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十二時辰
天色昏暗，分不清是即將入夜，還是將要破曉。冰冷刺骨的浪花拍打著船舷，載著兩人的小舟，如同一條過江的鯽魚，一路向西穿梭在河麵上，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
柳宸裹著一層厚重的棉襖，臉上帶著一抹不健康的慘白。現在是醜時，天剛過三更，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刻。
就在半個時辰前，柳宸於夢中猛然回憶起了那名宋姓捕快的臉，竟和三嬸的心腹宋闊海頗為相似，二人又恰巧同姓。且這名宋姓捕快，一看就是為人處世極為圓滑，上下關係打點妥當之人，這種人最適合做內應。
柳宸猛然驚醒，連忙搖醒了熟睡的張伯仁，並將這一發現告知對方。張伯仁並不認識宋闊海，但他認識這名捕快，名叫宋遠山。
闊海和遠山，這兩對名字明顯就是一對親兄弟的！
在初步斷定對方很可能就是暴露自己位置的內鬼之後，張伯仁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告知柳宸，讓他想辦法溜出同一堂，並留給柳宸一個地址，讓他上門尋到張伯仁的徒弟，也就是那個年輕的捕快。
張伯仁對他的徒弟抱有絕對的信任，他讓柳宸在與年輕捕快匯合後，連夜租一條船，順江而上，前往安河縣，尋找可以那位，可以令白骨生肉，易容換臉，有“鬼手”之稱的神醫——錢天士。
“到安河縣了。”
這時，在一旁掌船的年輕人輕聲說道。黑暗中四下漆黑一片，除了小船向前波動水花的聲音，便是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唯有遠處漸漸露出輪廓的城郭上，點綴著零散的火光。
這人名叫秦安年，看樣子十七八歲上下。柳宸夜半扣響秦安年的家門，在說明來意，並拿出張伯仁的玄鐵魚紋令後，對方二話沒說，直接抄起衣櫃裏的長衫，連夜租了一輛小舟，趕往安河縣。
柳宸回頭看向秦安年，夜風刺骨，但對方卻隻穿了一件薄衫，長袖被挽起，露出裏麵健碩的小臂。
柳宸目瞪口呆，在這刺骨的夜風中，他一個修行者尚且需要裹上一層棉襖，才能勉強立在船頭。
柳宸也曾懷疑對方也是修行者，而且境界並不低。他嚐試過外放神識，但在他的感知中，秦安年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柳宸肅然起敬，相必秦安年平日鍛煉極為刻苦，所以才如此耐寒。
小舟停靠在船塢上，秦安年用繩索捆好小舟，二人亮出張伯仁的玄鐵魚紋令，在城郭上值夜的哨兵再三確認後，連忙打開城門放行。
二人一路疾行，柳宸借助火把看向手中布條上留下的地址，忙亂的扣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此時街上的打更人猛然敲響一記鑼聲——已是四更天。
深夜亮著燭光的小院裏，老人輕撫著尖瘦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眉毛微微一挑道：“半夜三更敲我家大門，就為這個？”
柳宸恭敬施了一禮，訕訕的說道：“麻煩先生了！報酬我們七日內必定結清，隻是事關重大案件，所以勞煩先生您出手幫幫我們。”
錢天士嘴角一斂，發出“嘖”的一聲響，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有些淩亂的山羊胡，開口道：“報酬倒是次要的，隻是我這人有個規矩，想讓我為你換臉，哪怕是臨時的，那你必須將前因後果對我說清楚，不然我不會幫你的。”
“那，張伯仁他也說了嗎！他說了什麽！”這時，一旁的秦安年突兀的開口問道。
錢天士轉頭看向身邊這個年輕人，眉頭微皺道：“我發誓替他保密。”
秦安年再次陷入沉默，柳宸倒是頗為好奇，張伯仁向錢天士說了什麽？又是為了什麽而求對方幫忙的？不過眼下，他還是將這一切都埋在心底。當務之急，是要在天明以前，取得錢天士的幫助。
柳宸覺得秦安年並不是外人，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知錢天士。當然，他特意省略了自己與柳肥合謀的那一部分。
錢天士聽後換換點了點頭道：“可以，既然如此，那我就為你做一張臨時的臉。隻是，我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我該怎麽做？”
“我知道，我見過對方的樣子。小輩從小看書過目不忘，一會勞煩先生操刀，我在一旁為先生指明樣貌特征！”
柳宸見錢天士同意幫忙，頓時喜上眉梢。憑借自己出眾的記憶力，外加錢天士鬼斧神工的刀功技藝，這件事便有九成把握辦好。
直到天將破曉，錢天士與柳宸合作，已經在秦安年的臉上刻畫出胡不為九分模樣。前者再三囑咐，這是臨時易容，最忌水霧。
柳宸來不及感慨有“鬼手”錢天士在易容術上的造詣，他再三拜謝，奈何時間不等人，隻能匆忙道別，與已經易容成胡不為模樣的秦安年，乘舟離開安河縣。
返回青雲縣的方向便是順水下行，隻需要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回到青雲縣。屆時，已經偽裝好的秦安年，便能成功與張伯仁匯合，並實施下一步的計劃！
“糟糕，還有一件重要的私事！安年哥，時間不多了，你先一步回到青雲縣，我辦完事，馬上就來。”
二人出城來到河邊，柳宸卻忽然一拍腦袋，大叫一聲道。
秦安年沒有多問，點了點頭便上了小舟，他對柳宸的事並不感興趣。他不知從哪找到了一塊麵巾，將整張臉蒙住，免得一會掌舟時，不小心讓水濺到了臉。
柳宸目送秦安年撐舟離去，後者隻用了十息的功夫，便化為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河道的盡頭。
柳宸麵容複雜，朝著青雲縣的方向，緩緩一拜。
從這一刻開始，他要去與柳肥匯合，並瞞著張伯仁，對三嬸展開一係列反擊。
這期間，也許會死更多的人！但如果自己不這樣做，他是一定拿不到劍閣邀請函的。能夠庇護他們的張夫人，竟然是傳言中大逆不道的一枝花！眼下，張夫人逃遁，了無音訊。張伯仁自身難顧，柳宸卻在這個時間，悄悄離開了張伯仁。
此刻，他隻覺得內心無比的沉重，但現實還是逼迫著他，邁出了返回安河縣的第一步。
畫麵一轉，柳宸已經成功找到，柳肥在安河縣的地下賭場。他進入賭場，成功與柳肥會師一處。
在一處隱蔽的房間裏，柳肥屏退下人，為柳宸介紹著房間裏的另外一人。二嬸李氏的四弟，李家四公子——李長青。
李長青英俊的麵容中帶著一抹憔悴，束起的黑發有些淩亂。他看向柳宸，伸出一隻手，眼神中露出一抹決然道：“你好，我叫李長青，我要加入你們！為我李家二十四口冤魂，報仇雪恨！”
柳宸神情恍惚，他隻覺得心口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伸出了手，與李長青緊握在一起。
時至此時，剛好是新一天的卯時。柳宸刻不待時，終於成功領先三嬸一步，提前兩個時辰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可以說，從子夜開始，到今晚夜半。在這十二個時辰裏，青雲縣內又會發生一件重大事件！
隻等宋遠山這條大魚，咬上張伯仁拋出的魚餌，屆時三嬸內部大亂，己方便可隨機應變，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