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挫強敵玄機仗靈物
助師兄神技有飛刀
話說鏡清道人和藍辛石,正在第二次比法的時候,一般旁觀者對於鏡清道人所放出去的那個東西,為了沒有瞧看得清楚,不免起了種種的懷疑。有的說這是一個烏龜,有的說這不是一個烏龜,各有各的理由,正自爭辯一個不了。
鏡清道人卻好像也已聽得了的樣子,便在台上又笑嘻嘻地說著那種帶有幾分哲理的話道:“其實世上的各物,也並沒有一定的名稱,都是隨著了人在那裏叫的。所以這東西,你們算他們是烏龜也可以,不算他是烏龜也可以,正不必如何的認真得。”鏡清道人一說到這裏,又把眼睛向外麵望了去。對著在空中比賽飛行的那兩頭生物,很仔細地望上了一眼,不免立刻斂止了笑容,又把眉峰緊緊地一蹙,似乎他所放出去的那頭生物,那種蠢笨不靈的樣子,也給他自己瞧到的了。於是他又喃喃地說道:“糟糕,糟糕!竟是這般一個蠢笨的樣子,無怪人家要叫他是烏龜的了。好,我現在該得大大地努力一下,否則,我真要失敗在那個苗人的手中,這個台可真有些兒坍不起啊。”一壁說,一壁便戟指向著台外一指,又繼以輕輕的一聲:“咄!”這當然是他在那裏使法了。
果在頃刻之間,這個似烏龜非烏龜的東西,要比先前靈動了許多,飛起來也是快速了不少。但是那頭天鵝,這時候卻又飛行了不少路,離著指定為最後目標的那棵大樹,已是沒有多遠。照情形講,不論對方是用著怎樣的一種速度,向它追趕了去,已是來不及的了。一般旁觀的人們瞧到了,不免又嘩笑起來道:“要追趕,何不在出發的時候就追趕?到了現在方追趕,哪裏還來得及,人家不是飛都要飛到了麽?這一次的比法,勝負之勢,可說得業已大明,這牛鼻子道人是輸定了的了。”
鏡清道人卻好像毫不知道這個情形以的,仍在十分地努力著,一會兒念動咒語,一會兒做著手勢,忙得一個不可開交。隨又見他兩目一瞋,伸出一個指頭去,很威厲地喝上一聲:“咄!”就在這一聲猛喝之下,他的那件寶貝,果然更是快了不少,先前和那頭天鵝,距離上很遠很遠的一段路,現在卻覺得已是近了許多了。
這一來,一般旁觀的人們,倒又覺得十分地興奮了起來。知道藍辛石十拿九穩,可以到手的一個勝利,已是開始現著動搖之勢,最後是如何的一個結果,正在未知之數呢!而鏡清道人的那件寶貝,卻隻見他一點點地趕上前去。藍辛石的那頭天鵝,又隻見他一點點的退落後來,不到多久的時候,二頭生物已是緊緊地相隨在一起,不見有多大的距離了。於是,大家倒不覺又都懷疑了起來道:“這是什麽一種道理,當鏡清道人尚未二次努力作法以前,那頭天鵝,已是和那棵大樹距離不多遠,隻消一飛就可以飛到了的。為什麽隔上了這多的時候,還是一個沒有飛到,卻盡著已落在他後麵很遠的那頭生物,一點點地追趕了上去呢?”
經他們仔細一觀察之下,方恍然大悟地明白了個中一切的原因。原來那頭天鵝,雖是在那裏現著一種飛翔之勢,其實,卻完全是假的。它又何嚐向著前麵飛過去了一些些,隻老是停留在那一個地方,而把它的兩翼,不住地展動著罷了。照這樣的一個情形,不管後麵的那頭生物,和它距離得是多少的遠,當然到得最後,一定都可以把它追趕到了的。這無疑地,定就是鏡清道人所使的一種法了,否則,絕不會有這種奇異的情形發現呢。於是,大家又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笑這一下子,藍辛石可上了鏡清道人老大的一個當了。
就在這笑聲四縱之際,後麵的那頭生物,也就是鏡清道人的那個寶貝,早又追出了前麵的那頭天鵝,早又飛到了那棵大樹上,得到了最後的一個勝利了。最可笑的,那頭天鵝到了這個時候,倒又露出一種十分努力的樣子,向著前麵飛了去,也立刻飛到了那大樹上停下,但是,恰恰已是後了一步,不能不算是失敗的了。
當鏡清道人露著很得意的一副笑容,向著四下顧盼著,自以為已得到了一種勝利的時候,藍辛石卻已氣不忿地大聲地叫罵了起來道:“咳!不要臉的人,幹出來的事,總是不要臉的。怎麽又在我的麵前,玩起這一套把戲來了?你要真是能勝得了我,就應該驅使一頭禽類,規規矩矩地和我比賽著。像這麽地使弄詭計,在中途阻止著人家,又算得什麽一回事?就是得到了勝利,也是不能算數的呢。”
鏡清道人雖給他這般地叫罵著,卻一點兒也不以為意,依舊笑嘻嘻地說道:“你不是要和我比法麽?現在我把你的那頭天鵝,在半途中阻止了下來,不使它再能前進,而讓我的這頭生物,可以從從容容地向前飛去,得到了最後的勝利。這就是我所使的一種法,也就是我的法力勝過於你一個很顯明的證據,怎麽說是不可以算數呢?並且,你既是一個會使法術的人,一旦和我比得法,就該處處地防著了我,一見我把什麽法使了出來,就得也用一種法來抵製著我。倘然在我剛才作法的時候,你也已在暗中抵製過,卻不能抵製得下,這就是證明了你的法力遠不及於我。倘然我已在這麽地使著一個法,你卻還像睡在鼓裏一般的樣子,一點兒也不知道,那你的程度又未免幼稚得太為可憐。總而言之的一句話,在如此的一個結果之下,不論就著哪一方麵講起來,你的這個失敗,已像鐵案那般地鑄成著,決非單用什麽言語所能挽回過來的了。”
鏡清道人一把這話說完,藍辛石顯著十分沮喪的樣子,不覺默然了下來。一般旁觀的人們,同時也不覺默然了下來。在這一片靜默之中,不啻已把鏡清道人的那番話,暗暗地承認下。不錯,這是大家在比著法,在雙方比法的時侯,他就使起一個法來,這是再正當沒有的一樁事。如今竟罵他是不要臉,未免太有些兒不對了。但在半晌之後,藍辛石依舊又表示一種不服氣的神氣道:“好!這一次就算是我失敗在你的手中了。不過,你的這個樣子,也終嫌有點詭而不正,你就是把我勝下,也不見得是怎樣的有光輝的。現在,你也再敢和我比賽一下麽?路程不妨和以前一般的長短,就由那邊那棵大樹上,再飛回到這邊先前的起腳地點來。這一次,你倘然再能勝得了我,能一點不使什麽詭術,正正當當地勝得了我,那才是真正的一種勝利,我也就甘拜下風,自認失敗,此後再不敢和你比什麽法的了。”瞧他的樣子,像似已有上一個把握,隻要鏡清道人不再使什麽詭術,而肯正正當當地和他比賽著,那麽,這第二次的勝利,一定是屬之於他的。所以,他現在很是殷切地希望著,鏡清道人不要拒絕他的這個要求。隻要鏡消道人能慨然地把他這個要求答允下,那就可借著重行比賽的這一個機會,一雪他第一次所受的那一種恥辱,而又可把已失去的麵子拉了回來了。
在這裏,鏡清道人倒一點兒也不作刁,隻笑著說道:“哈哈!你要求我再比賽一次,就再比賽一次也使得。隻是照我想來,事情已是大定的了,就是再比賽上一百次,恐怕終也是這麽的一個樣子,你不見得就會勝了我吧。”原來他也是胸有成竹,以為這一次的比賽,仍是歸他得到勝利,決不會讓藍辛石搶了去了。比及第二次的比賽,又是開始舉行起來,鏡清道人果然一些些的詭術也不使,但他也把所用的方法改變了一下。當剛從那樹上一飛了起來,就見他的那頭生物,具上有非常驚人的一種速度,超在那頭天鵝的前麵,不知已有多少路,並不像在第一次比賽中那麽蠢蠢然的了。隨後,那天鵝無論是怎樣拚著命地追趕,終是一個望塵莫及,而且越是向前飛著,越是距離得遠了。
當前者已是飛到了擂台上,停在鏡清道人的肩頭,兀然不複動,後者還隻有飛翔得半程路的光景,這未免相差得太遠了。於是,一陣嘩笑之聲,不禁紛然雜作,又從一般旁觀者中騰了起來,這一來,太使藍辛石覺得沒有麵子了。然而,失敗已成了鐵鑄的一個事實,失麵子也是當然的事,一時間哪裏就能挽得起這麵子來。於是,把他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露著嗒焉若喪的樣子,再不能像先前這般的趾高氣揚了。
好容易,等到那頭天鵝也是飛了回來,重在他的肩頭停下,他不禁咬牙切齒,把那天鵝恨得什麽似的,即把來抓在手中,十分用力地向著山峰的後麵一拋道:“好東西,這一回你可把我坑死了。現在,且讓你在那兒待上一會兒吧。”這一拋下去,那頭天鵝究竟是如何的一個結果,還是依舊還原為一個虱子,可沒有人知道的了。這種種的情形,在無形中,無非更增長了鏡清道人不少的驕氣。便又十分得意地向著藍辛石說道:“如何?我不是說,就是再比賽上一百次,也終是這麽一個樣子的吧?如今,你大概不敢再向我要求重行比賽了。”說後,又側過臉去,向著停在他肩頭的那個生物望上一眼,頗有一些嘉許它的意思。然後,又把它拿了起來,放在手中,一壁用指頭撥弄著,一壁獨語似的在說道:“哈哈,我如今方也把你看清楚了,果然是一個烏龜。山澗中竟會有上烏龜,烏龜居然會飛,又居然會飛得如此之快,這都不是什麽偶然的事情,大概也是我和你有上一點緣法吧。好,我現在應該送你回去了。”一壁說,一壁便伸手出去,把那烏龜向著台外輕輕地一送,隻聞得遠遠地起了啯咚的一聲響,看來這烏龜已是回到了山澗之中了。
這時候,可又惱動了一個人,那就是藍辛石的四師弟周季容。他也躲在山峰後瞧看著,一切的情形,都瞧在他的眼中。現在,可把他氣憤得什麽似的,突然地跳了出來了,即伸出一個指頭來,遠遠地向著鏡清道人一指,大聲罵道:“你這牛鼻子道人,休要如此的得意!你這一種的勝利,就真是接連著勝利上一百次,也是一點不足稀罕的。你要知道,我師兄的這頭天鵝,並非真的什麽天鵝,隻是一個虱子,並是由你代他變化而成的。而你所弄來的那個烏龜,既能在山澗內生長著,少說些,大概也是數百年以上的一個靈物。把這二樣東西放在一起,就是不必比賽得,勝負之局已是大定的了。想不到我師兄竟會是這般的糊塗,居然肯和你比賽,這不是上了你的一個大當麽?現在,我們也不必再講這些陳話,看刀吧。”說時遲,那時快,周季容冷不防地即把手向外一伸,便有一把明晃晃、亮閃閃的飛刀擲了出去。
他的眼力也真是好到不得了,兩下雖是相隔得這麽遠的一段路,他把這飛刀一擲出,即直對著擂台上飛了去,而且不偏不倚地正直擬著鏡清道人的咽喉間。然而,鏡清道人真也不失為一位行家,他見周季容在說著話,說著話的當兒,突然地把手向外一伸,便知不好,定有什麽暗器一類的東西擲了來了,早已暗暗有上了一個準備。所以,當那飛刀一到他的麵前,他就漫不經意地伸出手去,隻用兩個指頭這麽的一撮,便把飛刀撮在指間了;隨又很隨意地向著自己的衣袖中一擲,一壁笑道:“原來是這樣不值一笑的一件東西,就是真給你打中在什麽地方,恐怕也不見得就會廢了性命吧。”誰知,周季容卻不來理會他,又毫不住手地像打水鏢一般,連一接二地把那飛刀擲了來。
鏡清道人卻仍現著從容不迫的樣子,接到了一把刀,就把那一把刀向著他自己的衣袖中擲了去,好像這是他的一個乾坤寶袋,廣博到不知怎樣的一個程度,有多少就可以藏得下多少來似的。並且,這些刀一擲到了他的袖中去,又好像都是一把把地直插在那裏,所以盡可把心放下,不怕會刺傷了他身體上的哪一個部分。約莫的已接到有十多把了,卻見周季容倒也住了手,不再有飛刀擲了來。
鏡清道人不禁又很為得意地一笑道:“哈哈!你已是擲夠了麽,完了麽?”他一說到這裏,倏地又把笑容斂去,臉兒緊緊地一板道:“咳!你是一個什麽東西,剛從你的師傅那裏學得了十八把飛刀,技藝一點兒也不純熟,就想在我的麵前撒野起來麽?咳,我現在可不能饒了你。但也不為己甚,就把你自己的刀,奉敬還你自己吧。並借此可以教導教導你,這飛刀究竟是如何一個擲法的。”這時候,周季容最末了擲來的那一把刀,還執在鏡清道人的手中,並沒有向袖中擲了去。他一把這話說完,手即向著外邊一揮,那把刀便如寒星一點的,直對著周季容的頸際射了去。在一個閃避不及間,隻聞得周季容很吃驚地喊上了一聲:“啊呀!”那刀已是正正地直插在他的喉間,鮮血便如泉水一般地向四下飛濺了去,跟著,一個身子也向著後邊倒了下去,顯見得已是不中用的了。於是,把一般旁觀者,都驚駭得什麽似的,竟有失聲慘叫了起來的。而在那一方麵,鏡清道人又是如何的一種得意,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但在這裏,卻又發現了一樁奇事。照理方紹德是周季容的師傅,如今眼見敵人當著他的麵前,已是把周季容刺了一個死,不知他心中要覺得怎樣的難堪,又是怎樣的一種憤怒。說不定馬上就要跳了起來,找著了鏡清道人,死命地拚上一拚,和他徒弟報上此仇的了。誰知不然,竟是大大的不然。這時候的方紹德,一點也沒有什麽憤怒的神氣,更沒有找著了鏡清道人,要替周季容報仇的一種表示,反而露出了十分快活、十分高興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陣的哈哈大笑,響亮到了非常,在四下的山穀間,都震出了一片的回聲來。倒把擂台上的鏡清道人、看台上的哭道人和他的一群同黨,以及擂台下的一般旁觀者,甚至於連站在他身旁的藍辛石都在內,一齊大愕而特愕,不知不覺地呆了起來。還以為方紹德或者是為了周季容驟然地一死,把他傷感得同時又憤怒得過了分,所以神經竟是這般地錯亂起來了。否則,哪裏會瞧見了自己的徒弟,這般地慘死在敵人的手中,倒一點戚容也不露,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呢?一壁也就出於不自覺的,大家爭把視線向著他的這一邊投了來。隻一瞧之下,在恍然大悟之外,又添上了一片驚愕駭詫的情緒。
原來周季容依舊是好好地站立在方紹德的身旁,又何嚐栽向山峰的後麵去?方紹德的手掌中,卻平托了一個烏龜,這烏龜把一個頭統統伸出在外麵,一把飛刀恰恰直插在它的頭上,而把刀尖露出一小節在外,鮮血淋漓的,見了好不怕人。接著,便聽得方紹德發出洪鍾一般似的聲音在說道:“這隻是我小小地使了一個法,竟把你這個牛鼻子道人輕輕地瞞過了。當你剛才見他中了一刀,直向後麵倒下,那時候你的心中,想來真不知要怎樣的高興。以為我那徒弟,對著你擲了十八刀,一刀都沒有擲出,你隻一出手,就把他完了事,這是如何的可以使你露臉啊。卻不料,刺中的並不是我那徒弟,竟是和你很有緣法的那個烏龜。它剛才不知出了多少力,方替你博到了一個勝利,如今竟是這般地酬報著它,這在你的心中,恐怕也很覺得有些對不住它吧。現在,我不妨把它的遺體還了你,由你如何地去和它辦理後事吧。”
方紹德一說完這話,便把手中的那個死龜,向著空中一拋,等到它掉落下來的時候,不慌不忙地伸出二個指頭去,恰恰握住了那把刀。即在輕輕向外一送之間,那死龜連著了那一把刀,便直對著擂台上的鏡清道人打了去。鏡清道人忙一閃避時,隻聞得不很輕的一聲響,那死龜已是落在台上,連刀尖都沒入板中去了。同時,哭道人的那個台上,也有人把一件東西擲上台來,立刻台上便起了一片驚呼駭叫之聲,騷亂得什麽似的。
不知這擲上台去的究竟是一件什麽東西,且待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