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犯規的遊戲·重啟

第9章 切除(9)

6月14日上午十點,陳娟和何衛東來到章曉慧的家。開門的正是章曉慧,她看到兩位穿著製服的警察,愣了一下,問道:“兩位警官,有什麽事嗎?”

陳娟問:“你是章曉慧嗎?”

“是的。”

“你丈夫叫徐宏達?”

“對。”

“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整夜沒有回家?”

“是的。”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不知道。”

陳娟停頓一下,凝視章曉慧的眼睛:“你不想知道他出了什麽事?”

章曉慧問:“他出了什麽事?”

陳娟說:“他昨天晚上在附近的一家燒烤店喝酒,被人割喉,當場死亡了。”

章曉慧吃了一驚,雙手捂住嘴,露出驚恐的表情。陳娟一直盯著她的臉。

“我叫陳娟,這是我的搭檔何衛東,我們倆是負責此案的刑警。可以進來說嗎?”

“當然,請進吧。”

章曉慧請警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坐在他們對麵的一把餐椅上。陳娟說:“看樣子,你對於丈夫的死,好像一點都不感到悲傷,也不感到意外?”

章曉慧說:“不,我感到意外。但我的確不悲傷。”

“為什麽?你們夫妻關係不好嗎?”

章曉慧苦笑了一下:“何止是不好,我恨透他了。”

章曉慧直接承認對徐宏達的恨意,有些出人意料。陳娟和何衛東對視了一下,前者問道:“因為什麽?他長期家暴你嗎?”

“是的。你們怎麽知道呢?”

“公安局有徐宏達的案底。但是隻到2015年。這麽說,他服刑回來之後,仍然經常打你?”

“是的,我身上,現在都還有他打的傷。”

其實剛剛進門的時候,陳娟就已經看到章曉慧嘴唇上的傷和臉上的一塊淤青了。她說:“既然你這麽恨這個男人,為什麽不跟他離婚?”

章曉慧說:“因為他威脅我,如果離婚,他就殺我父母和全家。”

陳娟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和狀態了。她意有所指地說:“那麽,現在他死了,你應該有種輕鬆和解脫的感覺吧?”

“是的。”

她如此直言不諱,反倒顯得光明磊落、胸懷坦**。陳娟說:“我也是女人,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不過按流程,我要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章曉慧點了點頭。

“昨天,徐宏達是什麽時候離開家的?”

“九點左右吧。”

“你知不知道他出去做什麽?”

“應該是去喝酒。”

“他每天都喝酒嗎?”

“是的。”

“一般什麽時候喝?”

“晚飯或者宵夜的時候。”

“九點過,顯然不是吃晚飯的時間,宵夜又似乎太早了點。他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去喝酒?”

“因為他嫌我昨天做的晚飯太清淡了,沒法下酒,一直在罵罵咧咧。喝了幾口湯,就沒吃了。之後他看了會兒電視,九點左右的時候,就出門了,我猜應該是去喝酒了。”

“你沒問他去哪兒喝酒?”

“我從來不問。”

“他出去之後,你一個人留在家裏嗎?”

“是的。後來我兒子回來了,我們倆就一直待在家裏。他有自閉症,這段時間,每天都在醫生那裏治療自閉症。”

“這個兒子,是你跟徐宏達生的吧?”

“是的。”

“他今年多大?”

“14歲。”

“除了你們彼此之外,有人能證明你們昨天晚上一直待在家裏,哪兒都沒去嗎?”

章曉慧望著女警察:“我們彼此還不夠嗎?我和浩浩從來都是彼此陪伴,相依為命的。”

“相依為命這個詞,一般是指兩個人吧。但你們是一個三口之家。”

“不,我們不是三口之家。隻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飽受欺辱的母子和一個禽獸而已。”

何衛東從她的話中聽出了某些信息:“難道徐宏達除了打你,也會打孩子?”

“是的。浩浩就是因為他,才得自閉症的,他甚至意圖輕生。如果不是被學校的同學及時製止的話,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自此之後,我就不敢讓他去學校了。”

“這麽說,他現在就在家裏。”

“對,在他自己的房間。”

“我們可以跟他見一麵,聊幾句嗎?”

“見麵可以,但是聊幾句,可能很難。他得了自閉症之後,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和交流。”

“明白了,那我們看看這孩子吧。”

章曉慧帶著兩位警察走到兒子的房間,推開房門,他們看到了坐在書桌前畫畫的男孩。他畫的是一些看不懂的抽象圖案,也許隻有他自己才明白是什麽意思。陳娟盡量和藹地打了個招呼:“hi,浩浩。”

徐浩天頭都不抬起來,完全不搭理她。陳娟又問:“你在畫什麽呀?”男孩仍然沒有絲毫回應。

陳娟問章曉慧:“他一直是這樣嗎?”

章曉慧說:“對,我們住在這個小區十多年了。周圍的街坊鄰居都知道浩浩有自閉症。平時他跟我一起上街,見到誰都是不理不睬,鄰居們也都習慣了。警官,你別見怪啊。”

“不會。”陳娟說,“大致的情況,我了解了。那今天就不打擾了。對了,徐宏達的屍體還在公安局的屍檢科,需要送到殯儀館火化,你幫他料理一下後事吧。”

章曉慧說:“不,我不幫他料理後事。這事,麻煩你跟他母親和兩個兄弟說一下吧。”

陳娟說:“我知道你恨他。但人都死了,後事總要處理呀。”

章曉慧說:“不是我不願意處理,而是他媽跟我一向不和。我來處理後事,她肯定是不滿意的,所以,就讓他們去弄吧。”

何衛東說:“這是你們的家事,要通知也是你通知他們,不可能由我們警察來代勞。”

章曉慧說:“警官,我說了,我跟他不是一家人。他死了,我不會管的,你們不幫忙通知的話,就把屍體直接拖到火葬場去燒了吧。”

“你……”

陳娟碰了何衛東一下,示意他別發火。她說:“好吧,我們去告知死者的母親和兄弟。你把他們的聯係方式給我吧。”

章曉慧在兒子的書桌上找了一張紙,把徐宏達母親的住址和電話寫在上麵,交給了警察。陳娟說:“好,那我們就告辭了。”

走出這個小區,何衛東問:“娟姐,這女人態度這麽差,你幹嘛幫她通知死者家屬呀?”

陳娟說:“因為我正好想跟徐宏達他媽見個麵,從她那裏了解些情況。”

“原來是這樣。”

“衛東,通過剛才跟章曉慧的接觸,你說說看,你的感覺是什麽?”

何衛東想了一會兒,說:“這個女人的態度,我覺得是比較自然的。作為一個長期被家暴的女人,她對這個男人肯定恨之入骨。所以,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恨意和對死者的漠不關心。這應該是她的真實反應。如果她裝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反而很假。”

陳娟點頭道:“對,她的整個態度、反應,都沒有什麽明顯的破綻。而且在我跟她對話的過程中,她的態度始終是平靜而自然的,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緊張。除非這個女人的心理素質遠超常人,否則的話,我傾向於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這麽說,你認為她跟此案無關?”

“不,她說的是實話,是因為她確實不是殺人凶手。但不代表她跟此案無關。”

“你懷疑她買凶殺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或者,她利用某個人來殺死了徐宏達。總之,徐宏達會遇害,她一定是事先就知道的。”

“你這麽肯定嗎,娟姐?為什麽呢?”

陳娟望著何衛東:“你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嗎?”

“什麽事?”

“從我告訴章曉慧,她丈夫被人殺死,到我們離開她家。她全程都沒有問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按常理來說,是正常人都會關心的。那就是——徐宏達是被誰殺死的,或者,他為什麽會被殺死。”

何衛東為之一振:“對呀,我們隻是告訴她,徐宏達被人割喉了。但凶手是誰、為什麽要殺死徐宏達——她居然一點都不關心!”

“這不合邏輯,對吧?”

“但是,會不會是因為章曉慧對徐宏達恨之入骨,所以才對他的死漠不關心呢?”

“不,這個不符合角色心理。想想看,你很恨一個人,結果某一天,突然有人告知你,這個人被殺死了。你難道不關心,是誰幫你解決了這個人嗎?在你心中,這個人應該是你的大恩人吧。”

“確實如此。”

“我沒有跟章曉慧說,這是一起意外事件或者突發事件,也就是說,這完全有可能是一起蓄意殺人事件。這種情況下,她不是更應該關心一下,凶手是誰嗎?”

“對,你這麽一說,她真的很可疑。”

“還有另一件事,也不符合她的心理。想想看,就算她跟徐宏達關係再不好,但名義上,他們還是一家人。換成一般人的話,跟自己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人被殺了——就算隻是一個合租房子的人——也會讓人產生恐懼感吧,會下意識地想‘在我周圍有一個凶手,那下次遇害的會不會是我呢?’但是你發現沒有,章曉慧絲毫不擔心這一點。因為她知道凶手是誰,更知道凶手不會做出對她和她兒子不利的事情。換句話說,徐宏達被殺,完全有可能是她一手安排的。”

何衛東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娟姐,你分析得太對了!既然如此,我們把這女人帶回去審問吧!”

陳娟擺了擺手:“不,相信我,審問不出什麽結果的。如果這件事真是她精心安排的,她早就想好怎麽應對警察的審問了,隻要咬定一點——這件事跟她完全沒關係,我們就拿她沒辦法。因為監控視頻上清清楚楚地顯示了,凶手是一個男人,不可能是她。章曉慧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我們總不能因為她沒有詢問凶手是誰,就認定她是凶手吧?現在的問題是,缺乏證據來證明,凶手和章曉慧之間存在聯係。況且我們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不能從章曉慧這裏尋找突破口嗎?”

“怎麽尋找?逼著她說嗎?嚴刑拷打?”

何衛東撓撓頭:“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腦子一轉,“對了娟姐,你注意那個有自閉症的男孩了嗎?凶手會不會是他?”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章曉慧說他之前在醫生那裏治療自閉症。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有不在場證明。不過這一點,需要從醫生那裏證實。現在,你跟徐宏達的母親打個電話,讓他們到市公安局的屍檢科來認領屍體。”陳娟把章曉慧給她的那張紙交給何衛東。“我們需要多方了解情況。”

何衛東點頭,立即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