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這一天, 4號以及其他任務者的死給所有人活下來的人敲了一記警鍾。
他們看似找到落腳地，以為在綠洲裏從此高枕無憂，實則從未脫離規則的控製。
隻要他們一日還在副本，就一日不可得安全。
當晚, 客棧房間裏的燈一直亮到深夜都沒有熄滅。
直到客棧老板麵無表情地挨個敲門, 要求客人必須在淩晨之前熄燈，否則將被趕出客棧, 任務者們這才惶惶答應。
如果此時換到上帝視角, 可以發現那些亮著黃色暖光的房間開始一間一間熄滅。
隨著光明一點點消失, 黑暗逐漸擴大侵蝕, 客棧很快陷入漆黑。
然而黑暗中的人卻不敢起睡意。
有人睜著眼躺在床板上，神經高度繃緊；有人擔心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 幹脆坐在地板上；還有人想提前做好準備，直接守在房門口, 一動不動，屏息觀察……
不同人采取不同的應對措施，唯一的相同點, 是今夜將是一場不眠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任務者聽到客棧一樓傳來腳步聲。
那聲音有些遠，一開始聽得並不太清, 但隨著那雙腳踏上通往二樓的木樓梯，噠噠聲越來越響, 也越來越近。
腳步走得很有規律，左右, 左右, 聽起來格外規整。
而就是這種規整, 才更任務者們感到恐懼。
人的身體並不對稱，左右腿的發力絕不可能100%相同，所以走出的步子有大有小，有輕有重，根本不可能踏出樓道裏那種完全一致的步伐。
這一刻房間裏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
殺他們的不是人，而是係統、程序。
至於今夜殺的是誰，他們不清楚。
唯有全程保持清醒，才有機會活下去。
腳步聲在某個房間停下。
眾人的心弦繃到極點。
門嘎吱一聲推開，腳步聲在樓道消失。
一聲慘叫驟然掀起，淒厲，刺耳，令活著的人不無膽寒。
一陣窸窸窣窣後，腳步聲重新出現在樓道。
噔、噔。
噔、噔……
聲音比來時重了兩分。
不用想也知道腳步因何變重，所有人默默咽下口水，不敢想象那畫麵，隻無聲地聆聽著腳步聲離去……
副本第五天。
21號、22號還有80號一齊敲響宋悅的房門。
昨晚的事大家都全程“目睹”，雖說有宋悅給他們三提前打預防針，可當真正聽見那索命的腳步聲和任務者的慘叫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根本揮之不去。
“我們不會還要這麽熬下去吧？”80號拉著一張苦瓜臉，痛苦寫在每個毛孔中，“還有整整9天哎，我怕我再這麽熬下去要猝死。”
“誰不是呢，在沙漠趕路已經夠累的了，誰知道有床也不敢睡。”21號歎氣連連，“你們是不知道，我昨晚進房間後，上下眼皮直打架，後來還是用指甲掐自己的肉，才沒讓自己睡過去。”
聽見她的話，22號跟著點頭，表示深有體會：“確實，昨天燈一熄滅，我整個人就困得離譜。我平時不是一個愛犯困的人，總感覺房間有問題。”
宋悅嗯了一聲，解答她倆的疑惑：“房間裏有熏香，有安神催眠的作用，如果自身意誌不夠堅定，很容易著道。”
昨晚被殺者很可能就是不小心睡著，導致被係統收割走性命。
80號聞言瞪大眼睛：“什麽？居然有熏香？我怎麽沒聞到？”
宋悅不便多說她五感敏銳一事，隻平靜道：“有。”
三個人頓時啞然，你看我我看你，隻覺得事情又棘手一層。
“我有個想法，要不這樣。”80號忽然雙眸一閃，“咱四個白天輪流補覺，這樣晚上就不容易犯困了！”
宋悅頷首：“我正有這個打算。”
如果隻守一個晚上沒問題，守兩晚、三晚，就算是鷹都熬不了，更何況她。
於是一番溝通之後，宋悅跟三人敲定辦法。
兩個人睡覺，一個人值班，一個人外出找食物。每3小時為一班，到點換人。
這個方案執行起來不難，但它有個前提——互相信任。
信任，對任務者而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甚至有可能因為這個而丟掉性命。
不會有人願意將自己的命托付給別人。
所以，這個計劃有且隻可能在宋悅四人中實施。
說幹就幹，這一天，方案完美執行。
每個人都補回了瞌睡，同時還有充足物資支撐。
當天夜晚，四個人，在四個房間，全都睜著炯炯有神的眼，靜候腳步聲出現。
淩晨2點左右，腳步聲果然響起。
宋悅聽到，它停在了隔壁房。
隔壁住著80號。
她忙起身，用拳頭敲了敲中間的牆壁。
得到那頭人同樣的回應，她才放下心，重新坐回去。
沒有昨夜淒厲的慘叫，一分多鍾後，腳步聲離開房間。
忽而牆壁極有規律地傳出響動，宋悅聽完後，露出一抹笑容，那是80號在給她傳遞已安全信號。
副本第六天。
早上天一亮，80號興衝衝推開宋悅房門，一臉得意。
“哈哈哈其實一點都不嚇人，那家夥跟沒長腦子似的，連**有沒有人都不看，砍了就算完事。他把我的枕頭砍得稀巴爛，最後拿著爛枕頭出去了哈哈哈我真的笑死！”
此時21號和22號也閃進屋，正好聽完80號的分享。
由此大家更加堅定，隻要晚上保持清醒，在人影進房間之前保證不在**，一切就相安無事。
副本第七天，客棧又死了一個任務者。
聽說死者沒睡在**，而是睡在牆角，但最後還是被砍了頭。
於是宋悅改了下措辭：“看來隻要在房間，晚上都危險。既然如此，大家晚上千萬不要睡覺，一定保持清醒。”
三人用力點頭。
副本第八天，22號的房間被光顧。
好在全程沒聽見慘叫聲，宋悅知道，這一局22號穩了。
早上聚在一起時，22號對昨天的猜測給出答複：“確實像12號所說，那個人影會在房間亂轉，哪怕躲在牆角也不行。隻有全程處於清醒狀態，才能躲過他的砍頭。”
之後幾天，人影都沒再關顧他們所在的這層樓。
其他樓層，那些被推開的房間，裏麵有人憑計謀逃過，有人依然死在斧頭下。
每天宋悅都能收到係統的死亡提示。
不過隻有極少部分是因為被人影砍頭而死，大多數都是由於別的原因，比如健康值下降得不到及時醫治、長期缺覺陷入重度疲憊等等。
還有一些則死於常規項目沙塵暴。
並非所有任務者都知道綠洲的存在，像宋悅這種住進客棧的，也隻占了半數而已，仍有一些人還在沙漠中艱難求生。
副本最後一天，幸存的任務者終於迎來勝利的曙光。
這天清晨，宋悅看到不少任務者走上大街，激動地擁抱晨曦。
80號趴在窗沿上，看得有些心癢：“我也想出去轉轉。”
得到21號的應和。
22號卻微微蹙眉，不同意他倆的想法：“沒到最後一刻，還是別放鬆吧。”
誰知道係統會不會在最後弄出什麽幺蛾子，別到時候前功盡棄。
宋悅同意22號的思路：“還是謹慎點為上。”
80號和21號隻好乖乖點頭，作罷。
事實證明，正是宋悅和22號的謹慎，才救了他們的命。
因為就在副本結束前半小時，綠洲上突然爆發瘧疾。
病毒傳播速度奇快，隻要稍微靠近病患，就會染上。
80號眼睜睜看著上一秒還在歡呼的任務者，下一秒突然全身癱軟，倒在街邊，神情痛苦不已，再然後就收到係統提示，顯示街上那些人已死亡。
“坑啊，都快結束了還搞這一出，還讓不讓人活！”80號趕緊閉上窗戶，背靠著牆吐槽。
22號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沒辦法，畢竟這是最後一場晉級副本，難度大也正常。”
話音落，屋內忽然安靜。
80號看了圈眾人，試探性問：“大家……都是A升S的吧？”
包括宋悅在內，全部緩緩點頭。
“那我們通關S的話，是不是再也不用參加這破副本了？”
22號想了想：“應該是。”
21號不由得感慨：“真好，終於可以回家了，爸媽再也不用為我擔驚受怕。”
提到家，21號臉上露出渴望的笑容。
她努力通關天災副本，努力在晉級副本中存活，為的不就是和家人永遠在一起麽？
如今這個目標近在眼前，隻差最後一步，她便能達成！
21號陷入幻想，殊不知被80號一句話驀地戳破。
“回家……我們回的真的是自己家嗎？”
宋悅眸光不宜察覺地閃了閃，旋即恢複正常。
21號直愣愣望向80，不懂他為什麽這麽說。
倒是22號明白了80號的意思，神情若有所思：“你好像發現什麽了？”
80號直言不諱：“不算發現，隻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我升到A+副本時突然察覺出來的，腦子裏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想法——我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很奇怪是不是？我也覺得奇怪，所以一開始沒當回事。直到結束A+副本回到家，那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我望著熟悉的臥室，熟悉的環境，卻油然而生出一種陌生感，這個家不屬於我，我隻是一個代行者。”
80號說完這段話，覺得自己在她們三人眼裏恐怕瘋了。
他已經做好準備，大不了分別前留下個瘋言瘋語的印象，他認。
誰知。
22號露出抹輕鬆的笑：“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啊。”
“我一直以為，是我腦子出了問題，沒敢跟任何人說，這麽看來我不是個例。”
宋悅：“的確不是。”
如果她沒恢複500年後的記憶，或許她也會懷疑自己，但正因為看到過未來，她才深知如今眼前的任務者，全都來自未來。
他們沒有一個人屬於這個時代，全都被臨時封存記憶，代替原主前行。
不過看起來，封存記憶的光團似乎出了點漏洞，讓80號和22號隱約窺見到自己原本的記憶。
宋悅不打算說這些，他們的記憶，該由他們自己拿回來。
整個過程，宋悅、22號還有80號心領神會。
唯有21號獨立於話題之外。
她一頭霧水，完全不在狀況內：“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22號莞爾一笑，摸了摸她腦袋：“沒關係，等以後你就明白了。”
屋內閃過四道白光。
白光之後，原本的四個人原地消失。
副本結束。
本場僅有12人存活，僅僅15%的生還率。
001在後台看著這個最終數據，頗有些無奈。
“主啊，最後這個晉級副本會不會太搞事了啊？”
又是強沙塵暴，又是砍頭，又是瘧疾，還讓不讓任務者活了。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蠢蛋，下一個副本可是那座城！】
【沒有足夠強的實力，放他們進去，也是當炮灰的料！】
【與其浪費我的能量，還不如現在送他們回家！】
【人類不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對，就這句，我的能量也要用在值得的任務者身上，懂？】
被吵醒的主很不高興，語氣很暴躁。
001縮起脖子，連道是是是。
忽然，它眼珠一轉，順著往下說。
“主啊，我看叫宋悅的這個任務者實力不錯，去下個副本贏的幾率很大！”
主：【她啊？哦我有點印象，好像從我這兒賺了不少壽命值？】
001：“是的，是她。”
主：【嗯，她的話確實有這個實力，希望到時候能成吧，這樣我也好退休~】
001忙接話：“可是主，宋悅的係統不在身邊，您想，任務者沒有係統，不亞於魚兒沒有水，那能活嗎？”
主的聲音頓時提了一個度：【啥？！係統不在？去哪兒了？趕緊給我找我回來！】
001露出個為難神色：“……嘶，好像在小黑屋……”
感受主的欲言又止。
001自認為自己是主的天下第一貼心子係統，主不方便說話，便由它來遞這個台階（吹耳邊風，不是）。
主一聽，覺得099之前的表現確實可以，於是大言不慚地接了這個台階。
【行吧，那就按你說的辦，把099放出來，去下一個副本】
001心下歡喜，對主發表了一連串彩虹屁，聽得後者那個笑嗬嗬。
001：很好，它果然是最貼心最可愛最善良的統了~
意識回到現實。
宋悅同時聽到兩個聲音。
一個來自088，袁靈，她的調查員同事。
另一個來自，久違的熟悉的音調，沈辛，那個不顧一切也要進入虛空找她，在她身邊陪伴了二十年的人。
【好久不見，小悅，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沈辛，你總算回來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