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自殺
窗外的夕陽的餘暉正在一點點退出房間。
順著地麵爬行,一點點來到落地窗的邊緣,像是踩在懸崖邊上的膽小者,它舞蹈著、尖叫著,最終不甘心地被從玻璃上剝離,徹底離開這間為它所侵入的房間。
蘇晨觀看著這一過程,直到它掙紮著消弭、再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客廳裏房門的位置轉來鑰匙鑽進鎖孔裏的聲音。
隨後是開門聲,關門聲。
林鈺的聲音在那邊響起:“我做飯啦,你沒吃吧?”
她下班的時間比蘇晨晚一些。
蘇晨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緊接著,廚房裏便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
再沒有過多長時間,有飯菜的香味兒從廚房裏飄過來。
蘇晨站起身來。
在離開臥室前的最後一刻,他在房間裏的落地鏡子麵前頓住。
他眯起眼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沉默良久,他來到廚房。
林鈺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做的飯菜很簡單,炒雞蛋和土豆絲之類的,但她臉上洋溢著笑容,伸手有些吃力地拎出一桶二點五升裝的可樂,往蘇晨的杯裏傾倒:“不要喝酒之類的啦,喝點可樂吧,肥宅快樂水。”
蘇晨看著她:“你距離肥宅至少還差兩個你的距離。”
林鈺的身材纖細,和胖沒有任何關聯。
林鈺微微怔了一下,然後才繼續笑道:“這和胖不胖有什麽關係,這是梗呀……”
蘇晨閉上了嘴,拿起筷子。
這是一頓蘇晨略顯沉默的晚餐。
林鈺說著有的沒有,蘇晨偶爾才接上一兩句話。
而等一頓飯結束,林鈺便抱著她的二點五升裝可樂跌進沙發裏,打開電視,看著晚間新聞。
她什麽東西都看。
新聞、動漫、電影、綜藝節目、紀錄片等等等等……
仿佛她根本不是想要看點什麽,而就隻是想要躺在那裏看電視。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這也是很多當代有為青年的追求。
那就是躺平。
蘇晨則默默站起身來,收拾碗筷、刷碗。
最後坐到少女一側的單人沙發上,時而看看電視、時而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女。
他不在乎看什麽節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坐在這裏。
時間靜靜流逝。
轉眼來到了晚上十點鍾。
林鈺揉著惺忪的睡眼打哈欠,一扭頭,卻看見蘇晨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種表情與狀態,就像是野獸盯上了自己的獵物。
林鈺嚇了一跳:“怎麽了?蘇晨,你……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呀?”
蘇晨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這樣欲言又止了大概一分鍾,他才忽然說:“你不覺得,這太流水賬了嗎?”
“啊?”林鈺皺起眉頭,她的睡意仿佛正在消退,眼睛裏流露出對蘇晨的擔憂,“什麽流水賬,你是說生活嗎?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還是說,你想要結婚了?要不,咱們結婚呀?”
蘇晨低下頭。
光滑的地麵上在燈光的照耀下,映照出蘇晨模糊的麵孔輪廓一角。
扭曲仿佛變了形狀。
然後他說:“夠了。中島花音。同樣的把戲,我們已經玩過一次了,在東京。
“我已經給出了答案,現在也不會有任何區別,我不知道你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重複的人生。
“你覺得這是我想要的嗎?平靜的生活、美麗的女友、全公司都在摸魚的工作……
“這是我想要的。
“但它必須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它理當是真實的。”
蘇晨抬起頭來,與對麵的女人目光相對。
林鈺茫然地看著她。
像是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
“夠了。你的妹妹就在外麵。”蘇晨道,“我不知道你想要和我說什麽,但你可以換一種方式,直截了當地告訴我。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我們……是朋友?”
林鈺臉上的茫然神情終於開始發生變化。
虛構的人格仿佛正在淡去,她騰地站起身來。
蘇晨坐在原位仰頭看向她。
林鈺則低頭看著他,這是某種俯瞰的視角:“她也有朋友了嗎?”
這句反問讓蘇晨皺起眉頭。
但他還來不及思考,林鈺就已經邁開腳步,像是輕盈的兔子,掠過蘇晨,離開沙發,衝進沒開燈的房間黑暗處。
蘇晨以為她是要繼續來維係這糟糕的過家家幻境,因此也跟著站起身來,想要追趕上去。
但他注意到,林鈺衝進的是廚房。
這個幻境比蘇晨之前遇到的幾個加在一起還要強,但這裏仍不能給蘇晨帶來太多幹擾。
在京都的時候,他連第四種姓都不是,而現在,他早已是第五種姓。
種姓的攀升本質上是意識態的變化與自我增強,這種情況下,對於高種姓來說,第一個具備的能力就是分辨真實與虛幻。
但他沒有對這裏的一切做出任何幹擾,一直在默默跟隨著進程前進。
像是舞台劇上的木偶,服從幻境創造者的想法前進。
他覺得這應該是中島花音的詛咒的殘留。
因為他想到了在來的路上,沈玥和他說的那些話,中島花音的詛咒可能並未結束,真正的作用仍在等待發揮。
但他等不下去了。
哪怕到現在這種地步,他仍沒有看見這種虛幻的意義。
而蘇晨沒有那麽多時間。
他不知道真正的時間過了多久,但外麵有太多事情在等著他,原初石的爭奪、林默與沈玥還有就剩一次就要複活的黯。
這些的這些,都讓蘇晨沒有再等待下去,因此他覺得在今天攤牌,開誠布公。
蘇晨不能放走林鈺。
她沒有直接跑出房間是最好的選擇。
蘇晨心想,實在不行,他可以效仿之前的那幾種方式,用自殺的形勢來強行退出。
蘇晨對此的理解就像是遊戲卡Bug,死了也能成功從Bug裏出來。
他跟著跑進廚房,想要從“中島花音”那裏得到更確切的回答。
然而……
才衝進廚房,蘇然就驟然頓住了腳步。
地麵上,林鈺已經倒下,大片的鮮血在她的身下殷開。
她手裏握著一把刀,刀的那端插進了她的喉嚨之中。
她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