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夜（5）

李國平夫婦斥資480萬買下聚緣賓館的事，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林泉鎮。

接下來的一兩天內，他們倆先後辭職了，徹底投入到賓館的管理之中，更是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鎮上的人議論紛紛，歸納起來，這些聲音無非就是以下三種：

1，李國平和梁亞麗是不是瘋了？

2，這兩口子真有錢；

3，有個有錢的弟弟，就是任性。

不過，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主要來源於聚緣賓館的員工和家屬，他們認為李國平夫婦有膽識、有魄力、有遠見。這賓館現在是沒什麽生意，說不定以後會慢慢有所好轉呢？

當然，說這話的人，自己心裏也是沒底的，隻是因為自己或家人從中獲益——至少是沒有失業——所以必須為現任老板說幾句好話。

對於這些議論，李國平讓梁亞麗不必理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他自封總經理，梁亞麗是副總經理，倆人專門花一天的時間到市裏的書店去采購了一大批酒店經營管理方麵的書。買回來之後，悉心鑽研。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到了五月底的時候，兩口子把這些書全都看完了，對酒店的管理自然有了不少心得。可問題是，沒有多少實踐的機會。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來賓館住過的一共隻有十幾個人，總營業額為2130元，連發一個員工的工資都不夠。

跨過五月，梁亞麗有些著急了，對李國平說：“咱們倆現在都沒有工作，這家賓館要是過了這個月再不盈利，連這個月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李國平不以為然地說：“什麽叫沒工作？經營酒店不就是工作嗎？你就放心吧，6月21號就要到了。到時候，再多的錢都賺得到！”

梁亞麗已經不想問為什麽了。她知道，問了李國平也不會說。反正事已至此，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不妨就等到那天再說吧。要是什麽事都沒發生，至少要讓李國平拿個說法出來。如果理由不充分的話，這日子也不用過了，離吧。

隨著這個特殊日子的臨近，梁亞麗對日食這件事也愈發關注起來。她查了一些資料，發現6月21日的日食，將發生在下午兩點到五點之間。雲南、貴州、湖南和江西等地的天文愛好者，包括當地天文台，都預測出了觀看日食的最佳地點。值得注意的是，江西的一家媒體，特別提到了他們所在的市，說這是全國觀日食的最佳地點之一，能夠看到標準的日環食，而不像有些地方，僅僅隻能看到日偏食而已。雖然這篇文章中沒有提到林泉鎮，但梁亞麗隱約有種感覺，林泉鎮也許是重中之重。

很快，6月21日到了。

這一天，賓館裏沒有一個客人。鎮上的大多數人對日食不甚關心，仍然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該工作的、該上學的、該做生意的、該閑賦在家的，沒有人因為下午即將出現的日食而改變原有的生活節奏——除了李國平和梁亞麗之外。

這段時間，他們都住在賓館四樓的豪華套房裏——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自己住，比家裏的房子舒服。午飯過後，梁亞麗就發現，李國平明顯地心神不定起來。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會時不時走到陽台上，望著外麵的天空。今天天氣很好，藍天白雲、陽光燦爛。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征兆。梁亞麗從電視新聞上了解到，今天下午，好多人會在各地的觀測地點目睹這一天文奇觀，但是不包括林泉鎮這個小地方的人。關心這事的，估計也就隻有他們倆。

李國平的表現已經毫無疑問地印證了梁亞麗和高小蘭之前的猜想。梁亞麗走到陽台，問道：“你是在等日食出現嗎？”

李國平望著老婆：“你已經知道了？”

梁亞麗說：“你真以為我傻呀。”

李國平尷尬地一笑：“對，我之前跟你說的，6月21日會發生的事，就是日食。”

梁亞麗本來很想問，日食跟這家賓館有什麽關係。但她忍住了，反正還有一個多小時，日食就開始了。懸念即將揭曉，還是親自驗證吧。

一點四十分的時候，李國平問梁亞麗：“你想看日食嗎？”

梁亞麗說：“你以為我站在這陽台上是為了什麽？”

李國平走進房間，從抽屜裏拿出兩副墨鏡，遞了一副給梁亞麗：“日食是不能直接看的，對眼睛有傷害。我之前買了墨鏡，你戴上吧。”

梁亞麗遂戴上墨鏡，倆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陽台上，等待著日食的發生。

兩點零兩分的時候，天空突然黯淡下來，倒不是日食開始了，而是烏雲密布。太陽被雲層所遮蓋，梁亞麗在心裏想，這還能看到日食嗎？

兩點二十四分，雲層變薄了，太陽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李國平激動地指著天空說：“看，日食開始了！”

果然，太陽已經出現初虧，像一張圓餅被人從下麵咬掉了一小口。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口被咬得越來越大。到三點零七分，太陽變成了一輪彎月。三點半，則隻剩殘月了。

很快，太陽就會被全部遮蔽。梁亞麗瞥了一眼身旁的丈夫，發現他身體都幾乎僵硬了，表情亦然，緊張得難以形容。毫無疑問，他在期盼著什麽——而這件事，隻有在太陽被徹底遮蔽的那一刻才會發生。但是，到底會發生怎樣的怪事呢？梁亞麗也不禁緊張起來。

三點五十分，月球運動到了太陽和地球中間，三者正好處在一條直線上，月球幾乎將整個太陽全部遮擋住了，隻剩下邊緣的一圈光環，形成標準的日環食。此時暗無天日、宛如黑夜。

梁亞麗是第一次看到日食這樣的奇觀，被深深地震撼了。而這時，更令她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一條紅色的火龍，居然從被遮蔽的太陽裏鑽出來，張牙舞爪地撲向地麵。

梁亞麗發出驚恐的尖叫，指著天空說：“天哪！這是什麽？！’

身邊的李國平嚇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你沒看到嗎，龍……一條紅龍！”

李國平詫異地望著天空，又望向老婆。片刻後，他明白了，用手遮住梁亞麗的眼睛：“你對著太陽看太久了，出現幻覺了吧？”

梁亞麗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中的紅龍已經消失了。她歎了口氣，說：“可能我真是眼花了。”

“你進去休息一下吧，別再盯著太陽看了。”李國平說。

“太陽不是已經被遮住了嗎，現在也看不到了呀。”梁亞麗不肯回屋。她想知道，到底會不會有怪事發生。

於是，倆人留在陽台上繼續望天。幾分鍾後，梁亞麗覺得不對勁了，說道：“日食會持續這麽久嗎？”

李國平沒有說話，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聽到，因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日食上，仿佛變成了一座雕像，靈魂已經神遊物外了。

梁亞麗看表，現在是四點鍾。整整十分鍾過去了，太陽仍然處於日環食狀態。她的脊背漸漸泛起涼意，意識到目前的狀況是不對勁的。因為她知道，太陽、月亮和地球都是不斷運動著的，理論上來說，日食發生之後，太陽很快又會漸漸露出來，最終恢複成全無遮擋的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梁亞麗恐懼地說，“日食……一直保持下來了？”

李國平的身體顫抖起來，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天哪”，最後，他說出一句話來：“真的發生了！”

梁亞麗明白了：“這就是你說的，6月21號那天會發生的事？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對！現在，你相信我了吧？”

梁亞麗的確相信了，同時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懼之中。她雖然隻有高中學曆，但是也知道目前的狀況，是違反物理原則的。難道……太陽、月亮和地球，在這一刻同時停止了轉動？這可能嗎？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他們從陽台上探出頭去，隱約看到幾個員工從賓館裏走了出來，大聲地議論著什麽。看來他們正在集體談論這件怪事。

“走，我們下去看看。”李國平說，梁亞麗點了點頭。

倆人乘坐電梯下樓，走出賓館大門。外麵現在如同黑夜，有人打著手電筒，有人用手機的背光充當照明物，看到老板和老板娘出來了，員工們迅速圍了上去，負責前台接待的小江驚慌地說道：“李總、梁總，出怪事了！天突然黑成這樣了！”

一個男服務員說：“我之前看了新聞，說今天有日食，可是這日食怎麽持續了這麽久呀？！”

眾員工七嘴八舌地描述著這起怪事。李國平用手勢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道：“大家別慌，可能是特殊天文現象。現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不要擅離職守，我和梁總去了解下情況。”

員工們一邊答應，一邊走進賓館，情緒比之前穩定了些。保安把手電筒遞給李國平，說：“李總，外麵路黑，你們拿上這個吧。”

李國平接過手電，跟梁亞麗一起朝中心廣場的方向走去。這個廣場是林泉鎮唯一的一個廣場，旁邊就是鎮政府。平日裏有什麽大事，或者節慶活動，大家都會聚集在廣場上。

果然，他們來到廣場上的時候，這裏已經聚集了大半個鎮子的人。雖然現在是下午，但周圍的店鋪和附近樓房的住戶，全都把燈打開了。燈光照耀著廣場，讓人們彼此能看清對方。李國平和梁亞麗融入人群，不用聽也知道周圍沸沸揚揚說著什麽。所有人都望著天，指著天上隻剩下一個光圈的太陽，流露出不安的情緒。

梁亞麗剛剛站定，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一臉驚恐的高小蘭。她們的目光對視在一起，梁亞麗知道高小蘭想說什麽，倆人迅速走到一個人少的角落。高小蘭睜大眼睛說：“亞麗，我的天哪……6月21號這天，真的出怪事了！”

梁亞麗說：“我也被嚇壞了，真的，李國平知道要發生這樣的事，但他一直沒跟我說！”

“日食不可能持續這麽久……這太不正常了！”

梁亞麗當然知道這樣的狀況不正常，但她也跟所有人一樣摸不著頭腦。就在這時，木材加工廠的十幾個工人慌慌張張地跑到廣場上來，為首的一個氣喘籲籲地說道：“喂，你們快去鎮子邊緣看看！”

“看什麽？”有人問。

那人喘著氣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們去看了就知道了！”

人們對視在一起，然後，所有人都朝鎮子邊緣蜂擁而去。李國平、梁亞麗和高小蘭自然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