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生離死別
海棠花有象征著苦戀、離別愁緒的意思。這人身披嬌紅色的綢緞，宛若怒放在四月裏的一樹海棠。
王念慧朱唇微張，卻始終吐不出半句話。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柳樹棠，長劍已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淩亂的鋪滿了地麵。此刻，那每一塊碎片都化作了一麵鏡子，映出那火紅色的，即將消逝的海棠花。
“你、你！”
王念慧舌撟不下，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雙手撐地，向前艱難的爬行。
地上的鋒利碎片，刺破了她的掌心，劃破了她的膝蓋。由真氣匯聚而成的嬌紅色海棠花，不斷灼燒著她的血肉。但她卻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似的，硬是爬過了這片刀山火海。
最終，王念慧將對方扶起，抱入懷中。昏迷中的柳樹棠，隻感覺有一樣極其溫暖的事物，包裹住他的頭部，他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自己朝思暮想，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枕邊人。
王念慧伸手擦了擦對方臉上的焦黑，卻忘記了自己的手中早已是一片血色的泥濘。她連忙又用還算幹淨的衣袖，這才將那張臉擦拭幹淨。
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王念慧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場大婚，柳樹棠正是穿著這樣一身俗氣的嬌紅色綢緞，將自己娶進了柳家。
“不是說，要去緬南看海棠嗎。”王念慧臉色慘白的質問道。
“好，去，現在…”
柳樹棠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有些渾濁的雙眼中，猛然亮起一片希翼，卻隻存留了一息光陰，便迅速消散而去，淺灰色的瞳孔微微擴散，人已不在這人世間。
柳樹棠的目光，仿佛洞穿了數十年光陰，在這雙瞳孔中，王念慧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她初嫁時的模樣。
淚無聲滑落，王念慧啞然張口，隨後嘶聲長嘯，淚如泉湧。她哭自己的童年黯淡不堪，青梅竹馬的離去，成人後的失敗婚姻。更是痛哭，原來一直深愛自己的就在自己的身邊，他甚至可以毅然決然的站在自己麵前，為自己擋下這致命的一擊。
她隻覺得內心深處，某樣空缺了多年的事物被忽然填補，甚至滿的溢出，卻又突然失去，就如同懷抱中，體溫逐漸變冷的柳樹棠。
數十名手持刀劍的修行者也被這淒厲的嘶吼聲震住，他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麽，連忙上樓，又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無數火紅色的海棠花，在失去了真氣的供養後，化作一簇簇燃燒殆盡的火苗，消逝在空氣中。不少人低頭看向手中染血的刀劍，正如眼前的人間慘劇一樣，短短半個時辰內，他們手中早已沾染了數百條人命，更不知拆散了多少對鴛鴦。
一名大漢麵露凶光，他持刀上前一步，欲給王念慧一個解脫，卻被一隻猩紅的手給攔住了。大漢瞥向那隻擋在身前的手，這猩紅的手不知道要洞穿多少人的胸膛，才會如此紅豔。
柳肥伸手攔住那人，緩緩搖了搖頭道：“把王念慧還有那三個崽子囚禁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他們！”
眾人連忙稱是，眼下大局已定，柳肥卻順著小樓徑直走上一處露台，他臉色複雜，滿懷惆悵的看向遠方天際。
他並沒有被王念慧夫婦的生離死別所感動，但此刻，他看向遠方烏雲褪去的夜幕，眼神中充滿了孤獨與寂寞。
夜幕裏，一輪滿月褪去了烏黑色的衣裳，蒼涼的月華無聲的撒在沿河兩岸。及人腰的蘆葦**中，一隻手猛的撥開麵前濃厚的蘆葦叢，這隻手缺少了兩根手指，鮮血順著傷口在蘆葦葉上落下點點猩紅。
“快，這裏！”
這人壓低聲音，在他身後還有三人，其中兩人扶著中間一名打扮儒相，下巴上落著一縷長須的男子。隻是此刻，男子渾身濕透，衣服緊貼在身上，顯得無比狼狽，就連平時引以為豪的美須，也是一副被燒焦了的模樣。
他的左胸上插著一根羽箭，箭杆深深的沒入血肉，另一頭的箭尖刺破後背，血止不住的滴落了一地。
胡不為此刻沒有任何慶幸，小時候，有醫者說他不同於尋常人，心髒長在右側。他也自詡不凡，將來定會是成就一番大事之人。隻是，眼下胡不為卻恨不得這杆箭能夠直接洞穿他的心髒，給他一個痛快。
血液緩緩流逝，外加夜風吹打在濕漉漉的身上，令他手腳冰冷，整個人都陷入一片麻木之中。唯獨頭腦十分清醒，隻是親眼看著體內鮮血一點一點流逝，這漫長的過程令他近乎瘋癲。
就在他苦苦煎熬的時候，前麵的大漢猛的停下了腳步，身後三人躲閃不及，合身撞上。
“停下幹嘛，繼續跑呀！”
身後扶著胡不為的一名親信，連忙壓低聲音，嘶聲吼道。然而就在他伸手觸摸大漢的肩膀時，手心處傳來的濕冷令他突兀的打了個寒顫。
麵前的大漢被人一拍，竟直直的向後倒下，那喉間插著一根弩失，鮮血正瘋狂的向外擠出，寂靜的夜裏，響起一陣“呲呲”的聲響，詭異無比。
衝天的火光將僅剩的三人圍起，李長青那張陰鸞的臉，在分辨出麵龐狼狽的胡不為後，嘴角終於勾起一抹陰厲的笑。
“胡不為，你能跑到哪去？”李長青一聲長笑，笑聲中夾雜著近乎癲狂的意味。他命人上前，將左右兩人殺死，生擒胡不為。
當下，有人將胡不為腰間的佩劍粗魯的奪下，轉身獻給了李長青。借助蒼白的月光，李長青看清了手中的長劍。
劍長三尺有四，劍身晶瑩剔透，印有無數精美的雲紋，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宛如一整塊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
這正是自己那慘死在混沌鋪裏的兄長，李彥彬的佩劍。此劍竟然在胡不為的身上，由此可見，設陷阱謀殺自己的兄長，甚至屠戮李家二十四口人丁的罪魁禍首，就是麵前的胡不為！
“胡不為，終於讓我逮到你了。來人，給他止血。”李長青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了胡不為的頭發，惡狠狠的說道。
身後的手下一副疑惑的態度，但李長青是他們的臨時頭目，既然他已經下令，便隻能照做。
當下有人將手中長劍放在火把上烘烤，待劍身被高溫烤的通紅時，直接摁在了胡不為左胸的傷口上。
一聲慘叫驚起無數藏身蘆葦**中的野鳥，胡不為也因此劇痛，當場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