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七個丸子（9）

尹東一怔，問道：“您的意思是，私了嗎？”

女老板擺了擺手，雲淡風輕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尹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廚亦然，他提醒道：“老板娘，咱們的損失，可不止是這幾天呀。客人們如果一直誤會下去，咱們今後就一直都生意慘淡了！”

店員們也紛紛附和。女老板掃視他們一眼：“這兒誰說了算？我已經決定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尹東感動得難以言表，他再次對女老板鞠躬，說道：“感謝您的深明大義，這件事，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跟公眾澄清的！”

“別。你要真是感謝我，就聽我的——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再提起了，更不必澄清。”女老板說。

尹東不解道：“為什麽呢？”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反倒是冷處理更好。過段時間，大家忘了這事，也就無妨了。”

尹東還想說什麽，被女老板用手勢製止了：“什麽都別說了。否則，我有可能改主意哦。”

尹東明白了，識趣地住嘴。他再次向女老板表示感謝，離開了火鍋店。

現在是下午五點過，店裏一桌客人都沒有。女老板說：“大夥兒到一號包間來一下，咱們開個短會吧。東方（前台負責收銀的小夥子），你留一下，如果有客人來了，就先招呼著。我跟大家說幾句話，耽擱不了太久。”

“好的。”小夥子頷首。

於是，廚師、店員們紛紛跟隨女老板來到一號包間。落座之後，廚師長說：“老板娘，我知道你是心好，不忍心害得那人傾家**產。可這麽大的損失，咱們也不能就自己扛了呀。”

女老板歎息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都這麽誠懇地道歉了，我要是再把他往死裏逼，真鬧出人命來了，於心何忍？況且，這事也不是他的錯，本來就不該他來承擔這個責任。”

“您的意思是，他是因為精神有問題，才會……”

女老板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我叫你們開會，也就是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們。”

店員們麵麵相覷，一齊望向女老板，等待她往下說。

“知道嗎，我剛才其實騙了他，說他精神可能有問題。實際上，我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隻是怕他出去亂講，才沒有把實話告訴他。但你們，都是我的店員，也是我視如己出的夥伴，所以，我不打算對你們有所隱瞞。”

員工們全都露出茫然的表情。女老板說：“咱們店的招牌菜，牛肉丸子——因為有我祖上傳下來的秘方，所以這道菜，一直是由我親自來製作的。即便是主廚，也不知道這道菜的製作方法。現在出了這種事，我也就把這種丸子的秘密，告訴你們吧。”

她停頓幾秒，說道：“這種牛肉丸子，為什麽比一般的丸子好吃得多，原因是，做丸子的肉泥中，加入了一種特殊的菌類。坦白地說吧——是一種有可能令人致幻的毒蘑菇。”

“什麽？毒蘑菇？！”主廚大吃一驚。

“是的，這種毒蘑菇，通常情況下是不能食用的，否則人可能會中毒身亡。但我的老祖宗，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麽想的，居然把這種蘑菇烘幹後研磨成粉末，作為一種特殊的香料，添加到牛肉丸子中，結果做出了味道異常鮮美的丸子。但需要注意的，就是比例問題。如果添加適當，人吃了就不會有事；但如果稍微過量，或者沒有跟肉泥攪拌均勻，導致某些丸子含量超標，雖然不至於毒死人，但是有可能讓人出現幻覺。現在，你們知道他為什麽會看到本該不在場的同事了吧？”

“因為他剛好吃了一個含量超標的丸子，所以出現了幻覺？”一位廚師明白了。

“是的。而且從他說的情況來看，這樣的事不止發生過一次。還有一個人，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女老板歎息一聲，“唉，老祖宗留下的菜譜中，反複提醒這種‘毒蘑菇粉’的用量和比例，以及務必攪拌均勻、大火猛煮等等。但我一個人操作，難免把控不當，所以，就發生了這樣的特殊情況。”

“原來是這樣……”店員們全都明白了。廚師長問道，“那麽，有什麽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有啊，那就是不往丸子裏加毒蘑菇粉。但這樣的話，咱們賣的丸子，就跟其他火鍋店的手打牛肉丸子並無二致了。又何來‘招牌’一說呢？”

“那麽，毒蘑菇粉的用量，可以精準控製嗎？”

“難。我每次都是精準控製的。可問題是，還是會遇到攪拌不勻的情況。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肯定是不能再賣這種丸子了。今天，我是把這個叫尹東的人給糊弄過去了，可以後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我可沒法保證每次都能蒙混過關。”

廚師長點頭表示明白了，說道：“沒關係，不賣就不賣吧，就賣普通的牛肉丸子也行。咱們用心做菜，總是能打動客人的！”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老板娘說，“這件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對你們每個人，我都不打算藏著掖著。我也可以跟大家保證，不管生意好不好，該發的工資，一分錢不會少。至於丸子的事，就當做是我們共同的秘密。咱們一起開店，如同一家人，相信不會有人把這個秘密說出去的，對吧？”

“老板娘，你就放心吧！像你這麽有情有義，又宅心仁厚的老板，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呢。這件事，我打死都不會說出去的！”廚師長第一個表態。

接著，店員們紛紛發誓會保守這個秘密。一位廚師甚至說：“要是有人敢背叛老板娘，我饒不了他！”

老板娘站起來，微笑著跟店員們致意，說道：“謝謝大家。好了，大夥兒各忙各的去吧。小李，你把東方叫來一下，我簡單跟他說下這事。”

“好的。”服務員小李應了一聲，跟其他人一起離開了這個包間。

不一會兒，前台負責收銀的小夥子來到一號包間。他把門關上，鎖好，走到老板娘身邊坐下，問道：“都處理好了？”

“嗯，”老板娘疲憊地揉搓著額頭。“那個叫尹東的，被我徹底說懵了，估計真要到醫院去看精神科了。員工們，我也把咱們之前商量好的‘真相’跟他們說了。”

“他們沒有懷疑吧？”

“沒有。全都信以為真了。當家的，也真有你的，毒蘑菇致幻這種故事也編得出來。”

小夥子淡然一笑，露出跟年紀明顯不符的老成模樣：“相比起‘再生肉’，‘毒蘑菇致幻’這樣的事情，顯然更容易讓人相信。”

“是啊。還好你之前處理了監控視頻，剪掉了後麵來那個人的全部畫麵，又花錢買通尹東那幾個同事，讓他們裝成那天隻有六個人吃飯，才算是徹底蒙蔽過去。但是，花了不少錢吧？”

“錢是小事，隻要有時間，多少錢都能賺到。但我們必須這樣做，不然的話，不僅尹東不會停止調查，連我們自己的員工，也會生疑的。”小夥子說。

女老板頷首：“是的。但出了這樣的事情，咱們以後不能再賣這種丸子了。不可能每次都用同樣的方式來掩人耳目。”

“嗯。這家店，再開一段時間就關了吧。”

“其實，咱們就在江南水鄉的古鎮上開私房菜館，不好麽？我當初就不太同意到成都這地方來開火鍋店。樹大招風，結果真的出事了。”女老板略有些埋怨地說道。

小夥子笑道：“我倒不後悔。青惠，咱們在這顆星球上，都待多少年了？老是過同一種生活，你不厭倦嗎？況且這次的經曆很有趣呀，連我們都不知道，即便把肉打成肉泥，高溫沸煮，居然都還能分裂。我們的生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呀。”

“是啊，這一點，我也沒有想到。”青惠沉吟片刻，“當家的，我們私房菜館也開過了，火鍋店也開過了，今後，你又有什麽打算呢？”

“嚐試更多的可能性吧。”小夥子意味深長地說，“反正我們也回不去了，進行各種有趣的嚐試，不就是活著的樂趣所在嗎？”

青惠苦笑道：“就怕我們嚐試得太多，‘這裏’的人遲早會發現我們的秘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引起他們的懷疑了。”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這個星球不是有句老話嗎——一切隨緣就好。”

“好吧，聽你的。”青惠把頭搭在小夥子的肩膀上，閉上眼睛說道，“讓我們度過這漫長的餘生吧。”

（《第七個丸子》 完）

眼鏡男的故事講完後，同桌的四個人仿佛都被驚到了。小雙問道：“故事最後，女老板和小夥子為什麽要以‘當家的’和‘青惠’互稱呢？他們倆到底是什麽來頭，又是什麽關係？”

“你要是看過《私房菜》這個故事，就知道他們倆的身份和關係了。”眼鏡男說。

“你之前說，這件事是你的親身經曆。這麽說，你就是故事中的‘尹東’？”小雙又問。

“沒錯。”眼鏡男爽快地承認了，“這個故事，的確是根據我的親身經曆來改編的。當然，‘尹東’離開火鍋店後的那段劇情，是我杜撰的。但也絕非全無根據、胡編亂造。因為我之後驗證出，那個女老板說的是假話。而‘第七個丸子’之謎，直到現在都沒有解開，也無無法解開了。因為那家‘老槐樹火鍋店’，在事發之後的一個月內，就關張了。”

“這麽說，真的有可能是這樣……”小雙陷入遐想之中。“青惠和那個‘小夥子’，仍然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而那種神奇的肉，恐怕又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大家的餐桌上了。”

“說到這個——老板，你們家的麻辣牛肉，為什麽這麽好吃呢？”眼鏡男望著老板。

“居然被你識破了。看來，我們又要換地方了。”老板說。

幾個人彼此對視，爆發出爽朗的大笑。

“好了，輪到我來講故事了。”胖子說，“你們倆的故事都這麽精彩，我也不能輸。我講的這個故事，也是驚心動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