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洗怨
“我不願再如不曾開智之時，如墜蒙昧，也不願我先生和兒子無智無識，隻被惡念淹沒。”連影疏閉上了眼，一滴淚水落下，在半空之中就化作了瑩點。
“其實，沒你想象那麽難，洗去怨氣之後，他們今世為善，卻遭潑天冤情，天道自會補償，再說，你身為妖物，他們是無法如你一樣壽數悠長，所以自前朝末年至今，按壽數，他也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了，估計早就已經塵歸塵、土歸土，所以，他還能恢複神智，與你道別，你有什麽不滿足的呢？”白羽慢慢道。
連影疏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有腳步聲走近，白羽不曾回頭，但也知道是仇秀霜等來了，他接著對連影疏道：“昨天有人來了這兒，他們現在在哪裏？”
連影疏道：“有一位運氣不好，被村子裏的屍狗吞食了，還有一位，剛才闖到我院裏來，被囚在我後院，我也不得不如此，放出去就是個死字，若有人能來救她，我便放她走，若沒人來救，隻能等她慢慢被同化。”
白羽點了點頭：“我看你雖然怨恨滿身，倒是沒什麽新鮮血煞纏身，哪怕是整村都是你的仇人，你也未曾想過把這些魑魅魍魎全數吞噬。”
說完這句話，他才回頭道：“秀霜，你到後院去看看，有我宗協的人。”
仇秀霜點頭，往後院而卻，連影疏忌憚地往旁邊讓了讓。
“我哪裏是不想將那些村人的魂魄盡數滅殺？那空罄子使了秘密法，卻不隻是讓我出不了村子，而是無法出這個院子，唯有我兒子才能出院。”連影疏一臉的悵然，補充道：“或許，是因為平瀾……是我在大火圍困之時生的吧，或許空罄子定住我的魂魄時，平瀾與我臍帶相連，剪斷之後，便分為兩魂，那空罄子不知情，所以平瀾倒是可以自由出入，他倒是時不時的出去吃些陰魂。”
“白先生，我們遇到個鬼，叫高夢年，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去了。”平藝涵道，轉頭又對連影疏道：“你就是連影疏？果然好看。”
“說到夢年，先生，夢年也是苦命人，與我一家因果糾纏，他一生為善，被我們所累，能否一起化去他怨氣？”仇秀霜忐忑道。
“無妨，隻是他現在在何處？”白羽點了點頭。
“兒子，去把你高叔叔尋來。”仇秀霜親了一下懷中嬰兒的額頭道。
嬰兒喀喀笑了一聲，忽然化作一陣輕煙消失不見。
“那空罄子……”仇秀霜道。
白羽打斷她：“他為修道之人，降妖除魔乃是天職，你死後禍害黃坎子村，他不得已，將你鎖在地脈之處，他沒做錯什麽，隻怪你身而為妖。”
仇秀霜眼神黯淡下來，換了是平時，哪怕是想到這個人，她也會心神動搖，憤怒欲狂，但此時白羽竟隱約有一股威勢壓製住她，心中那股惡性竟半分也爆發不出來。
“空罄子是百妙觀的道人，建元之後，大約是你們死後六十多年吧，那時候空罄子九十多歲，因為逢著夏國內一場大動**，他被人活活打死了，整個道觀也被人焚為一炬，百妙觀傳承已經斷絕，他終生未娶。”為了跟著白羽來處理這個事，平藝涵對當年黃坎子村發生的事也進行了調查，當年出現的那個道士，自然也是查到了來龍去脈，所以這時她順口告訴了連影疏。
“如何？你已經沒仇人了，我可為你們滅掉這裏所有厲鬼怨魂。”白羽問道。
“多謝先生為我作主，我沒什麽牽掛的了。”連影疏歎了一口氣道，她非常羨慕丈夫和兒子，還有至有高夢年，等會兒這位小先生就會為他們洗去冤孽，幹幹淨淨地共赴地府，而自己卻不知道還要在人間以劍靈的身份呆多少年。
這時仇秀霜從後院穿過堂屋回到了前院，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女子。
“於倩！”平藝涵驚喜地打招呼。
那被救出的女子於倩就想撲過來，平藝涵急道：“停！你臭死了，回去洗幹淨再抱！”
說是這麽說，兩女還是走到一邊喁喁私語。
白羽點了點頭，不知如何，手裏多了一件純淨水：“你們被困了一整點，拿這水去洗漱一下吧。”
賀勇和於倩大喜，拿了純淨水去處理些衛生問題不提。
這時，院外傳來了聲嬰兒嬌嫩的笑聲，連影疏的兒子溫平瀾從門外爬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個黑影。
連影疏把爬到腳邊的兒子抱起來，在臉上親了一口：“先生，麻煩你了。”
白羽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天，正是月滿之時，這裏是由村內凶靈共情而生的鬼域，可隱入世界的夾縫，但並不代表它就獨立成界，更不是平行世界，所以仍在本世界的日月天空之下。
白羽抖手打出幾塊聚靈符，又取出凝露水晶懸浮於空，右手一攝，連影疏、黑影、火燒鬼、嬰兒都被他拿入陣中。
連影疏花容失色：“先生……”
白羽道：“不用驚慌，無論靈魂中滲入了什麽樣的雜質，本源仍然是能量、信息，太陰月華凝露，也屬於至淨至純的寶物，滌**神魂最好不過，當然，佛門也有超渡經文，嗬嗬，不過，太霸道了，被超渡……神魂中卻會被打上佛門烙印，來世必入佛門，那就斷了根了，所以，不如用太陰月華凝露來清洗神魂中的惡怨。”
看著所有人六臉懵逼，白羽換了個說法：“以幹淨的能量去衝洗含有雜質能量的神魂，那些雜質被衝掉，自然神魂就幹淨了，幹淨了就恢複正常了，而且太陰月華凝露介於有形無形之間，又性屬至陰，對神魂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被困在陣中的三大一小四個惡靈陰魂在第一滴月華凝露落下之時便本能地知道這東西對自己有好處，紛紛去就那落下的月華凝露。
每當有凝露落在身上四個惡靈身上就會慢慢向外散發黑氣，最神奇的則是溫勤書，身上那層焦殼竟慢慢脫落，白羽對仇秀霜點了點頭，她帶著幾個女孩退到了院外。
溫勤書是被活活燒死的，身上沒有一絲半縷，等神魂恢複之時自然不方便在場的幾個女子看到，溫平瀾是半妖血脈，雖然死時也被燒成焦炭，但這數十年來，時不時出院去吞噬些魂魄，已經恢複了嬰兒狀態。
凝露落下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三個惡靈也完成了無智無識，一切聽憑本能的惡靈猛鬼至正常陰魂的轉變，隻是一時還沒恢複過來，而連影疏也不再有惡念衝擊神智，不會有失控之危，隻覺得心靈通透十分輕鬆。
終於，白羽吐出一口長氣。手一揮，陣符、水晶都收回儲物戒指。
他再摸出幾張空白符紙召來紫碧天星，幾件斬出，滿天紙屑中，衣、褲、鞋成型，真元變幻成火屬性，“轟！”三套衣物化為灰燼，而躺在地上的溫勤書、高夢年、溫平瀾身上浮現衣褲。
連影疏眼淚不停滑落，幾十年來，她總是在回憶當年溫勤書、高夢年還是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他們和自己討論詩詞文學的溫文爾雅、討論國家實事時的揮斥方遒，但一場大火過去，丈夫隻能保持著臨死時的形態，而好友高夢年則因為和村民劇烈的衝突被活活打死，那衝天的怨氣，讓他們終於轉變成了惡靈，各自被困在了各自家中，不得解脫。（高夢年的魂魄是因為附身於賀勇，才能到當年的學堂，殘留的記憶和賀勇的靈魂發生共鳴，讓賀勇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勤書！夢年！”連影疏的眼淚在空中消散，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喚。
溫書勤緩緩醒過來，緊張地四處看了看，他還不是特別清醒，看到連疏影無恙之後，他放下了心，又看了看身旁，見到高夢年也似乎在昏睡中，再看到旁邊躺著的嬰兒，他緩緩伸出手，抬頭看了一眼連疏影，努力地牽動嘴唇，聲音卻幹澀無比：“影疏……，這是我們的兒子？”
連影疏泣而轉喜：“是的，勤書，他是我們的兒子，平瀾，你記得麽？這是你給他取的名字，夏國如在風雨之中，你希望兒子以後能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平掉這些老百姓困頓的波瀾……”
“不是吧，睡一覺，你兒子都這麽大了？我記得影疏之前還是大肚子？”另一個聲音傳來，那是高夢年。
院外的人聽到說話聲，有個腦袋瓜子探了進來，平藝涵，她見沒人理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接著，其他幾人也跟了進來。
溫勤書抱著兒子站了起來，他打量四周，臉上很多迷惑，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那個夢很不美好，無盡的大火中，火焰舔舐著皮膚，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高溫的火焰……
他苦澀的笑了：“影疏，我是……死了麽？”
連影疏泣不成聲，他緩緩地走過去，把她摟在了懷裏。
高夢年也跟了過來，溫勤書對他苦澀地笑了笑：“夢年，這下是我們連累你了。”
高夢年歎了一口氣：“我很認命的，哦，現在是哪一年？現在的夏國怎麽樣了？老百姓過得好麽？”
徐一寧嚴肅地道：“現在是XXXX年，夏國很強大，老百姓也過得很好，再沒有軍閥割據了，孩子們都有書讀。”
高夢年惆悵道：“都……過去那麽久了？一百多年了？還好，沒做什麽讓祖宗蒙羞的事，不過，一點貢獻都沒有……”
徐一寧大聲道：“不一定要在戰場上殺敵才是對國家奉獻，溫先生和您都是走在前麵的先驅！”
高夢年苦笑：“我們算什麽先驅，連黃石坎子這裏的老百姓都無法改變。”
徐一寧朗聲道：“民智開化是一個需要漫長時間來進行改變才能達到的結果，這需要國家意誌的參與，而您和溫先生，在戰亂的年代，憑著自己的力量來做這件事，已經是一件很偉大的事了。”
高夢年點頭表示謝意，轉頭對連影疏道：“影疏，很久不見了。”
連影疏的淚水無法止歇，哽咽道：“我和勤書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們老拖著，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高夢年揮了揮手：“人生不過百年，認識勤書和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接下來我們會怎麽樣？”
“重入輪回。”連影疏稍稍收了些悲痛。
“原來，真的有輪回？也不知道我們下輩子還能不能為人。”高夢年苦笑道。
白羽道：“你們為人之時不曾為惡，就算化為厲鬼時也不過是完成因果，所以再入輪回，不會太差。”
“我們什麽時候走？”溫勤書緊緊地摟著妻子問道。
連影疏哭道：“隻有你們走，我還走不了。”
溫勤書變色道：“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為什麽你不能走？”
連影疏收起了悲痛道：“我求白先生為你們洗淨了怨氣，否則，這個時候，你們還是無法清醒，我答應留在下來幫白先生。”
“不！我不要和你分開！”溫勤書憤怒了。
“平瀾從出生，就沒得到長大的機會，你要帶他去輪回。”連影疏冷靜了下來。
“不應該這樣，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我隻想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為什麽要分開我們？為什麽啊！”溫勤書痛哭起來。
“勤書，如果不是白先生，你會一直渾渾噩噩，我們見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這是我們欠白先生的。”連影疏歎息道。
“勤書，冷靜些吧，影疏說得不錯。”高夢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過了很久，溫勤書終於平靜了下來：“白先生是哪一位？”
“我。”白羽回答道。
“什麽時候送我們走？”他問道。
白羽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腕表：“我還需要鎮壓地脈、開鬼門關，所以……你們大約還有兩個小時。”
“我可以和妻子、朋友單獨相處一會兒麽？”溫勤書痛苦地問道。
“可以……”白羽點了點頭。
三大一小四個鬼魂向著後院而去。
白羽再向仇秀霜等五人看去，四個女子情緒都很差，尤其是平藝涵，幾乎哭成淚人。
仇秀霜走到他身邊：“他們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白羽搖了搖頭：“他們沒那麽傻，而且能做人，誰願意做鬼？行了，我要準備布陣鎮壓地脈了，你們到院去吧，免得氣息駁雜，影響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