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動物園
現在的人胃口越來越刁鑽,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兩條腿的除了人不吃,其他什麽都敢吃。
1
我坐在辦公室裏抽煙,無聊看著一個個從我嘴裏吐出的淡藍色煙圈慢慢在空中消失。李玉坐在我對麵的辦公桌前,同樣無聊地玩著世界上最無聊的遊戲——連連看。辦公室裏一片寂靜,掉一根針都能清清楚楚聽到,仿若一座空墳。
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石英鍾,已經到晚上十點了,我終於打破沉默,對李玉說:“到時間了,你該去投料了。”李玉玩得很投入,她正用心地將眼睛湊攏電腦前,尋找著屏幕上相同的圖案,所以她沒回頭心不在焉地答道:“陳燃,我正玩到關鍵時刻,麻煩你幫我投一下料吧。反正又不是什麽技術活……”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出辦公室。踏上空無一人的走廊,我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野獸焦躁不安的嘶吼聲。我知道,阿泰已經聽慣了我的腳步聲,它知道現在該到進餐的時候了。
阿泰是隻老虎,公老虎,在我們這家動物園裏已經呆了七年多的時間。我一直是它的獸醫,而李玉是它的飼養員。不過,每當到了阿泰的夜宵時間,李玉都賴在電腦旁不肯離去,所以隻能讓我代為投料。
本來動物園裏有兩隻老虎的,除了阿泰,還有隻名叫小麥的母老虎。可惜小麥上周無緣無故不肯進食,奄奄一息地餓了五天後便死了。我親手剖開小麥的胃,發現胃裏塞滿了遊客投喂的塑膠袋。老虎的胃無法消化塑料,小麥是被這些塑膠袋活活撐死的。
作為獸醫,我也很遺憾。如果早一點發現小麥吞食了塑膠袋,及時給它灌服瀉劑,或許可以讓它強行排出塑膠袋。可惜動物園裏就我一名獸醫,工作實在太繁忙了,我未能及早發現小麥的不適。對此我深感歉疚。
小麥死了後,孤單的阿泰情緒極暴躁,除了我和李玉,任何飼養員都無法與它進行交流。
投料倉就挨在阿泰的鐵籠旁,投料口下接著一根直通鐵籠的斜滑梯,隻要我把飼料投進投料口,飼料就會順著滑梯滑到阿泰的身邊。今天阿泰的夜宵,是五隻割斷了翅膀的活雞。這五隻雞都很瘦小,差不多剛夠阿泰塞牙縫。
我把五隻雞投進了鐵籠裏,阿泰矯健地抖著體毛衝了過來,幾分鍾便解決掉了所有的夜宵。顯然它還沒吃飽,所以久久不願離去,呆呆地望著投料口,期盼著還有活雞從天而至。它的目光還不時越過鐵籠,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隻能攤開手,小聲說:“阿泰,對不起了,下一頓要早晨才能喂了。”
動物園的經費有限,阿泰每天的夥食費是二百五十元。現在一隻雞起碼要賣三十塊,豬肉也要賣十幾塊一斤,可想而知阿泰隻能吃到多少東西。白天的時候,阿泰總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躺在水泥地上,渾身皮毛也失去了光彩,我知道它是被饑餓折磨成這個樣子的。
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餓得慌了,小麥又怎麽會饑不擇食吃掉遊客們扔進鐵籠的塑料袋呢?
我無奈地回到走廊,向辦公室走去,而這時我忽然聽到有人正從身後呼喊著我的名字。回過頭,我看到一個二十六七歲的胖子站在走廊盡頭,笑吟吟地看著我。
他是何永強,我的中學同學。
2
我已經有兩年多時間沒見過何永強了,上次聽一個中學同學說,何永強開了一家很大的餐廳,生意極好,他發了大財,不僅買了車,還在城裏全款買了幾套房子。
何永強與我的生活圈子沒有任何交集,他為什麽會在深夜造訪動物園呢?我不禁有些心生疑惑,但還是很熱氣和他打了個招呼,說:“真是稀客呀!來來來,到辦公室來,我給你泡杯茶。”
何永強卻沒跟著我向辦公室走去,他站在原地,神秘兮兮地對我說:“陳燃,你想掙點外快嗎?”
沒人不喜歡錢的,有時我還時常做做白日夢,夢見自己成了大富豪,每天買來一大堆豬肉與活雞,投進鐵籠裏讓阿泰吃個飽。所以我立刻答道:“有錢賺當然好啊!可是動物園是個清水衙門,又能到哪裏去掙錢呢?”
何永強走到我身邊,滿臉的肥肉都擠在了一起,用極低的聲音問道:“陳燃,聽說你們動物園剛死了一隻老虎?”我點點頭,何永強繼續說,“你是獸醫,肯定有機會弄點老虎肉出來。賣給我,兩千塊錢一斤!有多少要多少!”不待我答話,他已經從衣兜裏摸出一疊錢來,塞進了我的口袋裏。
“這是五千塊錢,定金!”何永強一字一頓地對我說道。
3
現在的人,胃口越來越刁鑽,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兩條腿的除了人不吃,其他什麽都敢吃。
何永強的餐廳裏有一幫固定高端食客。在我眼裏,這些人完全是幫饕餮客,每次光顧的時候都會指定品嚐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何永強已經給他們做過紅燒穿山甲、生吃活猴腦、爆炒鱷魚肉、清蒸象鼻、水煮娃娃魚,現在這些東西已經提不起食客們的興趣了,所以當他聽說動物園裏死了一隻老虎的時候,立刻想到在動物園裏當獸醫的我。
我實在是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人打起了死老虎肉的主意,但手中沉甸甸的五千塊錢卻是如假包換的真金白銀。這些錢告訴我,這一切並非玩笑。恍惚之中,我竟不知道何永強是在什麽時候離開了老虎籠外的這條走廊的。
我渾渾噩噩向辦公室走去,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了李玉的聲音:“陳燃,遇到這種好事,你可不要吃獨食哦。”
抬起頭,我看到李玉站在辦公室門外,瞪大了看似無辜的眼睛,死死地望著我。然後她語氣緩慢地說道:“一斤老虎肉,兩千塊錢。十斤就是兩萬,二十斤就是四萬。小麥活著的時候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死了之後,就算剜走十公斤,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驀地一驚,看來剛才我和何永強的對話,都被李玉聽到了,何永強給我五千塊錢定金的事,自然也瞞不過她的眼睛。我隻好喃喃地說:“我還沒答應何老板的要求呢,偷老虎肉出來,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確實如此,即使老虎死了之後,它的皮毛與骨肉都是不能用於市場流通的。按照林業局的規定,老虎的皮毛可以剝下來製成實體標本,而老虎的骨頭和肉則會被一塊塊切割下來後,放入大功率冰櫃裏永久封存,並配有保安隨時監護。
小麥是在我們動物園死去的第一隻老虎,因為動物園條件有限,無法特意為小麥的屍體修建一間“太平間”,也無法安排專職保安。所以園方買來大功率冰櫃後,幹脆直接放置在園區的保安室裏,讓保安代為看管。如果何永強早幾天在解剖小麥前就找到我,或許我還有辦法弄點老虎肉出來,但現在小麥的肉都已經送進保安室了,哪還有那麽容易就能弄出老虎肉?
顯然李玉也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嘻嘻地對我說:“陳燃,你一定不知道吧,今天晚上值班的園區保安柳城,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柳城我倒也認識,長得一表人才,參軍退伍後便來到動物園裏當保安,但我還真沒想到他竟與李玉在談戀愛。
李玉繼續說道:“我馬上打電話,把柳城叫到河馬池約會,你趁機潛入保安室,打開冰櫃偷老虎肉。”
“可是……”我還有點疑慮,“老虎肉送進冰櫃封存前,曾經過磅稱重,要是以後抽查時發現肉少了,那可怎麽辦?”
“笨!”李玉啐道,“老虎肉裏含有鮮血與體液等水分,冷凍結冰後本來就會增加重量。一百五十公斤新鮮老虎肉,冷凍後起碼會增加三十公斤重量,就算剜去十公斤,也絕對不會有人起疑心。”她不等我再多說,便已經掏出手機,撥通了柳城的電話,用甜得嗲人的聲音通知柳城去河馬池約會。
4
我收了何永強的定金,李玉又為我鋪好了路,此刻我已別無選擇沒有任何退路了。
我取出獸醫用的大號手術刀,向保安室走去。我拿著這把大號手術刀,一周前才解剖了小麥的胃,沒想到現在又要用來切割小麥的肉。
接下來的事,就沒什麽必要再進行詳盡的記錄了,總之我花了十來分鍾,才在驚慌與忐忑之中在冰櫃裏割下了一大塊硬邦邦的冰凍老虎肉。
拎著小麥的肉,我回到辦公室裏,聽著外麵老虎籠裏隱隱傳來阿泰因為饑餓而發出的怒吼聲,我不免有些膽戰心驚,連忙點上一根煙,使勁吮吸著。
半小時後,李玉滿麵潮紅激動興奮地也回到了辦公室裏。她看到我扔在牆邊的一堆凍肉後,衝上來“吧唧”一聲親了我一口,大聲說:“陳燃,你真棒,這麽快就搞定了。你快叫那個何老板來拿肉吧,一手交錢,一手拿肉!”
我也不想讓小麥的肉在辦公室裏放久了,免得夜長夢多。於是趕緊給何永強打了個電話,他倒也爽快,馬上就帶著彈簧秤和錢開車來到了動物園外。在動物園外的圍牆下,李玉躲在轉角的陰影裏,而我則是將十七斤老虎肉扔進了何永強的轎車後備箱裏,加上定金一共拿到了三萬四千塊錢。
何永強臨走前,又對我說:“陳燃,要是你能把虎鞭給我弄來,我出五萬塊錢收。”
我啞然失笑,“何老板,難道你不知道剛死的老虎是母的嗎?母老虎哪來的虎鞭?”他也笑了。
何永強開車離去之後,李玉來到我的麵前。她主動提出,畢竟是我偷出的老虎肉,她隻分一萬。等她也走了後,我捧著兩萬四千塊錢,竟覺得手心裏全是冷汗。
5
正如李玉曾經說過的那樣,接下來的一短時間,一切風平浪靜,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保安室裏的大功率冰櫃中少了十幾斤冰凍老虎肉。而何永強手中的那幫吃了老虎肉的饕餮客,更是守口如瓶,沒有透露半點風聲。
我拿到那兩萬四千塊錢後,並沒有亂花,而是存在銀行裏,準備每個月都取出一部分錢來給阿泰買活雞豬肉吃。我可不想在看到它那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了。說實話,我是打心眼裏愛著活在動物園裏的動物們。
隻是最近幾天,籠子裏的阿泰卻總是病懨懨的,整天無精打采,即使我偶爾自己花錢買來肥嫩的活雞扔進籠子裏,它也無動於衷,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給阿泰做過檢查,也沒發現它有什麽器官不對勁,所以隻能猜測它是因為失去了小麥而倍感孤獨,失落的情緒影響了它的精神與胃口。我給動物園的領導寫了報告,讓他們盡快向東北的老虎育種基地申購新的母老虎過來。但我也知道,我們動物園一向人浮於事,領導很多,幹事的人卻很少,天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為阿泰帶來新的伴侶。
大概是因為平白無故得了一萬塊錢,李玉的工作態度也大為好轉,每天夜裏值班時也不再賴在電腦前打遊戲,隻要一到了投料的時間,便主動埋著碎步向投料倉走去,無需我再為她代勞。不過,最近她對柳城的態度卻冷冰了許多,總是不理不睬的。相反,她對我倒是友善多了,時常用熱烈的眼神注視著我,偶爾甚至還與我開點曖昧的小玩笑,所以當我走在動物園的小道時,總會感到柳城向我投射來的充滿敵意的憤恨眼神。
但因為偷老虎肉的這件事,總讓我感覺李玉太過於拜金,所以一直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
那一天夜裏,又輪到了我和李玉值班。在辦公室裏,我和李玉隨意地閑聊著,我忽然聽到“砰”的一聲,辦公室大門被推開了,柳城拎著電警棍滿身酒氣地衝了進來,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出去,我要和李玉好好談一談。”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李玉已經沒好氣地說:“我們有什麽好談的?我早就說過,我們之間已經完了,結束了。你快回保安室上班吧,我也要給阿泰投料了。”
我瞟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石英鍾,現在是晚上十點,確實到了阿泰吃夜宵的時間。而這時,讓我意外的事發生了。柳城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李玉麵前,死死抱住了她的小腿,哭喊著:“李玉,我不能沒有你,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我把一切都給了你,你怎麽能離開我?”
聽著柳城充滿文藝腔的告白,我不禁啞然失笑,再呆在辦公室裏,顯然有些不合時宜,於是我站起身來,對他們說:“我還有事,我先出去了……”
出了辦公室,我點了一根煙,心想現在該去哪裏呢。看了看手表,我對自己說:“還是去幫李玉給阿泰投料吧。天知道這兩個家夥要在辦公室裏糾纏多久,要是讓阿泰餓著可不好了。”
我來到投料倉後,看到李玉已經準備好了阿泰的夜宵。今天晚上給阿泰吃的,是一大盆用洗衣盆裝著的新鮮豬肉。我拿著鋼叉,從洗衣盆裏叉起一大塊肉,投進了滑梯裏,正準備叉第二塊肉時,忽然發現洗衣盆裏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黑黑的,像一塊薄膜。
蹲下後,我才發現,這是一堆紮在一起的黑色塑膠袋。
豬肉裏怎麽會有黑色塑膠袋?我不會忘記,小麥就是進食了塑膠袋,造成無法消化,才被塑膠袋給活活脹死的。李玉是專業的老虎飼養員,更不可能做出如此疏忽。我望著洗衣盆裏的黑色塑膠袋,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一個古怪的念頭在我腦子裏慢慢滋生著。
阿泰如果吃了這些塑膠袋,它也會像小麥一樣,活活被塑膠袋脹死。阿泰是公老虎,它是有虎鞭的,而何永強願意出五萬塊錢收購虎鞭的話,一定被李玉偷偷聽到了,所以她才蓄意準備弄死阿泰!
絕對就是這樣的!
難怪最近阿泰總是病懨懨的,它一定已經吃了不少塑膠袋,所以難以消化,食欲大減。
6
我給阿泰注射了瀉劑後,看著它費力地排出了一大堆攪在一起難以言狀的黑色塑膠後,默默離開了投料倉。
走到辦公室,我聽到裏麵傳來了李玉的哭聲。我想,她一定還在和柳城談心吧,質問黑塑膠袋的事,還是等柳城離開後再說吧。
我獨自一人走在深夜的動物園小徑裏。半路上,我遇到了一個巡夜的保安,他問我怎麽不在辦公室裏玩電腦遊戲,我隻好無奈地說:“柳城和李玉在辦公室裏談心呢,我怎麽能做電燈泡?”
巡夜保安也笑了,他告訴我,前幾天李玉提出分手,柳城已經在宿舍裏哭了好幾個通宵。今天晚上柳城喝了不少酒,決定再去哀求一下李玉重修舊好。保安還告訴我,柳城說如果李玉不願意和好,他也不願再在動物園裏工作了,他情願辭職,他甚至已經將行李都收拾好了呢。
我和保安聊了一會兒後,又在動物園裏逛了幾圈,淩晨一點,我估計柳城該走了,於是慢慢踱回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我就看到李玉麵無表情地坐在辦公桌前,呆若木雞,臉頰上還掛著兩行未幹的淚痕。
我忙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李玉抬起頭,憂傷地答道:“剛才,我最終還是拒絕了柳城。他很黯然地脫掉了身上的保安服,又解下了電警棍。他說他要辭職,永遠離開這裏,不再回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柳城的保安服與電警棍就擺在辦公桌上。唉,真是個癡情的男人。
這時,李玉開始低聲抽泣。她突然站起身,撲進我的懷裏,抽泣著在我耳邊輕輕說:“知道我為什麽會拒絕柳城嗎?因為我喜歡你。而且我知道,隻要我倆聯手,就可以利用動物園裏的珍稀動物,狠狠賺上一大筆錢。”
我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可以想辦法弄死老虎,自然也可以想辦法弄死其他珍稀動物。而何永強身邊的那幫饕餮客,對各種稀奇古怪的珍稀動物有著非同尋常的愛好。
可我卻那麽愛著動物園裏的各種生靈們……
李玉的抽泣聲突然戛然而止,她臉色蒼白,四肢癱軟。我微微一笑,將手伸到了她的眼前。在我的手裏,握著柳城留下的電警棍,電警棍已經被啟動了,調到了五十萬伏高壓的狀態。
我說過,我是那麽愛動物園裏的生靈們,我絕對不能讓李玉弄死任何一隻動物!
即使那天偷走小麥的肉,我也抱著一個決定,所有賺來的錢,都會拿來給阿泰和其他動物買食物。既然動物園資金有限,無法保證所有動物都能吃得飽,那就讓我自己想辦法來喂飽動物們吧。
7
我順手將電警棍扔到了辦公室裏的值班床下,然後我扛著李玉的屍體來到投料倉裏。
沿著滑梯望下去,我看到了鐵籠裏的阿泰,它的精神已經好多了,正抖擻地在籠子裏徘徊著。阿泰一看到我來了,頓時很興奮地嘶吼了起來。我知道,它應該很餓了。本來剛才就隻吃了一塊豬肉,再加上又排出這麽多黑塑膠袋,整個胃都給排空了,現在正是它最饑餓的時候。
我把李玉的屍體抬到滑梯口,又用手術刀在她的咽喉處割了個小口,鮮血從傷口裏淌了出來。我輕輕一推,李玉的屍體就沿著滑梯墜入了老虎籠裏。
咽喉處淌出的鮮血,激發了阿泰的野性。它一口咬下去,咬斷了李玉的頸子,同時也成功破壞了那處手術刀留下的刀口。
明天早晨其他飼養員發現了籠子裏李玉殘缺不齊的屍體,我既可以說可能是她不小心在投料口跌倒墜下了滑梯,也可以說她失去了愛情後一時輕聲,主動跳下了滑梯。
反正不會有人懷疑我的,絕對不會有人想到我會為了阿泰與其他珍稀動物,而殺死李玉。
即使有人懷疑李玉死於他殺,我也可以向警方提供線索,就說有可能是柳城因愛生恨,殺死了李玉。反正柳城已經辭職離開了動物園,再也不會回來了。把髒水潑到他身上,他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我看著阿泰吞食李玉的屍體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辦公室座機打來的。
接通電話後,我聽到一個陌生而又威嚴的聲音:“請問是陳燃獸醫師嗎?我們是警方調查人員,想就一樁盜食珍稀動物的案件向您詢問一些相關事宜。我們現在正在您的辦公室裏,請您立刻到辦公室接受調查!”
8
在辦公室裏,一個身著製服的警察告訴我,警方早就接到舉報,知道何永強一直幹著暗中售賣野生動物所製作的食品。但苦於找不到證據,警方隻好派人做臥底,打入了那幫嗜食珍稀動物的饕餮客團體中。
幾周前,何永強向饕餮客們放出風聲,說將有一批老虎肉送到餐廳裏來,向食客們收取高額預付金。但何永強是個很謹慎的人,直到今天深夜才把所有交了錢的食客叫到了餐廳裏,其中也包括了那位警方的臥底。
半小時前,何永強剛把一盤爆炒老虎肉端到桌上,便被警方拘捕。他真是個不仗義的家夥,一被捕就供認出,是我把老虎肉賣給他的。於是,警察在第一時間就趕到動物園找到了我。
聽完警察的話後,我笑了。我對他們說:“我確實收了何永強三萬多塊錢,但我給他的肉,卻不是老虎肉。哈哈,我騙了他!我隻是把冰櫃裏平時給肉食動物準備的凍豬肉割了一大塊下來,交給了他。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把餐廳裏的老虎肉送去化驗,看究竟是不是凍豬肉。”
事實如此,我不僅騙了何永強,還騙了李玉。我那麽愛動物園裏的生靈們,又怎麽會忍心讓小麥的屍體成為饕餮客們嘴下的一道菜呢?那天夜裏,我的確沒有膽量去保安室裏偷走冰櫃中的老虎肉。但為了向何永強交差,我又真的需要這筆錢來給阿泰和其他動物買吃的,於是我幹脆從食堂的冰櫃裏割走了一大塊凍豬肉。
反正沒人吃過真正的老虎肉,也不會有人分辨出老虎肉和凍豬肉有什麽樣的區別。
再說何永強本來賺的就是不義之財,我從他那裏騙點錢回來,也算得上是替天行道。
我猜即使何永強知道了真相也不敢控告我的,而民不告官不究,既然何永強不會告發我,警察自然也不會追究我詐騙。隻不過,如果警方發現餐廳裏賣的不是老虎肉,也就沒法證明何永強確實在餐廳裏賣了珍稀動物製成的食品,最終隻能將他無罪釋放。
而何永強被釋放後,說不定還會感激我賣給他的是假虎肉呢。
這可真是富有戲劇性呀!
9
來進行調查的警察,臉色顯然很不好看。他也知道如果餐廳裏賣的不是老虎肉,就沒法指控何永強。警察沒好氣地拿出一張搜查令,對我說:“不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我都要對你的辦公室進行搜查,看有沒有珍稀動物被盜賣的證據。”
我攤開手,裝作無辜並不無嘲諷地說:“請你搜查吧。”我指著辦公室一側,一排兩人高的檔案櫃,說,“你就打開檔案櫃看看,裏麵是不是有一頭死了的灰熊,或是冰凍的熊貓肉,哈哈哈!”
警察麵無表情地說:“我們會檢查的。”他站了起來,走到檔案櫃前,伸手拉開了櫃門。
就在櫃門被打開的一刹那,一具男人的屍體直挺挺地從檔案櫃裏跌落了出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是柳城的屍體!
10
我的腦子頓時懵了。
柳城的屍體怎麽會在檔案櫃裏?他不是已經辭職離開動物園嗎?
我的腦子轉了好一陣,才恍然大悟了過來。
一定是李玉與柳城在辦公室裏獨處的時候,殺死了柳城。李玉那麽瘦小,柳城卻是退伍士兵。如果我沒猜錯,李玉應該是偷拿了柳城的電警棍,用電警棍殺死了柳城,就像我殺死她一樣的方法。
隨後,警察也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們查驗了柳城的屍體後,發現皮膚上有電流斑及輕微金屬化,立刻就判定柳城死於高壓電擊,極有可能是被電擊槍或電警棍所殺死。
隻過了幾分鍾,警察就在辦公室裏的值班床下,找到了那根電警棍。
一個警察在電警棍的柄上噴了一種藥水,警棍的柄上立刻現出幾枚指紋印痕。他仔細看了一下後,說:“上麵隻有一個人的指紋,如果我沒猜錯,一定是這位陳獸醫留下的指紋吧?”
我確實在殺死李玉的時候,在電警棍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紋。可李玉和柳城都曾握過警棍,為什麽上麵沒留下他們的指紋呢?我猜,一定是李玉用警棍殺死柳城後,用抹布將上麵所有的指紋都擦拭掉了吧。
從警方的視覺來看,毫無疑問我就是殺死柳城的凶手。畢竟柳城的屍體就藏在我的辦公室裏,而且殺人的凶器上又隻留有我一個人的指紋。就連殺人動機,警方也能猜測到。動物園裏的人都知道,柳城瘋狂地愛著李玉,而李玉最近又對我產生了好感。情殺案,一樁多麽簡單的案件呀。
而明天警方在阿泰的老虎籠裏發現李玉的殘缺屍體時,一定也會找到高壓電擊過的痕跡,同時也會把李玉的死,掛在我的頭上。
我隻能苦笑,不知道我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被冤枉了呢?
在我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我隻能無奈地對聞訊趕來的動物園領導說:“麻煩你們照顧好阿泰和其他動物。要是照顧不好的話,我做鬼都不會原諒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