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第三十回 一棍當前小見身手

雙劍齊下大展威風

話說把這一雙童男女攝了去的人,忽然在一個高峰上說起話來,這當然會引起了大眾的注意,而使他立時成為一個中心人物。當大眾爭著把頭仰了起來,向這高峰上望了去時,隻見昂昂然立在那邊的,卻是一個冠玉少年。年紀約莫有二十二三歲,生得骨秀神清、英氣奕奕,頭上戴了一頂瓜皮小帽,在這小帽當前的正中,綴上了一塊霞光四射的寶石,更現出了一種華貴的氣象。臉上微含笑容,向著大眾凝望著,像是在向著他們說道:你們是不是要把我認識一下麽?那我已站立在這裏了,盡你們向我怎樣地瞧看就是了。而在你們這許多人的中間,或者也有幾個人,是素來和我認識的吧。

這在他的態度間,雖是這般的從容自若,但在大眾一方麵,卻為了把他崇奉得過高的緣故,如今一見到了他這廬山真麵目,反而微微地感到一些失望。因為,照他們想來,這個人既然能在鏡清道人的麵前,顯得這麽的一個大神通,一定是有上很大的來曆的,不為修煉了三五十年的得道高僧或高道,定為江湖上久享盛名的前輩老英雄。卻萬萬想不到,竟是這麽一個慘綠年華的冠玉少年,又安得不使他們不感到了一種失望呢?然而,不管大眾對他是怎樣的失望,這還算不得是什麽一回事。這中間卻又使處於相反地位的鏡清道人,在不知不覺間手舞足蹈地得意了起來,並帶上一種十分輕蔑的態度,向那冠玉少年望了一眼道:“哈哈,我道敢在我的麵前,弄上這麽的一個手法的,定是一個什麽三頭六臂、十分了不得的人物,卻想不到隻是這樣子的一個黃口小兒,這可真有些失敬了。”

那冠玉少年聽到了他這句話,卻一點兒也不著惱,依舊神色自若地道:“三頭六臂的人物是怎樣?黃口小兒又是怎樣?其實,這是一點沒有什麽關係的,現在在這裏,在我們的中間,隻有一個事實問題,那便是我已把你的這一雙童男童女奪了來了。你真有能耐的,隻消就這方麵向我對付著,其他的廢話,都是可以不必講的了。”在這幾句話的下麵,顯然地藏著有這樣的一個意思,你真是有種的,就趕快地施展出些本領來,把這一雙童男女奪了回去吧,我在這裏恭候台教呢。

這一來,可把鏡清道人惱怒得什麽似的,臉色間也逐漸地在變化。先是紫巍巍的,繼而變作鐵青,比及全張臉都泛上了一重死白色時,他已是得到了一個決定,準備和那冠玉少年互鬥法力,決上一個雌雄的了。

於是,他突然地來上一個向後轉,把身子朝著裏麵,而他的兩條視線,也恰恰地正對著木架上插著的那一麵三角旗。隨又戟著一個指頭,向這旗上**了全身的那個神像,指了一指,跟著又是“咄”的一聲喝,然後又念念有詞地鬧上了好一會兒。瞧他這個樣子,是在念著一種什麽咒語,要仗著這咒語的功能,把這邪神感應著,而使他顯起靈來呢。果然,他的咒語是最靈驗也沒有的。當他剛念動一遍時,這旗上的神像,早顯著栩栩欲活的樣子;第二遍,這邪神已是鮮活靈跳地從那旗上走了下來;比及念到了第三遍,這邪神即一跳跳到了他的麵前,並向他僂著了一個身子,似乎是在向著他報告道:“我把一切都已準備好,你盡管發下什麽命令來就是了。”

鏡清道人便又威棱棱地把兩眼一睜道:“哼!你總該有些知道的,我們也不知費去了多少的心力,才替你找到了很好的一對犧牲品,原是誠心誠意地要奉給你做血食的。不料,在這剛剛奉獻上來的時候,就有一個大膽的強徒,仗著他那小小的一點法力,把這犧牲奪了去了。現在你看,該是怎樣的一個辦法?這是須全由你自己做主的了。”好鏡清道人,他對於這個邪神,竟用起這麽一種激將的法子來。

這邪神一聽到這裏,果然惱怒得什麽似的,除把身子挺然直立以外,在兩眼中都發出了凶光來。鏡清道人便又把他的手一牽,突然地一齊把臉都轉朝著外麵,複伸出一個指頭來,向那冠玉少年所站立的那個山峰上一指道:“你可要知道,搶去了你這一份血食的強徒是誰麽?喏,喏,喏,站立在那邊山峰之上,那個漂漂亮亮的小後生便是。你心中想要把他怎樣,你就直接地找他去,我可不來管你了。”

這邪神一聽這話,更把一張血盆大口張開著,連口中的兩個獠牙都露了出來,像似把那冠玉少年恨極了,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下肚去的樣子。一壁將身一聳動,便是一個虎跳勢,向著山峰間跳了去。隻在幾跳之間,早已跳到了那冠玉少年所站立的那個山峰之下。但他卻也作怪,並不就向著山峰上直跳去,和那冠玉少年廝殺上一場,卻在下麵立定了,仰起一張臉來,不住地把口張動著。自有一股什麽氣,從他口中噴薄而出,向著那山峰上直冒了去。

倏忽之間,這一股氣已布滿在天空中,幾乎把那個山峰都籠罩得若隱若現的了。瞧那冠玉少年時,臉上卻含著微笑,似乎一點不以為意的樣子,但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法力,施展了出來,立刻就把這一股氣吹散了去。這氣卻是愈集愈密,愈吹愈近,不特籠罩住了那冠玉少年,所站立的那個山峰的全部,而且籠罩住了他的全個身子,並像具有一種知識似的。當吹到他的近身以後,也不向上麵飛動,也不向下麵飛動,更不向左右四周飛動,一縷縷地,盡自向他的口鼻間直鑽了去。倘然這“落魂陣”是“瘟疫陣”的一個代名詞,而這管理“落魂陣”的邪神,也便是一位疫神的話,那麽,他所吹出來的這一股氣,中間一定含上有不少瘟疫的種子。這麽地向他口鼻間吹上一個不已,不是立刻就要使那冠玉少年,染上疫病了麽?

這在別個人或者不明白這種情形,鏡清道人的肚子中,卻是完全知道的。一見這邪神已盡力地把疫氣散布出,而那冠玉少年並不能立刻就遏阻住,顯見得已是到了不能抵抗的地步,不久就要中疫而亡了,不覺露著很得意的一種微笑。在這微笑之中,不啻是這麽地向著那冠玉少年在說道:“哈!我道你是怎樣了不得的一個人物,原來已竟是這般的不中用?在這個情形之下,你已是顯得黔驢技窮了。現在除了把你自己的一條生命,犧牲了去之外,看你尚有什麽方法?”同時,這邪神雖不說什麽話,卻是一壁噴著氣,一壁又不住口地吱吱地叫著,顯見得他也是得意到了極點。而為了得意到了過分的緣故,隻要一旦把那冠玉少年噴倒,說不定他要一躍而上山峰,抓住了那冠玉少年的身體就吃,以代替給搶了去的那種犧牲品呢。

誰知,就在這萬分吃緊的當兒,忽在附近的一個山峰上,又出現了一個少年,一手持著一柄寶劍,十分威嚴地向這邪神說道:“嘿,你可知道我師傅是什麽人?你又是一個什麽東西,膽敢在他老人家的麵前,施弄這種不值一笑的小法術,這真所謂班門弄斧了。如今,他老人家雖不屑和你較手,隻是靜瞧著你怎樣怎樣地鬧下去,我歐陽後成可實在有些忍耐不住了。現在,請看劍吧。”他一壁說,一壁即從山峰上飛騰而下,並很迅速地把一劍向著這邪神飛了來。

這一來,可把現在處在這邛來山上的全體人們都驚動了。他們並不是震驚於他劍術的神奇,也不是震驚於他這一劍來得非常的兀突。他們所引為驚詫的,卻是在歐陽後成把自己的姓名道出以後,還又說那個冠玉少年是他的師傅。凡是今天來得這山上的,對於江湖上幾個有名人物的曆史,大概都有些兒曉得,誰不知道,歐陽後成最先的師傅是紅雲老祖,後來方又轉到銅腳道人的門下去。如今,瞧這冠玉少年,腿上既非裝有什麽銅腳,更非道家的裝束,這當然是紅雲老祖無疑了。以紅雲老祖這麽極有名望的一個大人物,平日又是不大愛管外間的閑事的,現在忽然到這裏來顯上一下神通,這教大家怎麽會不要十分的震驚呢?內中尤其要推鏡清道人,更比別人驚駭得厲害,一時間不但把臉上的笑容,全收斂了去,並把一雙眼睛向紅雲老祖直盯著,似乎已發了呆了。

獨有這個身當其衝的邪神,他既不知道紅雲老祖的威名,也不知道歐陽後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他所能知道的,隻是為了那冠玉少年奪去了他的血食。所以,他要把疫氣來噴倒他。不料,在這目的尚未達到之際,忽又從半腰裏上來另外的一個少年,自稱是什麽歐陽後成,擋著他使他下不來手;這怎教他不氣上加氣,惱上加惱?唯一的結果,自然也隻有轉過身來,找著了歐陽後成,死命地拚上一拚了。

好邪神,也真有他的。他見歐陽後成一劍已是飛到,忙將身子向旁一閃,比已躲過了這一劍,便又將口一張,從口中吐出了一根鐵棍來,即拿了在手中,向歐陽後成迎敵著。歐陽後成一見他將棍子迎了來,自然再接再厲地,又把一劍飛了去。何況他的這柄寶劍,便是銅腳道人賜與他的那一柄雄劍,別種的厲害且不去說他,倘然遇著了什麽妖魔鬼怪,要把他們斬了去,那真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自從他拜領此劍以後,一些妖魔鬼怪把性命喪送在這劍下的,也已不可勝計的了。

誰知,這一次卻使他大大地失了望,他把一劍飛去,不但沒有把這邪神刺中,反而給這鐵棍一擋,立時發出了一簇簇的火來,向著他的劍上直飛。幸而他這劍究竟不是什麽尋常之劍,可也毀不了他,否則,卻要給這邪火,燒得一片片地熔化下來了。然而,饒是如此,已把歐陽後成震怒得什麽似的,暗道一聲:“好妖怪,原來你還有上這麽的一點妖法,怪不得你要如此的肆無忌憚了。但我終究是不會怕了你的,我們且再好好地來上幾個回合,看是我的寶劍稱得強,還是你的鐵棍占得先?”邊想邊又把手中的寶劍飛動著。

這劍在飛動時,真有似遊龍一般的夭矯,在歐陽後成幾乎把他全副的本領,都施展了出來了。可是,約莫也戰上了幾十個回合,依舊保持著一個平衡的局麵。歐陽後成既斬不了這邪神,這邪神的一派邪火,也毀不了歐陽後成的寶劍。這中間倒也是有上一個大道理的,歐陽後成的這柄雄劍,全是仗著一股純陽之氣;而這邪神鐵棍上所發出來的一派邪火,也是由於極度的戾氣所成,戾氣雖非出自於正,卻也是屬於陽的。陽與陽相接觸,而且前者的陽,是屬於極端的正,後者的陽,又是屬於極端的邪,一時三刻間,自然分不出什麽勝負來了。

在這裏,可又震動了一個人,她一瞧這個情形,便知歐陽後成已是取勝這個邪神不了,如欲這場惡鬥迅速地得到一個結束,勢非她也露一下臉,前去助上一臂之力不可的了。於是,她也不能再顧到什麽,在很尖銳的一聲叫喊之下,即從一個山峰上跳了下去,立時使得在旁觀陣的一般人們,眼簾前不禁齊為之一亮。原來這從山峰上跳下來的,卻是一個十分美貌的妙齡女子,這並非別一個,乃是歐陽後成的夫人楊宜男到來助陣了。

這邪神本不是一個什麽好東西,一見有這麽美貌的一個女子,加入戰陣中,把他一腔的欲念都撩撥了起來了,恨不得馬上就走去摟住了她,把她作一口水吞入了肚去。當下,也即舍去了歐陽後成,把鐵棍使得風輪一般的快,向著楊宜男迎了去。豈知道楊宜男放出來的那柄劍,乃是一柄雌劍,秉著一股純陰之氣,不論哪一種的邪火都能撲滅得。這邪神如今仍欲仗著這棍,仍欲仗著這棍上所發出來的一派邪火,在她的麵前賣弄威風,這真太有點不知自量了。因此楊宜男一見他把鐵棍打了來,隻是微微地一笑,在這一笑之中,早又把那柄雌劍放出,迎著他那鐵棍亂刺,像似不怕那頑鐵會折了她的劍鋒的。果然在這一次的接觸之中,這鐵棍已是失去了他先前的那一種威風,不但沒有一星星的火在上麵發出來,隻聞得砰的一聲響,早已折為二段,把那大的一段,墜落在地上了。這一來,真使這邪神驚悸得丟了三魂,喪了六魄,哪裏再會有一些些的欲念存留在胸中?僅有的一個思想,那就是,趕快想個法子離去此間,保全了這條性命吧。

可是,天下沒有這樣子便宜的事,或進或退,都可以由得他一個人做主的。他如今既已失敗到了如此的一個地步,他的性命也就握在對方的手中,早成了來得去不得的一個局麵了。正當他欲逃未得之際,楊宜男的一柄雌劍,已直向他的腦間刺了來。同時,歐陽後成生怕他夫人,或有萬一之失,也把他的雄劍飛了來,齊向這邪神的腦際刺下。你想,單是一柄雄劍,或單是一柄雌劍,或者尚嫌勢孤,不能就把這邪神製服得下;如今既是雌雄合作,雙劍齊下,何況又正值這邪神已是勢窮力蹙,連手中的武器都折斷了的時候,怎還會讓他逃到了哪裏去,怕不一下手,就把他斬為幾段了麽?果然,隻見在二道白光騰繞之中,這邪神已是向地上撲了去,無疑地,他的這一條性命,已是喪在他們這雌雄二劍之下了。

這在他們一雙夫婦,算是已了卻去一件心事,心中當然是十分歡喜的,忙各把自己的劍收了回來。可是,當他們舉眼向地上一望時,不免又使他們齊吃一驚,不約而同地都從口中吐出了一聲“啊呀”來。原來這邪神既已給他們斬卻,照理地上應該陳著他的屍首,誰知,現在這地上竟是空空的一無所見。照此看來,莫非在劍光尚未飛到之前,已給他遁走了麽?那他的神通,也可算得廣大的了,怎麽會教他們不吃驚呢?

他們正愕眙相對著,好似得不到什麽主意的樣子,忽又聞得哈哈一陣大笑,破空而起,連山穀間都為之震動似的。這倒又把他們從錯愕的情緒中,驚醒了過來了,忙循著這笑聲傳來的方向,抬起頭來一瞧時,方知發出這一陣笑聲來的,並非別個,卻正是紅雲老祖。紅雲老祖一見他們二人望著他,又發出一聲大笑來道:“哈哈!你們也知道我剛才這般地大笑著,究竟為了什麽事情麽?不瞞你說,我正是在笑著你們二個人,目光太是不能及遠了。依著你們想來,以為你們這雌雄二劍,同在一個時候中放了出來,那是何等厲害的,萬不料仍會給這個怪東西遁走了去,所以要錯愕到這麽地一個樣子。但是,你們沒有放大了一個圈子再想上一想,須知道,這個怪東西果然不是怎樣了不得的人物,可是在他的後麵,卻還有上一個保護人。這個保護人,那是誰都知道他有上一個大來曆的。以這麽一個大有來曆的人,又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前,他難道肯坍這一個大台,而不把他這被保護人救了出去麽?你們隻要這般地一想時,也就可恍然大悟,而不致有一些些錯愕的了。”他們給紅雲老祖這麽地一提醒,果然都是恍然大悟,原來這東西地得能從他們的劍下遁走了去,並不是他自己真有什麽了不得的本領,實是鏡清道人把他救了去的呢。

可是,在鏡清道人這方麵,卻覺得這幾句話尖刻之至,未免太把他挖苦得厲害了,也就把手拱了一拱,高聲地向他叫著道:“站在那麵的那一位,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紅雲老祖麽?請了,請了!你說我大有來曆,這是你在挖苦我了。其實,如今在五湖四海之內,能承當起這四個字的,恐怕隻有你一個人吧。別的且不必說,單是令高足的那一套劍法,就是何等的能露臉啊。隻是我替你想來,你本是與人無忤、與物無爭的一個人,大可在洞府之中逍遙自在,如今,卻來到這是非之場,未免太有些兒不合算吧。”

紅雲老祖一聽他說這話,不禁又哈哈大笑道:“這些話你可不必向我說得,還當反躬自省一下。你不也是大可在冷泉島上,逍遙自在地充當你的長春教主的,為什麽又要來到這是非場中呢?”

不知鏡清道人聽到這話後,是如何地回答,且俟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