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伊裏傑納的教育活動及其思想
一、生平及主要教育活動
約翰·斯各特·伊裏傑納(John Scotus Erigina),是加洛林宮廷學者第二代的主要代表人物,西方基督教會的最後一位希臘化學者,後世神秘主義思想的先驅。他的生卒年月、出生地點史書均無記載,同時關於他的籍貫和出生地尚存在一定爭議。但根據他的名字大體可以確定其國籍。約翰·伊裏傑納或約翰·斯各特,意思是“愛爾蘭的約翰”。“愛爾蘭從前叫作埃林(Erin),而它的人民是跟蘇格蘭的高地人(Scots)即蘇格蘭人是同一個民族的。因此,Erigina這個名字就表明他的國家是蘇格蘭人的國家,而Scot則是他的種族和民族。”[100]現在學界普遍采納這種觀點,基本上達成了共識。但關於他出生的具體地點和年月,則無從考證,他大致出生於9世紀初。關於他童年的教育狀況也仍然是一個謎,有學者認為:“他自幼在本地學校讀書,有一句話可以表明伊氏之求學精神:‘除了由真理而來的喜樂以外,沒有什麽叫人可以羨慕的。除了缺乏真理以外,亦沒有什麽叫人可以躲避的。’”[101]這種觀點雖可揭示出伊裏傑納童年求學的一些情況,但由於缺乏足夠的史料支撐而顯得證據不足,無法令人信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幼年時期曾學習過希臘語,在他生活的時代,希臘語已基本上在基督教世界銷聲匿跡,所以他成為他那個時代唯一通曉希臘語的學者[102],正因為如此,他才成為查理統治時期最有名望的宮廷學者,自此始,史書才有了關於伊裏傑納活動的記載。至於伊裏傑納究竟是哪一年到查理宮廷裏的,也存在著爭議,因此關於伊裏傑納曆史起點的確定一直成為一個謎。845年左右,他進入查理的宮廷。查理去世以後,關於伊裏傑納的曆史記載也至此結束了。所以伊裏傑納執掌宮廷學校大約達32年之久。這一時期是他開展教育實踐活動的主要時期,為宮廷學校的複興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關於伊裏傑納在宮廷學校中具體的教育活動,現尚無史料可以揭示,但從當時宮廷學校在社會上的反響來看,無疑取得了巨大的成績。雖然查理統治時期社會衰落、政治衰敗,但“從知識界的情況來看,則比一般所說的情況具有更多的活力和思想自由,更多的對文學的愛好”。通過以伊裏傑納為代表的大批宮廷學者的努力,“宮廷學校重新發出了這樣的光輝,以致那些同時代的人把它當作新鮮事物而大為驚訝……當時公眾對禿頭查理宮廷中的文學的複興有如此強烈的印象,以致不說l’école de Palais(宮廷的學校,Schola Palatii),而說le Palais de l’école(學校的宮廷,Palatium Schola)”[103]。足見宮廷學校已成為公眾矚目的焦點和社會的學術、文化中心。作為宮廷學校校長的伊裏傑納,無疑成為宮廷學校複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和實施者,這也可以看成是他教育成就的一種間接體現。由於伊裏傑納在877年查理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史料記載之中,所以關於他的去向及結局有許多猜測,其中最令人信服的是他一直留在法國,而且先於查理去世,即在877年以前就已經去世了。關於這種觀點,似乎可以由羅馬的圖書管理員阿納斯塔修斯約在876年寫給查理的一封信加以證實,在這封信中,當阿納斯塔修斯談到伊裏傑納時就像談到一個已死的人似的[104],這種語氣與伊裏傑納在查理宮廷中的地位是不相符的,因此這種觀點具有一定的可信性。
伊裏傑納作為中世紀早期西方基督教社會的一位思想家,他“在學術史上是一位孤獨人物,既沒有先驅,也沒有後繼者,他不曾創立任何思想流派,也不曾和同時代人物真正進行哲學對話”[105]。但他的的確確構造了一套超越其所處時代的思想體係。他的思想主要體現在《論神的預定》(也稱《論宿命論》)和《論自然的區分》等著作中。《論神的預定》成書於851年,是他的第一部主要著作。他關於宿命論的觀點在基督教社會激起極大的喧囂。當時裏昂教會的一個教士弗洛魯斯曾對此書大加攻擊,“以我主耶穌基督的名義反對某個名叫約翰的狂妄自大的人在關於宿命論和上帝的先見,以及人類思想的真正自由方麵的愚蠢的錯誤”[106]。這部著作也引起當時教皇尼古拉一世的不滿,他曾要求查理把伊裏傑納送到羅馬受審或至少把他趕出宮廷學校;同時這也成為855年瓦朗斯宗教會議和859年朗格爾宗教會議譴責的主要對象。《論神的預定》主要思想在於伊裏傑納提出了“真正的哲學就是真正的宗教,反過來,真正的宗教就是真正的哲學”的觀點。這種觀點在以信仰主宰一切的社會中,引入了理性的衝擊,把理性與信仰二者相提並論,這必然激起教會當局的強烈不滿。而在《論自然的區分》一書中,伊裏傑納體現出了強烈的泛神主義色彩。他運用新柏拉圖主義和泛神論思想,論述上帝通過一個神聖的永恒的過程而創造一切,上帝是一切事物的統一;重視人的理性,貶斥教士們的權威。美國學者威爾·杜蘭(Will Durant)對此曾評價道:“在阿貝拉德(阿伯拉爾)200年之前,在許多荒誕無稽的學說之中,這是一次對神學大膽的挑戰和對理性的啟示,也是一次對基督教和希臘哲學調和的企圖。”[107]伊裏傑納的泛神論思想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斯賓諾莎泛神論思想的直接來源。除此之外,伊裏傑納還翻譯了大量的希臘語著作,其中影響最大的是他在858年翻譯的署名為大法官狄奧尼修的著作,定名為《偽狄奧尼修》,這部著作不但影響了伊裏傑納本人,而且“幾乎像《聖經》一樣”,對歐洲的神學和哲學思想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這些著作被法國神學家米涅收入《拉丁教父文集》第122卷中,成為研究歐洲哲學史特別是中世紀思想史的寶貴材料。
伊裏傑納是一位超越了其所處時代的思想家,所以後世許多學者稱他為“當時愛爾蘭給予歐洲的最偉大的學者”“中世紀哲學之父”“中世紀哲學的查理大帝”等,表明了他在中世紀思想史上所處的獨特地位。他的思想自成體係,是中世紀“大全”式哲學體係的先驅,對後世思想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主要教育思想
伊裏傑納出任宮廷學校校長約32年之久,長期的教育實踐必定使他積累了豐富的教育思想。但由於史料的原因,現存的關於伊裏傑納教育實踐和教育思想方麵的材料極為稀少。因而關於他的教育思想的研究更多的是從其哲學思想入手,結合其相應的教育實踐來進行探討,這也是和當時社會中教育的地位相符的。綜觀其教育思想,主要體現在以下三方麵。
(一)教育目的觀
伊裏傑納關於教育目的的論述主要散見於他關於哲學與宗教關係問題的論述之中。在伊裏傑納思想中,哲學與宗教、理性與信仰、理性與權威所探討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即試圖用哲學去詮釋宗教,實現理性與信仰、哲學與宗教二者的調和和統一。這種調和思想特別是哲學與宗教二者間的調和並非伊裏傑納的首創,“曆史地看……他是9世紀時這種始於2世紀而在5世紀十分活躍的、想把亞曆山大的新柏拉圖主義和基督教神學混合起來的企圖的代表者和譯員。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顯示出他是繼承了這些事實和專有名詞的;他是想把事情一直追溯到雅典本身、追溯到古代哲學各學派內部的那條虔敬幻想的鏈條的最後一環”[108]。基佐的這段說明充分表明了伊裏傑納的思想淵源。他特別推崇奧古斯丁“哲學即對智慧的愛,無非就是宗教”的觀點,這在他《論神的預定》一書的開頭便被加以引用,在這種思想的基礎之上,他提出了“真正的哲學就是真正的宗教,反過來,真正的宗教就是真正的哲學”的哲學與宗教同一論的觀點。他以哲學為出發點,試圖把哲學與宗教調和起來,他認為“上帝不是哲學的禁區,它不隻是宗教信仰的對象,也是哲學研究的對象,宗教崇拜和理論思維應具有同等的地位和權利”[109]。在他看來,信仰和理性二者並不矛盾,而應當是內在一致的,這可以用他關於信仰和理性的理解加以證明:“我認為信念無非是按一種合理的本性從它裏麵衍生出關於造物主的知識的某個原則。”[110]這實際上表明伊裏傑納認為信仰來源於理性,具有高揚理性的趨向。而關於理性,他認為“靈魂它本身是未知的,可是它開始對它自己顯露出來,並對其他東西也按它的形式顯露出來,那就是理性”[111]。這表明他所理解的理性自身就是一種神化了的理性,是神向人的啟示。作為一個宗教信仰者,尤其是身處中世紀教會居於絕對主導地位的宗教信仰者,他的思想仍然是以宗教為基礎的,他不否認宗教經典《聖經》的權威,但他主張必須要用理性對《聖經》加以合理的解釋。“在一切事物裏我們必須聽從聖經的權威,因為真理就被封閉在那裏,就像封閉在一個秘密的聖殿裏那樣;可是我們切不可認為,為了賦予我們神聖的天性,聖經總是使用精確而文雅的字眼和符號;它利用比喻、隱蔽而形象的詞語,屈就我們的弱點,並用一種簡單的教育方法提高我們遲鈍而幼稚的思想。”[112]這暗示伊裏傑納試圖對《聖經》的權威進行合理解釋的努力。從這個意義上講,他承認《聖經》隻是作為一種形式上的權威,而這種權威的認可則要取決於理性對《聖經》的合理解釋;這實質上是一種反權威,是對理性力量的一種認可。這與他關於權威與理性關係的思想是相一致的,他認為,“權威是理性的衍生物,並不是理性從權威中衍生出來。一切不被理性承認的權威似乎是沒有價值的。與此相反,理性無故地寄托在自己的力量上,無須經任何權威批準。合法的權威,在我看來,隻是被理性力量所發現而由神聖的神父們傳送出來供後代利用的真理”[113]。在這裏,理性實際上已成為權威認可的一種標準和準則,而超越於權威了。這種思想與他認為《聖經》是最高權威的觀點產生了矛盾。對此基佐認為,“他需要有宗教這個盾牌來保護自己,來對付以他為對象的種種攻擊”[114]。這種解釋與伊裏傑納自身所處的時代和其思想經曆具有內在的一致性,能夠較為合理地解釋其思想中自相矛盾之處。
總之,在哲學理性和宗教信仰的關係問題上,伊裏傑納思想的實質與核心在於:推崇理性,貶斥迷信;推崇知識,貶斥盲從教士們的權威。這也成為伊裏傑納教育目的觀的起點和歸依。為了實現在信仰中用理性去指導和詮釋信仰,人們就必須通過一定的中介去豐富和完善人們的理性,確立起信仰和權威的理性法則,從而使人們有這種理性的能力去獲取信仰中的主動與自覺。而這個中介無疑隻有通過教育的作用方能加以實現,因為理性的培養必須落腳於具體的知識,隻有知識的不斷積累才有可能提高理性的水平。從這個意義上講,伊裏傑納的教育目的觀主要在於通過知識的傳授,培養人們的理性能力,這也是其理性與信仰關係思想的必然產物。這可以從伊裏傑納對哲學學科的重視中加以體現。由於理性具有極強的思辨性,所以在理性訓練中,抽象、思辨性較強的學科必然會成為主要的選擇,而哲學學科無疑屬於這一類學科。他認為哲學是一種方法,在《論神的預定》一書中他指出:“……在認真地調查研究和試圖確實地發現一切事物的原因時,達到一種虔誠而完善的教義的一切方法都在於希臘人叫作哲學的那種學科和教育。”[115]這種方法是用來尋找事物存在原因的一種方法,而把這種方法運用於信仰之上,他認為應把神學理性化,從哲學的角度去研究《聖經》。他指出:“哲學就是對正教教條的解釋,人們用它來對上帝——萬物最高的根本原因——進行畢恭畢敬的頂禮膜拜和理性的研究。”[116]在這裏,哲學成為一種工具和方法,通過這種工具和方法體現出理性的法則。因此,哲學學科的教育便成為用理性詮釋信仰的必要前提。所以伊裏傑納在此又更進一步地回歸於理性至上的基點之上,使理性成為其思想的目的與核心,在其教育思想中也不應例外;並且理性教育目的的實現是通過哲學學科的傳授來加以實現的,由此構建起了他獨特的超越其時代的教育目的觀。
(二)教育作用論與神人觀
伊裏傑納由其哲學與宗教關係的思想孕育出理性培養的教育目的觀,但是這種理性能力的培養是否具有可能性,則取決於教育對象即人是否具備認識的主體性和獲取知識的可能性。隻有在人具備了獲取知識的可能性的前提下,這種理性培養的教育目的才有可能實現。同時,即使具備了這種可能性,仍然存在教育媒介在其中發揮了什麽樣作用的問題,即教育如何將這種可能性轉化為現實性的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與伊裏傑納自身關於人的認識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
在《論自然的區分》一書中,伊裏傑納把自然的過程分成四種存在:第一類和第四類存在指的都是上帝;第二類存在指種和類,包括上帝的各種各樣的理念、萬物的形成、本質或邏各斯;第三類存在指的是具體事物,是“自身被創造卻不能創造他物的存在”,而人就屬於這一類存在。這種劃分表明伊裏傑納把上帝看成是創造了萬物並且超越了萬物的存在,是世界所有存在與非存在的本源、核心,同時又是歸宿,具有至高的地位。人作為上帝所創造的萬物的一種,無疑是居於上帝之下的存在。但是人和其他存在之間是一種什麽關係呢?是並列抑或是主宰或是其他?伊裏傑納認為人是“一種不同於其他存在物的特殊存在物”。人既是一種精神性存在又是一種物質性的存在,而其他存在物則僅是二者之一,由此伊裏傑納提出了人要優於其他存在物的命題。他根據觀念是萬物的本質並且先於事物而存在的原理,推導出上帝使一切有形的與無形的被造物,使整個被造的大自然,都包含在人裏麵。他認為,“凡有形與無形的被造之物,沒有不包羅在人心裏,沒有被造物的本質不是在人裏麵的”[117],“宇宙間一切,不論是物質的或非物質的任何部分,無不存在、知覺、活著及概括在人裏麵”,甚至“天使所稟賦的本性,也無不存在於人的裏麵”[118]。實際上他是把人置於了一種上帝之下、萬物之上的地位,由此凸顯出了人在萬物中的獨特地位,具有初步的人本主義的思想萌芽。同時,伊裏傑納並未停留於僅僅把人看作較為優越的種類的觀點,而是進一步突出人的作用。他認為上帝之所以把萬物的觀念或本質統統放在人裏麵,目的是要在人裏麵創造一切。“如果事物本身存在於它們的觀念中比存在於它們自身中更為真實,並且如果它們的觀念自然存在於人中,那麽它們都是在人中被創造的。”[119]在這裏伊裏傑納把人置於萬物的創造者和主宰的地位之上,強調人的豐富性和創造性。既然人的理念創造出了其他的存在物,那麽也必然能夠認識其他的存在物,從而肯定了人類的認識活動。他還認為這種認識活動是人類的一種本性活動,人類認識能力的先天性就肯定了人類先天具有獲取知識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為人類社會後天的教育活動提供了生命力,提供了基礎和前提。因此,伊裏傑納認為人類先天認識能力使理性教育目的培養有了可能性。教育的作用則正是在於把這種可能性變為現實性,達成人類理性能力的不斷豐富和完善。
在探討神人關係的同時,在高揚了人居於世界各種存在物的主體性地位的基礎之上,伊裏傑納還深入探討了人性論方麵的問題。他提出人性善的觀點,他認為“神聖的善性,是永存無量的,不但在善人中,亦在惡人中。我們的性情不是生而惡的”[120]。他從人和萬事萬物的創造者上帝出發,認為上帝本身不可能預定惡的品質,如果上帝在創造萬物時就先定了有惡的因素的存在,那麽社會與上帝本身的善相矛盾,這就暗示上帝本身既存在著善因也存在著惡的因素,而這與萬物創造者和歸依的完美的上帝形象是不相符合的,因而不存在著先定的惡。但為什麽在人的品質中會出現惡的因素呢?伊裏傑納認為,人和上帝一樣,都具有自由意誌,人在選擇善的同時,也有可能選擇善的對立麵。所以他認為罪和惡隻不過是善的反麵,罪、惡即“不善”或“反善”,並且惡隻是善性發揮過程中的一種偶然,它具有一定的時間性,主張善、惡之間可以實現二者的相互轉換,即可以由惡向善轉變。因此,惡隻是一種暫時性的依附於人身上的品質,而非人所先天具有的,至善則是人善性的根源和目的所在。這種思想實際上突出了人的主體性,即人既具有選擇善的可能,也有選擇惡的自由,由此便為教育提供了發揮效用的機會。在個體的人在善惡之間進行選擇時,教育的功用就在於以人性的至善為標準,引導和規勉人去棄惡擇善,從而發揚和彰顯人性中本有的善性,提高個體自身的選擇能力。這實質上是個人主體性教育思想在善惡選擇上的具體體現。同時,教育的作用還表現在能幫助人們去實現由惡向善的轉變,因為善惡皆是由個人所造成的,所以個人在接受教育的前提下,也可以變不善為善。因此,教育的功用就在於以至善為標準,在充分尊重個體自由意誌的前提下,去引導個人主體性的發揮,以此來實現教育的道德功用。
伊裏傑納的人性本善的思想從根本上否定了基督教傳統的關於原罪、永罪和贖罪的說教,打破了基督教賴以存在的理論基礎,這無疑是一種超越其時代的思想的進步。所以恩格斯在論及伊裏傑納的思想時曾這樣評價道:“他的學說在當時來說是特別大膽的;他否定‘永恒的詛咒’,甚至對於魔鬼也如此主張,因而十分接近於泛神論;因此,當時正統思想的代表人物對他就不乏惡意的攻擊。”
(三)教育內容觀及教學方法論
1.教育內容觀
關於伊裏傑納在宮廷學校所選定的教學內容,雖缺乏直接的史料的實證性支撐,但從其他現存史料來看,至少有兩方麵:一是古代哲學和文學;一是關於七藝的教育。
(1)古代哲學和文學
從伊裏傑納著作中所體現出的思想偏好來講,他公開盛讚哲學學科在信仰解釋中的重要作用,尤其偏好古希臘哲學,認為古希臘哲學的訓練是從事一切研究的基礎。“為誠摯地探求萬事萬物的成因,每一種達成完美學說的方法,都必須以希臘人所稱為哲學的科學和訓練為基礎。”[121]這種哲學的訓練無疑隻有置於教育的實踐之內才有可能得以實現,因此,哲學無疑是伊裏傑納教學的主要內容之一。這同時也可用當時宮廷學校的精神傳統的延續而加以證明。在伊裏傑納之後出掌宮廷學校的是一位名叫曼農的學者,他仍以古代哲學作為自己的主要研究對象,與他同時代的好幾個學者都讚揚他關於哲學的博學的講授。[122]這種講授的傳統無疑來自伊裏傑納的努力。
作為當時社會唯一精通希臘文的學者,伊裏傑納曾翻譯了一些希臘文著作,這不可能不成為他日常教學活動的內容而加以傳授。同時為了滿足當時社會對希臘語的迫切需要,相信沒人會懷疑他會進行一些有關希臘語知識的教學,雖然沒有確鑿的史料能夠證明這一點,但這些無疑是伊裏傑納傳授的主要內容之一。
(2)關於“七藝”的教育
伊裏傑納傳授“七藝”方麵的知識,是符合文化傳承的客觀實際的。早在阿爾琴主持下的宮廷學校,“七藝”便是主要的教學內容,作為一種教學模式的繼承,此時進行“七藝”教學當無疑問。但對於伊裏傑納自身關於“七藝”的掌握水平,由於受時代限製,所以很難說他是否透徹地理解和把握了這七種學科。但有史料表明他對七種學科有了某些新的認識,他的關於“七藝”的定義隨處可見,但那些現存定義似乎都隻是把它們看成是一門具體的呆板的學科,而缺乏藝術的力量,因此他重新從藝術的角度對“七藝”進行了定義。他認為:
文法即用以保障進行清晰表達的藝術;
修辭即用以深刻、全麵地闡明由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偶然性(occasion)、可能性(opportunity)以及質量(quality)七種因素所界定的相關主題(topic)的藝術;
辯證法則是用以努力探究人們意識中那些基本的合乎理性概念的藝術;
數學是一門建立在大腦沉思基礎之上的純粹的關於數的推理的藝術;
幾何是一門經過大腦的敏銳觀察而對平麵或立體圖形的間隔(intervals)和表麵(surfaces)進行思考的藝術;
天文則是一門對天體維度、天體的運行及其周期進行觀察的藝術;
音樂是關於音調中被感覺的音程的科學。[123]
這種理解為傳統的“七藝”注入了較為輕鬆的藝術的情調,無疑是對傳統理解的一種升華。但由於史料的缺乏,這七種學科在教學中的具體實施情況便不得而知了。
2.教學方法論
在教學方法上,伊裏傑納在繼承宮廷學校傳統教學方法的基礎之上,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科學的思維、教學方法。在《論自然的區分》一書中,伊裏傑納采用對話體的形式,從教師與學生的角度,通過相互的提問、解釋和探究來展開全書的論述。這種對話體可以看成是他教學中對話法的書麵表現,這種方法也是阿爾琴時代宮廷學校所慣用的主要教學方法。這種曆史傳統的沿襲足以證明伊裏傑納在教學中采用了對話法;除此之外,伊裏傑納還十分注重培養學生科學的思維方法。他在《論自然的區分》中指出:“推理的真正程序可以從對感性事物的自然研究發展到對精神事物的純粹沉思。”[124]“對感性事物的認識遠不是沒有什麽重要性的,它對理解理性事物是大有用處的。因為正像通過感覺我們達到理解,同樣,通過創造物我們回返到上帝。”[125]這實際上是強調一種從具體到抽象的歸納方法的運用,這不僅是一種思維方法,而且無疑也是伊裏傑納教學方法的一種。除歸納法以外,伊裏傑納還十分注重觀察法的作用,他說:“因為要達到對最高典型的最純粹的沉思,除了很好地注視接近我們的他的映象之外沒有別的道路。”[126]他通過觀察具體而尋求抽象的理解。所以這些方法無疑為伊裏傑納重新複興宮廷學校發揮了重大作用。
綜觀伊裏傑納的思想,他首先是一位思想家,而教育思想隻不過是其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而已;對後世產生了深遠影響的也是其神秘主義的思想和對理性的張揚,直到13世紀這些思想仍然引起教廷的恐慌,以至於教皇曾下令搜尋所有伊裏傑納的著作並寄到羅馬加以焚毀。這不能不從反麵印證出伊裏傑納思想的光輝之處和超時代特征。可以說,伊裏傑納是中世紀時代一位孤獨的思想先驅,因為他的存在,中世紀才顯現出一絲思想的光芒。這也正是伊裏傑納偉大的功績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