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切除(6)
翌日早晨,章曉慧打來電話,問兒子在路新平家的情況。路新平說:“他表現得很好,雖然還是不怎麽說話,但至少不抗拒跟我相處。”
章曉慧舒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他不適應呢。他現在在你旁邊嗎?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路新平把手機交給徐浩天。他們母子倆通了一會兒話,徐浩天把手機又交給了路新平。
“看來浩浩真的挺適應住在你家。新平,真是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對了,徐宏達有沒有說什麽?”
“他昨天又喝得爛醉如泥地回來,根本沒有注意到兒子不在家。平時浩浩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連吃飯都是我給他送到房間去的。徐宏達也從來不會進浩浩的房間。他們倆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卻經常很多天都不見麵。我跟你說過的,徐宏達根本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孩子的奶奶,也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孫子嗎?”
“不喜歡。因為她還有兩個成天圍著她轉的小孫子,所以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有自閉症的長孫。”
“唉,浩浩真是可憐呀。”
“是啊,但是遇到你,他已經很幸運了。像他這種得了自閉症的孩子,很多人都是避而遠之,隻有你願意把他接到身邊去住,還幫他矯正和治療。新平,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不是說了用不著客氣嗎。不過,如果你真想感謝我的話,就幫我個忙吧。”
“你盡管說,新平。”
“你一會兒發一條微信給我,把你們家的地址,以及你婆婆那個門麵房的地址,都發給我。另外,我還需要幾樣東西——徐宏達的照片、他兩個兄弟的照片、他媽的照片,以及他媽的全名。”
“這個當然可以,但是……為什麽需要他兩個兄弟和他媽的信息呢?”
“曉慧,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隻管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不要問原因。”
“好吧,我馬上發給你。”
“記住發了之後,立刻刪除我跟你的聊天記錄。”
“明白。”
掛了電話,過了幾分鍾,路新平收到了幾條微信,正是他剛才提到的那些信息。
路新平對徐浩天說:“昨天晚上,我已經把計劃告訴你了。這幾天,我們就分頭行事吧。但是記住,沒有我的指示,即便是出現了我說的那種‘絕佳的時機’,你也不能擅自動手,明白嗎?”
徐浩天點頭:“知道。”
“那我去醫院上班了。我昨天給了你五百元,吃飯的問題,你就自己解決吧。”
“好的。”
路新平離開家,照例去早餐店吃牛肉米粉,然後步行到醫院上班。一天的工作結束後,他坐車來到章曉慧家的樓下,考察周邊的環境和商家。之後,他從章曉慧家開始步行,一直走到徐宏達母親那間門麵。
如同章曉慧說的,這是一家賣日雜用品的店,位於鬧市區,雖然麵積不大,隻有幾十平米,但就這個地段來說,這間門麵應該蠻值錢的。店的門口擺了張麻將桌,四個男人在店門口打麻將。路新平站在路邊,假裝跟人發信息,實際上是通過照片,仔細觀察和比對他們幾個人。
四個打牌的人中,有兩個是徐宏達的兄弟,另外兩個人應該是街坊鄰居。這兩兄弟和他們的母親,都是身材高大、體型壯碩之人。老婦人站在一旁看他們打牌,不適插上幾句嘴,滿嘴的髒話,粗鄙不堪。守店的是一個中年女人,估計是這兄弟倆某一個的老婆。徐宏達今天沒到這裏來。路新平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這幾個全神貫注打牌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被人窺視了這麽久。
之後,路新平再次步行到章曉慧家。一路上,他最關心的是幾件事:
1,附近有哪些燒烤、夜宵店;
2,沿途哪些地方有監控;
3,不同時間段和地段、街上的熱鬧程度;
4,附近有沒有警察巡邏,或者是否靠近公安局、派出所。
一番實地考察之後,他了然於心,在十點左右,回到了住所。徐浩天已經在家了,他們聊了會兒天,互相講述這一天做了些什麽事。交流完畢後,各自洗漱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路新平每天晚上都進行暗中觀察。他自然見到徐宏達了,發現這個男人果然有很大的酒癮。他要麽去兄弟的店鋪那裏喝酒,要麽到各種場合蹭酒喝。但他不打麻將,也許是因為之前的賭博經曆,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也有可能是他根本不屑跟這些街坊鄰居打小麻將,但是又沒有錢豪賭。總之,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來喝酒或者找酒喝。如果遇到兩個兄弟要打牌,而他又沒有找到熟人蹭酒的情況,就自己找家路邊攤吃喝。看來每晚不喝上這麽一頓,他是不會安心的。當然喝了也有可能不安心,回去後還要折騰老婆。這一點,路新平已經從章曉慧那裏得知了。他讓章曉慧再忍耐幾日,暗示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決。
持續觀察十天之後,路新平基本上把徐宏達的行為模式摸清楚了。這個男人經常活動的地點和他家附近的街道,也完全摸熟了。這天早上,是章曉慧來醫院拆線的日子。路新平關上門診室的門,一邊幫章曉慧拆線,一邊跟她聊著徐浩天近期的一些表現,隻字未提他們打算設施的計劃。隻是在拆完線後,他說:“曉慧,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章曉慧問。
路新平把放在辦公桌下的一個手提袋交給章曉慧,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章曉慧惶恐道:“這個,我恐怕……”
“相信我,很簡單,你肯定能辦到的。”
章曉慧跟他對視了一刻,說道:“好吧。”
路新平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章曉慧拎著手提袋,正要走出門診室。路新平突然喊了一聲:“曉慧。”
“什麽事?”她回過頭來。
“記住,如果你不會說謊,就用真相的部分來作答。”
章曉慧茫然地望著他:“什麽意思?”
路新平說:“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晚上回到家,路新平問徐浩天說:“浩浩,你做好準備了嗎?”
徐浩天點頭道:“做好了。”
“那明天晚上,我們就展開行動。”
徐浩天咽了口唾沫,路新平從他眼中讀到了緊張的神色,他說:“你害怕嗎?”
徐浩天遲疑了一秒,說:“不怕。”
“那就好。”
“我們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嗎?”
“是的,我一會兒把時間、地點和詳細的做法,再給你講一遍。隻要你照我說的去做,那男人死了之後,就沒有人會懷疑到你頭上。”
“嗯。”
路新平從褲包裏掏出一款老式手機,說道:“這是一個功能簡陋的手機,也就是俗稱的‘老人機’,隻能打電話和發短信。明天行動的時候,你把這部手機揣在身上,有什麽情況,及時跟我聯係。如果計劃有變,我也會打電話告知你。”
徐浩天把手機揣好,說道:“我知道了。”
“現在聽好了,”路新平一字一頓地說,“這是詳細的計劃,記住我跟你說的每一個步驟……”
6月13日晚上八點,路新平來到章曉慧家附近的一條街,他站在一棵樹下,假裝看手機。實際上,是在暗中觀察街對麵的一家燒烤店。
九點二十,徐宏達出現了。他來到這家燒烤店,坐在外擺的一張桌子旁,店員上前招呼。很快,啤酒和烤串就端了上來,徐宏達開始吃喝。這時,五個打扮流裏流氣的年輕人來到這家燒烤店,坐在了距離徐宏達不遠的另一張桌子旁。他們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抽煙喝酒、高聲喧嘩,完全不顧周圍其他客人的感受。徐宏達喝酒的時候,望了他們好幾眼,明顯感到不滿。但對方有五個人,他也不好說什麽,隻有悶聲喝酒,忍氣吞聲。
這種狀態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徐宏達已經喝完三瓶啤酒了。鄰桌的小混混也越喝越嗨。突然,徐宏達站起來,走到這群小混混旁邊,瞪著他們。這些小混混問他要幹什麽,酒壯人膽,徐宏達跟之前判若兩人,他揪起其中一個黃毛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破口大罵,另外四個小混混迅疾起身,一邊叫罵,一邊推搡,場麵混亂不堪,眼看就要發展成一場鬥毆。好在燒烤店的老板和店員趕緊出來勸架,才製止了這場爭鬥。剛才推搡的過程中,撞翻了他們的桌子,燒烤也吃不成了,幾個小混混氣急敗壞,其中一個指著徐宏達的鼻子說:“你等著!”五個人從街道右側跑走了。
徐宏達回到自己的座位,罵罵咧咧地摸出手機,跟某人打電話,看樣子也要叫人。然而,就在他打電話的時候,剛才那個黃毛悄悄折返回來,從背後靠近徐宏達。他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把折疊刀,在徐宏達的咽喉處割了一刀,轉身就走。
徐宏達大驚,鮮血從頸部大動脈狂湧而出,他用雙手按壓傷口,根本不可能止住血的噴湧。燒烤店的店員發現這一幕的時候,發出驚叫,趕緊叫來老板,整家店的人都慌了,老板趕緊撥打報警電話,但徐宏達已經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
站在馬路對麵的路新平,目睹了事件的全過程。他知道,徐宏達死定了。幾分鍾後,警察就會趕到這裏,所以他必須盡快離開。
這個惡魔,終於被除掉了。路新平心中一陣悸動。曉慧解脫了,她再也不用擔驚受怕、飽受痛苦和折磨。但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因為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路新平撥打徐浩天的手機。對方很快就接起了電話,男孩的聲音透露出惶恐不安:“新平叔叔,計劃失敗了,我現在……”
路新平打斷他的話:“浩浩,別說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不用執行這個計劃了。”
“為什麽?”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什麽?!”電話那頭的徐浩天大叫起來,隨即壓低聲音,“這怎麽可能?誰殺了他?”
“這個你不用管。現在,你照我說的去做……”
電話那頭的徐浩天仔細聆聽,一分鍾後,他說道:“我明白了。”
“好的,照我說的做吧。然後記住,今天晚上晚些時候,我會送你回家。而你和你媽媽要做好心理準備——明天,警察會上門來,問一些問題。你一句話都不用回答,因為你是一個自閉症患者。而你媽媽,我之前已經教過她了。她是不擅長說謊的,所以,她隻回答真相的部分就行了。”
“新平叔叔,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嗎?”男孩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路新平不置可否,隻說了句“照我說的做”,就掛斷了電話。然後,他沿著回家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