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永夜（18）

李國平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他假裝聽不懂對方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John搖頭道：“李先生，顯然你沒有跟我一樣，拿出誠意來。我知道，你的時間是無限的，但我不是。所以，為了節省時間，我省去了那些猜謎的環節，直接把我們的身份告訴了你。你為什麽不能跟我一樣，坦誠一點呢？”

他直起身子，回到之前的座位上，直視著李國平：“你覺得，我們會在對你完全沒有了解的情況下，就把你和你太太請過來嗎？實話告訴你吧，CIA的情報人員在三年前就注意到你了。你本來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卻在2020年的4月，跟你弟弟李國軍借了一大筆錢，買下了林泉鎮誰都不看好的聚緣賓館。兩個月後，也就是6月21日，‘永恒的日食’發生了，林泉鎮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無數的人湧向了這個鎮，讓本來一個客人都沒有的聚緣賓館立刻爆滿，你也因此大賺了一筆。不過這都不算什麽，重要的是你之後跟胡家銘的合作，你用這家賓館作為入股的條件，獲得了現在這家豪華酒店30%的股份和五個總統套房的永久居住權，每年坐收上億元的資金。而這一切，似乎是你早就預料到了的事情。因為你跟你太太說過，靠這家賓館，你有可能會成為中國首富，對吧？”

李國平驚愕地望向梁亞麗，眼神中的意味是：你把這事告訴過別人？

梁亞麗哭著說：“國平，我……隻跟高小蘭說過，而且，我叫她一定要保密的。”

John對梁亞麗說：“其實不管你告不告訴高小蘭，以CIA的辦事能力，都能夠輕易獲知這些事情——除非你們夫妻倆都不交談。實際上，你丈夫在保密這件事上，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你問過他好幾次，為什麽他能未卜先知，他都閉口不談，不是嗎？”

John又望向了李國平：“特別是，你為什麽會知道，2020年6月21日那天，會發生‘永恒的日食’。能預測到這件事，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所以，能回到我一個問題嗎——你到底是什麽人？”

李國平：“我真的隻是一個普通人，你太高估我了。”

John：“那好，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未卜先知的？”

李國平：“我不能說，因為……我答應了別人。”

John：“‘別人’是誰？”

李國平：“這也是需要保密的一部分。”

John：“如果我一定知道呢？”

李國平沉默了。

John站起來：“好吧，你知道，我沒法給你注射吐真劑，因為藥物對林泉鎮的人不起作用。所以你實在不說的話，我們也拿你沒辦法。但是，如果你沒法滿足我對於這件事的好奇心，至少滿足我對於另一件事的好奇心吧。”

說完，John使了個眼色，一個特工拿著一卷膠布走到梁亞麗的麵前，用膠布封住她的嘴，令她無法發出聲音。然後，另外兩個特工架起她，打算把她弄出房間。李國平驚愕地問道：“你們要幹什麽？！”

John說：“我猜，不止是我，你也會感到好奇。你們這些在林泉鎮裏待了三年多的人，沒吃飯、沒喝水、沒睡覺，如果現在離開林泉鎮的話，會發生什麽事呢？我們打算用你太太來做這個實驗，把她裝進汽車後備箱，悄悄帶出林泉鎮，觀察她的變化。如果你也有興趣的話，我會拍個視頻給你看的。”

梁亞麗被嚇懵了，流著眼淚不住地搖頭，用眼神向他們求饒，向丈夫哀求。李國平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梁亞麗去死，他也能猜到自己堅持不說的後果是什麽，他咬了咬牙：“好吧，我告訴你們！”

John做了個手勢，示意那兩個特工把梁亞麗押了回來，讓她重新坐到李國平身邊。John也坐到對麵的椅子上，攤開手：“李先生，請說吧。”

李國平說：“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們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這就是事實。”

John說：“是不是事實，由我來判斷，你隻管說就是。”

李國平：“好吧。事情是這樣的，2020年4月9號的中午，我跟廠裏的幾個工友一起去林泉鎮背靠的那座山上伐木。其實我不是伐木工，而是負責加工木材的，但我能判斷樹木的成熟程度——哪些樹木可以現在砍伐，哪些需要再等等，所以工友們總是喜歡叫上我一路。

“那一天，我們上山後，我為他們挑選了一片可砍伐的區域。於是工人們開始勞作。而我則想偷會兒懶，暫時不回廠裏去，在幽靜的山林裏睡個午覺。我遠離工友們，來到森林裏一個安靜的地方，找了一顆大樹，靠在樹幹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會兒，我被一些聲音吵醒了。睜開眼一看，發現身邊有一些長相奇怪的人，似乎正在擺弄著某種儀器。我吃驚地盯著他們，不知道這些怪人在做什麽，直到其中的一個回過頭來，發現我盯著他們看。他也顯得很吃驚，問道：‘你能看見我們？’

“我心想，你們就在我眼前，我當然能看到你們，便說‘是的’。這些人集體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一起朝我走了過來，大概有八九個。他們再次詢問：‘你能看到我們所有的人？’

“我再次回答‘是的’。這些怪人顯得非常驚訝，十分興奮。我聽到他們議論起來，一個人說‘低維生物是怎麽看到我們的？’；另一個人說‘也許他用某種特殊的方式，誤打誤撞地進入了我們的空間’。”

李國平講到這裏，John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這些怪人，長什麽樣？”

李國平：“他們的形態總體跟人類差不多，但是渾身**、沒有明顯的性別特征、全身無毛發，他們的身體像水銀一樣，具有液態金屬的質感。總之我當時的感覺是，我在跟一群‘水銀人’說話。”

在場的特工中，能聽懂漢語的除了John之外，還有另外兩三個人。他們疑惑地對視在一起，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梁亞麗也是一樣，她睜大眼睛望著李國平，顯得很吃驚，因為她也是第一次聽到丈夫講起這件事情。

John問：“這些‘水銀人’顯然不是普通的人類，你陡然見到他們，不覺得奇怪或者驚恐嗎？居然能平靜地跟他們對話？”

李國平：“因為我是在夢中見到他們的。當然，當時我可能沒意識到這是在做夢，但醒來之後，我知道了。”

John：“這麽說，他們說的‘某種特殊的方式’，就是指做夢？”

李國平：“我想是的。根據這些水銀人的對話，和我後來的分析。我認為這些人當時的確是在我身邊的，而我正好在做夢。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通過夢境闖進了他們的世界，看到了一般人看不見的‘高維生物’。”

John露出懷疑的神情：“李先生，你隻是一個擁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普通工人，居然能理解‘高維生物’這樣的概念？”

李國平：“我一開始是不懂的。老實說，就連他們當時說的那句‘低維生物是怎麽看到我們的？’，我都搞不清是‘低位生物’，還是‘低微生物’。我更不可能想到，他們是高維生物。是後來，鎮上來了一大批物理學家，我跟他們攀談之後，問了一些相關的問題，才漸漸有了這個概念。加上我近兩年看了很多這方麵的書，才終於得出結論——我當時遇到的，就是科學界假設存在的‘高維生物’。”

John略略點頭：“這麽說，‘夢境’是跟高維生物見麵的一種途徑？”

李國平：“我不確定，也許沒這麽簡單。每個人都會做夢，我也做過無數次夢，但隻有那一次見到了這些神秘的高維生物。我猜，也許跟他們當時的確在我附近有關，亦或者，跟他們正在擺弄的儀器有關。”

John：“我是不是有理由相信，正是這些‘儀器’，把林泉鎮變成了現在這樣的四維空間？也就是說，林泉鎮會變成現在這樣，正是這些高維生物的傑作。這可能是他們的一個實驗？”

李國平：“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John：“你接著講吧。然後呢，這些高維生物跟你說了什麽？”

李國平：“他們對我說，他們其實一直都在我們身邊，但我們看不到他們，他們卻可以看到我們。不過，被低維生物看見，對於他們來說倒是第一次。他們似乎覺得很新奇，或者很有緣。這些‘水銀人’商量片刻之後，其中的一個人對我說：‘作為對這次特殊事件的紀念，我們打算送你一份禮物。這份禮物是一個重要的信息——今年6月21日那天，林泉鎮會發生一些特殊的事情。如果你能在此之前，買下鎮上那家最大的賓館，你將在不久後獲得巨大的財富，甚至成為這個國家最有錢的人。我隻能說這麽多了，要不要這樣做，是你的自由。但不管怎樣，請你一定要為此事保密。不要把見到我們的事告訴任何人，否則的話，會發生你不願看到的事情。’說完這番話，他們就消失了，我也從夢境中醒來。”

John：“那你應該隻會覺得，剛才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而已吧，為什麽會對夢中人告訴你的話深信不疑？”

李國平：“因為這個夢跟普通的夢不一樣，我感覺我不是做了一場夢，而是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又再度返回。那種感覺很奇妙，難以言喻。另外，還有一件事，證實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夢。”

John：“什麽事？”

李國平：“醒來後，我立刻用手機上網，查詢2020年6月21日是個什麽日子，結果我發現，那天會發生日食。而且，林泉鎮正好處於觀日食的最佳地點。所以，我更加認為，夢中經曆的一切，是千真萬確的。”

John點頭道：“我明白了。之後，你就聽從他們的建議，買下了聚緣賓館。”

李國平：“是的。”

John：“後來你有沒有再見過這些高維生物呢？”

李國平搖頭：“沒有了。”

John凝視著他：“聽好，如果我讓你設法跟這些高維生物取得聯係，你認為自己能不能辦到？”

李國平：“你們為什麽要跟高維生物取得聯係？”

John：“他們能把林泉鎮變成‘永夜’，肯定還能做到更多奇妙的事情。也許整個地球的運行規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也說不定。我想，美國國防部部長甚至美國總統，都是願意跟他們接觸並建交的，如果能辦到的話。”

李國平明白了，他說：“抱歉，至少我辦不到了，因為我現在已經不可能睡覺了，也就意味著不可能再做夢；而且，我也沒法回到當初睡午覺的那片山林，因為它在鎮外。”

John想了想：“嗯，有道理。這麽說，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說完這句話，他從外套中摸出一把消音手槍，對準李國平的腦袋，開了一槍。李國平甚至都沒來得及叫出來，就腦袋一偏，死去了。他身邊的梁亞麗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由於她的嘴上貼著膠帶，雙手被反捆著，她隻能睜著一雙驚懼的眼睛，眼淚倏然而下，發出“唔、唔！”的悶哼。

“別著急，你現在就可以跟你丈夫作伴。”John把手槍抵到梁亞麗的額頭，扣動扳機。

殺死他們倆之後，John用英語對特工們說道：“我們已經獲得想要的內容了，這個叫李國平的男人沒有說謊。我跟他對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而這兩個人，都見過我們，並且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所以我不可能讓他們活著。現在，你們把他們的屍體裝進箱子裏，一會兒帶出林泉鎮吧。”

特工們點頭表示知曉了。其中，一個能聽懂漢語的特工說道：“李國平說的，那些高維生物能看到我們，你相信嗎？”

John：“你想說什麽？”

那特工遲疑了一下：“我在想，他們知不知道，我們殺了李國平？”

John：“知道又怎麽樣？你怕他們嗎？”

特工輕輕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那些高維生物警告過李國平，如果他泄密的話，會發生他不願意看到的事——會是什麽事呢？”

John：“也許就是殺他滅口吧。我已經幫他們做了。”

特工說：“但是，這個秘密，現在被我們知曉了呀。”

John望著他，跟他對視了十幾秒鍾，正想說什麽，怪事發生了——他麵前這個一米九左右的大漢，突然消失了。

John大驚失色，他掏出手槍，卻不知道該瞄準誰。接著，驚駭的一幕發生了：另外七個特工，一個接一個地從這個房間消失，沒留下任何痕跡，就像被拋到異次元空間一樣，或者進入了另一個“普通人看不到的高維空間”。

John十五歲就是英國軍情六處的特工，二十一歲的時候，加入了美國中央情報局。接近四十年的特工生涯中，他見過不計其數的怪事，執行過無數次秘密暗殺任務。自認為處變不驚的他，這一次徹底慌了，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對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人”。也許他們要捏死自己，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或者像生活在三維空間的人，要把一張紙上的漫畫人物抹去那麽簡單。他放下手槍，舉起雙手，說道：“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無情地抹去了。

接著，兩具尚有體溫的屍體，也從椅子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