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戰守（上）
瀚海都護府的營牆外，秋草在陽光下泛起一縷縷金色的“細浪”，層層疊疊鋪向遠方。
所有老弱婦孺都已經撤離，無法收攏回營地內的牛羊牲畜，也隨著撤離的百姓，一道去了沙木別部，前來做生意的商販，更是走得一個不剩。
瀚海都護府營地周邊十裏，眼下再也看不到一匹馬，一隻羊，一頭牛。天地間的景色，忽然變得空曠且安寧，壯美且蒼涼，讓人看上一眼之後，就幾欲迷醉。
然而，這種安寧，注定無法長久。第二天下午申時不到，八名身穿瀚海唐軍服色的斥候，忽然在天地交界處現出了身影，隨即，風馳電掣般直奔都護府營地正門。緊跟著，十幾名突厥斥候，也迅速進入畫麵，追著瀚海唐軍的身影不停地放箭。
”嗚———”憤怒的號角聲響起，擋在營地正門的鐵柵欄，被迅速拉高。二十幾名瀚海斥候，策馬魚貫而出，直奔自家同伴。
“回營地，把狼崽子交給我們！”隔著老遠，帶隊的斥候教頭曲彬，就高聲吩咐。隨即，又用不怎麽標準的回紇語重複。
“教頭小心，他們後麵還跟著大隊！”遠道歸來的斥候們高聲提醒，放棄對追兵的抵抗，直奔自家營地正門口。曲彬則帶著勇士們，跟他們擦肩而過，隨即，舉起騎弓，朝著追兵迎頭怒射。
追過來的突厥斥候雖然已經做出防備，仍舊有三人被射下了坐騎。其餘人見勢不妙，呼哨一聲，撥馬就走。
曲彬哪裏肯放他們離開，帶著麾下弟兄一邊放箭，一邊策馬追殺。才追出五六十步，又一夥突厥斥候在天地之間出現，帶隊的頭目一聲大喝，率領隊伍直撲曲彬。
雙方斥候對斥候，在空曠的野地裏羽箭往來，一時間，竟然難以分出高下。曲彬憑借出色的騎術和武藝，連殺三名突厥斥候。然而，他個人的勇武，卻無法彌補整體的不足。
突厥斥候在作戰經驗與整體配合方麵，占盡了上風。奈何卻屢屢被曲彬一個人攪了局，斬獲與損失幾乎一模一樣。
心疼麾下的弟兄，曲彬頂住了敵軍第一次反撲之後，果斷將隊伍拉向了自家營地。試圖借助望樓上的弓箭手，殺突厥人一個回馬槍。而那些突厥斥候，卻在距離望樓一百步之外，就撥偏了馬頭，寧可忍受曲彬等人的汙言穢語，也堅決不給望樓中回紇弓箭手射殺自己的機會。
曲彬大怒，帶領麾下弟兄向突厥人展開反衝。那些突厥斥候見狀，又紛紛撥馬而回，依仗自己一方的兵力和作戰經驗雙重優勢，與曲彬等人周旋。
如是周旋了兩三輪，敵我雙方都精疲力竭，策動戰馬脫離了接觸。不待營地內鳴金將曲彬喚回，遠處的天地相交處，已經出現了一大團黃褐色的陰雲。羯盤陀帶著他麾下的狼騎主力，終於趕到了瀚海都護府營地附近，馬蹄帶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既然狼騎主力已經趕來了，繼續跟狼騎斥候周旋，就失去了意義。曲彬想都不想，果斷帶領身邊所有剩下的弟兄，返回了營寨之內。鐵柵欄迅速墜落，將營地內外，完全分割成兩個世界。
“敵軍接下來不會立刻發起進攻。但是，他們會派小股兵馬，圍著營地四周進行試探。”胡子曰果然像薑蓉說的一樣靠譜，掙紮著從擔架上坐起，向身邊的婆潤麵授機宜。“咱們雖然兵力不如羯盤陀那邊多，但是，卻不能失了銳氣，任由狼騎為所欲為。所以，除了留守於鹿砦後的那些弟兄之外，你最好再加派四隊弓箭手過去幫忙。隻要狼騎敢靠近，不用請示，立刻拿弓箭招呼他們！然後，你再派一名悍將做總接應，發現突厥狼騎重點試探哪個方向，去就哪裏迎頭痛擊。”
“好！”婆潤絲毫不懷疑建議的準確性，立刻予以采納。隨即，抓起令箭，開始調兵遣將。
營地內的氣氛，立刻變得有些緊張。但是，絲毫不像那些長老和官員，幾乎所有基層將士，對婆潤的命令，都執行得不折不扣。
他們都生著眼睛和耳朵，即便沒親眼看到過婆潤被奪走可汗之位後，如何曆盡艱險將其重新奪回，也聽同伴們說起過。
而這種國王遭到奸臣謀害，王子在幾乎是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成功複仇的故事。無論是在草原上，還是在中原，都是最受歡迎的傳說之一。
當傳說與現實發生重疊，婆潤在基層將士和普通牧民眼裏，就成了不知不扣的少年英雄。
而這個少年英雄，非但勇敢堅強，還體恤治下牧民們的疾苦。奪回可汗之位後，立刻按照薑簡和杜七藝的建議，推行了一係列新政。
在降低賦稅，減輕治下牧民們負擔的同時，還努力教導牧民們，賺到更多的錢，積攢更多的食物和牛羊。試問，哪個出身於普通牧民之家的將士，不願追隨在他身後？
眼下突厥人打到了家門口，婆潤可汗不顧自己年齡小，留下來與大夥一道保衛汗庭。眾將士們，又怎麽可能不唯其馬首是瞻？
隨著一連串“得令”聲，四隊瀚海勇士，手持角弓，奔向圍繞營地的四麵鹿砦之後。一個名叫俠和噗的都尉，則帶著九百名弟兄，隨時準備為各方向的守軍進行增援。而原本位於四麵鹿砦後的各路守軍，則擎刀持盾，嚴陣以待。
“你命人挖得那道壕溝非常好，突厥人即便能夠搬開鹿砦，也得掉進壕溝裏去。”見婆潤孺子可教，胡子曰四下看了看，繼續笑著提議，“不過，壕溝裏頭，最好灌上一些水，然後於壕溝上頭，再搭些木板。這樣，咱們的人可以踩著木板去支援自家袍澤，突厥人衝破鹿砦之後，你下令把木板一撤，他們就得幹瞪眼！”
“多謝胡大叔！”婆潤聽得眼睛閃閃發亮，又立刻調遣人手，將胡子曰的建議付諸實施。
“既然能打到水，就把鹿砦也提前潑濕。免得敵軍火攻。對了，還有望樓，那東西全是木頭的，最容易被敵軍用火箭招呼。”胡子曰想了想，繼續補充，“老夫以前沒怎麽守過城，卻熟悉怎麽攻打突厥人的營寨。把這些招數提前預防到了，想必也能幫你多耗死幾個突厥狗。”
話音落下，四周圍立刻響起了興奮的笑聲。胡教頭是誰啊，當年堵過頡利可汗被窩的英雄。那羯盤陀不過是頡利可汗的孫子輩兒，怎麽可能，攻得破他老人家幫忙駐守的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