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給的太多了
隨著陳循的奏疏,奉天門下,人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在等著皇帝的決斷。
“準備的挺充分啊。”朱祁鎮看著陳循與王直道。
隨手翻開陳循奏疏,隻是略微看了幾個數據,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某去某某處買某某,花費多少。
下麵是此後數年的金額變化對比,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其中物價的快速增長。
“讓朕想想,胡濙,你現在是戶部尚書,你知不知道這些事原來是怎麽處理的?
戶部平抑物價的策略如何,成效如何,又是怎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朱祁鎮問胡濙,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參與了,順便探一探這位資曆最老的大臣態度。
胡子花白的胡濙聞言,終於睜開了自己老邁的眼睛。
僅兩月不見,朱祁鎮看去胡濙甚至有些風燭殘年的感覺,顫巍巍的挪動腳步跪下。
“啟奏聖上,老臣掌管戶部時日尚淺,還是由劉中敷向皇上陳奏吧。”
胡濙開口將球踢給了劉中敷,朱祁鎮也出了口氣,此事也就止於王直了。
“啟奏聖上,原尚書王佐掌部事時,每年都曾設法平抑物價,也曾數次上疏,但收效甚微,所用辦法最多不過半月即被廢止。
當地官員言:廣州富庶,商貿盛之,價高合理,朝廷毋需過於憂慮。
派去的主事以及禦史也都言廣州繁華,百姓工價高於其他之地一倍有餘,所以此後未曾深究。”
正統七年的時候,劉中敷就是因為答不上來馬駝跟草料豆類的數量,朱祁鎮將其下獄,後削職為民,現在剛剛啟用不久,這次劉中敷明顯早做了準備,將事情始末講了個明白。
不過陳循倒是沒什麽表情,還是跪在那等著朱祁鎮開口。
“陳循,這好像跟你說的情況不一樣吧?連你們戶部主事去了,當地官員都說正常,絲毫沒有叫苦自己俸祿不足,你又是從哪得出來的結論呢?”
“皇上,正是因為當地官員有苦不言,臣以為才更能證明他們的無辜。
隻想到了百姓的生活無礙,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自然是無法堅持下去,這也是做官太過實在了!”
“陳侍郎,犯法就是犯法,你說的再多也掩飾不了他們犯法的事實!”曹鼐站了出來。
“曹首輔,我隻是說結果背後可能有隱情,並未說這個事是對的。”陳循說。
“既然這樣那就依法查辦!”曹鼐緊逼。
“法理不外乎人情,總是要顧慮底下人的難處,否則以後他們遇事都躲,政令如何能通達?”王直直視曹鼐。
“錯了就是錯了,這些人不重罰,如何慰藉如曾翬、尹博等忠臣廉吏?
他們也是你們江西老鄉,不僅堅持了做官的操守,如今還扛起了廣州之事,王尚書你就不怕他們心寒嗎?”曹鼐不甘示弱。
“皇上,臣是為了國朝著想,這數百人可都是寒窗苦讀數十載,又經各地曆練方才成才!毀木容易造林難啊!
若是各位同僚有誰覺得我提議不夠公道的,我王直願意以身代之!臣自願辭去吏部尚書之職,請皇上輕處!”王直聲淚俱下的道。
“王直!朝堂之上豈容兒戲?你這是以下犯上,逼迫天子!”胡濙須發皆張的怒吼道。
胡濙再開口卻是在訓斥王直,奉天門下又靜了,王直麵色平靜的看著胡濙,絲毫沒有退步的跡象。
“好了,都是為了大明,有什麽可吵得?都起來吧!”朱祁鎮感覺火候差不多,終於要出來主持公道了。
“左鼎?你說朕不該去治療瘧疾?”朱祁鎮從頭開始跟他們捋。
左鼎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高聲回答道:“是!”
“熊宗立。”朱祁鎮叫了一聲。
熊宗立應聲出列道:“臣在。”
“把這次的成果給他們講講。”朱祁鎮道。
“是!此次所驗藥方,對瘧疾各症狀均有奇效,重症七日、輕症多責三日皆可痊愈。
若是按照今年的情況,皇上此舉可令百萬百姓再不用受瘧疾侵擾,以後所有地區瘧疾都將不再是百姓的夢魘,皇上仁德!”熊宗立朗聲開口,引得朝野議論紛紛。
“每年數以百萬計的百姓?”
“這不是堪比嚐百草的遠古先皇神農氏嗎?”
“皇、皇上仁德!”
“皇上仁德!”
……
隨著熊宗立的講述,在場諸臣由震驚轉為對朱祁鎮狂熱的崇拜。
朱祁鎮雙手虛按,良久聲浪方才停止,隨後朱祁鎮望向呆滯的左鼎。
口中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溫柔的說:“你還覺得朕所做不應該嗎?朕冒險不值得嗎?”
“皇上所為是千古聖君之典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申祐替左鼎開口。
此時群情激憤,左鼎已經不敢再說話了,但是朱祁鎮並不準備這麽放過他。
“左鼎,你是雲南道監察禦史,順天府及北直隸諸多衛所,糾察內外百司官邪,皆是你的職責,朕問你,你的事辦好了嗎?”
“臣不敢說嘔心瀝血,可也算是盡忠職守,監察之職一刻不敢懈怠,每所行事,必記錄在冊,請皇上查問!”
左鼎一聽,又開始支棱起來了,他是為同鄉出頭沒錯,可要說自己該做的事,他也有這個自信說自己對的起皇恩。
朱祁鎮點點頭認可了左鼎的說法,然後又問俞士悅與金濂:“你二司所上奏疏,其中江西籍貫的官員比著其他人量刑要輕。
除此之外,大理寺判蘇州人輕,刑部判通州人輕,你們兩個堂官有沒有什麽想跟朕解釋的?”
“皇上,臣大理寺……”
俞士悅不知道想說什麽,被金濂打斷。
“皇上,臣有負皇恩,不能秉公職事,請辭刑部尚書!”
俞士悅聞言張了張嘴,隻能低頭跪在地上,王直與陳循也是身軀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金濂。
“陳循,你說物價奇高,民富官窮,那為何所收稅款不見有如此大的增加?
再者,就算俸祿不足,當地稅賦充足,完全可以供養官員生活。
為什麽偏偏要犯法求存?是他們傻?還是有人給的太多了?”
朱祁鎮頓了頓,麵向吏部尚書王直緩緩開口:“王直,你說官員培養不易,朕不否認。
朕這個君父對他們的信任,對他們所犯罪行的痛心,不比你這個吏部尚書少一分。
可是你說他們該活,那些被逼死的百姓呢?他們是該死嗎?他們是多少家庭?其中涉及了多少寒門學子?又有多少家族的希望破滅了?
寒窗苦讀十幾載,未見曙光身沒塵呐!朕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