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犯規的遊戲·重啟

第9章 麻雀生死戰(9)

成都市公安局的會議室裏,局長和幾個幹警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幕布,投影儀的影像出現在幕布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警察手裏拿著遙控器,挨著播放不同的視頻內容。

第一個視頻,是一家KTV裏,一個中年女人聲情並茂地唱著一首歌——蔡健雅的《陌生人》。她唱得非常認真,咬字清晰、氣息平穩、感情充沛,完全沒有破音或者跑調。加上她的聲線很好,閉眼聆聽,幾乎可以媲美原唱。如果忽略掉因緊張而產生的些微不太協調的顫音,簡直堪稱完美。這女人唱完後,忐忑地盯著屏幕,曲子結束後,KTV的自動評分係統,打出了9.9的高分。但女人的神情凝固了,頹然坐在沙發上,靈魂仿佛被抽離出了身體。

男警察按下暫停鍵,說道:“這個女人叫符春苗,貴州人,03年定居成都,經營小吃店,今年因為疫情關係,小吃店受到影響,被迫關門。她喪失了生活的希望,意圖輕生。這時,一個男人告訴她,如果她願意玩一個遊戲,賭一把的話,就能給她一大筆錢。

“符春苗詢問賭什麽。這個男人問他是否有特別擅長的事情,符春苗表示自己唱歌不錯,在KTV唱歌,經常被係統打出滿分。這男人便跟她約定,任選一家KTV唱歌,如果她能夠得到係統打出的10分滿分,就能獲得200萬。符春苗同意了這個賭約,但結果我們已經看到了,很遺憾,雖然她發揮得很好,還是被扣了0.1分。”

“輸了會怎麽樣?”局長問道,“贏了得200萬,輸了呢?”

男警察說:“這個女人在第二天就自殺了,自己家裏,煤氣中毒。”

“確定是自殺嗎?有沒有可能是被強迫的?或者被人製造出自殺的假象?”

男警察說:“就現場的狀況和調查情況來看,的確是自殺。”

局長點了點頭:“後麵還有視頻吧,繼續播放。”

男警察用遙控器選擇第二個視頻。這次的畫麵,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一台老式的投幣式街機遊戲機前,玩著一款經典格鬥遊戲“拳皇97”。他選擇的是瑪麗、山崎龍二和比利三個人,但全程隻使用拿三節棍的比利一個人——這款遊戲中相對比較弱的一個角色,判定弱、血量少。他對戰的是電腦控製的角色,但難度調到了最高等級,讓電腦角色也十分難纏,應對起來很是吃力。男警察快進了一會兒,屏幕上顯示,比利打到最後一組“主角隊”的時候,被二階堂紅丸的“雷光拳”幹掉了。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直接昏死了過去。

男警察再次按下暫停鍵,說道:“為了節省時間,我簡短地說。這個男人跟上一個視頻中的女人一樣,也是用‘挑戰某件事’的方式跟人打賭。他自詡是玩‘拳皇97’的高手,對方便跟他約好,如果他能全程隻使用‘比利’這一個角色通關的話,就能獲得兩百萬元的‘獎金’。但是很明顯,他也沒有辦到。三天後,他在自己家中服毒自殺了。”

男警察停頓下來,看局長有沒有什麽問題。局長說:“再播放一個視頻。”

這次播放的,便是那個挑戰“魂鬥羅一命通關”的男人了。挑戰失敗後,他完全瘋了,受到的打擊之大,不言而喻。

男警察說:“這個男人跟他們賭的是玩魂鬥羅一命通關,如果贏了,可以獲得三百萬;如果輸了……”

“就要自殺?”一個同事接著說道。

“是的。”男警察說。

“他又是怎麽死的?”局長問。

“跳樓,而且就是從跟他打賭那家公司的樓頂跳下來的。”

“這幾個自殺的人,都沒有被強迫或者要挾嗎?”

“由於人已經死了,我們暫時不能確定這一點。”

局長說:“假如他們沒被脅迫,為什麽非死不可?”

與會的一個年輕警察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打算自殺,這個組織卻給予了他們一線希望。結果希望幻滅,加深了他們的挫敗感,就更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局長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這個組織是利用人性的弱點來間接地逼死了他們?”

“這是我猜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使用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卑劣手段。”這警察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嚴磊,參與這事的人,難道全都輸了,然後死了嗎?有沒有一個贏了的?”

叫嚴磊的高個子警察說:“有一個例外。這人跟那個組織賭得也很奇葩。他是個拍短視頻的,賭約是——他注冊一個零粉絲的賬號,拍一條時長為1分鍾的短視頻,放在快手上,如果單日點擊量超過了三百萬,就算他贏。結果他真的做到了,那組織也如約付給了他三百萬現金。”

局長問:“金額高達三百萬,完全是不折不扣的賭博,這人你們沒把他抓起來嗎?還有那個組織的成員,都應該立案調查!”

嚴磊說:“局長,這件事情,我和馬琳一起去調查過的。但事情比我們想象中要複雜。要不,我讓馬琳來詳細說明一下情況吧。”

局長點了點頭,望向這位叫馬琳的年輕女警察,她是個新人,剛入警隊不到半年,各方麵經驗還有些欠缺,平常都是嚴磊帶她一起辦案的。她站了起來,說道:

“局長,這起案子是我跟磊哥一起調查的。現在我匯報一下目前的調查情況:首先,磊哥剛才提到的那個拍短視頻贏了三百萬的人,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賭贏並活下來的人。我們在五天前找到了他,詢問這件事的情況。但這個人聲稱,他跟那個組織並非是在賭博,而是對方鼓勵他挑戰某件事,隻要達到,就‘獎勵’他一筆錢——這種說辭,極有可能是那個組織的人教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應付我們警察。但問題是,我們沒法反駁他,因為這件事,的確跟傳統的賭博有所區別。”

局長沒有打岔,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通常而言,構成賭博的條件是,雙方都押上同等價值的物品或財產。但這件事的特殊性在於,挑戰者成功的話,可以獲得一大筆錢;輸了的話,卻不用付錢給這個組織——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聲稱這不叫賭博,是說得通的。”馬琳說。

“但是賭輸的人全都自殺了,這不是擺明了在賭命嗎?”局長指出。

“是的。但這個組織的頭子非常狡猾,他們通過各種巧妙的說辭,讓我們無法對他們的行為定罪。”

“你們已經跟這個組織的頭子接觸過了?”

“是的。我們從那個‘唯一的贏家’口中問出了這個組織的地址,我和磊哥就去了這家‘SUC網絡科技公司’的總部,見到了他們的老板,這人叫費海峰,成都人,後來加入了新加坡國籍,是一個資產上百億的富豪。這個人非常狡猾,說話滴水不漏,很難收集到其犯罪證據。”

嚴磊接著說道:“按費海峰的說法,他其實是在幫這些人,勸阻他們不要自殺,並提供翻身的機會,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長處。遺憾的是很多人並未珍惜機會,最後還是自殺了。對此他感到很難過。至於賭博一說,他堅決否認。原因就是剛才馬琳提到的,他隻是單方麵提供‘獎金’給這些人,並沒有要求他們也支付同等的錢,所以這算不上賭博。”

局長納悶地說:“那他到底圖什麽呢?照這個說法,他豈不是光賠不賺?”

嚴磊說:“局長,這個老狐狸精著呢。表麵上看,這件事好像隻會賠錢,但實際上,比這多幾十上百倍的錢,都被他賺到了!”

“通過什麽方式?”

“剛才我播放的這些視頻,全部以直播的方式在新加坡、泰國、日本等國家的視頻網站播放。而播放者暗示,大家可以下注,賭這個人是否能完成這項挑戰。參與下注是在一家網站上,這家網站表麵上跟費海峰無關,實際上就是他暗中出資運營的。我們調查後發現,這個網站和它提供的這種新奇的賭博方式,在東南亞國家非常火爆。每次參與下注的都有數萬人,賭資更是高達上億元。

“原因是人們知道,挑戰者如果贏了,就能獲得巨款;如果輸了,就會自殺——這讓他們覺得刺激無比,對輸贏自然十分關注,比起一般打打牌,賭個球,當然要刺激多了。而網站作為莊家,不管輸贏如何,都可以提取傭金。所以即便挑戰者真的贏了——比如那個拍短視頻的人——給他三百萬‘獎金’,隻是九牛一毛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聽完嚴磊說的這番話,在場的一個年輕警察憤慨地說道:“太可惡了!磊哥,證據確鑿的話,可以逮捕這家夥嗎?”

嚴磊搖了搖頭:“逮捕不了,因為他並沒有違反中國大陸的法律。那家賭博網站,是新加坡的,而新加坡的法律允許賭博;他在中國,又沒有跟人賭錢,而是用所謂‘獎金’的方式讓這些人挑戰某件事,也不構成犯罪;至於那些放在國外視頻網站上的直播視頻,他說經過了這些人同意,隻是放在網上娛樂一下,並沒有鼓勵人們下注賭博,是他們‘自己出於興趣要賭的’——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麵,我們都無法跟他定罪。簡單地說,他是鑽了法律的空子。”

“那豈不是拿他沒辦法了?隻能任由他在國內,特別是在成都繼續這樣的勾當?這家夥利用人們的獵奇心理和好賭的天性,提供這種新奇的直播視頻讓大家賭博,間接地害死了一個又一個人!”年輕警察義憤填膺。

嚴磊說:“我們當然不可能讓他繼續為所欲為。我和馬琳調查到,費海峰最近跟一個叫武向南的成都小夥子達成約定,隻要武向南能在一場麻將中贏一千元以上,他就支付給武向南五百萬元。這次的賭約比較起之前的,有兩個不同之處。”

局長問:“哪兩個?”

嚴磊說:“第一,這個賭約是費海峰親自跟武向南談的,可見他對這件事情,具有特別的興趣;第二,跟前麵幾個人不一樣,武向南並沒有欠下任何債務。他需要五百萬,隻是想跟女朋友的母親治病。鑒於這兩點,我和馬琳打算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暗中調查此事,希望能有所突破。”

局長說:“具體講講吧,怎麽突破?”

嚴磊說:“費海峰對麻將表現出了特別的興趣,也許他會更加深入地參與此事,我們希望借此機會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另外,武向南並不是一個真正打算自殺的人,那麽如果他輸了的話,對方會怎麽做呢?就此罷休嗎?還是通過某種方式逼迫他自殺?我們希望通過暗中調查,發現費海峰及其團夥的犯罪手法。一旦收集到相應的證據,就能立即將其逮捕!”

“嗯,這是一個切入點。”局長頷首道,“那就這麽辦。這事仍然由你和馬琳負責。既然費海峰是個老狐狸,也懂得怎麽鑽法律的空子,那我們就不能來硬的,隻能智取。這次的‘麻將賭約’,值得重點關注,爭取通過這次事件,讓其露出破綻,將這老狐狸捉拿歸案!”

“是!”嚴磊和馬琳異口同聲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