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樓, 清理速度比六樓慢了一倍以上。
直到這時，眾人才品出宋悅所說的“越往下走，情況會越複雜”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他們要麵對的，不止是拳頭大小、會爬又會飛的黑蟲, 也不止病房裏掙紮中死去的病人……
他們, 還要麵對那些昔日跟自己相處，此時卻早已沒有呼吸的領導、同事, 甚至朋友。
陳醫生望著配藥房裏一具蹲在角落的屍體, 雖然麵容已經毀得根本分辨不出, 可胸前的牌子卻清楚寫著死者的名字——夏天樂。
那是跟他同一屆畢業的同學, 兩個人一個在重症室，一個在配藥房, 互相認識已超過二十多年。
昨天對方還給他發消息，說晚上一起吃頓火鍋, 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已天人相隔。
饒是心中早已做好這個準備，饒是他已在醫院看多了人間生死, 可輪到他自己親身經曆時，他依然感到胸口有股說不出的堵塞。
陳醫生望著昔日好友，靜默了許久。
最後，他緩緩抬起手中的噴火器, 將噴嘴對準了對方。
摁下把手，火焰冷漠地噴出, 牆角蜷縮著的屍體漸漸變得模糊。
另外一邊，姣姣的動作也停下。
其實她明白, 醫療中心到今天, 除了他們, 已經沒有活人。
然而在看到護士站裏麵橫躺著的五個女生時，鼻子終究忍不住一酸。
這幾個女生全都是她的舍友……
如花一樣的年紀，卻成為一堆腐爛屍骨。
她別過頭，用力吸了吸鼻頭，隨後舉起噴火器，用火焰將她們埋葬。
五樓的病人和護士比較多，他們四個人最終花了接近3小時，才將五樓清掃完。
走廊裏堆放著燒焦的屍體，宋悅打算等所有樓層清理完後，再用推車推下樓，集中處理。
時間已過中午，一行人餓得不行。
他們上一頓飯還是昨天下午6點左右吃的，今早醒來後也沒吃早飯，如今被宋悅提醒，終於想起餓得咕咕叫的胃。
四個人重新回到重症室，鎖門。
咕——
不知道誰的肚子響了一聲。
薛定輝尷尬地移開眼神。
“怎麽辦……食堂在另外一棟樓……”姣姣先是看了眼陳醫生，隨後落在宋悅身上。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已經下意識將宋悅當成主心骨。
宋悅早就想好說辭，沒有猶豫：“我去消防中心的路上，路過一家超市，進去拿了點吐司麵包和牛奶，正好可以分一分。”
說著取出來，分給大家。
一人3片加一袋牛奶，份量不多，但足夠撐過去。
早就餓了大半天，此時三個人看到食物，眼睛唰地亮起來。
他們沒懷疑宋悅說的話，一邊說謝謝，一邊把食物往嘴裏塞，吃得那叫一個狼吞虎咽。
薛定輝也抵擋不住食物的**，他別扭地看了宋悅一眼，最後低聲說：“……謝謝。”
看著他們三個人吃得如此香，宋悅卻叫一個惆悵。
她也不想這麽虧待自己啊，可她不能明晃晃拿出來太多食物，不然鐵定會被懷疑，一個普通旅行包，怎麽在塞下3瓶噴火器的同時，還能裝下那麽多食物？
沒法，宋悅隻好含淚啃吐司。
這頓飯對她來說吃得尤為簡陋，最後好歹是就著牛奶咽下去。
窗外的陽光忽然晃了晃，宋悅側過眼，看了看。
不遠處的天空，有些微微發黑，像是烏雲，將太陽遮住了半邊。
重症室裏的光線因此暗下去幾分，陳醫生等人都注意到。
“島上要起風了。” 陳醫生看一眼外麵，收回眼神說。
“沒事，應該就是普通強風，吹一會就走了。”姣姣吸完盒底的牛奶，不以為然。
看到身邊的宋悅表情比較擔憂，她舔舔嘴唇，又多解釋了幾句：“這海島經常遇見變天和刮風，不過你不用擔心，咱們這兒從來不刮台風，也沒有海嘯，曆史上風力最高也才……也才多少級來著？”
薛定輝：“6級。”
姣姣噯了一聲：“對對，就是6級！總之小悅你別怕，等風吹一陣，自己就會停。”
宋悅看著姣姣，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然而笑意不達眼底。
因為隻有她自己清楚，這次海平麵上的烏雲意味著什麽。
——雷暴。
這是一種強對流天氣，出現時可同時伴隨雷擊、閃電、強風、強降水，甚至冰雹，遠比姣姣口中的6級強風危險數倍。
但她不能直說，於是想想，換了個措辭：“我感覺這次天氣不太尋常，要不咱們抓緊時間吧，早點把大樓清理幹淨。”
話題被她重新轉回來，眾人一思索，覺得有道理。
“確實，與其拖拖拉拉，不如一口氣弄完！”姣姣單手攥拳，給大家加油打氣。
“嗯，早清理完早結束，這樣也好展開救助工作。”陳醫生一直希望能多救幾個人，因此沒有猶豫。
至於薛定輝，他還能說什麽？
噴火器是宋悅拿的，東西怎麽用是她教的，清理工作也是她帶頭的，就連食物，也是她提供的。
雖然纏著一身繃帶，審美方麵著實離譜，力量也大得出奇，跟個怪人似的，但，終究是她讓他們三人安全活到了現在。
就算從個人角度對她再有微詞，此時薛定輝也明白該放到一邊。
於是跟著眾人站起身，將背上的第二瓶噴火器拿到手裏。
四樓的光景不比五樓好，地上、牆壁、天花板，到處都爬滿了黑蟲，乍一看挺瘮得慌。
不過有了之前的經驗，現在大家都輕車熟路，手裏舉著噴火器，有條不紊地進行清除工作。
兩個多小時後，四樓結束，下到三樓。
三樓就是重症室所在樓層，因為有宋悅前幾次時不時出手清理，因此三樓情況並不嚴重。
眾人清理得很快，隻花了不到1小時。
清掃進度來到二樓時，宋悅特意透過走廊窗戶，看了眼大樓外。
太陽已經開始下落，陽光變得不那麽明朗，更重要的是，不遠處的海天相交處，大朵的黑色積雲在翻滾，像是來自異世界的不祥之物，張著血盆大口朝他們襲來。
宋悅心情沉重，加快了下樓的步伐。
他們必須趁著雷暴天氣來臨前，收拾好醫療大樓，不然到時候又是狂風又是暴雨，誰知道那些黑蟲會不會往大樓裏麵鑽。
幸好，二樓的黑蟲在之前已經消滅過一輪，再加上一回生二回熟，最後才用了20多分鍾，便將二樓清理幹淨。
最後，隻剩下一樓大廳。
“小悅，大廳我們還弄嗎？”陳醫生出於謹慎，問她。
宋悅正要回答，突然，隻見眼角餘光處閃過一道白光，緊接著雷鳴聲從海麵炸開！
哪怕隔著距離，宋悅都感受到腳底微微的顫動。
跟大樓一起顫動的，似乎還有大廳裏那些蠢蠢欲動的蟲子。
一個不好的猜想浮現出來，宋悅眸子一沉，改口道：“先不清理一樓！大家趕緊回重症室！”
陳醫生三人也注意到大廳裏的詭異，原本他們隻在二樓輕手輕腳走動，並沒有引起大廳黑蟲的**，可剛才一道雷聲落地，蟲子就跟得到指引一般，慢慢蘇醒，又慢慢張開背後的甲殼和膜翅。
“雷聲震醒了黑蟲！”姣姣如夢初醒，驚恐地瞪大眼睛。
宋悅沉聲點頭，忙推著他們：“快，先上樓！”
該死，就差一點！分明就差一點點，他們就能清掃完整棟大樓了！
心頭無比的懊惱，但腳下步子一點沒減速。
四個人百米賽跑般重回房間，砰的一聲，緊緊鎖上房門，末了覺得不安心，又拖來一張病床，抵在門口。
陳醫生則去檢查窗戶，確認全都鎖上。
直到這時，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怎麽會這樣……”姣姣背靠著病床，驚疑之餘還垂頭喪氣，“海島從來沒出現過打雷的情況，怎麽這次……太奇怪了……”
“是啊，我在這兒工作了二十多年，從來沒見過海麵起這麽厚的烏雲。”陳醫生透過玻璃，望著海麵。
眾人跟隨他的眼神望出去。
果然，落日時分本該橘黃色的天空，此時黑雲密布，無數道細小的閃電在其中穿梭，如同一根根扭曲爬動的長蟲。
姣姣打了個冷顫，忙起身說：“我去把窗簾拉上。”
結果她剛拉上窗簾，隻見簾子外一道霹靂照亮天幕，隨後炸雷響起，把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這鬼天氣……！”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薛定輝忍不住罵出聲，“我們這一天白忙活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大家頭上。
姣姣先是愕然幾秒，而後反應過來，心疼地擰起眉眼：“啊！那些走廊！”
他們好不容易把走廊的黑蟲清理完，結果幾道炸雷把一樓的驚動，這下可好，怕是要滿樓棟亂竄！
一想到今天花的力氣、花的時間，還有花的噴火器，她就一陣心痛！
可事已至此，他們除了關在這裏躲起來，並沒有其他辦法。
隻能等雷電和狂風過去，然後重頭再清掃。
啊——真難啊！
姣姣閉上眼，努力調節心底的不甘。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宋悅也暗歎口氣。
噴火器浪費了倒沒什麽，反正她空間還有，主要是這花了一天時間做出的成果，眨眼就被老天爺收回去，怎麽想都覺得不爽。
就跟肝了七天七夜，終於肝到Boss章時，結果Boss一個大招，角色眼前一黑，一切重來一樣，心肝疼！
然而宋悅有所不知的是，他們隻是懊惱一天的成果被推翻，海島上其他人卻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蘇珊躲在505房間，渾身緊繃。
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自從宋悅離開後，她一直躲在房間裏。
她以為這裏是安全的，誰知昨天撐到半夜，即將睡著時，窗外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當時整個人跟雷劈一樣，瞬間原地彈起！
她瞪大眼睛，直直盯著黑如深淵的窗外。
也正是那一刻，她記起了宋悅臨走前跟她說的話
——“難道屋裏就100%安全了嗎？”
——“看到那邊的窗戶沒？窗框因為潮濕變形，窗戶根本關不上，你猜我們睡覺時，那些蟲會不會爬上床？”
“另外，廁所這邊的通風扇也是，你能保證洗澡時，上麵不會掉蟲子下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蘇珊抱著雙膝，後悔地想著，她當時一定答應跟宋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