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訪學
蠻人寇關給大雲帶來極大的恐慌,整個朝野都震動了,若不是蠻人怕太過深入,隻是在入關幾百裏的幾個城市搶掠一番,隻怕就是**,也廢不了多大功夫,此時,大雲土地兼並已經十分嚴重,
興曆帝雖然無能,但好歹也知道邊境必須以重兵鎮守,但這回邊軍吃空額吃得太厲害,武備廢弛,守城器械大多殘舊,朝庭撥來的銀子,大多進了將官了腰包,士兵們半分士氣也沒有,見了蠻兵不敢以死相拚,都貪生摸魚,結果便被蠻兵攻城隊伍一擊而潰,這時泰涵關的軍隊統製已經打沒,所以興曆帝隻好從各地抽兵役,抽兵役的事,按大雲律法,本來是無論貧富的,但有適齡男子,都應該無條件配合,但興曆帝朝庭政務幾乎就是個白癡,全交給內閣、六部、中書、門下這幾個機構聯合處理,國家已經被官員們啃食得奄奄一息,這時,士大夫、地方勢力哪肯讓家中男丁服役,但花些小錢,強迫佃農、佘戶、普通農戶派青壯參軍。
這些失去家中主要勞動力的普通人家,家中剩了些老弱病殘,哪裏還養得活自己?田土荒廢,這些貧困家庭的主要勞力去自家子弟被迫到了軍中,便過得更是艱苦,但每當秋收之時,該交的租子卻一分不少地需要上交,老百姓的日子更加不堪。
蠻人寇關入侵的第三年,改名孟清源的孟清源這時已經長成十二歲的少年,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卻已經如同十七八歲的少年,加之修行《萬劫戰軀》和《槍法精要》,身量比普通孩童高了許多,又跟著周良穆習文,雖不敢說學富五車,但寫些時文出來還是四平八穩,連周良穆都感歎他生的不是時候,若是在太平時候,自己定要他去為朝庭效力,至少也可以代天子牧守一方,現在即將進入亂世,還好他身上武藝足以保證在這亂世中保一家安平。
周良穆曾身為大雲朝庭正五品官員,又遠離朝堂,身在民間,自然知道這些年來,老百姓們過的什麽日子,分明有了大廈將傾的勢頭,百姓苦不堪言,賣兒鬻女隻為求活,不是亂世是什麽?各地匪患猖獗,正是有天下將要大亂的勢頭,民怨沸騰,隻差著一把火就點著這炸藥桶似的天下。
周良穆雖然是文人身份,但卻不是那種酸丁腐儒,講究的是行知合一,雖然家中富裕,但也要下地幹活,君子六藝也不曾放下,於武道方麵也有涉獵,傳授孟清源射、禦之道時,發現孟清源有修行武道,而有不俗槍法,孟清源隻說是家傳武藝,周良穆細細考校,發現竟是一部極高深的功法,隻是他嘴裏對這種體修功法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心中卻實再是驚駭不以:“讀書人修行什麽鍛體功法?把自己活脫脫修成個傻大笨粗的鐵瘩!罷了罷了,這是你家傳功法,不修也不行!便好好修行吧!”
周良穆雖然是文人,武道方麵不是他的對口專業,但依他的見識,卻仍然看得出這是一本由外及內,由後天返先天的神功,而且這神功配上槍法,分明是一套戰陣廝殺的功夫,莫不是孟清源祖上是什麽名門大將之後,他熟讀史書,搜遍記憶,卻想不出哪位用槍的名將符合這套越傷越勇的功法。
心中頗多疑慮,但想著自己是從死人堆裏救出的孟清源,當時情勢之慘烈,又有誰會安排這麽大個局來謀算自己這麽個致仕退隱的老頭子?想想也就釋然了。
這日,周良穆喚了孟清源說話:“前些時日,望峰先生的弟子來我這裏,按規矩,我也要派自己的弟子前去他那裏請益,我想了半天,還是讓你走一趟最合適。”
“孟清源!孟清源!”一個清甜的聲音響起。
周良穆撫住額頭,果然是自己那無法無天的孫女,乳名小蝶的周昭歆:“清源是你師叔!你這沒大沒小連名帶姓的叫他,象什麽話?”
再看,小姑娘一頭汗水,臉髒得如同花貓一樣闖了進來,頓時頭痛:“你你你,你這是又弄什麽去了?”
周良穆共有二子,大兒與他最肖,治學文章都不錯,卻混了個小小的縣令,一當就是二十多年,卻打死都不願挪窩,上官憐惜他是人才,想提拔他,他卻一聽提拔就要掛印,問他原因:“縣令雖位卑,但亦為百裏侯,可生一家,死一家,學生隻有縣令之才,不願升任,隻原平調。”好嘛,這位當縣令還當上癮了!
“我們在後山發現個老大的蜂窩,想著阿翁你想吃些甜口的東西,我就想在那蜂窩上割些蜜……二鐵那家夥笨得要死,上去就是一竿子,若不是我跑得快,這會隻怕已經被蜂子蟄成豬頭了!”周昭歆得意道。
“……”
見周良穆啞口無言,這小姑娘調皮搗蛋,但初衷卻是孝心,他又素來疼愛她,這叫他怎麽說?
周昭歆對孟清源道:“你功夫高,快幫我把那蜂窩捅下來……”
看周昭歆還要招惹孟清源,周良穆氣得嘴唇哆嗦:“你一個女孩家家,不好好在家學習女紅,罷了罷了,你就是看些詩書也好啊!你看你這一臉髒成什麽樣子了?你已經十二歲了啊!明日就讓馬婆子給你說門親事,把你嫁出去了事!”
周昭歆卻道:“阿翁你莫不是嫌我在家吃白飯?這就要打發我嫁人?”
周良穆抖抖索索地拿起茶杯:“製怒!製怒!”
孟清源給周昭歆使個眼色,意思別再惹老師了,快閃。
周昭歆見勢不妙,一邊往外溜一邊喃喃道:“臉很髒麽?應該不髒吧?”
周家素來就為耕讀傳家自傲,本來大兒子入了仕途,二兒子便在家中守著田產,結果二兒子也是天資聰穎,周良穆就讓二兒子也去參加科考,誰知二兒子半道落水,折在了途中,二兒媳憂思過度,在生下周昭歆不久就撒手人寰,老妻不久也去世,周良穆心裏內疚,一直把這小孫女當成眼珠子來疼,所以把這小姑娘的性子養得跟個野小子一樣。
周家雖然家資還算豐厚,但周良穆並沒象土財主一樣建華屋美廈,頂多就是整潔些的農家院落,多幾間屋而已周昭歆到院中提了井水,在水麵照著自己的臉,驚叫一聲,連忙把小臉洗得幹幹淨淨,才羞答答地回來見爺爺。
這時周良穆怒氣稍平了些,正在和孟清源說拜訪的事,周昭歆又回了書房,聽到說孟清源要出門,頓時來了興趣。
“孟清源!你要出門麽?阿翁!我也要去!”比之三年前,周昭歆身量高了些,眉目也長開了,小臉嬌嫩,鼻梁挺直、睫毛翹長,嘴唇紅潤,鵝蛋臉帶著些嬰兒肥,再隔兩三年,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小美人,這時兩眼撲扇撲扇地,就想賣萌讓爺爺同意自己跟著孟清源出門。
周良穆沉著臉道:“不行。”
“阿翁!讓我去啦!”周昭歆拉著周良穆的手央求道。
周良穆道:“你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怎麽好跟著別人隨意出門,而且是去見莫望峰那老小子,你這是要讓我被他笑話死?”
周昭歆道:“有什麽好笑的!自家師叔帶著師侄訪友再正經不過啦!”
周良穆隻是搖頭:“不行不行!”
“阿翁你討厭死了!”周昭歆生氣地揪了一把周良穆的胡子,轉身就跑。
“你個死丫頭,給我回來!”周良穆下巴火辣辣地痛了一下,氣得哭笑不得。
“不聽,我不聽,阿翁是大壞蛋!”周昭歆聲音帶著哭腔,進了自己的小閨房,呯地一聲關上了門。
孟清源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那裏有個汙跡,似乎是今天練槍法的時候濺上的泥。
周良穆歎了一口氣,人說女孩早慧,周昭歆親近孟清源,有些情竇初開的樣子,但問題是周良穆已經收了孟清源為徒,兩人這差上了輩份,讓他能怎麽樣?總不能說把孟清源開革出師門,然後又讓他來提親吧?這樣的事,能壓得下去?傳出去,周家這就成了大笑話了。
孟清源年歲與周昭歆相若,因為這三年來習武不綴,長得高高大大,再加上相貌也算清俊,自有一腹詩書氣,但又與大雲國那些嬌滴滴的讀書人們不一樣,有一股英氣在眉宇間,為人也恭謹有禮,若是不論輩份,還真當得上是周昭歆的良配。
第二天一大早,孟清源趕著牛車便往栱縣去,走到半路,卻見前麵忽然跳出個人,張牙舞爪地吼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隻是聲音清甜,一點威脅性也沒有,不是周昭歆又是誰?
孟清源哭笑不得,下了牛車:“你怎麽來了?師父知道麽?”
“孟清源,你好煩人,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又跟我提阿翁……別理他!不就是到縣城玩一天?有什麽大不了的,再說,你訪學,我在縣城玩,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周昭歆鬱悶道。
孟清源道:“問題是師父肯定知道的,你不怕回去被師父禁足啊?你不怕我還怕呢!我如果明知道你跑出來了,還任由你到處亂闖,師父饒不了我們兩個!”
周昭歆怒道:“女子就不能訪學啦?說到修文,你還不如我呢!來來來,讓我考考你!”
孟清源歎道:“昭歆師侄,這麽說就沒意思了,又不是我不讓你出去玩。”
周昭歆見他服軟,轉怒為笑,放粗著嗓子道:“這還差不多,咳,在下鍾昭,與孟兄是好友,這次聽說孟兄前來拜訪望峰先生,厚顏跟隨而來,還請恕罪。”
孟清源這才注意到,這丫頭穿了身她爺爺不合身的長衫子,拖龍拖垮的,原來是女扮男裝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