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玉刻雙璋
011 玉刻雙璋
花非花確實要的不是嬰胎,顧還卿的猜測成真,他沒在等什麽,他隻不過是在等她分娩的那一刻。
顧還卿說完此話的次日清早,她就發動了,開始陣痛!
比她粗略算的預產期提前了將近十多天——這才進入二月沒兩天,青龍節二月二龍抬頭剛過,這就要生了,倒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姬十二也慌,跟要死似的,抓住裘浚風就直了眼睛,恨不得把他的手臂捏斷:“你得跟我保證,保證卿卿沒事,沒事……”
他人在發抖,麵青嘴白,怪可憐的,裘浚風隻好盡力安撫他:“請來的接生婆經驗豐富,手法老道,經她接生的嬰兒從無失手,再加上有謝氏安排的幾個老娘婆從旁協助,王爺你信我,王妃會沒事的。”
謝氏早給顧還卿精心準備了一間產室,生產時的一應東西齊備,接生婆是從大越就帶來的,黛宮主信的過的人,一直和杏雨她們照看著顧還卿的起居飲食,幫她調理著身體。
而禹宮中本就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和處事老道的穩婆,一個個都非常沉得住氣,做事穩穩的,有條不紊,看著就讓人放心不少。
裘浚風這份從容不迫,萬事有我的醫者氣度感染了姬十二,讓他快跳出嗓子眼的心也跟著沉靜不少,眼珠子不再發直了,但裘浚風的下一句話卻使得他繃得緊緊的脆弱神經幾乎繃斷。
“不過王爺,你要做好思想準備,王妃可能會一胎產倆。”
“……”姬十二搖搖欲墜。
“什麽……什麽什麽意思?”
“就是,王爺可能會得一對孿生……的娃娃。”裘浚風輕撫白皙的下巴,既斯文又含蓄地說。
“咚!”姬十二一頭栽到於地。
“……”裘浚風。
“嘖嘖,王爺太沒出息了,真是太沒用了!”熊大等人在外間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搖頭歎息。
裘浚風倒沒有說風涼話,隻是望著暈過去的姬十二,在衡量是讓他繼續暈下去還是弄醒他的利與弊。
毋庸置疑,在這件事上,姬十二醒來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幫倒忙就阿彌陀佛了,裘浚風有點不想讓他醒來添亂。
但考慮到一些意外情況,如若沒有姬十二坐鎮,他們隻怕搞不定。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喚醒姬十二。
不過姬十二倒也爭氣,沒等他喚便自己醒了,醒來就要跟他算帳:“你這個庸醫,為啥不早說?”
“早說了有什麽用?不過是害得多幾個人跟著緊張罷了,再者,我也沒有十二分的把握,隻是號喜脈時察覺王妃的喜脈是雙脈,再加上王妃的肚子比尋常孕婦來的大,故而有此一說,是與不是,還得等王妃生了才知道。”
其實裘浚風幾乎每日不間斷地給顧還卿號平安脈,心裏約摸有數,知道她十有八九懷的是雙胞胎,隻是恐他二人擔心,沒敢說出來。
原因不外乎是女人分娩本就危險,無異於鬼門關走一遭,生一個都容易難產死,生兩個更容易死,懷雙胞胎對女人來說,並非好事。
顧還卿的肚子大一日,姬十二跟著緊張一日,他怕他說顧還卿懷的是雙胞胎,姬十二會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便隱忍著沒說——橫豎他盡最大的努力就是了,省得姬十二發神經把他也弄的不正常,影響他醫術的發揮。
姬十二久久的沉默下下,臉色更白,雙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良久之後,他突然任性地道:“我不管,我要她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誰也不能讓她有事!”他賭咒發誓一般的攫緊拳頭,低下頭,烏黑發絲垂下半遮住他的側臉,他漂亮墨眸沉的若聚滿翻滾的烏雲。
產房內,顧還卿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她知道姬十二膽小,她若大喊大叫鬼哭狼嚎或是尖叫哭泣,她自己可能會減輕一點痛苦,但八成會要了姬十二的命。
可她不出聲,外麵的姬十二又聽不到動靜,更急,趴在窗口便喊卿卿你怎麽樣,你應我一聲啊。
察覺到他都快哭了,能想象他六神無主求救無門又苦於不能以身代之的惶惑,顧還卿狠咬牙根,深吸一口氣,力持沉穩地道:“我感覺花非花要來了,你快去殿門口守著,別人去我不放心。”
她沒有疼的滿頭大汗,隻覺渾身發冷,頭腦異常的清晰,意識也很敏銳。
這樣說,一是為了支走姬十二;二是為了防備花非花出奇不意,她總覺得,花非花還有後招。
裘浚風也讚成讓姬十二滾蛋,忙道:“王爺,王妃和小主子的安危就全靠你了,這裏有我和謝大夫坐鎮,你盡管放心。”
姬十二也知道這不是任性的時候,他垂下眼眸,安安靜靜地把蒼白的臉貼在緊閉的窗牖上,默默的貼了半晌,才輕輕啟唇:“親親,你等我。”
謝承屹親自帶人守在宮門口,他雖是謝龖的後人,顧還卿是龍禦天的後人,兩人的祖輩之間雖有奪妻之恨,但不能否認,顧還卿也是皇甫鳳的後裔,真論起那些牽牽扯扯,也有些扯不斷的關係。
何況顧還卿是來幫他們的,這點道理他們還是分得清。
步步為營,清虛道長帶人守在對麵的那座高山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崗,以防有人乘虛而入。
眾人皆嚴陣以待,臉上沒有往日的輕鬆,就連清虛道長那麽閑雲野鶴雲淡風輕的一個人,此刻臉上都露出少有的沉靜與嚴謹。
花非花,不能隻簡單的以一個人來定義,他可能是自己此生碰到的最大的對手!此人能力超群,智勇無雙,文韜武略樣樣不缺,一輩子都在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而努力著。
他隨心所欲的掌控著他人的生死與命運,隨意的布下棋局,運籌帷幄之中,任何人都可能是他手中的棋子!
隻要他高興,他可以客串一段帝王生涯,坐享權勢無雙,將真正的帝王玩弄與股掌之間;若他願意,他可以把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獸孩與獸孩穀毀於一旦而毫不憐惜。
他視人命如草芥,單憑一雙手便可攪的天下大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端看他願不願意。
這樣的人若能以天下蒼生為重,虛懷若穀,以為百姓謀福祉為己任,那會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奈何,他似乎也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說,他是命運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桓巫師手中的一枚棋子——空有能力卻沒有一副正常人的軀體;空有愛人的心卻無人可愛;空有治世之才卻無治世之心,隻為一己之私而百般籌謀,害人又害己。
似乎,從他出生起,他就是來與命運做對的。
他一直在抗掙著命運待他的不公,妄圖憑著自己超凡的本領改變一切——無論是天生的容貌和殘缺的身體,還是已逝了的心愛女子,他都要一一改變即定的命運,做一個逆天而行的“撥亂反正”者。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清虛道長隻是覺得惋惜。
具體惋惜什麽,他也說不上來,大概是惋惜桓巫師不該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喪心病狂的培養出花非花這麽一個異類——給了他最優秀的一切,賦於了他無邊的才能,卻偏不給他正常人的身體和漂亮的容貌。
“清兒,有把握麽?”須發皆白的謝家二叔公站在清虛道長的身旁,滿頭白發被料峭的寒風吹的如雪花狂舞。
清虛道長的諸多感慨被打端,他側眸看了二叔公一眼,眼角抽了抽:“貧道法號清虛。”被人喚“兒”字的時光恍若隔世。
“哦。”二叔公仿佛沒聽到一般,連個眼神也沒施舍給他,隻是執拗地問:“這花非花或許人也?我們這麽如臨大敵的,會不會太慎重其事了?”
“慎重其事?”清虛道長有一瞬間的恍神,施即捋須一笑,顯得異常的高深莫測:“不,不會,我隻嫌這陣仗過下,到時拿他不下。”
“這麽嚴重?連你都忌憚的人物,看來真有兩把刷子!”二叔公睽大眼睛,嘴上的白胡子全翹起來了。
正在此時,前麵一謝家子弟匆匆而來:“二叔公,清虛道長,有人在砸冰湖!”
“誰?”
弟子一抱拳:“長孫謹和慕聽濤,他們帶人包圍了冰湖,看樣子要下湖取果。”
二叔公正要命人去稟報謝承屹,就見另一謝家子孫使著輕功,一路飛掠過來:“二叔公,有人闖穀。”
“來者何人?”
“龍弘和他麾下的尹統領親自帶人,正浩浩蕩蕩的朝這裏進發。”
禹宮內外皆戒備森嚴,謝靜媚煩躁的在自己的閨房裏走來走去,微皺著眉頭對自己的貼身丫鬟抱怨:“原本以為宮大哥來後,他可以陪我到處耍耍,我們可以到鎮上看廟會;到市集裏去閑逛;參加熱鬧的燈會;去吃窩台山的肉餅,雨燕峰的鍋燒,哪兒快活便上哪兒耍,誰知自打這位王妃住進來以後,為了她那個肚子,弄得咱們連禹宮都出不去,整日窩在這裏有什麽意思?都快閑得發黴了!”
“十小姐,你且忍忍,那位王妃眼看快生了,禹宮的禁足令很快會被解除,到時十小姐想和宮公子去哪便去哪,隻管逍遙快活便是。”丫鬟耐心地勸道。
“但願吧,也不知她生不生得出來,也不知她多久才生,為了她,咱們全族都跟著受罪,太劃不來了。”謝靜媚無聊的歎氣。
“小姐,切莫如此說。”丫鬟連忙一臉緊張地勸道:“老爺和夫人都有交待過,如今龍氏父子對謝氏虎視眈眈,一心想搶奪禹宮,見著謝氏的人便大肆追捕與屠殺,磨刀霍霍的想把謝氏鏟除殆盡,雖說咱們不怕他們,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萬一有族人被他們害了,豈非趁了惡人的心?這位王爺和王妃是來幫咱們對付龍氏父子的,是全族的貴客,理當尊敬他們。再說,那位王妃人挺好……”
“行了行了!”謝靜媚不耐煩的打斷丫鬟的話:“我又沒說他們什麽,你拿老爺和夫人嚇唬我作甚?未必你都懂的道理本小姐會不懂?”
她踢了踢腳旁的繡凳,撇著嘴不屑地道:“再說她生不生的出來與我又有什麽幹係?反正我隻喜歡宮大哥,她那位美的不像凡人的王爺夫君別人看著眼紅,我卻是不會動心的,我隻要我的宮大哥就夠了。”
她不自覺的紅了臉,害羞的低下頭,姬十二雖然位高權重,冷俊若謫仙,可她心裏眼裏都隻有宮少陵。
丫鬟掩唇而笑:“小姐不必擔心,宮公子隻能是您的,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宮公子當以身相許才對。”
“當然隻能是我的。”謝靜媚含羞帶怯的嬌嗔了她一眼,臉賽桃花:“你以為他是人人都可以肖想的嗎?尤其是謝靜羽那死丫頭,自以為漂亮宮大哥便會對她異眼相待,哼!她還不知道她在宮大哥心目中有多麽蛇蠍心腸,宮大哥會喜歡她才怪呢!”
未及丫鬟開口,外麵突然傳來一道刺耳的諷刺:“是嗎?可妾身怎麽聽說,宮少陵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並非是你啊!”
“誰?”謝靜媚目光一利,沉著麵容看向外間。
有人撩開錦簾,帶來香風陣陣,一著桃色衣裙的女子妖妖嬈嬈的扭著細細的腰肢進了屋,柳眉如夢,杏眼含春,煙視媚行的樣子狐猸極了。
謝靜媚一看,眼中立刻露出厭惡之色,先對丫鬟揮了揮手,示意丫鬟出去,這才沉著臉坐在檀木圓桌旁,輕蔑地道:“你不在你自個的屋裏好好的呆在,跑我這裏來幹什麽?”
嬌媚動人的女子也在桌旁坐下,趨進謝靜媚,笑得嫵媚極了:“妾身來求十小姐一件事,望十小姐答應。”
“你有什麽資格求我?你是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謝靜媚毫不客氣的諷道。
女子垂下長長的眼睫,拿著刺繡精美的綾帕扇了扇,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嬌滴滴地道:“我是沒什麽資格求十小姐,不過,誰叫十小姐有把柄落在我手裏呢,所以十小姐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你!”謝靜媚憤而拍桌,對女子怒目而視。
“怎麽,十小姐惱羞成怒了?”女子氣定神閑,笑若春花:“想當年,十小姐攬他人之功,冒充宮公子的救命恩人,這隻是其一;你對宮公子下毒在後,害宮公子年過弱冠依然無法娶妻生子,這是其二;其三……”
“信口!你要什麽我答應你便是,你別沒完沒了的嚼蛆,”謝靜媚橫眉豎眼,咬牙沉喝。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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