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疑問

大單於小心——”鹿蠡王伊爾別反應敏捷，果斷撥轉了坐騎，同時扯開嗓子高聲向巴姆巴示警。

來襲的唐軍顯然是預謀已久，所以才能趁著骨利幹這邊大隊人馬都趕去紮營之際，突然沿著鹿鹿砦中的秘密通道衝出來。這種情況下，絕對不能硬抗，趕緊策馬跟自家大軍匯合，才是上策。

他的提醒不可謂不夠及時，然而，大單於巴姆巴的反應，卻仍舊慢了半拍。直到瀚海唐軍已經殺至距離自己不足五十步的位置，才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一邊尖叫著招呼親兵們前來相救，一邊果斷從奧倫（馴鹿）的身側拿起兵器抵抗。

五十步距離，戰馬隻需要三個彈指功夫就能跑完。此時此刻，站在他的角度，轉身逃命，無異於任人宰割。死中求活，才是最佳選擇！

他長得虎背熊腰，奧倫（馴鹿）的個頭也遠高於戰馬。當將手中兵器從紅色拐杖換成了狼牙棒，立刻變得威風八麵。

帶隊衝過來的瀚海唐將帶著身邊弟兄，輪番向他發起進攻，都被他用狼牙棒硬生生給擋了下來。一名瀚海勇士手中的橫刀，甚至被狼牙棒直接砸斷，不得不拔馬退出了戰團。而他麾下的親兵們，也迅速做出了反應，一個接一個舍命撲上前，擋住其他來襲的瀚海勇士，寧死不退。

形勢立刻變得撲朔迷離。襲擊講究一個“快”字，骨利幹大單於巴姆巴帶著二十幾名親兵，憑借出色的身體素質和戰鬥素養，在事先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硬是頂住了五十名瀚海唐軍的進攻，讓後者根本無法達成速戰速決的目標。而剛剛退到兩百五十步外準備安營紮寨的其他骨利幹將士，發現自家大單於遇險，也漲潮一般撲了回來。

“大單於，快救大單於，大單於有難，快去救大單於！”已經逃出了一百多步遠的鹿蠡王伊爾別這才意識到巴姆巴采取了跟自己建議完全相反的動作，趕緊揮舞起雙臂，向所有同族大呼小叫。

叫了幾聲之後，又趕緊將目光轉向自己的親兵，高聲吩咐，“你們幾個，快去救大單於！不用管我，大單於的命要緊。“

這種舉動很虛偽，他自己也知道。然而，此時此刻，不虛偽，後果會更加嚴重。除非，除非，大單於巴姆巴死在那夥唐軍手裏，所有趕過去相救的人都根本來不及！

想到這兒，骨利幹鹿蠡王伊爾別一邊努力將坐騎撥回兩軍交戰方向，一邊在心中默默期盼。然而，看到的情景，卻讓他好生失望。

那夥唐軍到現在為止，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戰果，反倒被打下了坐騎四五個。而大單於巴姆巴和他的親兵們，雖然也付出了同樣的代價，卻已經完全抱成了團兒，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被拿下。稍遠處，兩百餘名反應最快的骨利幹勇士，已經聯袂趕回，最多隻需要十個彈指左右，就能趕到巴姆巴身邊，給那夥唐軍來一個反包圍。

“嗚——”就在鹿蠡王伊爾別不知道該為誰著急的時候，山穀口，又響起了一聲淒厲的號角。緊跟著，數十支火箭拖著濃煙，從鹿砦後騰空而起，掠過一百五六十步距離，狠狠砸向了交戰雙方。

火箭落地，炙熱的紅星跳起半尺高，四下迸射。交戰雙方都有坐騎被火星燙傷，受驚的戰馬拒絕再接受主人的控製，前竄後跳，悲鳴不止。戰團中央處，幾匹最為顯眼的奧倫（馴鹿），受到的驚嚇尤為嚴重，竟然轉過身，四散奔逃。

越是與人關係遠的動物越害怕火焰。戰馬世代與人類一起生存，雖然也怕火，卻不至於被幾支火箭徹底嚇得發了瘋。而奧倫（馴鹿），對火的畏懼更甚於虎豹！

再看骨利幹大單於巴姆巴，哪裏還有先前的威風模樣。丟掉了狼牙棒，雙手緊緊抱著馴鹿的脖頸，身體像麻袋般，在馴鹿背上甩來甩去。

而他**的那匹馴鹿，原本以溫順和速度著稱，此刻卻像瘋了般，一邊邁開四條長腿地朝東南方向狂奔，一邊不停地甩頭尥蹶子，試圖丟下背上的累贅，逃離並不存在的火海。

“救大單於——”鹿蠡王伊爾別長出一口氣，策動坐騎，抄最近的距離，追向大單於巴姆巴。

長生天作證，他最初提醒巴姆巴小心的時候，絕對沒有任何惡意。隻是誰也想不到，巴姆巴的反應那麽慢，並且根本不聽他的勸。

如果剛才巴姆巴成功堅持到援兵趕到，反手再殺掉一大半兒來襲的唐軍。接下來，肯定會借題發揮，找他的麻煩。屆時，他即便能逃過一劫，實力和名望方麵，也會遭受巨大的損失，甚至還可能被借機剝奪鹿蠡王的名號。

而現在，隨著巴姆巴的坐騎受驚，帶著此人倉皇逃竄。所有誤會和危險，就盡數如草尖上的霜花般消失殆盡。

他剛才的提醒絲毫都沒錯，唐軍使出了不止一個殺招。大單於巴姆巴不肯聽他的勸告，才導致下場如此狼狽。從這一刻起，巴姆巴抱著馴鹿脖頸聲嘶力竭呼救的畫麵，會被所有骨利幹將士牢牢地記在心裏頭。隻要此人一天沒消除這個狼狽畫麵的影響，就無法拿他今天的表現來找他的麻煩。

當然，哪怕心中再盼望大單於巴姆巴立刻被駝鹿從脊背上甩下來摔死，鹿蠡王伊爾別都要表現出一副忠勇的模樣，努力追過去相救。而即便他不努力，四周圍，也有上百名巴姆巴的心腹，不顧一切追過去，幫助自家大單於脫困。

所以，跑著跑著，鹿蠡王伊爾別和他的坐騎，就落在了巴姆巴的心腹身後。放慢速度，挺直腰，伸長脖頸，他用目光追尋巴姆巴狼狽不堪的身影，給了後者同情的一瞥，隨即，又快速將頭轉向了山穀口。

如果山穀中的唐軍趁機發起反攻，即便跟骨利幹這邊兵力相差懸殊，也能讓骨利幹這邊吃一個大虧。作為骨利幹的鹿蠡王，二單於，伊爾別哪怕跟大單於巴姆巴之間的矛盾再深，也要履行自己的職責，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映入兩眼裏的情況，讓他又鬆了一口氣。

唐軍並沒有把握住戰機，或者是其主將權衡利弊之後，主動放棄了這個可能重創骨利幹大軍的機會！

先前襲擊巴姆巴的那小股唐軍，已經努力控製住了各自的坐騎，在弓箭的掩護之下，緩緩退入了山穀之內。

山穀口，再度被密密麻麻的鹿砦，封堵得嚴嚴實實。誰也看不出，先前唐軍出擊的那條通道究竟位於何處！

“呼——”從南方吹過來的風，卷著水汽一路向北。距離山穀口一百五十多步遠位置，最後的幾支火箭被風吹滅，青煙於人和戰馬、馴鹿的屍體旁，飄飄****，仿佛一顆顆不甘心的靈魂，在質問所有人，這樣的戰爭意義何在？

沒有誰能給出答案，天地間，彤雲低垂，青煙和草屑伴著黃色的塵沙飛舞，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