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郎且莫笑郭郎
我從小就愛看漫畫。家裏訂了老《申報》,《申報》有雜文版,雜文版每天有一幅漫畫,漫畫的作者是楊清磬和丁悚。丁悚即丁聰的父親,人稱“老丁”。丁聰所以被稱為“小丁”,大概和他的令尊被稱為“老丁”有關。楊清磬和丁悚好像是包了這塊地盤,“輪流值班”,一天不落。他們作畫都很勤,而畫風互異,一望而知。楊清磬用筆柔細飄逸,而丁悚則比較奔放老辣,於人事有較深的感慨。我曾經見過一張老丁的畫,畫麵簡練:一個人在揚袖而舞;另一人據案飲酒,神情似在對舞者的嘲笑。畫之右側題詩一首:
張郎當筵笑郭郎,
笑他舞袖太郎當。
若教張郎當筵舞,
恐更郎當舞袖長。
不知道是誰的詩,是老丁自己的大作還是借用別人的?詩是通俗好懂的,但是很有意思,讀起來也很好聽,因此我看過就記住了,差不多過了七十年了,還記得。人的記憶也很怪。不過主要還是因為詩和畫都好。
現在能畫這樣的畫——筆意在國畫和漫畫之間,能題這樣也深也淺,富於閱曆的詩的畫家似乎沒有了。這樣的畫家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得是畫家,二是得是詩人。
我曾把老丁題畫詩抄給小丁,他說他一點印象也沒有,豈有此理!
小丁說他對老大人的畫,一張也沒有保留下來。我建議丁聰在其“家長”協助下,把丁悚的作品搜集搜集,出一本《丁悚畫集》。這對丁悚是個紀念,同時也可供醫學界研究小丁身上的遺傳基因是怎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