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必死無疑
可以躲過其他可能發生的意外,但命中注定的死亡事件,還是如約而至了。
1
冬天,有一個人站在海邊的懸崖上自殺,他將繩索的一端套在自己的頸子上,另一端栓在一棵鬆樹上。他還在身上淋上了汽油,服用致命毒藥後,點燃了汽油。他怕這一切還不能讓自己死亡,在躍出懸崖的一刹那,又用手槍朝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毒藥的力量讓他的手臂顫抖,這一槍射偏了,子彈射斷了那根繩索。他掉進了海裏,海水熄滅了他身上的火焰。鹹澀的海水灌進他的腹中,令他嘔吐不已,服下的毒藥也被他嘔吐了出來。正好一艘漁船從附近經過,救起了他。
但是,在回岸的船上,他被凍死了。
2
這個故事是荊衣衣在我的心理診所講給我聽的,她一邊說,一邊幽幽歎了口氣,說:“秦醫生,你知道嗎,有時候死亡是命中注定的事,逃也逃不了。”然後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我就快要死了,我最多還可以活七天。”
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對荊衣衣這樣持有唯心宿命悲觀觀點的患者並不感到陌生,所以我隻是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任何想法都是有內在根源的,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會這樣想嗎?”
荊衣衣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迷離,眼角甚至還滑出了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淚水。
心理醫生必須應該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所以我將身體略微向她靠近,集中起了注意力。
3
嚴格地說,荊衣衣所講述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是她的家族史。
荊衣衣小時候住在林區裏,她父親是個長途貨運司機,長年駕駛改裝過的載重卡車穿梭於林區之中,將森林深處的原木拉到各個城市。一次他夜間駕車時,卡車撞倒了一個橫穿馬路的女人。他趕緊停下車,看到那個女人躺在馬路上痛苦呻吟著,兩條腿汩汩地冒出鮮血,膝蓋間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知道,這個女人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雙腿卻保不住了,她的下半生隻能在輪椅上渡過。說不定,他要負責女人一輩子的生活,這對於一個司機來說,是難以承受的。所以他思索片刻之後,上了車,發動引擎,駕車碾過了受傷女人的頭顱。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一次性賠償金,比無底洞似的醫藥費少多了。
但就在與死者家屬商量賠償金數額的時候,荊衣衣的父親被查出了罹患肺癌,一個月之後,他死在了家裏。被檢出肺癌的那天,正是他碾死那個女人後的第七天。
荊衣衣的母親是個接生婆,但不是醫院裏的正規婦產科醫生,她甚至沒讀過一點醫書。她的收費很低,所以生意也不錯,常到林區深處為產婦接生。
就在她丈夫被查出肺癌後,她去林區為人接生的時候,發現胎兒胎位不正,羊水破了很久,卻根本無法順利生產。眼看送醫院已經來不及了,為了逃避責任,她幹脆將一根蘸了毒液的細針插入產婦的子宮,刺死了胎兒。最後她摳出胎兒,指著死胎對產婦家屬說,胎兒在體內就死了,與她的接生無關。
回到家後,過了幾天,她丈夫去世了。那個被碾女人的家屬們看到這一家的頂梁柱死了,心想賠償金也拿不到了,於是憤怒地拾起小石塊朝荊衣衣家砸去。一塊沒長眼的石塊砸到地上,反彈起來,正好砸在了荊衣衣母親的後腦上,腦漿當時就迸了出來。
她死的那一天,正好是她刺死胎兒後的第七天。
所以荊衣衣對我說:“秦醫生,我們家裏的人,隻要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七天後都會死的。”
4
“這隻是小概率事件的巧合罷了,你不用太執著。”我用溫和的聲音對荊衣衣說道。
不過,荊衣衣說她最多還可以活七天,難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她剛做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麵對我疑惑的表情,荊衣衣黯然點了點頭,說:“秦醫生,昨天房東抱著她剛出生三個月的寶寶,到我這裏來收房租。我把錢給她後,她的電話響了。大概是這個電話不方便讓我聽到吧,所以她讓我幫她抱著寶寶,她去陽台接電話。”
“然後呢?”我皺起了眉頭,我猜馬上就會聽到一個很悲慘的故事。
“秦醫生,你知道我沒結婚,更沒抱過嬰兒,所以房東剛去了陽台,我的手一滑,寶寶摔在地上,是腦袋先著地的……”荊衣衣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湧了出來。
嬰兒頓時哇哇大哭了起來,房東還在陽台上打電話,荊衣衣擔心房東知道嬰兒從她懷裏摔落後,一定會怪罪於她。所以趁著房東電話還沒打完,荊衣衣在廚房接了一碗水,潑在了嬰兒的尿布上。當她做好這一切的時候,看到嬰兒的眼神非常渙散,沒有一點靈動的氣息。
房東回到屋裏後,看到嬰兒哭個沒完,連忙問怎麽回事。荊衣衣指著濕了的尿布,說:“寶寶撒尿弄濕了尿布,當然會哭呀。”不明事理緣由的房東抱走了哭啼的嬰兒,荊衣衣的心裏卻始終忐忑不安,她不知道這一摔會不會傷到嬰兒的腦部。
如果嬰兒以後變傻了,她就真的做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事實上,荊衣衣並不是為了嬰兒的未來而擔心,她更多是為自己擔心,她想到了家族的七日魔咒,她害怕自己會在七天後死去。
5
我所記述的,隻是我與荊衣衣的對話。如果有人此刻正好在我的診室裏,則會看到另外一副場景。
荊衣衣躺在我的辦公桌上,岔開了雙腿,上衣被撩開,露出了雪白的酥胸。我站在她麵前,一邊撫摸她,一邊進入她。盡管我們都很興奮,但卻如病人醫生一般進行著以上的對白。一切都天衣無縫,當荊衣衣達到興奮的頂點時,立刻高聲哭泣了起來,這正是她**時的癖好。
而我們之所以要這麽做,除了製服**的因素外,更多考慮的,則是診室裏藏著的一個竊聽器。
竊聽器是我在一個月前發現的,我知道那是一個私家偵探在診室裏偷偷設下的。而這個私家偵探,是周夢雇請的。
周夢,是我的前妻。
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與周夢探討著複婚的可能性。所以她雇請了一個私家偵探,調查我現在是否有女友。
而我,現在有兩個女友,一個是荊衣衣,另一個是曾繡。很巧,曾繡恰好就是荊衣衣的那個房東。
我與周夢複婚的原因很簡單,我在私下中了解到,她有一個病入膏肓的有錢親戚,而這個親戚沒有別的親人,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周夢。
6
荊衣衣是一個懂得情趣的女孩,她知道我會與周夢複婚,但她無所謂,她隻是想和我歡愉一下而已,所以願意與我在診室裏以這樣的方式**。即使我複婚後,她還可以繼續與我來往,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曾繡就沒這麽容易搞定了。她在三個月前誕下了一個女嬰,她明白地告訴我,這個女嬰不是她老公的,而是我的。她還決定與現在的丈夫離婚,想永遠與我在一起。可是我沒答應,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沒有一個病入膏肓的有錢親戚。
所以,我決定解決掉這個麻煩。
昨天周夢去荊衣衣那裏收房租時接到的電話,正是我打的。我約她今天早晨七點半在我剛租下的一間房裏見麵,那個監視我的私家偵探是個笨蛋,隻知道在下班後跟蹤我,卻忽略了我在上班前的那段時間。
曾繡獨自一人如約而來,在那間房裏,我掐死了她。我不想詳細敘述殺死她的過程,因為那會顯得非常殘忍與冷血,與我平時溫文爾雅的外表實在是反差太大了。
我交了一年的房租,起碼在這一年來,不會有人進入這間房。簽合同的時候,我用的是一張偽造的老式身份證,房東曾經問過我,為什麽照片上的人不像我?我聳了聳肩膀,答道,這張身份證是十年前辦的,一個人的容貌在十年裏,肯定是有變化的。
房東也沒管這麽多,畢竟我給他的一年房租是如假包換的真金白銀。我相信一年後房租到期,他在出租房裏發現周夢的白骨時,早已忘記了我長什麽模樣。
我就讓周夢的屍體橫陳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我一點也不擔心屍體腐爛後的氣味會引來鄰居的懷疑,因為我預交了充足的水電費,而出租屋的換氣扇將長年累月地開著,足以將所有的臭味都排出屋外煙消雲散。
唯一會擔心的人,是曾繡那個倒黴的老公,他一定會滿世界尋找曾繡的下落。但我和曾繡的事做得非常隱秘,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不會有人會懷疑到她的失蹤與我有關。
7
送荊衣衣出診所的時候,我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剛才編的這個關於‘七日魔咒’的故事可真有想象力。”荊衣衣卻臉色蒼白地答道:“剛才我說的,一句假話都沒有。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在七天後死去。”
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霾。這麽說來,她昨天摔到地上的女嬰,就是曾繡為我生下的女兒?不過,那有什麽關係?反正曾繡死了,沒人會知道那個嬰兒是我的女兒。比起周夢即將得到的遺產,一個傻了的嬰兒微不足道。
但荊衣衣就不同了,為了複婚後快樂的閑暇生活,我不能讓她死。
於是我對她說:“放心好了,你不會有事的。”隻要讓她在七天後依然活著,那麽盤踞在她腦海中的七日魔咒就會被徹底打破。
8
晚上,我給周夢打了個電話,對她說:“我這裏有個女病人,總以為自己會在七天後死亡。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請周夢與荊衣衣一起呆上七天的時間,幹什麽都行,隻要確保荊衣衣活著就行了。她立刻答應了,肯定她已經從私家偵探那裏得知了我與荊衣衣在診所裏的對話,知道我沒說謊。
周夢與荊衣衣在一起,肯定是一起打麻將。周夢有三個長期固定的牌友,其中一個上周移民出國,她們正愁湊不足人。
掛斷電話前,周夢忽然說:“對了,阿秦,我老爸說他最近在池塘裏釣魚時,發現魚塘裏有條特別厲害的大魚,他老是釣不上來。老爸想讓你幫他買根足夠結實的金屬魚線,而且還要夠長才行。”
我連聲答應。周夢自幼喪母,由她老爸一手撫養長大,所以她把老爸看得比什麽人都重要,甚至比我還重要。
周夢的老爸,最喜歡的就是釣魚,所以周夢當初特意選擇在一處魚塘附近買的新房。
9
荊衣衣非常滿意我的安排,她是個喜歡在刀尖上跳舞的女孩,很樂意與周夢共處七天的時間,她想看看即將與情人結婚的女人究竟長什麽模樣。
我把她送到周夢那裏去之後,就滿城市為周夢的老爸尋找夠長夠結實的金屬魚線。不過這種魚線可真難找,直到第七天傍晚,我才在一家小店買到。
本來我想趁著第八天清晨去接荊衣衣時,把魚線交給周夢的老爸。但周老頭實在是釣魚心切,一聽說我買到了魚線,立刻騎著自行車跑到我這裏來,拿走了魚線。我還打趣問他,是不是當天夜裏就要去釣魚?周老頭興奮地答道,晚上釣魚會更有意思。
10
當天夜裏,我無聊地在家中上網,大概是深夜十二點的時候,忽然停電了。我朝窗外望去,似乎大半個城市都陷入了漆黑之中。或許是哪裏的變壓器出了問題吧,我暗自思忖道。又過了半個小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電話是一個警察打來的,他對我說:“你是周老頭的女婿秦醫生嗎?周老頭剛才在魚塘釣魚時,朝後揚魚竿,金屬魚線太長了,正好搭在附近一根高壓電線上,引起了短路。現在全市規模的停電,就是這起高壓電線短路引起的。”
“周老頭現在怎麽樣了?”我關切地問。
“全身都電成焦炭了,根本無法辨認。”警察的回答令我很是驚駭。我連忙問:“通知他的女兒周夢了嗎?”警察說:“事發後我們立刻通知了她,她說馬上就到現場來,但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她卻一直沒來,電話也沒人接了。”
掛斷了電話,我也撥打了周夢的手機,卻依然無人接聽。我立刻趕到了周夢所在的小區,在小區附近的魚塘,我見到了周老頭的屍體,已經焦黑蜷縮得如同嬰兒一般,怵目驚心。
我帶著警察,來到了周夢的家。
敲門後,無人開門。我透過門縫,看到屋裏有光亮,是燭光。應該是停電後,周夢點燃的蠟燭。屋裏也很安靜,靜得就像一座墳墓。
難道屋裏出事了?我心中泛起了一團疑雲。與我懷著同樣想法的警察叫來了開鎖匠,強行撬開周夢家的防盜門。借著屋裏的燭光,一進門我就看到地上躺著四具屍體,分別是周夢、荊衣衣,與她們的另外兩個牌友。
在飯桌上,還有一鍋沒吃完的皮蛋瘦肉粥。
11
在電飯鍋旁,還有一份遺書,是周夢親筆寫的。就著蠟燭發出的光亮,我與警察同時看到了遺書的內容。
當我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知道父親去世後,我就非常後悔。本來父親叫我晚上與他一起去釣魚的,但她們這三個牌友實在是太入迷了,根本就不讓我走,我隻好讓父親一個人去釣魚。如果我在父親身邊,一定會留意到身後的高壓電線,說什麽也不會讓他朝後揚魚竿。父親的死,都是這三個牌友一手造成的,我恨死了她們。所以掛斷電話後,我並沒馬上去魚塘,而是不動聲色地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在粥裏加進了一整包老鼠藥,既然父親死了,我也無法獨活。而這三個造成我父親死亡的罪魁禍首,也必須陪我們一起去死!
看完周夢的絕筆信後,我的眼眶裏頓時湧出了成行的淚水。我並不是為了周夢的死而哭泣,也不是為了荊衣衣的死而哭泣。我所傷心的,是周夢那位病入膏肓的親戚的遺產,我將永遠無法染指。
看到荊衣衣的屍體,我忽然想到她在診室裏給我講過的那個故事。雖然我讓她在周夢家打麻將,可以躲過其他可能發生的意外,但命中注定的死亡事件,還是如約而至了。
算了,看來命中不屬於我的錢財,終究會與我擦肩而過。我還是過回自己以前的那種日子吧,該做心理醫生就做心理醫生,有閑暇的時候泡泡妞,也是不錯的生活方式。我隻是有點後悔,不應該殺死曾繡,不然現在我也不會變成孤家寡人。
而就在這時,警察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後,憤憤地說:“真倒黴,這裏剛接了樁意外死亡案件,那邊又有人報警說因為停電,某間出租屋的換氣扇停止了運轉,屋裏散發出腐爛死屍一般的臭味……”
我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