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清墨
苦力營大多是青柳的小世界之中犯了重罪的、或是由於種種原因從外界到這裏,卻再沒有機會出去的修士,這些修士涇渭分明了分成了兩波人,多不來往,華重和這裏的獲罪女修有關係,屬於十分少見的,那些獲罪的小世界修士,參與小世界中的勞作一般分配的都不會是太重的工作以示與外界修士有所區別——被封禁了修為之後,外界修士有被活活累死的。
最早時獲罪修士比外界修還慘,這裏的看管人員對付自己人,恨不得能一次性弄死,估計和平時一起生活在這小世界中,難免有摩擦,結了仇怨有關係,但後來有一位獲罪修士絕地反盤,又重得了青柳信任,便找機會讓這些利用做苦工機會折磨自己的仇家受到了殘酷的報複,於是後來便默定俗成,小世界中獲罪修士不可安排太重的工作,也不許隨意折磨,不許在苦力營裏報私仇——誰知道會不會有誰又如當年那位一樣,重獲大權?
所以最重最累的活計,都是外來修士在幹,小世界獲罪修士多半做些不輕不得的活,但華重在這裏地位就頗為尷尬了,他不是小世界本土修士,但又和獲罪修士有幹連,被牽連進來幹苦力,弄得四不像,本土修士中除了惜月,沒人搭理他,而外來修士也恨屋及烏,對他十分排擠,再加上惜月不時便來關心一下他,弄得他更是裏外不是人。
好不容易幹完一天的活計,他背上那記鞭傷被毒性咬噬無法恢複,汗水流過時,痛得背部肌肉都在跳動,而他所分本的活計雖不算最重,但他帶傷勞作,卻十分辛苦,到休息時,也被驅趕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那裏甚至沒有鋪位,隻有一堆幹草。
第二天,繁重的體力活幾乎壓垮了華重,而背後的傷口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甚至一大早起來,就發現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從他身邊經過的人也都掩著口鼻露出了嫌棄的表情,由於傷口的惡化,華重開始高熱,昏昏沉沉中機械的搬運著石塊。
一個身影出現在他身旁。
“我給你拿來些藥,你先敷上吧。”
華重抬起了頭,努力聚焦了自己的目光,原來是惜月。
他奮力拉著車拐了個彎從她的身旁經過,惜月低聲道:“你不要這麽折磨自己好麽?”
華重嗬嗬一笑,繼續向前推著車。
惜月在後麵大聲道:“你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你有多恨我麽?”
華重停了下來,喘著粗氣道:“你想多了,我隻不過是不想活了而已。”
惜月急道:“為什麽!?”
華重笑了起來:“為什麽?遇到你,毀了我的一生,我還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白先生提醒過我你有問題,我不相信,你硬要救你的師姐,讓我去找白先生,白先生再跟我說了,讓我想清楚,我選擇了你……而你,給我帶來了什麽?奴隸一樣的在這裏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你還想怎麽樣?你既然一心要帶我進這絕境,就讓我死在這裏好了,怎麽?要表現你天性中的善良?讓人覺得你是個好女人?不用了,這裏還有很多男人,你找誰都行,別來找我了,讓我靜靜的死去吧。”
“我放棄了我所有的一切,選擇了你,但你轉身就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請你離我遠些!別再來招惹我了!”華重又握住了板車的手柄,身體向前努力傾去,背後的衣衫擦著潰爛的傷口,濕了一大片。
惜月不可置信的看著華重,微微張開了嘴,她非常吃驚,想不到在摘星峰上,對她各種體貼、百依百順、以禮相待的華重,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裏的山石被打下後也不會浪費,另一邊有苦力在擴大湖的麵積,這裏開出的石塊,會被造成人工湖堤,華重的工作就是將這些石塊一車車的運到湖邊。
看著他艱難的拉著車,努力想跟上前麵的運石車隊,惜月張了張嘴,卻終於還是沒叫出聲來。
華重喘著粗氣,時不時還會有汗水流眼睛中,帶來陣陣刺痛,這時,他也不得不停下來,勉強擦去汗水,但每次讓承載了數萬斤石頭的再次向前運行,需要極大的力量,這更透支了他的體力,而他前方的景物也變得模糊起來。
華重努力地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些,卻被地麵一個石塊一絆,終於站立不穩,天旋地轉之下,努力拉著車把手想要穩住重心,板車被他拉得偏了方向,在他轟然倒地之後,上麵壘著的石塊垮塌下來,將他掩在其中。
遠處兩個身影疾馳而來。
“師姐快救救他!”
昏沉中,華重隻覺渾身劇痛,失去運用仙力的能力之後,身為太乙真仙,肉身也僅僅比普通人強壯,但被這樣的山石傾壓之下,他依然受了不輕的傷,還好這些石塊不是直接從高處掉落,而是因為貫性還滑落而掩住了他,否則隻怕是要砸得他筋斷骨折,饒是如此,他依舊是被這些棱角尖銳粗礪的石塊刮拉出大量的傷口。
隱約聽到的聲音他分辨出正是來自惜月,而她口中的師姐,自然就是自己帶著一起在摘星峰上摘星城中,東躲西長(大家懂的,和諧),如老鼠般一起生活了一個月的清墨。
他被埋在石底,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卻還喃喃道:“不要救我,讓我死。”
清墨回到小世界,她完全按青柳老祖的吩咐行事,應該算是有功,但白羽橫空出世,翻手救了顧飛雲,所以行刺之事算是無功無過,所以在小世界之中,她仍算是青柳老祖手下得力幹將,說出話來,還是頗有份量,因華重這兩天傷勢惡化,卻執意不肯接受惜月的好意,所以,惜月隻能前去求清墨,讓苦力營的人對華重放水,苦力營的管事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請求,畢竟,能外出辦事的暗刃堂弟子在小世界中話語權不輕,交好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答應不再給華重安排過重的工作,而這時,拿了藥去治療的惜月卻而複返,大為驚訝之下,清墨便攜了惜月來質問華重,走到運石路上不多遠就看到板車垮塌,掩住了華重。
兩人急急趕到,清墨用神念將石塊移開,露出了下麵血肉模糊、神智迷糊的華重。
清墨跟華重也算是患難與共一個月,華重冒險為她買來解毒丹藥,這個情她必須要承,但目前的她,執行任務卻始終沒拿到具體的評定,但堂主也明確告知她不會被追究,如此一來,她的地位也頗為尷尬,讓苦力營暗中傾斜一下,分配的工作稍做些調整倒不是什麽大事,但要完全把華重從苦力營摘出來卻又完全做不到,如果真有這能力,她早將惜月摘出來了,還用惜月在這裏吃苦?
但這時看到華重如此之慘,她心也不免內疚,說到底,仍然是她的出現,給華重帶來了巨大的改變,哪怕是仍然留在摘星城裏當個小混混,也比到這裏做苦工不是?再說,修士有綿長生命,如此漫長的歲月,誰又知道華重會不會因緣聚會的獲得大氣運加身?自己身負毒傷,不得不靠著華重才活了下來,後來更是靠著他才逃出摘星城,而自己一回到小世界,華重便被當成被擄修士給打發到了苦力營,怎麽看都是自己和師妹兩人不地到。
一個哄騙華重多年,各種裝處扮純情,一個受了恩沒報不說,還連累得他活得如此狼狽。
她歎了一口氣,取出些丹藥交給惜月道:“喂他服下吧。”
惜月可憐巴巴的道:“他不吃。”
清墨道:“他現在還能有反抗的機會?告訴他,活下來才有機會,死了就萬事皆空了。”
惜月想了想,終於還是蹲了下來,讓華重靠在自己的腿上,使衣袖擦去他臉上血汙、灰塵,又將幾枚丹藥喂了進去。
不多時,華重悠悠醒來,隻覺身上溫軟,才發現自己竟是靠在惜月懷中。
他掙紮著擺脫溫柔鄉,站起身來,也不搭腔,便開始去清理那些還帶著血的石塊。
惜月想說什麽又不敢,清墨看了看四周情形,打下一片禁製,這才放心的說道:“華重,這次是我和師妹對不起你,但我們對你並無惡意,你不要折磨自己了,總歸先要活下去,你們再想別的辦法,師妹當年脫離暗刃堂幸好遇到了你,但她對外界多少有些戒備過重了,所以你們倆才相處成那樣,她是不屬於這裏的,遲早會離開,你若這時候橫死在小世界之中,那不是會讓她內疚一輩子?”
清墨帶來的丹藥藥效極好,再加之華重這些因毒致傷,因傷致病,再加上又被封禁了仙力,所以發作得來勢洶洶,但藥物對症,加上本又是太乙真仙的底子,實再是藥到病除的效果,連將養都用不上了。
華重點了點頭:“原來我若是死在這裏,會讓你們內疚,那可真對不住了,但我就覺得得活著已經沒什麽意思了,怎麽辦?”
清墨道:“你若是真放得下,那就把惜月當成可以不用再絮懷的故交好了,我對不起你,累你進來便失去了自由,要想報償你,總歸你得活著我才有機會,你若死了,我能做的也就是在你墳頭淋上一杯酒,不對,在這裏死了,就是死無全屍,哪來什麽墳塋?所以你是要活還是要死?要死我也就不勸你了,由得你自己做賤自己,要活的話,我一定找機會把你送出去,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華重動作頓了一頓:“你們還有善心?”
清墨道:“你以為那顧飛雲就是好人了?聚友商會確實作惡多端,所得財物大多都孝敬了青柳老祖,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身為一城之主,那可是有天庭背書的!若沒他的默許,聚友商會又怎麽敢如此肆無忌憚?他去攀那白羽,隻道他們有大羅金仙,青柳老祖就不是大羅金仙了?能忍得住?所以處置他,順便驗證心中想法,結果卻給白羽救了回來!真是活見了鬼。”
華重冷笑道:“原來你們竟是大善人,替天行道來著,失敬失敬!”
清墨道:“你也不用皮裏陽秋的說些怪話,我們暗刃堂的人自幼便在這裏長大,原本也都不是好人,惜月算是膽子大的,敢拚了性命不要,也硬要逃出去,但她既露了麵,就再也沒機會逃脫,隻能乖乖回來,算是自首,還可落個從輕發落,你若不跟著來,睡了我暗刃堂的女人,活得成麽?”
華重怒道:“我什麽時候……睡……睡了她了?和她在一起三年!勞資毛都沒沾到一根!”
聽他爆粗,惜月連忙低了頭不敢吱聲。
清墨道:“你也別在我麵前凶,你就算不跟著回來又怎樣?哼,白羽膽大妄為,還不是被青柳那老怪物給逮了回來,乖乖的給老怪物煉丹!”
華重驚道:“什麽?白院主被抓進來了?怎麽可能?他身邊也是有大羅金仙的啊!?”
清墨道:“誰知道他是怎麽回事,總是太過誌得意滿,居然一頭就撞進了青柳設下的陷阱中,為了不連累其他人,他便跟著青柳回來了。”
華重急道:“不行!我得想辦法救白院主。”
清墨鄙夷道:“你救他?你拿什麽救?就你這太乙真仙的境界,連我師妹都不如,你還救人呢,你那是送死!”
華重頹然道:“是啊,我太沒用了,你有什麽辦法麽?”
清墨冷笑道:“你這是要策反我?”
華重道:“你跟我說這麽多,總不可能是為了找我傾吐苦悶吧?總得是別的原因,我想來想去,你仍想通過我的關係和白院主搭上線,你們在這裏生活了那麽多年,這裏有什麽漏洞肯定你們最清楚,就算有些什麽前隙,如果因為得你之助,白院主得以安全離開這個小世界,你便可托身道院,不用再在這惡心的地方等待一聲令下就去取人性命,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