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教育思想通史(全十卷)(全新修訂版)

第六節 列夫·托爾斯泰的民主主義教育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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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平與教育實踐活動

列夫·托爾斯泰(Лeв Николаевич Tолстой,1828―1910)是19世紀俄國著名的文學家和教育家。他出生在離莫斯科不遠的雅斯納亞·波良納村的一個名門世家。托爾斯泰的父母在他不滿10歲時就先後去世。但由於家資豐厚,他的童年還是比較幸福的。而且,他從小就被培養起對勞動農民的尊敬和熱愛。

1844年9月,托爾斯泰考入喀山大學哲學係。他先學東方語言,後改修法律。由於對大學的課程不滿,第三學年末,他從喀山大學退學。1851年,托爾斯泰入伍。他曾經參加過克裏米亞戰爭。幾年的軍旅生活使他對俄國農奴製的腐朽和反動有了更深的認識,也為他的文學創作提供了生活經曆。為了尋找俄國社會的出路,1857年,他第一次赴歐洲考察。1859年,他在雅斯納亞波良納創辦學校,對農民子弟開展普及教育。1860—1861年,他第二次出國旅行,考察了歐洲的學校。回國後,他致力於波良納學校的改革,並擔任地主和農民的和平調解人及陪審員等職務。

19世紀50年代,托爾斯泰開始文學創作。他的一生留下了大量不朽的文學名著。其中《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複活》是最有代表性的經典之作。他的文學作品揭露了俄國的國家機器、官方教會、社會製度、經濟基礎和倫理道德的腐朽和偽善,對農民寄予無限的同情,並表達出對自由、民主和人性解放的向往。托爾斯泰還發表了一些政治著作,對沙皇製度和資本主義製度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批判。

托爾斯泰的教育活動可以分為以下四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1859—1861) 這個時期,托爾斯泰把辦教育當作慈善事業。1849年,托爾斯泰就對跟他的莊園直接毗連的雅斯納亞·波良納村的農民子弟進行了教學工作。1859年,克裏木戰爭以後,托爾斯泰回到雅斯納亞·波良納,開辦了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他還幫助鄰近各村籌辦了幾所學校。

第二個時期(1861—1862) 托爾斯泰在外國參觀了一些國家的學校後,於1861年春天回國。從1861年秋天起,他開始在《雅斯納亞·波良納》等雜誌上宣傳自由教育思想,並對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進行改組,試圖實行他的自由教育理論。他對當時俄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國民學校開始進行抨擊。他明確指出,當時的學校被人民群眾的剝削者——地主、工廠主和銀行家的自私利益利用了,在這些學校中所教的並不是人民所需要的東西。

第三個時期(19世紀70年代) 1869年,他寫成《戰爭與和平》以後,重新開始研究教育問題。1872年,他出版了《識字課本》。同時,他還編寫了算術教科書,並研究初等教育的教學法問題。70年代,托爾斯泰又開始在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從事教學。他還擬訂了農民師範學堂草案,並在1876年得到國民教育部開辦這所學堂的許可,但由於沒有得到地方自治局的支持,這個草案未能實施。

第四個時期(19世紀90年代) 這一時期,托爾斯泰熱衷於研究宗教道德的問題,並把自己的宗教作為教育的基礎,試圖以他宣傳的“純正基督教”的精神進行教育。在1907—1908年,他還以自己的宗教道德學說的精神對農民兒童進行了教學工作。

1849年,托爾斯泰開始在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教導農民的子女學習。但是,這時他隻是不經常地教兒童識字和參加他們的遊戲。學校的常任教師是托爾斯泰的家仆。1859年,托爾斯泰回到雅斯納亞·波良納創辦學校。從1859年到1962年,他幾乎全身心投入波良納學校的教學和改革,使得這所學校與俄國的官方學校迥然不同。

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共有7~13歲男女學生三四十名。作息時間為:上午8點至下午2點上課。下午2點至5點午飯和休息。傍晚到晚上8點至9點上課。

在教學內容上,托爾斯泰從民主主義的立場出發,堅決反對那些認為農村學校隻能傳授體力勞動者所需的基本知識的主張。他力圖培養農民子女的主動精神和創造性,主張農民的子女應該獲得那些有知識的人所掌握的一切知識,進入藝術的、高尚的思想與感受的境界之中。作為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的創辦人,他編製了廣泛的教學計劃。這所學校共開設以下12門課程:閱讀、寫作、習字、文法、聖史、俄國曆史、數學、繪畫、自然科學講座、製圖、唱歌、神學等。他自己編寫和印刷了《識字課本》《算術》和四本《閱讀課本》。他編寫的《識字課本》和《閱讀課本》今天讀來仍然趣味盎然。

波良納學校沒有固定的教學計劃、教學大綱和上課時間表。托爾斯泰曾經提到,每周所編製的時間表是不一樣的。托爾斯泰不要求兒童每天必須到校,可是兒童都願意來,甚至樂以忘返。當他們議論某種有趣的事物時,有時甚至談到夜晚。學校沒有家庭作業,學生也不一定要記住教師講授的東西。

波良納學校反對死記硬背、強製性的紀律和幹預,提倡學生的自我約束。托爾斯泰力求在學校中形成融洽的師生關係,創造利於教師發揮主動性和創造性的工作環境和學生專心學習的學習環境。教學方式是教師與學生的自由談話。他認為,秩序和紀律是不能強迫學生遵守的,應該使他們自己意識到學校秩序和紀律的必要性。他主張在學校中形成一種自由秩序,他說:“學校維持秩序和施政的最好方法就是賦予學生以充分的自由來學習和管束自己,他們愛怎麽就怎麽。”[34]托爾斯泰對體罰製度進行了猛烈的批判,在波良納學校沒有任何處分和懲罰。

在教學過程中,托爾斯泰重視培養學生的學習興趣。例如:曆史教學的任務是培養學生認識和了解人類社會形成、發展及其規律的興趣。地理教學應該引起兒童認識自然現象的法則和地球上居民分布的興趣。

托爾斯泰還探討了語言、曆史、地理、數學、藝術、體育、繪畫、神學等學科的教學任務和方法。

托爾斯泰在波良納學校進行了大膽的教育和教學改革,並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經過他的努力,波良納學校成為一個師生們愉快和創造性地學習、生活和工作的集體。在教育實驗的過程中,他摒棄舊式學校的形式主義的教學方法,提出一些充滿民主和自由精神的教育思想和教學方法。在波良納學校,兒童的主動性和創造性得到了發揮,這是俄國和歐洲其他國家舊式的學校無法比擬的。托爾斯泰在波良納學校的教育改革獲得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等民主人士的高度讚賞。

波良納學校的教育改革獲得成功,其原因是多方麵的。首先,他有一顆幫助貧苦農民的炙熱的愛心。19世紀70年代中期,托爾斯泰在寫給他姑母的信中表露了他對貧窮兒童的同情和希望幫助他們的願望。他說,“我之所以希望為人民辦教育,隻是為了要拯救在那裏將要淹死的許許多多的普希金(A. C. Пушкин)和羅蒙諾索夫(Михаил Васильевич Ломоносов)”。

其次,托爾斯泰具有傑出的教育才能和對教育實驗的不斷探索。他善於引起兒童的興趣,培養他們的創造性,幫助兒童獨立思考和深入理解問題。他致力於探索教育經驗,要求每一所學校都成為教育實驗室。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就是這樣的實驗室和實驗學校。

再次,托爾斯泰本人得到家長與兒童的熱愛,以及一些熱心的青年的幫助。

因此,這種學校隻能當作當時一個反對舊式學校而實驗自由教育的學校,很難推廣出去。我們必須指出,他試圖通過教育改良的途徑幫助農民擺脫貧窮的願望雖然是善良的,但是不現實的。他在對舊教育批判時,有時走向了極端,如:反對獎勵和懲罰;反對考試和課堂個別提問;對係統的知識缺乏足夠的重視;缺少固定的教育計劃、課程表及一定的秩序;沒有養成兒童的責任感、組織性和紀律性等合理的規則等。

但是,他的民主主義思想和對農民利益的特別熱心引起了貴族的仇恨。憲兵對托爾斯泰的住所進行搜查以後,他對警察的暴行和貴族的邪惡感到憤慨。1862年,他不得不關閉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停辦教育雜誌。

二、政治和哲學觀點

列寧曾經指出,托爾斯泰是“俄國革命的鏡子”。他的學說“反映了強烈的仇恨、已經成熟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擺脫過去的願望;同時也反映了幻想的不成熟、政治素養的缺乏和革命的軟弱性”。[35]

托爾斯泰對沙皇統治和資本主義經濟製度進行了揭露和抨擊。在1900年《當代的奴隸製度》一書中,他指出:“實際上,國家不是這種強盜機構又是什麽!國家機構隻不過比卡拉布裏亞強盜的機構更複雜一些罷了,隻是更不道德、更殘酷而已。在強盜那裏,所有交了買路錢的人都可以得到同等安全的保障。而在國家裏,誰參加有組織的欺騙越多,他就越多地不僅得到保障,而且也得到獎勵。最有保障的是皇帝、國王、總統(他們經常有衛隊跟隨),他們花費的錢也最多,這些錢是從繳納捐稅的國民那裏搜刮來的;然後,根據其參與政府犯罪的多少往下排的就是總司令、部長、警察總監、省長,一直到保障最少、薪俸最少的警士。”[36]

托爾斯泰還揭露了資本主義大機器生產對工人的殘酷剝削及其對工人身體和精神的摧殘。他說:“在一切地方,雖然工時縮短了,工資增加了,但是與農業生活相比,健康惡化了,平均壽命縮短了,道德淪喪了。”[37]他進一步指出,工人的貧困,不在於他們的工作時間長和工資少,而在於他們喪失了在自然界中生活的自然條件,喪失了自由,被迫進行強製性的、為別人的單調勞動。

托爾斯泰還要求廢除土地私有製,主張社會生活民主化。他的這種思想是逐步形成的。在19世紀50年代,他雖然對農奴表示同情,認為地主應該減輕農奴的負擔,但還不主張廢除農奴製。70年代,在深切體會到俄國農奴經濟的衰弱之後,他提出要改變農奴製。到80和90年代,他不僅對農奴製,而且對奴役人民的資本主義製度進行了猛烈的批評。他認為,資本主義破壞了農村生活的基礎,給農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災難,提出建立一種在世界一切成員平等的原則下的村團管理,工業企業的勞動互助組織和村社土地所有製。這種對自由和民主的向往,對農奴的無限同情曾獲得列寧的高度讚賞。

但是,托爾斯泰反對以暴力革命的手段建立新社會。他認為,改進社會不能通過革命來完成。他說:“整個的農業製度,尤其是全體人民的情況,必須完全改變。代替貧窮的是一般的富裕和滿足;代替敵意的是利益的調和與一致。總而言之,是不流血的革命,然而是最偉大的革命,從我們這一縣的小範圍來開始,然後是一省、俄國、全世界。”[38]

托爾斯泰的這種既要求民主和自由、又害怕革命的思想反映了當時俄國農民的心態。深受農奴主和資產階級雙重壓迫的俄國農奴非常渴望自由和幸福,但殘酷的鎮壓使得他們不敢,甚至害怕反抗。

托爾斯泰持這種觀點與他的世界觀也是分不開的。他的曆史觀是唯心的。他否認曆史發展的規律性,認為人們不能找出社會發展的原因。他還認為,人民處境貧窮的原因是他們對生活意義沒有共同的理解或他們自己生活得惡劣。

在宗教觀上,托爾斯泰的思想同樣表現出矛盾性。一方麵,他對當時俄國的東正教進行尖銳的批判,認為它是專製製度的支柱;另一方麵,他又認為,宗教是人類生活的精神支柱。因此,他主張建立一種純淨的新宗教。在這種新宗教裏,人們彼此相愛,抑製自己的欲望,無論何時都不做別人不願意的事情。顯然,他心目中的宗教是一種充滿博愛的宗教。

在人性論上,托爾斯泰是性善論者。受盧梭的影響,他否認人生下來就有某種缺點和不良的品質。他指出,健全的兒童一生下來就是真、善、美的和諧的典型。在他出生的時候,一切都是和諧的。但是,生活的每一步、每一小時,都有破壞這種和諧的威脅,並且永無恢複已被破壞之和諧的希望。

三、論民主和自由教育

(一)對傳統教育的批判

托爾斯泰曾經到法國、德國、瑞士、英國、比利時等國考察國民教育情況。1861年,他從外國回來以後,在《雅斯納亞·波良納》雜誌上發表了《論國民教育》《教育和教養》《教養的改善和定義》等文章,探討俄國初等學校的教育和教學問題。他分析了俄國和歐洲其他國家所推行的國民教育體係的缺陷,並闡述了自己的教育觀點。

托爾斯泰指出,統治階級開辦的學校所教給人民的並不是人民所需要的。人民不能在學校裏找到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因此,對他們子女受這樣的教育少有興趣。但是,由於統治階級需要識字的工人,所以,他們宣布實行強迫義務教育,用各種的**,例如,減免學費、發給獎狀等招引兒童入學。

在托爾斯泰看來,這些學校是摧殘兒童的機構。兒童在學校裏隻是苦悶地坐著,在教師麵前感到恐怖。壓迫、體罰、形式主義和警察製度在這裏盛行著。兒童在學校完全被剝奪了為他們年齡特征所需要的自由活動。托爾斯泰說,隻要你看一看同一個兒童在家裏、在街上或在學校的情況,你就會看到,他時或笑容滿麵、活潑愉快、富有求知欲,到處尋求教誨,如同尋求快樂一樣,並常常用自己的語言明晰而有力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時或表現出疲倦、恐懼和煩悶的心情,痛苦而身態蜷縮,他單調生硬地重述著別人所說的話,他的心靈像蝸牛一樣躲藏在自己的殼裏。

托爾斯泰特別對當時被人們看作楷模的德國教育提出了全麵的批判。

首先,他對當時德國學校的反動性質進行批判。他指出,德國學校是根據反動的學校條例,尤其是根據普魯士的特例來設立的。它要培養的是一種服從政權、富人和宗教精神的人。教師們也不關懷學生的全麵發展和興趣。因此,這種學校是不受人民歡迎的。

其次,他認為當時德國學校的教育內容是落後的。因為統治者試圖培養兒童順從和安分守己的精神,因此,學校的教育內容缺乏先進思想的精神。它充斥著宗教、欺騙和假仁假義。在知識教學上也十分貧乏。他說:“德國十分之九的受過國民學校教育的居民,從學校裏隻是獲得一種機械式的寫讀技能,而且是如此劇烈地厭惡他們經曆的那些科學實驗的方法,以至他們後來連書本也不去拿。”[39]

再次,他對當時德國學校盛行的教學方法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他指出,德國的大部分學校采用體罰,學校實行強迫紀律和呆讀死記,學生們機械地背誦教師所規定的功課。這種違反兒童身心發展規律的教學方法絲毫不能培養兒童的獨立性和積極性。

托爾斯泰認為,在這種學校裏,兒童沒有童年時代的快樂和自由。這種教育對兒童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因此,托爾斯泰反對沙皇國民教育部在進行俄羅斯學校改革時仿照普魯士學校製度的企圖。

對俄國的教育狀況,托爾斯泰也進行了分析和批判。首先,他指出俄國教育的不平等性。他認為,俄國與其他各國一樣,當權者不關心老百姓孩子的教育問題,學校對人民的利益漠然置之。為此,他建議成立“國民教育協會”,以推廣國民教育。但是,他的建議沒有被沙皇政府采納。其次,他分析了俄國學校教學方法的弊端。他指出,過低地估計兒童的心理發展水平,無視學生發展的實際,極端歪曲地應用直觀教學原則是俄國教育界的通病。對此,托爾斯泰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他認為,這是俄國學校盲目照搬外國教學法的惡果。

托爾斯泰的尖銳言論曾引起俄國當時許多教育學者的攻擊。他們指責托爾斯泰是教育學上的虛無主義者。其實,托爾斯泰並沒有盲目排外,他對盧梭、裴斯泰洛齊等教育家的思想表示出高度的尊重。

(二)論自由教育

19世紀40—60年代,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勃羅留波夫等許多革命民主主義思想家提出了兒童教育和教學自由的口號。他們猛烈批判俄國學校中的專製和橫暴,主張讓兒童自由發展、自由發揮自己的天資和才能。其中,托爾斯泰是提倡自由教育思想的一個重要代表。托爾斯泰指出,教育學的標準隻有一個——自由。無論政府,還是所謂有教養的社會,都不應確定學校和教育的方向。學校和教育必須是自由的。

首先,托爾斯泰反對資本主義和封建當局對國民教育的幹涉。在談到國民教育時,他激烈地指責把兒童教育置於自己影響和監督下的各資本主義國家的政府、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認為隻要資本家和地主支配著國民教育,國民教育就決不會促進人民文化的發展。他旗幟鮮明地提出,教育事業應當掌握在勞動人民自己的手中,應當給予人民在教育問題上自由發揮意誌的可能,設立人民所需要的學校。列寧也曾經明確指出,在當時農村貧民尤其需要教育之時,真正的、自由的教育並不是官僚和神父所需要的那種教育。

其次,托爾斯泰反對教育者的強製和幹預,提倡教學自由。他指出,強製的教育是不公正的,學校不能對兒童實行強迫紀律。針對俄羅斯和國外學校壓抑兒童個性的狀況,他極力倡導兒童在學校學習的自由權。他指出,無論是對學生還是教師,自由是真正教養的必要條件。他甚至認為,真正的教學自由是男女學生來校學習是自願的。他說:“隻有讓學生有選擇教什麽、怎樣教的自由,才可以作為任何教學的基礎。”[40]

但是,托爾斯泰提出,他所說的教學與教育自由是指不能強製學生掌握教師的觀點和信念,並不剝奪教師對兒童教育影響的權利。在19世紀70年代,他曾經指出,當社會上還沒有關於教學內容和方法的一致的意見時,在國民學校教什麽和怎樣教兒童的權利不在兒童,而在家長,即人民。在學校裏,自由的範圍取決於教師的知識及其管理學校的才能。

托爾斯泰這種自由教育思想完全在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實現了。這個學校實行自由教育理論,甚至采用極端的自由主義的方法。兒童到校與否、座位、功課均由兒童自己選擇,學校中沒有任何的處罰。在授課過程中,可以根據學生對於某門課程是否有興趣而改變。19世紀60年代初期,托爾斯泰力求在尊重兒童個性、發展兒童積極性和創造性的基礎上建立自己的教育體係。但是,他的“自由教育”理論是建立在把兒童理想化基礎上的。托爾斯泰還人為地把教育和教養對立起來。在他的教育活動的最後一個時期,他本人也意識到這是錯誤的。實際上,他不僅教給兒童閱讀、書寫和算術等,而且也對他們開展教育。

可見,托爾斯泰為了反對形式主義、呆讀死記、棍棒紀律,提出的自由教育理論有進步意義,但其中有許多矛盾之處。

四、論教育科學

(一)論教育學

19世紀,有的資產階級教育家聲稱建立了教育學,有的人甚至自詡教育學已經發展到了頂點。托爾斯泰對西歐教育學的哲學基礎進行了認真分析。他指出,西方並沒有那種可以成為教育學根據的哲學體係,因此,也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教育學。對那些自以為是的德國教育家,他嘲諷說:“這一學派的教育家,尤其是這一學派的創造者德國人,是從不正確的思想出發的,他們認為對從柏拉圖到康德所有哲學家都成為問題的那些哲學問題,都由他們徹底地解決了。這些問題都解決得那樣徹底,甚至人類所獲得的印象、感覺、概念、觀念、推論的過程,都由他們無微不至地分析得一清二楚;甚至我們稱為人類的心靈或本質的重要部分,也經他們分析清楚了,並且分成若幹部分,還做得那樣徹底,甚至在這種穩固的知識基礎上,就可正確地建立起教育科學來了。”[41]

托爾斯泰潛心研究了誇美紐斯、盧梭、裴斯泰洛齊、烏申斯基等人的教育著作,以及國內外教育史和教學法的著作。他試圖發現教育基本規律,論證教育學的發展方向和性質。為此,他對當時教育理論研究的方式進行了分析和批判。

首先,托爾斯泰反對僅僅從抽象的形而上學方法論出發構建教育理論。他主張教育理論應該從兒童教育工作的經驗中來,而不是直接從哲學中來。他說:“為了使教育學成為一門科學,成為一門有效果的科學,根據我們的信念說來,教育學不應當再以抽象的理論為基礎,而是以經驗的途徑為基礎,應當把它的原理從特殊引到一般,而不是從一般引到特殊。”[42]因此,教育學的主要工作在於廣泛地收集事實,在綜合這些事實的基礎上,做出有根據的結論,發現教育過程中的規律。

其次,托爾斯泰反對把抽象的心理學作為教育理論的基礎。他認為,抽象心理學人為地把兒童完整的個性分割成若幹心理機能,例如,記憶、智慧、感覺等,然後以此為依據,規定哪個部分要多少訓練。他認為,教育學不能建立在這種閉門造車的理論的基礎上。教師在教學過程中對兒童的行為所做的縝密的觀察應該成為教育學的基礎。顯然,他忽視了生理學和心理學研究對發現兒童身心規律的作用。

在教育學如何構成這個問題上,托爾斯泰的觀點是前後矛盾的。在19世紀60年代,他認為教育學是一門實驗科學。俄羅斯的教育學隻有在全麵、深刻地研究教學工作經驗的基礎上,而且在總結這些經驗時不加任何哲學上的前提,才能創建起來。因此,重視實際經驗是教育學研究中不可忽視的問題。但是,他否認方法論上的指導又陷入了經驗主義的極端。當時,德國被認為是教育學的中心,對此,托爾斯泰不以為然。他認為,俄羅斯教育學應該處於世界首位,並能開辟教育學的新道路。從80年代起,他改變了這個看法。他完全站在了基督教的立場上,認為教育學要研究教育工作的經驗,就應當用具有真正的基督教精神的宗教道德學說來研究和評定這種經驗。這時,托爾斯泰終於承認方法論的指導作用。然而,他又錯誤地以與科學精神相對立的宗教為指導,這種立場顯然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教育學。

(二)論教育史

托爾斯泰認為,教育史研究的任務是與影響人的發展因素密切相關的。人的發展受到兩種情況的影響:一種是人們和周圍環境的不自覺的影響;另一種是受到人們自覺的影響。他指出,以前教育史更關心的是第二種影響,這種影響是在教學過程中實現的。但是,為了充分描繪人的發展,還應當研究人的發展的生活環境。

在托爾斯泰看來,教育是由生活產生的。因此,教育史應該研究社會生活中的一切影響,並且指出這些影響在教育上的意義。隻有把教育學史看成是一切生活的教育影響的曆史,它才有可能呈現人類個性完成的整個過程。而且,教育製度、交通、印刷業、國家政體、宗教體製的不同也直接影響著教育方法的變革。

托爾斯泰提出教育史研究不能局限於研究教育思想史,應該注意研究人的發展中的生活環境、社會製度、經濟發展等,不僅對當時的教育史研究,而且對當代教育史研究仍然有啟迪作用。當然,如果教育史研究過於細致地研究人類發展的整個社會和文化背景,無疑會削弱教育學的學科特色。

托爾斯泰經過對教育史的考察,指出了教育的不平等現象:教育被上層階級占有,下層階級忙於體力勞動而無暇接受教育。但是,由於缺乏正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他並沒有從這種不平等的現象中得出正確的結論。他認為,達到教育平等的方法在於有學問的人和沒有學問的人互相學習,互相充實自己的知識。他甚至認為,人民似乎永遠反對教育。對此,車爾尼雪夫斯基曾尖銳地批評道:人民痛恨的是一些壞的學校,而不是一般的兒童的教學。如果家長們不讓兒童受教育,主要原因是平民的窮困,因為窮困迫使兒童們去做家務事情。

五、教學論

托爾斯泰的教學理論建立在他的自由教育思想基礎上。他對教學的原則、內容和方法進行了論述。

(一)教學原則

托爾斯泰認為,教學的目的不僅僅是傳授知識,而且應該促進兒童才能的全麵發展。掌握科學知識是學校最重要的任務,但是,如果教師隻是教條式地傳授知識,學生隻靠記憶力來掌握未經檢驗的概括是破壞思維過程的最大的禍害。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應當使兒童積極地、自覺地和創造性地掌握學校傳授給他們的知識和熟練技巧。要達到這一點,教師必須了解學生掌握知識的心理過程,善於精選學習內容並且把它們生動地介紹給學生。隻有這樣,教師才能掌握真正的教學藝術。

因此,托爾斯泰總結出教學的幾條原則。

第一,從特殊到一般。他指出,教授兒童,不能從抽象的定義、原則、公式開始,而應該使他們認識現實的事物、自然界和社會生活中的生動的現象。教學應當先從兒童易於接近和理解的東西入手,然後學習比較複雜的內容。為此,教學必須從特殊到一般。他所說的特殊不是指細枝末節,而是能使學生產生強烈的心理印象的東西。

第二,循序漸進。他主張,在上課時,應當注意每個學生是否了解教師的講授。教師既不要對學生講述他們不能了解的東西,也不要傳授他們理解的不比教師少或者了解得比教師還要好的東西。隻有這樣,學生的智力才能在最有利的條件下發展。為此,他主張教學內容要適度,既不能十分容易,也不能十分難。教學過程中不要使學生的智力疲勞。

第三,直觀教學。他指出,在教學過程中,應該注意兒童自己的觀察和檢驗,使兒童在觀察和經驗中掌握知識。

第四,情感教學。他認為,情感在教學過程中具有巨大作用。如果教師像父母那樣愛學生的話,那他比那些雖然讀盡萬卷書而不愛事業也不愛學生的教師好得多。他指出,情感可以豐富兒童的心理,促進他們創造力的發展,使學生提高學習的質量。他還設計出一些影響兒童情感的方法。

(二)教學內容

關於國民學校教學內容,托爾斯泰在不同的教育時期按照各種不同的方式來解決,有時甚至是相互矛盾的。第一個時期:托爾斯泰認為,教學內容包括當時學校中的普通學科——閱讀、書寫、算術和神學。第二個時期:托爾斯泰認為,學生的興趣就是確定教學內容和學科範圍的標準。在學校中,他確定了 12門學科。但是,這些學科的範圍和為每門學科所規定的教學時間,都是由學生的願望來決定的。第三個時期:當托爾斯泰建議開辦一些規模不大的識字學校的時候,他又認為,國民學校應當隻教給學生認識俄羅斯文字和斯拉夫文字、計算和神學。第四個時期:托爾斯泰確定教學內容的標準又發生改變。他認為,以“純正的基督教”精神來進行宗教道德教育是教學中最主要的東西,要求把寬恕、溫順、不以暴力抵抗邪惡等的宗教道德學說作為教育和教養的基礎。他提出,學校不能隻限於表麵地、機械地教學生學習算術、語法、書寫。

托爾斯泰編寫了《識字課本》。這些教科書剛剛出版,就得到教育刊物的高度評價。後來這本《識字課本》經過兩次修訂。他還編寫了四種《俄文閱讀課本》。無論是《識字課本》,還是《閱讀課本》,銷售數達數百萬冊。他的課本和烏申斯基的《祖國語言》一樣,是初等學校最廣泛通用的課本。他編寫的課本與讀本的特點是以藝術小說的形式傳授各種科學——博物學、物理學、地理學、曆史學等。它的文字簡明易懂,內容上有多方麵的教育價值,並富有興趣。全部材料取自俄國生活,其中大部分是鄉村生活。

(三)教學方法

1874年,托爾斯泰在《論國民教育》一文中,提出一些關於教學方法的見解。他認為,在選擇教學方法時,應以學生對某種方法的態度為根據。教學中沒有一種具有各種優點的方法,因此,教師不應當隻拘泥某一種方法。學校應當成為教育實驗室,教師在教學中,應當發揮創造性,創設出各種新的教學方法。

在托爾斯泰看來,隻有那種使學生感到滿意的教學方法才是正確的方法。根據這種指導思想,他提出了一些教學要求。

教學應當使全體學生都獲得進步。托爾斯泰認為,教師不應該向學生講述他們不理解的東西,也不應講述他們已經熟知的東西。如果功課太難,學生會對完成教師布置的作業失去信心,導致學習的興趣轉移。功課太容易,也不能激起兒童的興趣。因此,教師在布置學生作業時,應該使學生感到每一堂課在學習上都向前邁進了一步。

提倡直觀教學。托爾斯泰認為,教學要應用學生的五種感官,直觀教學永遠是教學應該遵循的原則。在雅斯納亞·波良納學校,他使用很多的直觀教材,把真實的現象和對象以其自然的、本來的形式演示給兒童,以充分利用兒童的生活經驗。他還采用參觀、實驗、表格、圖片等方法。但是,他反對德國的形式主義的直觀教學法。他譏笑一些德國教學法專家對直觀性原則所做的那些曲解。例如,提出諸如“狗有幾條腿?狐狸有幾條腿?母雞有幾條腿?”之類的問題。在托爾斯泰看來,這種方法不是發展兒童的智力,而是要使他們的腦筋變愚蠢。

托爾斯泰在語言和算術教學上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在語言教學上,托爾斯泰主張教師應該采用生動的語言,引起兒童的濃厚興趣,啟發兒童的創作才能。他認為,教師講讀課文是應使學生了解全篇詩文的含義,形成對整篇課文含義的理解。為了發展兒童的創造性,他建議學生寫獨立作文。

在算術教學上,托爾斯泰曾編寫過一部算術教程。他在教授算術時,創造性地插入了代數和平麵幾何的原理。

列夫·托爾斯泰在俄國教育史上是一個有獨創見解的教育思想家和革新者。他努力創建新的教育學,在俄羅斯的教育思想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列寧、克魯普斯卡婭(Hадeжда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на Крупская)、車爾尼雪夫斯基等都給予他高度的評價。克魯普斯卡婭曾經指出,托爾斯泰的教育論文,對於持任何觀點的教育家來說,都是取之不盡的思想的和使精神愉快的寶庫。但是,在托爾斯泰的教育思想中也有一些矛盾和錯誤之處。

[1] 列寧:《列夫·托爾斯泰是俄國革命的鏡子》,選自《列寧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9頁。

[2] 引自康斯坦丁諾夫等著:《教育史》,李子卓等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7年版,第254頁。

[3] 引自《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259~260頁。

[4] 塔塔裏諾娃著:《赫爾岑》,陳誌良等譯,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00頁。

[5] 《赫爾岑》,第24頁。

[6] 《赫爾岑》,第62頁。

[7] 《赫爾岑》,第50頁。

[8] 《赫爾岑》,第68頁。

[9] 《赫爾岑》,第188頁。

[10] 引自《世界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266頁。

[11] 引自《世界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269頁。

[12] 洛爾德基帕尼澤著:《烏申斯基教育學說》,範雲門等譯,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17頁。

[13] 《烏申斯基教育學說》,範雲門等譯,第83頁。

[14] 烏申斯基著:《人是教育的對象》(上),張佩珍等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55頁。

[15] 《人是教育的對象》(上),第261頁。

[16] 《人是教育的對象》(上),第323頁。

[17] 《烏申斯基教育學說》,第40頁。

[18] 引自趙榮昌等選編:《外國教育論著選》,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334頁。

[19] 引自《外國教育論著選》,第335頁。

[20] 《人是教育的對象》,第21頁。

[21] 引自張煥庭主編:《西方資產階級教育論著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64年版,第482頁。

[22] 鄭文樾編:《烏申斯基教育文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24頁。

[23] 《烏申斯基教育文選》,第239頁。

[24] 《外國教育論著選》,第334頁。

[25]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50頁。

[26] 車爾尼雪夫斯基著:《怎麽辦》,蔣路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396頁。

[27] 引自《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318頁

[28] 引自《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315~316頁。

[29] 引自《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321頁。

[30] 引自《世界教育史》,第210頁。《怎麽辦》,第272頁。

[31] 《怎麽辦》,第405頁。

[32] 引自《教育史》,李子卓等譯,第322頁。

[33] 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選自《列寧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8頁。

[34] 魏克山著:《托爾斯泰論教育》,陸庚譯,上海:正風出版社1955年版,第107頁。

[35] 列寧:《列夫·托爾斯泰是俄國革命的鏡子》,選自《列寧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73頁。

[36] 列夫·托爾斯泰著:《列夫·托爾斯泰文集》(第十五卷·政論),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49~450頁。

[37] 《列夫·托爾斯泰文集》(第十五卷·政論),第412頁。

[38] 《托爾斯泰論教育》,第4頁。

[39] 《托爾斯泰論教育》,第24頁。

[40] 《托爾斯泰論教育》,第67頁。

[41] 《托爾斯泰論教育》,第26頁。

[42] 《托爾斯泰論教育》,第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