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我有十萬
教坊司中,王龑沒有上樓,坐在大堂中,跟著一眾公子哥們吆喝。
台上是他心心念念的水仙姑娘,灰白頭發的寬伯氣質怎麽都跟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王龑手指輕敲桌麵,喉嚨裏哼著不知名的調調,滿臉愜意。
台上一襲紅衣緩緩落幕,王龑意猶未盡的看著退場的水仙,不僅嘖嘖而歎,隨後將桌上糕點放進口中咀嚼,一口驢打滾吃的毫無形象。
“公子,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雖說王龑此時已經不是那樣迷戀水仙,非要為對方贖身的地步,可每天流連在這種地方,寬伯還是覺得對公子的成長有負麵影響。
哪知王龑聽了之後,嫌棄的衝寬伯一擠眼,然後伸手拿了塊綠豆糕塞進了寬伯嘴裏。
“你趕緊吃口堵住嘴,才剛來就讓我走,那怎麽可能?”王龑搖頭晃腦的說著,還沉浸在方才的那曲樂舞中。
“你說,這星月姑娘的手是怎麽長得?怎麽就能彈得這麽好聽呢!再看看這些庸脂俗粉,簡直不堪一提。”王龑指著大堂中的姑娘說道。
寬伯努力將綠豆糕咽下去,然後撇著嘴說:“依老奴看都是一丘之貉,哪裏有良家女子好,也值得公子流連。”
王龑更嫌棄了,不住的搖頭說:“什麽呀,寬伯你是真不懂,這叫韻味!行了,也該去見見段老板了。”
王龑的目光來到正在上樓的一個身影,正是那位包下了天字一號房的段雪鬆,也是他現在的手下。
段雪鬆剛從外麵回來,還沒來得急喝口茶,門就被人敲響了。
打開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段老板貴人事忙,我可等你半天了。”
看是王龑,段雪鬆趕緊起身恭敬行禮道:“二公子!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跟公子有話要說。”
等到包房內隻剩下了二人的時候,段雪鬆才試探開口:“聽說公子南下了,什麽時候回來的,也沒讓老奴去接您。”
王龑猴急的倒了杯茶:“哎呀,這一口驢打滾給我吃的,差點沒噎死,段老板莫怪啊。”
狠狠喝了幾大口之後,王龑這才拍了拍胸口說:“我來找你是有件大事要說。”
“公子請說。”
“京城糧荒跟你有關係沒有?”王龑盯著段雪鬆的老臉問。
段雪鬆心口一緊,這事是大公子交代的,他自然瞞著王龑。
段雪鬆不著痕跡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故作輕鬆的說:“這種好機會,老奴自然要參與。”
“你現在手裏有多少糧食?”王龑單刀直入。
段雪鬆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猶豫片刻後才開口道:“不過三五百萬石,不成什麽氣候。”
王龑跟阿剌知院的交易一共才三百萬石糧食,就已經足夠瓦剌度過難關,這段雪鬆倒是口氣大,一張嘴就是三五百萬石的小氣候。
王龑給段雪鬆倒上一杯茶,輕描淡寫的說:“都賣給我吧。”
“公子,這恐怕不合規矩吧?你是負責西北事務,可各地都有各地的情況,這樣會影響我安排好的事。”段雪鬆靠在椅背上。
王龑先自己喝了一口才開口:“段老板,你這事是我打個讓你做的吧?”
“是不是大公子又如何?即使是老爺來了,我這麽做對家裏也是大有裨益的,怎麽二公子覺得不妥嗎?”段雪鬆絲毫不懼。
王龑輕笑一聲:“那你知不知道錦衣衛已經盯上這件事了?你們的暴露隻在頃刻間。”
“無非就是個囤積居奇,隻要錢到位,不會有什麽事的,況且這事做的這麽容易,朝裏沒人支持,您也不信吧?”段雪鬆神色依舊輕鬆。
“你說的對,商人多的是,趁機撈一筆的也多得是,可是我說的暴露,是指我們的存在,而不是什麽囤積居奇。”
段雪鬆一愣,似乎是沒想明白這位二公子這話的意思:“公子此話怎講?”
“怎麽講,我還不能跟你說,信不信隨你,別等到時候出事了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現在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我,無事發生你也沒有損失,但凡要是出點什麽事,那你可就撿著了。”王龑已經起身。
“公子!您容老奴想一想。”
王龑沒有理會段雪鬆,而是向門口走去:“沒事,既然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算你暴露了我也不會有什麽事。”
“公子!您等一下,您再喝口茶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有糧草的轉運,可始終因為有人捂糧不售,而使得糧價高居不下。
順天府尹王賢沒有辦法,已經開始打開官倉接濟那些實在買不起糧的百姓,可麵對百萬人口的京師,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甚至已經開始有哄搶糧鋪的事發生了,京師人心惶惶,百姓隻為一口吃的發愁。
這天早朝,朱祁鎮早早的已經洗漱完畢,一紙書信被他塞進了桌上的孫子兵法中。
“皇上,可以起駕了。”
朱祁鎮重新整理衣冠,將身上打量一遍後才動身,與往日大相徑庭。
禦門聽政,朱祁鎮坐在龍椅上,看著這座皇城,心裏不停想象著太宗坐在這個龍椅上,麵對群臣心中的想法,隻是到最後輕笑一聲,權當自己的一個樂子。
官員已經漸漸到齊,都對今天早到的朱祁鎮感到好奇。
早朝開始之後,順天府尹王賢第一個占了出來:“皇上,順天府因為缺糧,已經開始有百姓鬧事,再不解決恐有大事發生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自覺的抬高了眼睛,想看看朱祁鎮怎麽應對,不過礙於禮法,隻是有這樣一個動作,並不敢直視皇帝。
“王愛卿有何良策?”朱祁鎮問道。
“臣以為,百姓之所以有此行為,全因糧食短缺,而糧食短缺又與有人囤積居奇有關。
實則現在夏糧剛剛收獲,遠沒有到真正短缺之時,況且民間亦有存糧,全是有人推波助瀾之過。
臣請皇上徹查黑市,給百姓口糧一份保障。”王賢花白的胡須隨著說話輕輕顫抖。
“王府尹,有百姓鬧事,首先應該將他們抓起來,以正律法嚴明。
怎麽能避重就輕,說什麽有人推波助瀾,難道他們要造反也不管嗎?
我看就是有百姓借故鬧事,才使得商家惜售,請皇上緝捕暴民,還京師一個安寧!”大理寺右少卿習嘉言出列反駁道。
“習大人!你我皆是百姓供養,他們現在無米下鍋,你就如此沒有同情心嗎?”王賢有些激動地指著習嘉言道。
習嘉言也是滿頭白發了,論年紀比王賢還大,直接頂了回去:“我乃大理寺少卿,職責就是維護大明律,若是都講人情,那律法的尊嚴誰來維護?”
見二人又有吵起來的架勢,朱祁鎮開口道:“借故鬧事者自然要懲治,不過也要體諒百姓的難處。
王賢,你要著人好好分辨,該抓的一個也不能少,該放的也一個不能抓,聽明白了嗎?”
“臣遵旨。”
朱祁鎮這麽一說,習嘉言也不好糾纏,冷哼一聲回到隊列中。
“王賢,你開倉賑濟效果如何?可有什麽難處?”朱祁鎮問道。
果然不願退回去的王賢還有一大把的苦要訴,聽朱祁鎮這麽一問,王賢老臉滿是苦澀的說:“啟奏皇上,順天府官倉近乎空倉,糧價一日不穩,百姓一日無依啊。”
“金濂,你們商行自各地收了多少糧食?”朱祁鎮看向金濂。
“回皇上,臣等無能,現在各地都以減產原因,糧價大幅上漲,至今也隻籌措了不足十萬石。”
不足十萬,對於擁有百萬人口的順天府來說,都不能用杯水車薪來形容了,投入市場中隻怕是瞬間被人買走囤積,聊勝於無而已。
朱祁鎮似乎隻是例行公事,隻是問了一嘴就沒再說什麽,反倒讓金濂準備好的說辭落空。
“王愛卿在堅持堅持,有金濂尚書的籌措,相信很快糧價就會得以平抑,這些日子還要多辛苦你了。”朱祁鎮交代一聲,便從龍椅上離去。
“退朝!”
“皇上!可,府庫中馬上就空了啊!皇上!”王賢的大喊叫不回朱祁鎮,卻叫來了金濂。
“惟善,切莫著急,本官先將那十萬石撥付與你!放心!放心啊!”
“尚書大人你!”
滿朝文武退場,最後隻剩王賢一人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