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經典作品集(全十冊)

《草花集》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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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給《中國作家》畫了一幅畫,另題了一首詩。詩如下:

我有一好處,

平生不整人。

寫作頗勤快,

人間送小溫。

或時有佳興,

伸紙畫暮春。

草花隨目見,

魚鳥略似真。

隻可自怡悅,

不堪持贈君。

君若亦歡喜,

攜歸盡一樽。

“草花”需要作一點解釋。“草花”就是“草花”,不是“花草”的誤寫。北京人把不值錢的,容易種的花叫“草花”,如“死不了”、野茉莉、瓜葉菊、二月藍、西番蓮、金絲荷葉……“草花”是和牡丹、芍藥、月季這些名貴的花相對而言的。草花也大都是草本。種這種花的都是尋常百姓家,不是高門大戶。種花的盆也不講究。有的種在盆裏,有的竟是一個裂了縫的舊砂鍋,甚至是舊木箱、破抽屜,能盛一點土就得。辛苦了一天,找個陰涼地方,端一個馬劄或是折腳的藤椅,沏一壺茶,坐一坐,看著這些草花,聞聞帶有青草氣的草花的淡淡的香味,也是一種樂趣。我的散文多輕賤平常。因為出版社要求文章短小,一些篇幅較長,有點力量的散文都未選。於是這個集子就更加瑣碎了。這真像北京人所說的“草花”,因名之為《草花集》。

散文是“家常的”文體,可以寫得隨便一些。但是散文畢竟是散文。我並不讚成什麽內容都可以寫進散文裏去,什麽文章都可以叫做散文,正如草花還是花,不是狗尾巴草。我這一集裏的文章可能有一些連草花也夠不上,隻是一把狗尾巴草。那,就請擇掉。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