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遊俠兒

第263章 不動如山

這不是草原上的常見戰術。草原各部都不缺乏駿馬,對騎戰的重視遠遠超過步戰。各部牧民性子散漫,也很難訓練出如此配合嚴密的軍陣。

而如此特殊的戰術,如此嚴密的軍陣,卻偏偏出現在了回紇汗庭。那隻意味著一種情況,大唐已經從中原調來了最精銳的府兵,車鼻可汗卻對此一無所知!或者知道後卻對麾下大多數將士封鎖了消息!

有一股寒意,瞬間直衝伯克伊裏斯的腦門。扯開嗓子,他用全身的力氣吼出破敵之策,“衝陣,衝垮他,控製坐騎不要停!”

一小部分突厥狼騎悄悄放緩了馬速,“衝陣,衝陣——”大多數狼騎卻已經來不及減速,隻能高聲叫嚷著給自己壯膽兒,同時雙腿狠狠磕打戰馬的小腹,手中橫刀則盡力砍向近在咫尺的長矛。

狹路相逢勇者勝!突厥雖然沒有特別高明的兵法典籍流傳,狼騎們的作戰經驗卻極為豐富。

當兩支軍隊正麵硬撼之時,越是悍不畏死的一方,越有可能憑借氣勢,逼迫對手改變戰術。而他們此刻雖然人數低於對手,每個人卻都有戰馬相助。如果雙方撞在一起,他們當中一部分人有可能擋住或者避開對手的長矛,而對手卻肯定會被戰馬撞得筋斷骨折。

馬蹄翻飛,帶起滾滾煙塵。狼騎們扯開嗓子咆哮,聲音宛若鬼哭。敵我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彼此都已經能看見對手眼睛裏的緊張和恐懼。

雙方開始比拚意誌力,看誰先堅持不住。狼騎們緊張得寒毛乍起,叫嚷聲徹底變了調。一千五六百名唐軍,分成三排,繼續持槍巍然挺立,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驕傲。

“唏噓噓……”一匹戰馬嘴裏發出淒厲的悲鳴,在身體與長矛相撞的最後瞬間,努力改變方向。緊跟著,是第二匹,第三匹……,趨吉避凶,是草食動物的本能。任狼騎們如何刺激,大多數戰馬都堅決不肯自蹈死地!

前衝的狼騎隊伍,如同稗草撞到了巨石,向左向右迅速彎折。然而,卻仍有五、六匹戰馬在其主人的逼迫下,來不及閃避,與槍陣正麵相撞。

槍斷,馬死,十幾名持槍的唐軍被撞飛出數尺遠,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血。原本嚴整的槍陣表麵,被撞出了四個巨大的豁口;原本端坐在馬背上的六名突厥狼騎,連同各自的坐騎一道,被長矛戳穿,縮卷在血泊中痛苦裏抽搐!

“刺!”胡子曰僥幸沒被戰馬撞飛,果斷扯開嗓子怒吼。同時將手裏的長矛刺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狼騎。

那名狼騎在與槍陣相撞之前,就被戰馬帶著改變了方向,進而逃過了一場死劫。此刻驚魂未定,根本做不出及時反應。直到胡子曰手中的長矛已經刺中他的軟肋,才忽然尖叫著扭動身體,揮刀橫砸。

“當啷!”刀刃砸在矛護上,濺起數點火星。長矛方向沒有發生絲毫變化,銳利的矛鋒撕破皮襖和鎧甲,扯斷肋骨,直接刺穿了狼騎的內髒。下一個瞬間,此人的屍體被胡子曰用長矛提起,重重地砸向了另一名狼騎的頭頂。(注:矛護,金屬矛頭尾部的套,通常上麵有兩個釘子孔,套在矛杆上之後用釘子固定。博物館裏有實物。)

另一名狼騎本能地舉起橫刀格擋,鋒利的刀刃將屍體砍出一道巨大的傷口,鮮血立刻濺了此人滿頭滿臉。還沒等他來得及擦拭,有一杆長矛已經從側前方戳至,將此人直接戳了對穿。

“刺!”“刺!”“刺!”幾個隊正和旅率,操著濃重的河東口音,將胡子曰的命令一遍遍重複。

長矛的動作,伴著命令聲變得越來越齊整,一排接一排,宛若猛獸嘴裏正在合攏的牙齒。在槍陣之前停下來的狼騎,被一個接一個刺下馬背,死傷枕籍。

“劉郎將帶人變陣補位,其他人,刺!”胡子曰擺動長纓,迅速發出第二道命令。雙眼卻始終都緊緊盯著一名在自己五步之外的突厥小箭。

那突厥小箭被他盯得心裏發毛,退路卻被自家同夥所阻擋,隻能硬著頭皮揮刀迎戰。胡子曰手臂發力,長矛加速刺向突厥小箭的腿肚子。突厥小箭躲得開長矛,卻不敢賭**戰馬也與自己一樣身手靈活,不得不俯身格擋。胡子曰手中的長矛卻迅速回拉,將他閃了一個空。緊跟著再度奮力前戳,將此人戳了個透心涼。

鮮血狂噴而出,胡子曰搶在屍體落馬之前,拔出長矛。一名狼騎看到便宜,從側麵揮刀砍向胡子曰的脖頸,卻被胡子曰身側的李思邈一槍戳中了胸口。兩名狼騎咆哮著撲向李思邈,胡子曰揮矛將其中一人刺下馬背,緊跟著又是一記橫掃,將另一人砸得大口吐血。

敵我雙方擠在小範圍之內交手,突厥狼騎發揮不出速度優勢,隻能借助戰馬的高度發起攻擊。而唐軍手中的長矛,卻被橫刀長出三倍。幾名唐軍互相配合,上刺人,下刺馬,轉眼之間就能將一名突厥狼騎送回老家。突厥狼騎想要砍中目標,卻不得不先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在戰場上,些許的劣勢,就能決定生死。隨著越來越多的狼騎落馬,突厥人不得不拉著坐騎後退。伯克伊裏斯大急,揮刀砍斷一杆刺向自己的長矛,扯開嗓子高聲大叫,“不要慌,不要慌,闖戰馬撞出來的豁口,闖豁口撕碎槍陣!”

“不要慌,不要慌,闖豁口撕碎槍陣!”親兵扯開嗓子重複,將伊裏斯發現的唐軍薄弱點,盡可能傳入更多同夥的耳朵。

“闖豁口,闖戰馬撞出來的豁口!”兩名突厥大箭精神大振,呐喊著調整方向,策馬衝入距離自己最近的豁口,同時揮刀向試圖封堵豁口的唐軍亂砍亂剁。

“闖豁口,闖戰馬撞出來的豁口!”更多的狼騎如夢初醒,揮舞著橫刀再次改變方向,全力朝距離各自最近的豁口處衝殺。哪怕看到有同夥在半途中被長槍刺穿了身體,也絕不退縮。

六名突厥狼騎用自己和戰馬性命換來的豁口,立刻成為了敵我雙方角力的關鍵點。如果突厥狼騎能夠成功從豁口處闖過去,就可以從槍陣背後發起攻擊,將槍陣徹底碾碎。如果豁口被唐軍搶先封堵,失去速度,數量也處於絕對劣勢的突厥狼騎,在結陣而戰的唐軍麵前,就毫無反抗之力!

“啊——”兩名衝進豁口的狼騎先後被長矛刺中,慘叫著栽下馬背。然而,卻有更多的狼騎撲向同一處豁口,對左右兩側的大唐健兒們視而不見。

豁口附近,一夥唐軍聯袂上前補位,長槍上下翻飛,將三名狼騎刺於馬下。一名突厥大箭怒吼著衝至,手中拿的不是橫刀,而是一把精鐵打造的狼牙棒。借助戰馬的高度,他居高臨下將狼牙棒奮力砸向帶隊補位的唐軍夥長。後者自知力氣不如他大,果斷撤步後退。突厥大箭毫不猶豫催促坐騎,步步緊逼,手中狼牙棒掃得呼呼聲生風。位於夥長身側的四名大唐輔兵默契地向斜前方跨步,隨即同時轉身斜刺。一杆長矛被狼牙棒砸飛,一個長矛被狼牙棒磕歪,卻仍有兩杆長矛繞過了狼牙棒的攔截,正中突厥大箭後腰和小腹。

血如泉湧,突厥大箭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幹,丟下狼牙棒,軟軟地跌於馬下。

“射箭,用箭射死他們!”伯克火骨看得雙目盡赤,一邊策動坐騎貼著槍陣邊緣加速,一邊將羽箭搭上弓弦。

硬闖不是辦法!作為車鼻可汗麾下的一名悍將,他可謂身經百戰。很快,就通過麾下弟兄們的傷亡情況,做出了正確判斷。

敵軍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對手都要強悍,絕對不能再相信以前的經驗。以前他也率領狼騎硬撞過敵軍的步卒,後者麵對疾馳而來的戰馬,仍舊能站在原地不逃,已經堪稱奇跡。而今天,敵軍非但沒有逃命,並且先用密密麻麻的長矛嚇住了他的戰馬,然後又熟練地對他麾下的弟兄,展開了收割。

對,像割牧草一樣地收割。盡管先前利用亡命衝撞,狼騎成功將唐軍的槍陣撞出了四個豁口。但是,至今為止,卻沒有一名狼騎成功從豁口處闖過,闖到槍陣的背後。

那四個明顯的豁口,就像魔鬼張開的嘴巴,凡是有活物闖進去,就立刻被撕個粉碎。哪怕下定了決心要死中求活,也不能繼續讓弟兄們去填這四張嘴巴。改變戰術是唯一的選擇,利用戰馬高度,放箭攢射,剛好可以克製槍陣在靈活性方麵的不足。

羽箭脫弦而出,正中十步之外一名唐軍的胸口。後者的胸甲迅速被血染紅,卻沒有立刻倒下,而是咬緊牙關,以長槍為拐杖,踉蹌著退向後排。

“放箭,放箭!”伯克火骨大喜,呐喊著抽出第二支羽箭,還沒等他拉開騎弓,一支投矛呼嘯而至,將他直接射下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