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雞冠、鳳仙、秋海棠
秋葵我在北京沒有見過,想來是有的。秋葵是很好種的,在籬落、石縫間隨便丟幾個種子,即可開花。或不煩人種,也能自己開落。花瓣大、花淺黃,淡得近乎沒有顏色,瓣有細脈,瓣內側近花心處有紫色斑。秋葵風致楚楚,自甘寂寞。不知道為什麽,秋葵讓我想起女道士。秋葵亦名雞腳葵,以其葉似雞爪。
我在家鄉縣委招待所見一大叢雞冠花,高過人頭,花大如掃地笤帚,顏色深得嚇人一跳。北京雞冠花未見有如此之粗野者。
鳳仙花可染指甲,故又名指甲花。鳳仙花搗爛,少入礬,敷於指尖,即以鳳仙葉裹之,隔一夜,指甲即紅。鳳仙花莖可長得很粗,湖南人或以入臭壇醃漬,以佐粥,味似臭莧菜稈。
秋海棠北京甚多,齊白石喜畫之。齊白石所畫,花梗頗長,這在我家那裏叫做“靈芝海棠”。諸花多為五瓣,惟秋海棠為四瓣。北京有銀星海棠,大葉甚堅厚,上灑銀星,稈亦高壯,簡直近似木本。我對這種孫二娘似的海棠不大感興趣。我所不忘的秋海棠總是伶仃瘦弱的。我的生母得了肺病,怕“過人”——傳染別人,獨自臥病,在一座偏房裏,我們都叫那間小屋為“小房”。她不讓人去看她,我的保姆要抱我去讓她看看,她也不同意。因此我對我的母親毫無印象。她死後,這間“小房”成了堆放她的嫁妝的儲藏室,成年鎖著。我的繼母偶爾打開,取一兩件東西,我也跟了進去。“小房”外麵有一個小天井,靠牆有一個秋葉形的小花壇,不知道是誰種了兩三棵秋海棠,也沒有人管它,它到秋天竟也開花。花色蒼白,樣子很可憐。不論在哪裏,我每看到秋海棠,總要想起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