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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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兩個小時後,這架飛機平穩地降落在西雙版納景洪國際機場。

在飛機上,舅舅除了吃航班提供的盒飯時張過嘴之外,其他時候無論我怎麽問,他都一言不發,保持沉默。但他答應我,等下了飛機,一定會找個合適的地方告訴我真相。

黃寰宇也和我一樣不解,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小DO的身上,絲毫不在意航班究竟飛往哪裏。可惜飛機一起飛,小DO就睡著了——也許,她隻是討厭和黃寰宇說話,所以裝作睡著了。

小DO應該經常乘坐飛機,遇到氣流時的顛簸,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當飛機一著陸,小DO立刻就挺直了腰,然後從行李架取下行李,自顧自地先下了飛機。

小DO帶的東西並不多,就一個裝衣物的小皮箱,還有一台斜背在肩膀上的筆記本電腦。

黃寰宇想要跟上去,舅舅卻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很嚴肅地說道:“現在,你必須聽我的指揮。你要去哪裏,都得經過我的允許才行!”

“憑什麽?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幹涉我,我又不是犯人!”黃寰宇翻了翻眼皮,反問道。

舅舅沒回答,隻是朝上官小商努了努嘴。上官小商立刻說道:“寰宇,你得聽周警官的話,這是你爸爸吩咐了的事。至於為什麽,一會兒下了飛機,我會告訴你的。”

“我爸爸吩咐了的?”聽到他爸爸的名頭,黃寰宇愣了愣,不敢再頂嘴了。

但舅舅馬上補充了一句:“下了飛機,就不要再叫我周警官,得叫我周叔叔。”

從舅舅和上官小商莫名其妙的話語裏,我也接收到了一點有用的信息。

首先,舅舅帶我到西雙版納來,是早就計劃好了的事。而之前所說的去海南,隻是他放出來的一個煙霧彈。

其次,舅舅與上官小商的邂逅,也並非偶然。他們早就安排好了這次會麵,而且還是逢巨力集團董事長黃中鋒的指令,把黃寰宇帶到了西雙版納。

另外,在飛機中轉的時候,舅舅與上官小商巧妙地甩掉了那幾個黑衣保鏢,隻怕也是刻意設計的。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舅舅是刑警,肯定不會起什麽壞心眼。那麽他這麽做,一定是為了阻止某種罪案的發生。

嗯,聯想到從西川市出發時,黃寰宇身邊有那麽多黑衣保鏢,我猜一定是有人想要綁架他,所以舅舅想了個辦法,把黃寰宇帶到一個沒人能猜到的目的地,讓綁匪落空。

2

景洪國際機場並不大,停機坪距離出站口很近,不需要擺渡車。

一踏上停機坪,我就感受到一陣撲麵而來的熱浪。抬起頭,看到了猶如遊泳池池水一般的碧藍天空上,點綴著翻湧的白色積雲,就像一團團雪白的棉花糖。西川市還是冬天呢,這裏竟然如盛夏一般炎熱。剛才在飛機上曾經聽到景洪的天氣預報,氣溫竟高達三十一攝氏度。不一會兒,我的身上就湧出了汗液,潮濕悶熱的空氣就像一團濕毛巾一樣包裹住了我。

我忙不迭地脫下了厚厚的防寒服,而黃寰宇那家夥,連防寒服都沒脫,就踮起腳跟,朝出站口望去。

我知道,他正試圖搜尋小DO呢。

很快我們就看到了小DO,她正佇立在出站口,身體一動不動,似乎正凝視著什麽。

出站口的兩旁,站著許多身著五顏六色民族服裝的當地美女,每當有旅客出站的時候,她們都會送上一小束鮮花。西雙版納是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的地區,許多細節也做得很到位。

小DO的手中,並沒捧著鮮花,她應該還沒出站。

黃寰宇快步向出站口跑去,他這麽一跑,害得我們三個都得趕緊跟了過去。

當他剛跑到小DO身後,沒想到小DO卻突然轉過了身,埋頭快步向機場內部走去。一不小心,小DO就迎頭撞在黃寰宇的胸口。小DO發出一聲短促的驚聲尖叫後,我也聽到從出站口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DO,你沒事吧!”

我循聲望去,隻見出站口外站著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看年齡比我舅舅大一點,梳了個大背頭,頭發油光水亮的,還戴了一副黑框眼鏡,正翹著蘭花指,關切地望著差點摔倒的小DO。

而此時小DO卻渾身顫抖了起來,她站穩身體,把黃寰宇推到一邊,又想朝機場裏麵走。

出站口外的那個男人趕緊又叫了起來:“小DO,你就別逃避了。你以為可以一輩子都躲在停機坪裏嗎?有什麽事,你必須坦然麵對才行!”

小DO停下腳步,身體卻繼續顫栗著。

我猜,她一定遇到什麽難以啟齒的麻煩事吧?

出站口外的那個男人,也留意到我、黃寰宇,還有我舅舅、上官小商都在注意小DO,他立刻又改了口:“杜曉琳,快出來,不要讓別人看笑話!”

我明白他為什麽會改口。畢竟歌迷們知道的都是小DO這個藝名,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了這裏的異狀,拿數碼相機或手機拍下照片,轉手賣給八卦小報,指不定會惹來什麽麻煩。而杜曉琳這個名字,知道的人卻並不多,所以他才會改口。

小DO還在猶豫,黃寰宇也看出蹊蹺了,他抬頭挺胸走到小DO麵前,雄赳赳氣昂昂地說道:“小DO,外麵那個人是壞人吧?要不要替你報警?”

因為他還穿著厚厚的防寒服,臉上已經布滿了淋漓的汗水。

小DO瞥了黃寰宇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埋頭伸手推開了黃寰宇,然後拎著自己的皮箱與筆記本電腦,慢慢穿過出站口。在我們的目光注視下,小DO走到那個西裝男身邊,兩人竊竊私語了幾句後,並肩一起走出了機場候機廳。

3

自討了個沒趣之後,黃寰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在上官小商的提醒之下,他脫下了厚厚的防寒服,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

走出機場候機廳,外麵是一塊停車場。幾個當地傣族老人,端著背簍當街叫賣當地盛產的小玉米,還有出租車司機來回吆喝著客人。

舅舅抬手看了看手表後,對我們說:“稍等一會兒,還有二十分鍾,才會有車來接我們。”

“我們要去哪裏?現在總該對我們說了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大聲質問道。

黃寰宇也反應了過來,附和著問:“是啊是啊,到底是怎麽回事?上官姐姐,你不是說我們去海南泡海水遊泳嗎?怎麽我們來到西雙版納了?”

上官小商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我舅舅。

舅舅朝四周看了一眼後,低聲說道:“是的,我的確應該告訴你們是怎麽回事。”

舅舅把我們帶到了停車場裏稍微偏僻的一個角落。

在一輛大型旅遊客車的背後,他收低聲線,慢慢說道:“上個禮拜,巨力集團的董事長黃中鋒,也就是黃寰宇的父親,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說,如果他不立刻放棄手上的一筆地產收購計劃,那麽就會有人對他的獨生兒子不利。隨信寄來的,還有一粒子彈。也就是說,匿名信裏威脅的,並非謀財綁架,而是直接針對黃寰宇的生命。”

“啊——”黃寰宇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尖叫,他的身體也隨之顫栗了起來。

“難怪乘飛機的時候,爸爸派了那麽多保鏢來保護我……哼,爸爸收到了這樣的威脅信,為什麽不放棄地產收購計劃呢?他為了賺錢,情願讓我處於危險之中——”他的聲音裏竟帶了哭聲,這也讓我很是同情。有錢人家的小孩,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反倒是我這樣的平常人家小孩,還能生活得更自在。

舅舅拍了拍黃寰宇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責怪你父親。你父親做生意一向正派,是靠自己的能力與實力,才做到了今天這樣的規模。據我們警方了解,他現在著手的這樁地產收購計劃,惟一的競爭對手,是有著境外黑道勢力背景的一家公司,那封威脅信十有八九是那家公司寄來的。”

“那你們警察為什麽不把那些壞人抓起來?你們警察,不正是幹這個的嗎?”黃寰宇忿忿地問。

舅舅攤了攤手,無奈地說:“抓人,是要講證據的呀。”

隨後,舅舅告訴我們,事實上,巨力集團即將參加的地產收購招標會,這幾天就要召開了。黃董事長不願屈服於惡勢力的**威之下,但為了在招標會以前保證兒子的安全,所以他決定報警,並且把黃寰宇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警方為了確保黃寰宇的安全,特意讓舅舅製定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舅舅首先讓黃董事長放出風聲,要把兒子送到海南去旅遊,由他的助理上官小商與幾個保鏢全程陪同。與此同時,舅舅也帶著我去機場,在機場假裝與上官小商和黃寰宇邂逅。

之所以會帶上我,是因為如果舅舅一個人去海南旅遊,會顯得很不自然。

如果有壞人暗中監視,絕對不會想到一個偶然邂逅的、帶著侄兒一同出遊的休假警官,策劃了這場出逃計劃。

飛機在C城中轉的時候,舅舅帶著我們,從特別通道登上飛往西雙版納的飛機,機票也是舅舅提前讓上級在飛機飛往C城的空中,通過網絡訂購的。出票時間隻在飛機起飛前的一小時左右,沒有人能猜到我們會去西雙版納。

就算事後有人查到我們來到西雙版納,也無法查到我們的具體行程,搞不清我們究竟去了西雙版納的哪個景點。

舅舅說完後,又拍了拍黃寰宇的肩膀,說:“你別擔心了,其實我們已經掌握了那幫家夥的部分犯罪證據,但還需要一點很關鍵的補充證據。搜集那些證據,大概要花兩周時間,所以我們這次的行程安排,大概也是兩周左右。你就放心在這裏玩吧,因為怕你寂寞,所以我特意把自己的外甥也帶來了,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兩周之後,等你再回到西川市,那些壞人都被抓起來,你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嗬,舅舅還真會說話。明明他是擔心一個人出行,被壞人看出他並非邂逅上官小商與黃寰宇,所以才把我帶上的,現在卻變成為了不讓黃寰宇寂寞,才帶我來的。

聽了舅舅的話,黃寰宇的心情顯然平複了許多。

“滴滴滴——”停車場的一側,傳來汽車鳴喇叭的聲音。

舅舅抬頭遠遠望去,然後高聲叫道:“嘿,車來了,我們快走吧!”

4

這是一輛不新也不舊的金龍中巴車,司機是個光頭,戴著小拇指粗的金項鏈,他看到我們向中巴車走來後,就高聲叫道:“是去望天樹的吧?快上車,快上車!還有十五分鍾就發車了!”

哦,原來不是特意來接我們的,而是一輛旅遊交通車。

望天樹?這又是什麽地方?

大概是真想讓我和黃寰宇交朋友,所以上了車之後,舅舅讓我和黃寰宇坐在一起。

車上除了我們四人之外,竟然一位乘客也沒有。

我剛坐下,就看到前排座位的後靠背,插著一張綠色的宣傳單。順手拿出來,發現這是一張圖文並茂的彩頁印刷單,上麵印著一棵巨大而又筆直的綠樹,屹立在森林之中。這棵樹,比周圍其他的樹木高了許多許多。

我正準備仔細閱讀照片下的文字,卻聽到身邊的黃寰宇忽然叫了起來。

我轉過頭,隻見他抬起手臂,指著窗外,嘴裏叫道:“哎呀,蘇傑,你快看!小DO和那個男人在那邊的。”

我循著他的手勢望去,然後看到在一棵巨大的油棕樹下,小DO和那個穿著西裝戴眼鏡的男人正語氣激烈地說著什麽。

“看來,小DO真遇到了什麽麻煩……”我喃喃說道。

黃寰宇突然從他的背包裏取出了一件東西。

這是一部屏幕很大的手機,屏幕下有許多按鍵。黃寰宇打開手機後,手指飛快地掠過按鍵。片刻之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幅幅畫麵。

哦,他是在用手機上網。

我看了一下他所打開的網頁,竟是DO-DO-DO少女演唱組合以往的演出照片。

黃寰宇快速地瀏覽圖片,看完一張,立刻看下一張。

也別說,他用的上網手機,網速真快。以前我也偷偷用手機上過網,可網速真是叫人無奈。看來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用的都是好手機啊。

我正感慨的時候,卻聽到黃寰宇叫了一聲:“耶,賓果!找到了!”

“找到什麽了?”我好奇地問。

他把手機屏幕舉到了我麵前。我定睛一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屏幕上,是小DO和一個男人正一起舉起手,做出“V”的手勢。而那個男人,正是此刻在車窗外與小DO爭吵的西裝男人。

從照片看來,他倆的交情不錯嘛。為什麽現在他倆之間卻似乎發生了一場很激烈的爭執?

我趕緊看照片下的文字說明。

這個男人叫趙乾坤,是DO-DO-DO少女演唱組合的經紀人。

既然是小DO的經紀人,那麽趙乾坤應該不會對小DO有所不利吧。可他們為什麽要爭吵呢?

黃寰宇喃喃自語道:“我猜,一定是小DO想單飛,離開組合,而她的經紀人追到西雙版納來了。”

“小DO要私逃的話,一定做得隱蔽之至,怎麽會讓那個叫趙乾坤的經紀人追到這裏來呢?”我反駁道。

“哼,女孩子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到呢?說不定是小DO突然想到要離開,嗯,說不定她並不是想單飛,而是想逃離娛樂圈。女孩子嘛,臉上藏不住秘密。如果趙乾坤提前看出小DO在想什麽,留意了她的舉動,發現她訂了機票,肯定就有辦法追蹤到西雙版納來。”

嘁,黃寰宇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呢,居然敢說人家小DO的西雙版納之旅是一時衝動。還什麽女孩子的心思,他才多大一點兒呀?不過,他似乎也懂得一點推理知識呢,說出來的話還蠻有道理。

但我還是禁不住打擊他:“既然趙乾坤提前知道小DO要來西雙版納,為什麽不在C城就截住她呢?”

“不管怎麽說,小DO也算有名有號的歌手,是明星哦。明星,就得留點麵子才行呀!不然的話,小DO也翻臉,就成娛樂圈裏的醜聞了。娛樂圈經紀人要做的事,就是胡蘿卜加大棒,有時候要用大棒,有時候又得用胡蘿卜,給明星一點空間。在C城就截住小DO,小DO多沒麵子呀!”

嘿,看不出黃寰宇這小家夥對娛樂圈還挺了解的。

我們正說話的時候,又有兩位乘客上了這輛去旅遊景區的交通車。

這是一男一女,年齡都不大,應該是大學生吧。他們都穿著很清涼的體恤,各背了一個雙肩旅行背包。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早對西雙版納的氣候有所準備了。我似乎曾經在飛機機艙裏,或是景洪機場的出站口見過他們,略微有一點點模糊的印象。

他們是一對準備去望天樹玩的情侶嗎?

我正疑惑的時候,聽到那個女大學生對她的同伴說:“哥哥,快把背包放下來吧,上車就不用再背著了。”

哦,原來是一對兄妹。

車下傳來那個光頭司機的吼叫聲:“去望天樹的車馬上就要出發了,還有誰要走嗎?最後一分鍾,最後一分鍾了!”

與此同時,我又聽到黃寰宇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呀,你看,小DO朝我們這邊跑過來了!”

我趕緊望向車窗外。果然,小DO拋開經紀人,一手拎皮箱,一手拎筆記本電腦,朝我們這輛旅遊車跑了過來。趙乾坤先愣了幾秒,接著也跟著跑了過來。

幾秒之後,小DO噔噔噔踏上了旅遊車,掏出一把零錢交給光頭司機,喘著氣問:“去望天樹的車費是二十八塊吧?”她的聲音還是那麽沙啞,看來真是感冒了。她連去望天樹的車費都這麽清楚,應該是早就做好了去望天樹的準備,而並非臨時起意。

由這點看,黃寰宇所分析的小DO來西雙版納是一時衝動的說法,也應該是不成立的。

司機點頭,接過了車費,示意小DO朝裏走。

而趙乾坤也跟著上了車,一把拉住小DO的袖子,說:“你不能就這麽走!快下車,我們馬上回C城去!”

“不!絕對不行!”小DO堅決地回應道。

兩個人僵持在旅遊車的自動門內,光頭司機有點不樂意了,他瞪著趙乾坤,惡狠狠地說:“光天化日之下,你這麽能強迫一個女孩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呢?你再拽著人家,我就打電話報警囉!”

大概趙乾坤也怕事情搞大了,要是招來記者,那可就糟了。於是他忙不迭地鬆開手,旋即,他也摸出一把錢,對光頭司機說:“這車的終點站,是叫望天樹吧?那我也去!車費多少錢?”

5

光頭司機駕駛旅遊車,從景洪國際機場的停車場出發,沿一條柏油馬路穿越景洪市區之後,開始向南行進。這條馬路的路況很好,車輛行駛的速度也很快。車窗外,陽光明媚,我想海南三亞的天氣也不過如此吧。

公路兩側,不是密密麻麻的橡膠樹林,就是香蕉田。當車輛駛過橡膠樹林的時候,我能清楚地看到盤旋在橡膠樹幹上的取橡膠液的鐵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而當車輛駛過香蕉田,則能看到寬闊的葉片下,紮著一個個藍色的塑膠袋,那是用來阻止日光直射香蕉果實,避免香蕉提前成熟。

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望天樹風景區,就在靠近中緬老三國交界的地方,屬於哈尼族聚居區。

我本來想再讀一遍那張旅遊宣傳單,但黃寰宇手疾眼快,先伸手拿走了。但他也不看,而是仰著脖子,把綠色的宣傳單蓋在眼睛上——這小子在睡覺呢。

舅舅和上官小商坐在我倆後麵一排,他們顯然輕鬆了很多,旅遊車行駛的時候,他倆聊起了天。

上官小商問:“望天樹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舅舅頓了頓,答道:“我們乘坐這輛旅遊車,沿高等級國道朝南行駛三個小時左右,可以抵達一個叫猛臘的縣城。在那裏我們稍作停留,吃完晚飯,再沿一條鄉級公路朝西北行駛二十分鍾,就能抵達望天樹風景區。公園外有一條酷似南美亞馬遜的河流,公園內則有密集的熱帶雨林,雨林中生長著一種筆直的樹木,高聳入雲,這種全世界最高的樹,就是熱帶雨林的標誌性樹木——望天樹。”

“那又有什麽好玩的呀?不就是一些很高的樹嗎?”

“嗬嗬,熱帶雨林裏的空氣裏,富含負離子,可是我們在城市裏呼吸不到的哦。另外,據說在公園裏的望天樹上,景區還修建了一條空中走廊,就是用鐵皮、繩索、網兜,在一棵棵望天樹之間,連接出了一條空中索道,離地三十多米,隻能步行,很刺激的。”

“刺激?!聽上去就夠嚇人的了。我有恐高症哦!”上官小商抗議道。

舅舅笑了起來:“不用擔心,我在網上看過一些照片,就連小孩子都可以順利走過,很安全,沒什麽可擔心的。”

“不過,這望天樹也是太偏僻了,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舅舅答道:“其實也是個很偶然的機會,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套圖集,是幾個網友拍的圖文遊記。他們很有創意地把身體全部塗成藍色,扮作電影《阿凡達》裏潘多拉星人的模樣,拍了許多照片,又用照片編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我就是看了那套圖文遊記,才萌生了到望天樹來玩的念頭。”

“真是無聊,怎麽會有人把自己全身塗成藍色,扮作潘多拉星人的模樣呀?”

“嗬嗬,據說望天樹熱帶雨林,是世界上最接近電影《阿凡達》裏潘多拉星景色的地方。”舅舅答道。

“所以,他們就把自己塗成藍色?”上官小商不禁笑了起來。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想笑。嗬嗬,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無聊的人,為了拍遊記照片,居然把自己全身塗成藍色?這組圖文故事的編劇,一定是世界上最傻的人。

他們聊天的時候,坐在最前麵的那對大學生兄妹一眼不發,閉目養著神。而坐在最後一排的小DO和趙乾坤也沒發出一點聲音。我曾回頭朝後瞄了一眼,隻見小DO摘下了墨鏡,眼睛睜得圓圓的,腮幫子也鼓了起來,一副生氣的樣子。而趙乾坤則陪著笑,以很小很小的聲音似乎在小DO耳邊說著什麽。可趙乾坤越說,小DO越是生氣,後來索性換了個座位,移到了最前麵去坐。

因為這條馬路的路況確實不錯,在旅遊車上坐得很舒服,隨著輕微的顛簸,我也有些昏昏欲睡,於是幹脆閉上眼睛。沒多久,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6

旅遊車抵達猛臘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這個時候,如果是在西川市,天肯定黑盡了,但在猛臘,我們仍然能看到尚未西斜的夕陽,空氣中也充斥著燠熱的氣息。

因為在車上睡了接近三個小時,我們的精神都很好,但肚子卻餓得差不多前胸貼到後背了,畢竟我們隻在飛機上吃了一盒航班提供的一點也不好吃的盒飯。

光頭司機把車停在了一條小河邊。河邊一側是馬路,另一側則是一排燒烤店,河麵上架著幾座石頭造的小橋。我們這時也知道了這位光頭司機姓邱,雖然他讓我們稱他為小邱,但我卻覺得叫他老邱更合適一點。

這條路叫青年路,是猛臘著名的燒烤街。

老邱帶著我們八名乘客,沿石橋來到燒烤街上,鑽進一家看似簡陋的店鋪。

小DO依然一言不發,但那對大學生兄妹卻激動地叫了起來:“猛臘的傣味燒烤,真是太棒了,我們已經十多年沒吃過這麽美味的燒烤囉!”

司機老邱好奇地問:“你們十年前吃過這裏的傣味燒烤?”

大學生哥哥點點頭,答道:“是呀,我們小時候就是在望天樹長大的。不過,那時候那兒還不叫望天樹,叫補蚌。”

老邱笑著說:“現在那兒也還叫補蚌,是哈尼族人的村寨聚落,望天樹景區緊挨著補蚌,得再朝北走一點點。”他又補充問了一句,“咦,你們兄妹是在補蚌長大的?”

“是呀,我們從小就生活在補蚌,直到十年前才離開,而且十年來就一直再沒回過補蚌了。”

“那麽,你們在望天樹,還有親戚嗎?”

大學生哥哥笑著答道:“在補蚌的哈尼族村寨裏,我們還有位可以稱為爺爺的親戚,在寨子裏開傣式客棧呢。”

“爺爺?是誰呀?”

“他叫龍思凱,在補蚌開了一家龍庭客棧。其實呢,他也不是我們真正的爺爺啦,說起來,那位開客棧的老爺爺,應該是我們兄妹的遠親。他和我們真正的爺爺,是隔了三輩的堂兄,和我們起碼隔了五輩囉。我們來西雙版納前,老爸特意囑咐過我們,見了龍老爺爺,要有禮貌地稱他為大爺爺才對。”

“喔——”老邱恍然大悟道,“哦,你倆一定就是龍日昇和龍月皎兄妹吧?我和龍老爺子熟得很,前幾天他還給我說過,過幾天會有一對遠房的侄孫兒侄孫女會利用寒暑假的空暇,回補蚌來幫他照顧客棧。”

“對,我們就是龍老爺爺的侄孫兒侄孫女。”

“唉,我似乎聽說你們全家十年前就離開了補蚌,去C城工作生活,而且離開之後就與龍老爺子失去了聯絡?”老邱試探地問道。

龍日昇不好意思地答道:“是啊,是有這麽回事。我和妹妹很小的時候,我們的父母就在C城做生意。我們十歲的時候,也就是十年前,爺爺去世了,父母在C城的生意正做得紅火,所以就把我們全家都遷到了C城。在C城,父母的電話號碼換過幾次了,他們是做外貿生意的,一年裏有一大半時間都在國外。而補蚌的電話又是三年前才通的,時間一長,再加上距離的關係,我們全家就與大爺爺失去了聯絡。”

“哦,原來如此。那你們又是怎麽重新和龍老爺子聯係上了呢?”

“是這樣的,上個禮拜我父母在國外和客商談生意,那位外國客商前段時間正好到望天樹來玩了一趟,就住在大爺爺的龍庭客棧裏,拍了很多照片,拿出來向我爸炫耀。爸爸一看到照片上的大爺爺,馬上就認了出來,於是從客商那裏查到了客棧的電話號碼,給大爺爺打了一個越洋電話,終於重新聯絡上了。”

聽起來,還真有點複雜呢。

而黃寰宇在一旁聽了,卻不鹹不淡地嘀咕了一句:“嘁,就算聯絡不上,難道十年裏就不能抽時間回一趟西雙版納嗎?在老家總能找到人吧?”

龍日昇聽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那個叫龍月皎的大學生姐姐卻急了:“我們的父母大半年都在國外,在國內的時間裏又得忙生意,一年到頭就沒有空閑的時間,哪有那麽容易抽時間回西雙版納來?”

“那你們兄妹倆呢?也忙生意呀?”黃寰宇翻了一個白眼。

龍日昇聳了聳肩膀,很無奈地對黃寰宇和我說:“你們也應該知道吧?是呀,在城裏讀書,功課壓力太大了,哪怕放假,也有做不完的功課。就算做完了功課,還要預習、複習,上興趣班、奧數班,學鋼琴,學小提琴。再說了,家長才不會放心隻讓我和我妹妹兩人單獨來到這麽遙遠的西雙版納……”

對於他的話,我深有同感。如果不是舅舅陪同,隻怕這次寒假,我也是沒法出來旅遊的。

“我爸爸在國外給大爺爺打了越洋電話之後,立刻就又打了個電話給我和哥哥,他還在國外談生意,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國,所以隻能讓我們趕緊去西雙版納看望大爺爺。現在我和哥哥都是大學生了,主要靠自習,時間相對充裕了許多,所以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回西雙版納見大爺爺了。十年了,我還真想念他老人家!”

龍月皎補充的這段話,讓我和黃寰宇多多少少對他兄妹倆有了一些好感。

老邱笑著拍了拍這兄妹倆的肩膀,說:“其實我也聽老龍說過,你們的爸爸在電話裏很後悔,說早就該接他去C城安度晚年享清福,不該讓他年齡這麽大了還辛苦開客棧。但是啊,就算你們真接他去,他也不一定去的。他舍不得補蚌的這家客棧,更舍不得這裏的哈尼族鄉親們。”

說話之際,店家已經端上了美味的燒烤菜品。

真有意思,這裏的燒烤與我在西川市吃過的完全不一樣。每種菜都烤得幹幹的,又淋上了奇怪的酸辣汁液,還擺了許多蘸料,檸檬汁、幹辣椒末、香菜,有一種叫幹蝦醬的醬料也很美味。這裏的香菜是種叫香茅的植物,入口後先有點澀,但隨即就可以品嚐到一股很特別的異香。

小河對麵是一排酒吧,當地的年輕人在酒吧裏唱著哈尼族語言的流行歌曲,空氣裏彌漫著休閑的氣味。老邱到河對麵買了一種叫舂雞腳的當地小吃,是把雞腳在白水裏煮熟,放在冰箱裏冰鎮後,再拿出來盛入舂缽,和小番茄、小米椒、檸檬汁、花生米、蔥薑蒜末、香茅、冰塊一起舂成碎塊。入口冰涼,酸辣並重,格外過癮。

這頓飯我們吃得很是盡興,舅舅把他的肚子都挺了起來,不知道偷偷鬆了幾粒皮帶扣。

上官小商也全然不顧淑女形象,嘴皮吃得通紅,手指上也全是檸檬汁與辣椒油。

趙乾坤不住地給小DO夾菜,小DO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畢竟已經來到猛臘,一時半會兒趙乾坤也不會再逼她回C城。現在趙乾坤隻能使出“胡蘿卜”,沒法施展“大棒”的神功了。

散席的時候,天完全黑盡了。

老邱招呼我們上車,打開車燈後,就開始向望天樹進發。因為大家在一起吃了飯,所以也變得親近了很多,老邱甚至坐在駕駛座上,為我們唱起了哈尼族的歌謠,就連小DO也沒拒絕與黃寰宇合影的要求。當然,我才懶得找小DO合影呢,我又不是她的粉絲。

隻不過天黑後,黃寰宇拜托我拿這著數碼相機在開著燈的車廂裏拍照,效果實在是太差了。還好小DO應該會在望天樹待上一段時間,回頭黃寰宇再找機會與她補拍就是了。

旅遊車在一條彎彎曲曲的鄉間公路上行駛著,老邱大概每天都在這條路上跑,所以對道路甚是熟悉,把車開得飛快。他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大聲對我們說:“現在我們正在穿越的,是猛臘縣的國營農場,農場裏全是橡膠林與橡膠田。沿途有幾個傣族村莊與哈尼族村莊,等你們在望天樹安頓好了,景區也會安排你們參觀民族風情村莊的。”

可惜現在天黑,透過車窗,除了能看到影影幢幢的黑影之外,什麽也看不清。大概白天經過這條路的時候,風光應該還是很不錯吧。

不知不覺,二十分鍾很快就過去了。隨著刹車聲響起,我們乘坐的這輛旅遊車停在了一排整齊的平房前。

在車下的平房外,都已經深夜了,但這兒還是站了幾個穿著暗黃色傣族民族服裝的年輕人。當我們下車的時候,他們捏著柳樹枝,在一個小碗裏蘸了一點水,然後抖落在我們的頭上。

這就是所謂的歡迎儀式吧。

真是一個有趣的開始。

不過在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我們即將陷入一場詭異的死亡遊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