竟想幹什麽?難道又想再造一樁兩年前的滅門慘案嗎?”
安路知道,宮本喜藏肋下挾著的,就是那柄在獨龍那裏鍛造的單麵開刃的日本劍。但他不想讓獨龍招惹上麻煩,所以保持了沉默。
安路忽然又想到了昨夜慘案的那兩個傷者,既然謝老先生多半和龍天翼不是一夥的,那麽問問他,總不會打草驚蛇吧?
聽了安路的問題,謝老先生皺起了眉頭,答道:“那倆家夥,可真幸運,隻是皮外傷而已,算他們運氣好,現在已經離開跌打館了。”
“哦,那兩個受傷的人,在鎮裏是幹什麽的呀?”
謝老先生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們是跑單幫的貨郎,常從縣城裏買進便宜貨物,送到秀溪鎮來出賣,又收購秀溪鎮的山貨,送到縣城的山貨行去。”
原來他們不是秀溪鎮的常住鎮民啊,那麽他們更有可能被收買了。
“那麽,現在那兩個傷者,應該在家裏休息了吧?”安路又問。
謝老先生搖了搖頭,答道:“這些生意人啊,把生意看得上麽都重。據我所知,他們一出了最中醫館,就相約著離開秀溪鎮,去縣城進貨去了。”他頓了頓,又道,“鎮口的鄭大嬸說,她看到那倆家夥,就是大雨剛開始的時候走出了鎮口。雨落下來的時候,他們還折返回來,在鄭大嬸那裏買了兩把油紙傘。”
安路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
那兩個傷者在暴雨落下的時候離開了秀溪鎮,向縣城走去。過了沒多久,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宮本喜藏挾著日本劍,冒著暴雨快步離開了秀溪鎮。
——難道,宮本喜藏離開秀溪鎮,就是為了在官道上截殺那兩個傷者,殺人滅口嗎?
如是這樣,所有目擊者都將死於非命,龍天翼真可謂設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