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漩渦（14）

羅平是聰明而敏感的，況且他星期一到五都住在學校，要從他口中套話，或者讓他吐露實情，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關鍵是，羅寧發現很難找到一個切入點，可以引起這個話題——因為多數時候，羅平都跟羅小丹待在一起，他不可能當著兒子的麵談論此事。如果把哥哥單獨叫到某個房間去說話，又顯得過於刻意。所以要弄清此事，實在是舉步維艱。羅寧甚至覺得，也許隻能寄希望於哥哥某天主動告知。但是，這種可能性——起碼目前看來——是微乎其微。

紅寶石害死了英國富豪一家人的事，他忍住了沒有告訴蘇鷗，原因是不希望蘇鷗因此背負上沉重的道德枷鎖。作為男人，這件事由他一個人來承擔就好了。

周三的早晨，羅寧正準備吃完早餐去上班，蘇鷗從衛生間裏出來，神情沮喪地坐在羅寧麵前，右手托著腮幫子，歎息道：“好久沒‘中獎’了，真是的。”

羅寧一邊喝粥一邊看著手機新聞，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什麽中獎了？”

“你說呢？”蘇鷗把驗孕棒拿給他看，“叫你采取措施，你不聽，都怪你。”

羅寧放下手機，怔怔地望著驗孕棒，看到了上麵清楚顯示的“＋”號。然後，他驚愕地張開了嘴，目瞪口呆地望著蘇鷗。

“你這麽驚訝幹嘛？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搞大。你今天能不能請個假，陪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可以的話，今天就把無痛人流做了。”

“等等，等一下，”羅寧驚愕萬分地說，“你懷孕了？”

“對呀，怎麽了？我是還沒有到絕經期的女人，當然有可能懷孕，你這麽驚訝幹嘛？”

“不是……蘇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至少有一個多月沒同房了吧？你怎麽會懷孕？”

“你記憶出問題了吧。我們哪有這麽久沒做過？我剛才算了一下，現在懷孕的話，應該就是12月9號那次造成的。”

“12月9號？”羅寧拿出手機查看日曆，然後，他叫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事！”

“什麽不可能？”

“你忘了嗎？12月4號那天，我去體育館踢球，結果不慎傷到了下體，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包皮破損了，讓我禁**一段時間！”

“我記得，但那天我問你，你說沒關係了呀。”

“什麽沒關係？醫生說，至少一個多月不能同房——我怎麽可能在五天之後，就跟你‘那個’？實際上，我現在都還沒好完呢！”

蘇鷗呆住了，她跟羅寧對視了幾秒，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驚駭和困惑。片刻後，蘇鷗說：“羅寧，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我上班都要遲到了！”

蘇鷗臉色蒼白：“那……這是怎麽回事？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們一定是做了那事的。我現在懷孕，就是證據！”

“我也記得很清楚，自從我受傷後，就沒有跟你發生過關係。而且我根本就不記得，你有問過我是否恢複。”

“不可能！”蘇鷗焦急地大叫道，“我明明就……要不然的話，我怎麽會懷孕呢？”

羅寧說：“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就是我們兩個人當中，某一個的記憶出問題了；要麽就是……你跟另外一個男人**了。”

“你這是在侮辱我！”蘇鷗憤怒地吼道，“我要是跟別人**並懷孕，還會告訴你？！”

“我不是說你**，”羅寧趕緊解釋，“我是說……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麽誤會。”

蘇鷗無法保持冷靜的思考：“什麽誤會？我告訴你羅寧，自從跟你結婚後，我就沒跟任何男人發生過關係！那你告訴我，這孩子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

“你真的確定你懷孕了嗎？”

“我大姨媽推遲了十多天沒來，驗孕棒上又清清楚楚地顯示了加號，不是懷孕是什麽？再說現在也不是爭論有沒有懷孕的問題，而是……我在12月9號那天，到底跟誰做了愛？！”

羅寧現在無法顧及上班的事了，蘇鷗也是。羅寧伸出雙手，在空中比了一下，說道：“你先冷靜下來，蘇鷗。你告訴我，12月9號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天，你踢球去了，而我去商場購物。我回家之後，試穿了一件新買的內衣，這時你突然回來了，似乎被這件新內衣所吸引。我看出你有那個企圖，但我也想起你幾天前才受了傷，便詢問你沒關係嗎，你說無妨。於是，我們**了。”

“我的天哪……”羅寧腦袋裏嗡嗡作響，“我根本不知道有這些事情！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那天踢到接近晚飯的時候才回家。”

蘇鷗背脊發涼，恐懼地捂住嘴，說道：“啊……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會是誰呢？”

“你確定是我嗎？”

“天哪，羅寧！我們結婚15年了！你覺得我會連你和其他男人都分辨不出來嗎？而且，如果是其他人，他怎麽可能進我們的家門？！”

“這麽說，這個人不但冒充了我，還有我們家的鑰匙？”

“除了我們倆之外，有這個家鑰匙的人，就隻有小丹和你哥哥了。”

說到這裏，他們倆再次對視在了一起，足有半分鍾。

“羅寧，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我也想到了。”

“你說，該不會是……”

毫無疑問，他們一起想到了大約兩個月前，發生在學校的怪事。那個叫肖煒的男生，一直把羅小丹看成他爸——這是羅平的傑作。那麽，他既然能讓一個男孩把同學當成自己的父親，也就能做到讓一個妻子把另一個人（極有可能就是他本人）當成自己的丈夫。

羅寧渾身顫抖起來，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便他是自己的哥哥。他站了起來，說道：“我現在就去找他！”

“羅寧，你別衝動……如果見到羅平，你好好地問他。畢竟……他還是個孩子。”

“這可不像孩子會做出來的事。”羅寧鐵著臉說，“我知道該怎麽處理。”

半個小時後，羅寧驅車來到學校。他在門口做了登記，進入校園內，徑直走到羅小丹和羅平所在的班級。

現在恰逢第一節課下課，羅寧在走廊上見到了兒子。羅小丹有些驚訝，問道：“爸爸，你怎麽來了？”

“我找你堂哥有點事，他在哪兒？”

“堂哥？他不是應該跟你在一起嗎？”

“什麽？他怎麽會跟我在一起？”

“星期一下午，你不是來過學校一趟嗎，說堂哥家裏有點事，要跟他請幾天假。然後，他就離開學校了呀。”

羅寧驚愕無比：“星期一下午，你見到了我？”

“我們都見到了。”

又是那該死的法術。羅寧明白了，氣得兩眼發黑。天知道哥哥用這招對付了多少人，但是很明顯，他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羅小丹從爸爸的表情和反應中意識到這事有點不對勁，問道：“怎麽了，爸爸？”

“沒什麽。對了，堂哥沒有跟你說，他跟我去哪兒了嗎？”羅寧強壓怒火，問道。

羅小丹搖頭：“沒有，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好吧，沒事，你繼續上課，我走了。”羅寧揉了兒子的腦袋一下，離開了。

走出學校，羅寧暫時沒有回到車上，他思索著，羅平會去哪兒呢？直覺告訴他，這不是普通的逃課，羅平一定是做某件事去了。但問題是，他一點頭緒都沒有，不可能猜到哥哥的想法，更沒法去找他。

失落和憤怒的情緒籠罩在羅寧心頭，讓他的胃一陣陣抽搐起來。這時，他想起自己一碗粥都沒喝完就跑了出來，現在腹中饑餓，亟需進食。正好學校附近有一排餐飲店，他朝其中一家麵館走去。

羅寧點了一碗牛肉麵，服務員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他開始吃，吃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孩走到店內，點了一碗麵，問收銀台的中年男人：“老板，昨天一天，你都沒看到我的狗嗎？”

老板說：“我幫你留意了，但真的沒看到。”

女孩難過地說：“如果你看到有哈士奇從你店門口路過，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付重金感謝你的。”

老板說：“放心吧，如果看到你的狗，我肯定跟你說。不過你們小區最近怎麽回事，老是有人丟寵物。前天也有一個人在找他的秋田犬，你們倒是把自己寵物看緊點呀。”

女孩委屈地說：“其他人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但我的狗，這兩天根本就沒帶出來過，我都不知道它是怎麽丟的。”

“是不是你住的樓層低，它從陽台上翻出來了？”

“也許吧……”

這兩個人的對話乍一聽稀鬆平常——畢竟丟寵物這樣的事情經常都有發生。但羅寧稍一琢磨，覺得有點不對。同一個小區頻繁發生寵物失蹤事件，真的是巧合嗎？

吃完麵，羅寧離開這家店之際，假裝隨意地問了一句：“老板，剛才那女孩說她丟了寵物，她住哪個小區？”

老板說：“就旁邊的南苑新城，怎麽，你見著她的狗了？”

“沒有，隨便問問。”羅寧笑了一下，離開了。

走出麵館，羅寧步行來到旁邊的南苑新城小區。這個小區是需要刷卡才能進入的。不過現在是大白天，門禁並不嚴格，羅寧跟在別人屁股後麵混了進去。小區內有一個布告欄，是提供給物業和住戶們張貼各種廣告和信息的。羅寧湊近一看，發現布告欄上貼著三張尋狗啟示，日期都是近期的，一隻秋田犬，一隻哈士奇和一隻泰迪。看來這個小區至少失蹤了三隻狗，都在最近幾天。

這件事引起了羅寧的猜疑。他想了想，走出小區，在門口的小超市買了包軟中華，再次跟在別人身後混了進來。過了一會兒，他晃悠到保安麵前，假裝成業主問道：“咱們小區，最近咋丟了這麽多條狗？”

保安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小夥子，說道：“不知道，這些丟了狗的業主都來問我們，但我們是真沒見到有狗跑出去，監控也調來看了。呃……該不會您的狗也丟了吧？”

“不是，我沒養狗，就是隨便問問。”羅寧一邊說，一邊摸出那包還沒開封的軟中華，遞給那保安。“來，抽煙。”

“哎呦，您客氣。”保安擺手謝絕。羅寧卻執意讓他收下。這包煙七十塊錢，一般的保安自然不可能抽這麽貴的煙，假意推托一番後，便笑納了。

“您是想打聽點什麽事嗎？”保安挺上道。

羅寧摸出手機，找到一張羅平近期照的照片，遞給保安看：“你最近幾天，見過這孩子嗎？”

保安仔細端詳了一陣，說道：“沒見過。您不會是丟孩子了吧？這丟個貓狗啥的倒是小事，丟孩子就是大事了，您得去公安局報案呀。”

“不是，這是我一個親戚的孩子，前兩天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了。家裏人著急，就讓我幫著打聽一下。”羅寧胡謅道。

“唉，現在這孩子真不省心。不過，他應該沒跑到我們小區來，不然我們肯定會看到。”

“這樣呀……”羅寧有些失望，正打算離去，保安有些納悶地說，“您不是住這小區嗎？如果這孩子跑到咱們小區來了，您每天過上過下的，肯定會看到呀。”

羅寧猜想這保安真把自己當成這裏的業主了，他也沒法解釋，笑了一下，打算離開。突然，他想到了什麽，問道：“你這幾天，看到我在這小區裏出入了？”

保安笑了：“瞧您說的，您住進來好幾天了，我要是一次都沒看到，那不是玩忽職守了嗎？”

羅寧心頭一震，猛然明白了什麽。怪不得他剛才混進來輕而易舉，原來並非該小區門禁鬆懈，而是另有原因。看來，羅平借用自己的身份，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了。不過通過這一點，他可以肯定羅平就在這個小區裏，內心一陣激動。

思索幾秒後，羅寧對保安說：“其實我並不住在這個小區，你看到的那個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的雙胞胎哥哥。”

“咦，真的？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呀。”

“雙胞胎嘛，當然長得像。對了，你知道他住幾棟幾單元嗎？”

“知道，業主的信息都要在我們物業這裏登記。不過，難道您不知道嗎？您哥哥沒告訴您？”

“不瞞你說，我跟我哥哥鬧了點矛盾，他跟我置氣，才搬出來住。我這不是來找他，勸他跟我回家的嗎。”

保安微微皺眉，心想他剛才還說是親戚孩子離家出走，現在又改口說是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管怎樣，總是有些可疑，便多了幾分戒備之心。羅寧看出他的疑慮了，說：“這樣，你要不放心的話，麻煩你跟我一起去找一下我哥哥吧。當然，肯定不會讓你白跑的。”

說著，他從褲兜裏摸出兩百元現金，塞到保安手裏。保安笑逐顏開，說道：“好嘞，沒問題，我這就帶您去找他。”

羅寧跟著保安來到二棟三單元，乘坐電梯上了15樓。保安指著門牌號是1502的住宅說：“你哥哥就住這裏。”

羅寧說：“拜托你幫我敲下門，問問他在不在吧。”

“您自己怎麽不敲呢？”

“我怕我哥哥還在生我的氣，聽到是我的聲音，故意假裝不在家。”

“明白了。”

保安上前敲門，半分鍾後，裏麵問道：“誰呀？”

羅寧使了個眼色，保安說：“我是物業的人，找您有點事。”

門開了。一瞬間，裏外的人都呆住了。

兩個羅寧，對視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