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第二十九回 媚邪鬼兩小作犧牲

來救星雙雛全性命

話說鏡清道人小小地施上一點法力,布下了一道霧幕,攔阻了紅姑的去路,紅姑卻不甘示弱,仍想衝了過去。不料,她還沒有衝得,忽聞一陣笑聲,破空而起。這是什麽時候,哪會有人發著笑聲,這不明明是在笑著她麽?紅姑這麽地一想時,即自然而然地,循著這笑聲傳來的方向,把眼睛望了過去。要瞧看一下清楚,究竟是什麽人在笑著她。誰知恰恰地和鏡清道人打上了一個照麵,隻見在他的嘴角邊,還擁上了一派的詭笑。那麽,剛才發出這笑聲來的,不是他,又是什麽人呢?

紅姑在最初聞得了這一陣笑聲,心頭已是火起,如今更見到了鏡清道人這一派的詭笑,這顯然地像似在向她致著嘲笑之詞道:“你要想把你這兒子救了出去麽?但是他已是成了刀上的魚、砧上的肉,你再也救他不出的了。你瞧,我隻小小地施上一點法力,布上一道霧幕,不是已使你沒有辦法了麽?”這一來,如何不教她不更惱怒了起來呢?當下即請出她的那口寶劍來,向著這霧幕揮上了幾陣。照理,少說些,她這口寶劍,也有削鐵如泥的一種功效,不論什麽東西都斫得下來的。但現在遇著這霧幕是一件無形的東西,憑她是怎樣地斫著,不見一點動靜,隻見這霧仍嗡嗡然地湧著在前麵。急切間又不知道用上什麽方法,方可破得這霧幕的,也隻有束手的份兒了。

而在這個當兒,不但是繼誌坐著的這輛車子,連得後麵童女所坐的那輛車子,早都一齊地在她的麵前推過,直向人群中走了去了。更是使她傷心的,這時候繼誌也已瞧見了她,立刻露出一種驚喜交集的神氣,媽媽、媽媽地向她叫喊著,一壁又在車上轉動個不已,像似要從車上走下而又走不下來的樣子。原來他已是給他們拴縛在這車上了,比見自己的母親隻是拿著一口寶劍,在空氣中亂揮著,卻不能走過去,把他救下車來,不免又露著失望之色。而在此一刹那之間,車子已是向前推去,早把救他下來的機會失卻。這教他的心中更是十分酸楚了起來,知道一切已歸失望,他母親雖是近在咫尺,也沒有方法能救得他,他隻有靜待這可怕的時間降臨,聽他們把他當作牛羊一般地開刀吧。於是他的一張臉,也慘白得有同紙色了。這種種的神情,紅姑是統統瞧在眼中的,更由這種神情上,推測得了她愛子當時的心理,不由得她不更似萬箭攢心一般地痛了起來呢。然而徒然心痛,又有什麽用?

這時候,這童男童女的二輛車子,早已推到台前,停了下來。好一個殘酷無比的鏡清道人,他像似已忘記了將有一幕慘劇,在他的眼麵前上演著,而他便是這幕慘劇中的一個主動者,這二個無知的童男女,就要為他所犧牲的了。他倒把他們錯認作一對行將結婚的佳偶,應該向他們道賀一下似的,隻見他擁起了一臉子的笑,向著他們,表示出他是何等的溫藹。其實,這是一點也不中用的。饒他越是這般的笑容可掬,越是這般的溫藹可親,卻越發使人想見到,在他的背後,藏著怎樣猙獰可怕的一張麵孔。這不但這一對童男女的本身要感到這樣,就是紅姑從遠遠的望了去,也有上如此一個感覺的了。

鏡清道人隨又做上一個手勢,像似給那一般男女弟子,發上一個什麽命令的樣子。他們當然是懂得他的意旨的,立即展開了喉嚨,唱起歌來。歌了一節之後,又男的挽了男的,女的挽了女的,每二個成一對,在當地跳舞著。於是且歌且舞,且舞且歌,情形好不熱鬧。最後,複如穿花蝴蝶一般地左一對穿過這邊來,右一對穿過這邊去,齊以這童男童女所坐的二輛車子為中心點,圍繞著來上一個川流不息。

照情狀講,大家都興奮得什麽似的,這已是到了節奏中的最高點了。然而,瞧他們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快樂,臉部上都是呆木木的,顯然地表示出,這隻是出於一種機械作用。在這裏,我們倒又得把這一般男女弟子,稱讚上一聲,他們的心地,究竟要比他們的師傅來得仁慈一些。他們也知道這隻是慘劇中的一幕,並不是什麽快樂的事情,所以不應該有快樂的顏色,表露到臉部上來呢。其實,他們的師傅鏡清道人,這時候他的心中也並不怎樣的自在,很是在那裏擔上一種心事。因為他何嚐不知道,他今番這麽地一出馬,所見好的,隻有哭道人一個人,所有昆侖、崆峒二派,都不免和他處於敵對的地位了。以這二派中能人如此的眾多,而今晚他所舉行的這個祭旗典禮,又為他們群所矚目的,怎會就讓他安安逸逸地過了去,不有什麽人出來破壞一下呢?一有什麽人敢出來破壞,那一定也是出於再三考慮,自信具有相當的法力,可以和他角逐一番的,事情可就有些難講了。萬一這個人的法力勝似於他,竟使他失敗了下來,這是何等失麵子的一樁事,此後他難道還有臉充得一教之主麽?不過典禮的舉行,預定在五更時分,為威信計,為顏麵計,他再也不能把來提早一些的。而在此時間未到之際,也隻有把這歌舞來敷衍著。在另一方麵講,這也是儀式中應有的一種點綴,不得不如此地鋪張一下的。但這一來,可就苦了他了,他深深地覺到,除非是在這典禮已舉行了之後,否則,就是隻餘下了一分一秒的時間,說不定會有一個破壞分子,突然地從什麽地方跳了出來,而或者竟會使得他功敗垂成的。

好容易,在這歌聲舞態似已起了膩的當兒,也不知已經過了多少時候,忽聞到很響的三聲號炮,連接著地送到了耳鼓中來。鏡清道人方不自覺地又在臉上溢出了絲微的笑容,並有上脫然如釋重負的一種樣子。

原來這是他與哭道人約好了的一種信號,一待把這號炮放出,便是向他報告,五更時分已到,可以把這大典舉行了。這一來,他隻要很迅速地發下一個命令去,趕快把這一雙童男女的小生命了卻,那時候就是有一百個能人出來,要向他破壞著,也是有所不及的了。於是他忙把手一揮,一般男女弟子立刻停止了這機械式的歌舞;當他第二次揮手時,這是那些穿杏黃色道服的男女伴護,應該起來活動的一個暗示了。他們先從每輛車上,各把他們所伴護的童男或童女解了下來,但仍把他們的二手反拴著,並教他們跪在台上,好似法場上處決的罪犯一個樣子。然後每一組的四個人,又各把工作分配下。二個人走上祭台,取下了這供設的空木盤,把來承在麵前,一個人提著童男或童女的頭發,餘下的那一個人,便是劊子手了,凶狠狠地執持著一把殺人的大刀在手,做上一個快要砍將下去的姿勢。

這樣的一個形勢一呈露,真是最最吃緊的一個時候了。不論哪一個在場觀禮的人,心中都是這麽的在思忖著,這一次的典禮能否順利地進行下去,全在這一刻兒的時間中。倘然在這一刀砍將下去之前,並沒有什麽別的岔子鬧出來,那是這典禮便得到了很完滿的一個結果。否則,如果橫生枝節,竟有什麽人出來阻撓,使這典禮不能順順利利地舉行下去,那就有很大的一場騷擾在下麵了。但照他們想來,昆侖、崆峒二派的能人,既都是和這邛來山立於敵對的地位的,而今天這個典禮一旦如得舉行,又於他們有百害而無一利,非得出來阻撓一下不可的。那麽他們不管此次的結果,是成功或失敗,都得拚盡性命地出來硬幹一下,哪裏會有如此便宜之事,竟是一個岔子也不出,一點枝節也不生,讓那鏡清道人高奏勝利之曲呢?因此,他們都屏著息、斂著氣,眼睜睜地瞧有什麽新鮮的事情在下麵發現了出來。

果然,就在此十分靜默之際,忽聞到了一聲很淒厲的慘叫,跟著又是一聲很得意的狂笑。你道這都是從哪裏傳了過來,又是什麽人所發的呢?原來這一聲慘叫,就是從紅姑口中吐了出來的。她見事情已是急轉直下的,到了這麽險惡的一個地步,倘再不加阻止,聽他搬演下去。那時隻要這凶獰的劊子手,把一刀倏地斫了下來時,繼誌就立刻丟失了他的這條小性命了。而這薄如蟬翼的霧幕,卻似一點不客氣地擋在她的麵前,使她不能有上一點的動作,急切間也想不出破這霧幕的方法。再向山上山下、山前山後四下一望時,更瞧不到有一點兒的動靜,似乎她本派中的一班同誌,同著崆峒派中的那幾個能人,都和她有上同樣的情形,也為這霧幕所困,而不能施展出一點兒的本領來。在如此的現狀之下,顯然地一切都歸絕望,怎又能禁止她不驚急得慘叫了起來呢?

她這表示絕望的慘叫一發出,在別人聽得了還沒有覺得什麽,一入鏡清道人之耳,可使他得意得什麽似的。暗想你紅姑在昆侖派中,也算得上是一個人物,不料竟是這般的不中用,隻經我小小地運用一點法力,就弄得你束手無策,隻有驚啼慘叫的份兒。此外,還有金羅漢呂宣良呢?笑道人呢?以及其他的許多人呢?又一個個地躲到了哪裏去了?大概不來是不會的。他們定也已都到了這個山上,隻因也和紅姑一個樣子,連這霧幕都破不了,自然就不能顯出他們的什麽好身手來。如此看來,這昆侖派的一個團體,也是徒負虛名的,不見得真有什麽能人吧!他這麽地一想時,使他忘記了這是在一個什麽所在,又是在舉行著他自己看作怎樣莊嚴的一個典禮,竟得意忘形地發出了這麽的一聲狂笑來。然而,也僅僅是這麽地一聲慘叫,跟上去又是這麽地一聲狂笑罷了。此外,卻不再見有一點什麽動靜。

這時候,那童男和童女身旁的每一個劊子手,倒又各把他們的刀,更舉得高一些,在很快的一個動作之下,早向童男女的後頸上直斫下去。照著平常殺人的慣例,他們把人頭斫下以後,即一腳把他向著校場上老遠地踢了去,這人頭便在地上亂滾起來,直至咬住了草根或是什麽東西,讓他死命地咬上一陣。把他餘下來未死去的一些知覺都失了去,方始停止了蠢動之勢。然後再將他拾取起來,高懸示眾。現在他們可不是如此地辦,一待人頭剛剛斫下,那個劊子手的助手,即手法很熟練地把鐵鉗上鉗著一小塊什麽丹,送到這人頭的嘴邊去,讓他銜住了這塊丹,隨即向著承在前麵的那一個木盤中一擲。說也真怪,平常新斫下來的人頭,總是蠢動得什麽似的,如今一把這丹銜在口中,隻在木盤中略略地一轉動,即停止了下來了。於是,由這承盤者,把這人頭在木盤中扶一扶正,即相將抬上祭台,放在供桌之上,重又退了下來。至是,關於童男女的事,早告了一段落,而祭典已在開始了。在這時候,就是昆侖、崆峒二派中,再有什麽能人出來搗亂,也已遲了一步,無能為力的了。這一來,最最傷心不過的是紅姑,當場便暈倒在地。而和她處於相反的地位,最最得意不過的,那就是鏡清道人。他雖已把自己竭力地抑製著,不使像先前一般地再把笑聲發縱出來,但他那一分得意的形容,早已布滿在臉部上,不論什麽人都是瞧得到的了。

至於隱在山中四處一般觀禮的人們,以及躬與斯盛鏡清道人的一般男女弟子,卻都在暗中詫異著。這真是想不到的一樁事,如此險惡的一個局麵,人人以為必有一些什麽事情鬧了出來的,竟會風平浪靜,一點沒有事情地過了去。照此說來,他們昆侖、崆峒二派中,也太沒有人才的了。

誰知就在這有的傷心、有的得意、有的很為詫異的當兒,忽發生了一樁十分驚人的事情。大家一把這出人意外的事實瞧在眼中,也就不由自主地,一片聲地驚叫了起來。這時候恐連正在非常得意的鏡清道人,也都有點慌了手足了。你道這是怎麽的一回事呢?原來當把這二個木盤,放在供桌上以後,鏡清道人正要依著預定的程序,把這儀式舉行下去了。不料這二個盛放在木盤中童男女的頭,忽然複活了起來,先是向著空中一跳,隨即在空中飛動著,一霎眼間,好似認識得路似的,早已各飛至了他們自己的那具屍身之前,頭與身一接合,這二個童男女,早又鮮活靈跳地立起身來了。

於是一般觀禮的人們,又不由得取消了他們自己先前的那一種見解,知道實在是太誤會了。你想,以昆侖、崆峒這麽大名鼎鼎、勢力雄厚的二個大團體,他們中間怎會一個能人也沒有,隻能眼睜睜地瞧著鏡清道人,逞盡威風地幹下去?現在方知他們先前所以這麽地隱忍著,一點兒動作也沒有,隻是和鏡清道人鬧著玩笑。直待鏡清道人把威風逞盡,心中得意得了不得,自以為大功已是告成了,方始出來和他搗亂,玩上這麽厲害的一個手法。這在鏡清道人,恐比之剛要把這一雙童男女斬卻時,他們就出來搗亂,要有上加倍的掃興。而在他們一方麵,更是何等有力的一個宣傳,反襯出他們是具有怎樣廣大的一種神通,怎樣驚人的一種法力啊!

但在鏡清道人本人,卻還不如是地設想。他不信昆侖派或是崆峒派中,竟有如此的一個能人,並敢在他的麵前,玩上這麽一個手法的。這隻不過偶爾有什麽人,傳了一些妖法給這童男女,所以會有上這麽的一個變化了。這也要怪他太是大意了一點,沒有上怎樣的準備;否則,隻要備上些豬狗的穢血,當把這童男女斬首的時候,先把這些穢血向著他們的身上一噴,那不論他們是具上有怎樣的妖法,也都施展不出來的了。然而這些東西,哭道人那邊想來是現成有著的。現在,隻要吩咐人把他取了來,看他們第二次還能弄得出什麽花樣來?他不信這好像已成了刀頭魚、砧上肉的二個人,還能逃出他的手掌之中呢。

但他隻是這麽地想著,還沒有把這話吩咐出去,早聽得颼颼颼的一種聲響,從山峰間猛刮起一陣狂風,幾乎把全山的燈火,都要吹得一個熄滅。而就在此半明未滅之際,又驀然地見有二隻很大很大的手掌,從半空中伸拿而下,很快地像似從下麵攫取了些什麽東西去。接著,風也息了,燈也明了,又回複了原來的狀況。但在大眾注目一瞧之下,不禁都是出於不自覺的,又齊聲叫上了一聲:“啊呀!”原來在這個事件中,為人人所注目的這一雙童男女,早已似平空化了去的一般,不複在原來的這個地點。看來剛才在大風中,由半空間伸拿而下的這二隻大手掌,並沒有在山上,攫取了別的什麽東西去,隻是把這一對人兒攝了去了。這一來,鏡清道人也就不得不拋去了他先前的這個見解,而和大眾有上同樣的一種推測。這定是在這二派之中,有上那一個能人,要在他的麵前賣弄一下本領了。然而,這一賣弄本領不打緊,可把他的玩笑開得大了。

他在這麽的一個情形之下,決計不能寬恕得那個人呢。因此,他就狀態很嚴肅地向著外麵一立,又仰起頭來,望著空際道:“好的!總算你是有本領的,居然在我的手中,把這一雙小兒女奪了回去了。然而,你究竟是什麽樣人?我卻還沒有知道。你真是有種的,也再敢和我照麵一下麽?”

他這幾句話,明明是帶點激將的意思,使那個人再也躲避不得,隻要那個人肯和他一照麵,他就可伺看機會,使弄出些什麽陰謀來,說不定仍能把這一雙小兒女,奪回過來呢。果然,當他的語聲剛歇,即聞得哈哈的一聲大笑,隨又聞一派很清朗的聲音,從一個高峰上飛滾而下道:“哈哈,明人不做暗事,我在未帶走他們以前,當然要和你照一下麵的,也使你知道我究竟是誰呢。現在就請你向我瞧上一瞧吧。”這話說後,不但是鏡清道人一個人,凡是這時候所有在邛來山上的人,都帶著一種緊張的情緒,興奮的狀態,爭著把頭仰了起來,齊向這一派說話傳來的方向望了去。

不知這個人究是誰何,且俟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