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亡命豆腐2
“咱們先來說說第一種情況‘小腳穿大鞋’,嫌疑人由於自身的腳比較小,所以身體的重力全部集中在鞋印的中間部位,這樣會導致鞋印中間的花紋十分清晰,而鞋子邊緣的花紋會有些模糊。”
“第二種情況就是‘大腳穿小鞋’,嫌疑人穿著擠腳的鞋子,人體的重力會集中在鞋子的邊緣部位,這樣會導致鞋印的中間花紋模糊,而鞋邊的印記會十分清晰。”
“老師,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大腳穿小鞋’,人體的重力會集中在鞋子的邊緣部位?不都是一隻腳踩著鞋子嗎?按照重力學的原理,應該是整個鞋底都受力才是啊!”我蹲在一旁歪著頭,認真地問道。
李峰老師聽後,起身從屋內找出一隻男士運動鞋,舉在我的麵前,接著他從鞋子中掏出了藍色的泡沫鞋墊,對我解釋道:
“因為正常人的腳掌都會有足弓,合腳的鞋子基本上可以完全貼合足部,所以人走起路來舒服。而如果是小鞋子,足弓位置無法貼合,處於懸空狀態,人體的重力就會分散在腳掌的四周,所以才會出現我說的那種現象。”
“那如果是扁平足,沒有足弓怎麽辦?”我看了一眼運動鞋,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李峰老師會心一笑說道:“你說的扁平足也叫足弓塌陷症,隻有重度的患者才會出現完全沒有足弓的現象。重度扁平足患者自身走路都會壓迫神經產生疼痛感,別說穿擠腳的鞋子了。而且如果是扁平足,踩出來的鞋印也不會是這個樣子,這裏麵又牽涉到步態特征,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等這個案件結束,我再詳細地給你分析分析。”說完,他將鞋墊重新放回鞋子中,拍了拍手中灰塵。
“這裏麵的學問可真多。”我起身將他手中的鞋子放回原處,感歎了一句。
六生命的高度
李峰老師重新走到足跡燈的旁邊,開口說道:“咱們的話題有些扯遠了,現在來看看現場的這一串鞋印,全部都是中間清楚,兩邊模糊,符合‘小腳穿大鞋’的特征,所以我推斷這是‘偽裝鞋印’。一般隻有嫌疑人才會做這種事情,因此我可以判斷,這一串鞋印是嫌疑人留下的。”
我看了一眼正在給足跡拍照的老師,疑惑地說道:
“如果嫌疑人是‘大腳穿小鞋’,我還好理解,雖然鞋子擠腳,但最起碼在逃跑的過程中鞋子不會礙腳,這‘小腳穿大鞋’一旦被發現,鞋子不跟腳,跑都跑不掉。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單看這一個現象肯定解釋不清楚,咱們把所有的物證全部處理一遍,一定能找到線索。”李峰老師放下了手中的相機,開口回答。
“好!”我鼓足了幹勁,右手握拳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因為科室的法醫不在,所有東西都需要用痕跡學去解釋,李峰老師不敢怠慢,所有痕跡的提取都是他親力親為,我在一旁認真地打著下手。
三個小時後,現場提取的所有物證,全部被帶回了實驗室等待檢驗。由於是在山區,道路崎嶇,所以這裏的技術室內配備了專門的解剖室,因此現場的屍體也一並被帶了回去。
牽涉到人命的案件,不管什麽時候,第一步都是從屍體上去找尋線索。李峰老師雖然是痕跡檢驗學專家,但是法醫知識多少也懂一些,作為一個優秀的技術員,那肯定是各個學科領域都有涉獵。
我跟在他的屁股後麵,來到了解剖室內。
我倆穿戴整齊之後,吱啦一聲,李峰老師拉開了藍色的裝屍袋。我皺著眉頭看著屍體麵部來回蠕動的白色蠅蛆,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李峰老師用鑷子從屍體上夾了幾隻蛆蟲,放在了左手邊的鐵質托盤之中,然後他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道:“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三天以前。”
“老師,你是怎麽確定的?”我兩步走到他跟前,好奇地盯著托盤裏的蛆蟲。
“難道是因為這個?”
“對,我就是通過這些蛆蟲推斷出來的。”李峰老師拉掉口罩,點頭對我說道。
“老師,快跟我說說!”我一臉急切地在一旁催促道。
李峰老師放下手中的鑷子,指著托盤裏乳白色的蛆蟲對我說道:
“一個人死之後,幾個小時之內就會有昆蟲在屍體上麵寄生,比較常見的就是蒼蠅。尤其是在室內現場,四周封閉,不會有其他的昆蟲在屍體上營生,所以我可以用蒼蠅來判斷。蒼蠅的生長過程一般是蠅卵孵化出幼蟲,幼蟲化蛹,蛹長成新生的蒼蠅。在屍體沒有被發現的這段時間,整個周期會一直重複。”
“蒼蠅喜歡在屍體上有孔處或者傷口處產卵。通常情況下,如果氣溫條件符合,蒼蠅卵會在8到14個小時後孵化,第一批蛆就出現了。”
“第一個發展階段將持續8到14個小時,然後那些蛆就要脫皮了。脫皮的這個過程要持續兩到三天,然後蛆就會變成奶白色。接下來的發展階段,這些奶白色的蛆就會瘋狂地啃食屍體,猛吃六天左右,然後就從屍體上轉移到地麵上去,並且在那裏化蛹,從產卵到化蛹一般的周期是八天。化蛹後再過12天,就能變成一隻蒼蠅。”
“咱們再來看看這個案件屍體麵部的蛆蟲,全部都是奶白色,而且從蛆蟲的長度來看,最多隻有三天的生長時間,所以我可以大致地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
“老師,你果然很謙虛,還說自己對法醫不在行!”我在一旁一臉崇拜地說道。
“這都是你父親教的!”李峰老師嘴角一揚對我說道。
聽到“父親”兩個字,我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父親坐在床頭蘸著唾沫翻看書籍的景象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李峰老師趁著我發呆的工夫,用毛刷撣掉屍體上的蠅蛆,然後把死者所有衣物脫去,開始檢查死者屍表情況。
“從屍斑來看,符合吊死的特征。”李峰老師的一句話,將我的意識又拉回了案件當中。
“老師,這怎麽說?”我低頭看了一眼屍體表麵暗紅色的斑跡問道。
李峰老師用手在屍體表麵使勁地按壓了一遍,對我說道:
“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血管內的血液因為缺乏心髒泵血的動力,開始沉積在血管網的低下部位,這會使得屍體高位的血管處在一個空虛狀態。而低下部位的毛細血管及小靜脈內充滿血液後,會透過皮膚呈現出暗紅色或暗紫色的斑痕,這些斑痕起先是雲霧狀,最後逐漸連成片狀,它們在學術上被稱為屍斑。上吊自縊的死者,其屍斑主要分布在下肢以及下腹部等處,多呈紫紅色或者是暗紫紅色。你看看這具屍體,屍斑全部集中在這些部位,從這一點看沒有什麽疑問。”
我順著他手掌移動的方向認真地觀察,一個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於是我開口問道:
“老師,死者雙手的屍斑怎麽會是青紫色?”
李峰老師聞言將死者的雙手抬起,仔細觀察後回答:“這是不是屍斑還不好說,目前我也無法判斷。”
“這是一個疑點,我把它記錄下來,要不要咱們先看看其他的部位?”我試探性地問道。
李峰老師點了點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死者的脖頸處:
“屍體表麵沒有任何外傷,致命傷就是這道勒痕。”說著他又拿出了標尺貼在勒痕處,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標尺上的刻度,接著說道:“勒痕的寬度跟尼龍繩的寬度基本一致。”
“也就是說,死者就是被這條繩子給勒死的?”我看了一眼放在屍體旁邊的繩索問道。
李峰老師搖了搖頭:
“不能這麽說,因為我現在還不能單獨解剖屍體,具體的死因還不能準確地判斷。但就目前來看,有兩種情況:第一,死者是被活生生地掛在了繩圈之中勒死的;第二,死者事先已經被殺害,然後被掛在了繩圈之中,目的是營造上吊自殺的假象。”
“可現在光靠一具屍體,我們也沒有辦法弄清楚這個問題啊!”我在一旁顯得有些焦急。
“你說得沒錯,咱兩個門外漢隻能幹著急,從屍體上目前隻能得到這麽多信息。我們先把屍體給冷藏起來,去看看其他的物證。”李峰老師說完把屍體往冷櫃裏一推,帶著我來到了痕跡實驗室內。
“老師,咱們下一步幹什麽?”我在一旁問道。
“先測量一下高度差。”李峰老師從物證袋裏取出了從現場帶回來的尼龍繩圈,放在了實驗室的工作台上。
“老師,尺子!”我趕忙從物證箱裏拿出一個卷尺遞了過去。
李峰老師接過,把尺子拉出,把繩圈恢複成在房梁上吊著時的狀態,測了下兩端的距離:“123厘米,小龍,你記錄一下。”
“好的,老師。”我拿出記錄本,飛快地在上麵寫下了一串數字。
李峰老師看我停下筆,對我說道:“你去把死者腳下的板凳給我拿來。”
“嗯。”我放下記錄本,戴上手套朝放在門口的木板凳走去。
“老師,給!”我雙手將板凳遞到了李峰老師麵前。
“你放在工作台上,我測量一下高度。”說著,李峰老師拉開了卷尺,做好了準備。
咯噔,隨著板凳腿敲擊工作台麵的聲響,李峰老師迅速地把卷尺靠了上去:“高74厘米。”
唰唰,我又記下了這個數字。
李峰老師把卷尺從板凳旁移開對我說道:“咱們在勘查現場時,死者的家中沒有比這個木凳再高的踩踏物了,所以這個木凳應該就是嫌疑人精挑細選出來的,測量它的高度很能說明問題。”
“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小龍,你看看屍體的屍長是多少?”李峰老師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接著問道。
我趕忙把記錄本向前翻了幾頁,在一大堆數據中找到了一串數字:“老師,162厘米。”
“房梁原木的頂部到地麵的距離是多少?”李峰老師放下手中的尺子,又問道。
我接著把記錄本快速向前翻幾頁,鎖定了一個數字趕忙說道:“419厘米。”
“咱們現在就來算一下差值,總高是419厘米,減去繩圈長度123厘米,減去屍體長度162厘米,再減去板凳的高度74厘米,是多少?”
我一邊聽,一邊快速地掏出手機,打開計算器,李峰老師話音剛落,我便報出一串數字:“老師,正好60厘米。”
李峰老師看了一眼我手機上的數字對我說道:“也就是說死者站在椅子上,頭頂距離繩圈的底部有60厘米的落差。”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我打斷道。
“你說。”
“如果死者踮起腳,雙臂伸直,她會不會碰到繩圈底部?如果能碰到,她隻要雙手稍微一用力拽住繩圈,自己好像也能把頭放進繩圈裏。當然,這隻是在假設死者是自殺的前提下。”我說出了我的想法。
李峰老師好像早有準備,微微一笑,自信地對我說道:“你看看死者的小臂長度是多少,還有死者的鞋子長度,把這兩個數據報給我。”
嘩啦啦啦,我賣力地翻動記錄本,仔細尋找。
“有了老師,小臂長24厘米,鞋子長22厘米。”
“嗯,正常人兩隻手臂的臂展跟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是如果把雙手舉起從事某種勞動的話,那人的手臂的實際‘工作距離’隻有小臂的長度,也就是說,你把雙手舉過頭頂,這時候的全長基本上等於你的小臂長度加上你的本來身高。死者踮起腳,最多也隻有22厘米,她總不能學過芭蕾舞,把腳尖豎起來吧?”
“就算是按照極限數字來算,用60厘米的高度落差,減去她的小臂和鞋長,那還剩下14厘米的落差。這個落差,是死者怎麽都無法逾越的。由此可以判斷,房梁上的繩圈不可能是死者自己綁的,綁這個繩圈的人至少要比死者高出14厘米,也就是說他的身高在176厘米以上。但這個數字是雙手抬起,指尖觸碰到繩圈底部的數值,如果按照現實的情況來看,嫌疑人有可能不會低於一米八。”李峰老師思維異常敏捷,我聽得目瞪口呆。
七我的猜想
“小龍,你去把足跡燈給我拿來,我看看板凳麵上能不能提取到鞋印。”李峰老師對還在腦子裏努力消化知識的我說道。
“哦,好。”我這才回過神來。
“老師,給。”
李峰老師接過足跡燈,朝板凳麵上照了照,有些失望地對我說道:“沒有鞋印,看來被處理過。”
“老師,咱們不是在案發現場堂屋的地麵上提取到了大量的鞋印嗎,這上麵沒有也沒關係啊。”我在一旁說道。
“對,走吧小龍,咱們去看看我們最拿手的物證。”李峰老師一把摟住我的肩膀,朝另外一間實驗室走去。
嘀!李峰老師一進屋,便按動了實驗室裏的一個紅色按鈕。實驗室牆麵上一個巨大的液晶顯示屏被打開。
隨著一陣Windows XP係統特有的開機聲,實驗室的電腦已處於開啟狀態。李峰老師把一張張鞋印的照片從相機中導出,整齊地排列在了電腦屏幕上。我站在一旁,拿好記錄本準備記錄。
李峰老師盯著屏幕,捏著下巴說道:“現場一共提取到了五種鞋印,其中一種是報案人所留,還有一種是派出所的民警所留,剩下的三種鞋印就是接下來咱們需要研究的目標。”
李峰老師把這三種鞋印編寫上了序號,接著說道:“1號鞋印的碼號跟死者的相同,而且鞋底花紋也相似,所以1號鞋印可以直接忽略。”
此時,李峰老師點開軟件,開始測量2號和3號鞋印的數值,這時電腦上出現的一串數字讓他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我發現了李峰老師的異樣,趕忙把頭湊了過去問道:“老師,怎麽了?”
“這裏麵有蹊蹺。”
“什麽?怎麽說?”我此時的心情也隨著老師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我們剛才通過繩索的高度落差估測嫌疑人的身高不低於一米八,但是你看看這兩個鞋印長度,都隻有25厘米,換算成碼號也就是40碼。”
“其中2號鞋印,在室內的步態十分有規律,這說明這個鞋印的主人是很隨意地在室內行走,因此我可以推斷,這個鞋印應該是死者兒子的。”
“所以目前最為可疑的就是3號鞋印,也就是我們在現場發現的‘小腳穿大鞋的偽裝鞋印’,3號鞋印也隻有40碼。”
“要想造成現場的情況,那這個嫌疑人的腳比40碼最少小兩個碼號,否則不會在現場上留下如此明顯的偽裝鞋印。小龍,你想想,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腳怎麽可能如此之小?”李峰老師有些詫異地扭頭問我。
我這時正在盯著大屏幕上的一張張照片仔細思索,突然我也發現了一個細節,對他說道:“老師,你再仔細看一下現場的照片,看來這疑點不止一處。”
“什麽?”李峰老師聽到我的話,順著我的目光望向大屏幕。
我從實驗室的桌麵上拿起一根木棍,指著死者臥室內的一張概貌照片說道:“老師你看,嫌疑人如果是入室搶劫殺人,那他的目標應該是錢才對,但是你看看這室內被摔壞的陶瓷擺件,而且你看這一張照片,這是死者兒子臥室的概貌照片,桌子上的所有水杯都被摔碎了,摔這些東西,動靜肯定很大,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李峰老師聽了我的話,皺著眉頭沒有作聲。
“還有,”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嫌疑人為什麽要把死者吊在繩圈內?如果說是為了營造上吊自殺的假象逃避公安機關的追查,那他為什麽要把屋子翻得那麽亂?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對,一般人看到屋子裏這種情況,肯定是認為進賊了。這個矛盾點確實不好解釋。”李峰老師點了點頭說道。
“會不會有這種情況?”我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貌似可以解釋的理由。
“什麽情況?”李峰老師趕忙問道。
“殺死薑雨珍的是一個人,入室盜竊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是說,堂屋地麵上的那個偽裝鞋印是小偷留下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他將死者給吊死在了庫房裏?”李峰老師有些詫異地問道。
“而且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我眯著眼睛對李峰老師小聲說道。
“什麽猜想?”
“死者身上除了勒痕沒有外傷,說明她死前跟嫌疑人沒有搏鬥,因此這個嫌疑人極有可能是熟人。老師,你說會不會是嫌疑人將死者殺死後吊在了房梁上偽造了自殺的現場,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沒想到的是,家裏又進了賊,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麵?”我盯著李峰老師,等待他的回答。
“高!你小子不愧為師兄的兒子,這腦子轉得就是快。”李峰老師稱讚道。
“咱們不是在現場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紋嗎?可以從這上麵下手,排除死者和她兒子的,看看有多少陌生的指紋在上麵,指紋一定能說明問題。”我自信地說道。
“指紋是一方麵,咱們下一步還需要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看看她有沒有仇家。”李峰老師補充道。
“媽!”正當我們師徒倆討論案件下一步的偵破方向時,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從技術室的院子外麵傳來。
“老師,難道是死者的兒子來了?”我有些驚訝地望向窗外,找尋聲音的源頭。
李峰老師,對我說道:“正好有事要問他,咱們出去看看。”
我跟在老師身後,快步來到了院子內。
此時一個身著公安製服的民警正死死地拽著一個男子的上衣為難地說道:“哎呀,你不能進去,這是技術室,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媽,我要見我媽,你行行好,讓我進去吧。”男子雙手合十,對著民警哀求著作揖道。
“不行,案件還在調查,你不能給我們找麻煩啊!”民警死活就是不撒手。
就在兩人爭論時,我和李峰老師走到了他們跟前。我定睛一看,眼前的這位民警就是在案發現場見到的趙警官,此刻他雙手死死地拉著一位30多歲的男子。男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灰色T恤衫,下身是一條牛仔褲,腳穿皮涼鞋,一張國字臉上掛滿了哀傷,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流出。
趙警官一看到我們,哭喪著臉開口說道:“李主任,他是死者的兒子薑亮,我們打電話告訴他情況後,他從城裏打了一輛車回來,一回來就吵著鬧著見他母親,我們攔都攔不住。”
“小趙,你把他鬆開吧,我剛好有事情要問他。”李峰老師看了一眼趙警官身邊的男子,開口說道。
“欸。”趙警官聽言,鬆開了雙手。
“小趙,你忙你的去吧,把現場封鎖好,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進入,我們有可能還需要複勘現場。”李峰老師叮囑道。
“知道了李主任,那我先走了。”趙警官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頭向閃著警燈的警車走去。
“警官,我媽呢?我要見我媽!”這個叫薑亮的男子雙手使勁地捏住我的肩膀,渾身顫抖地說道。
“小夥子,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既然案件是我們接手的,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為了盡快破案,請你用最短的時間調整自己,我們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要問你。”李峰老師拍了拍薑亮的肩膀勸說道。
薑亮目光無神地看了看李峰老師,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走吧,咱們進屋裏說。”隨後,薑亮被帶進了辦公室。
我看著傷心欲絕的薑亮,心裏也有些難受,於是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中,安慰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太難過,喝點兒水吧。”
薑亮雙手接過水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你叫薑亮是吧?”李峰老師看了一眼心情稍微平複的他,開口問道。
“是。”薑亮把水杯放在一旁,點頭說道。
“你是什麽時候離開家的?”李峰老師拿出了筆錄紙準備記錄。
“我是8月4日早上出的村子。”薑亮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淚說道。
“根據我們的推斷,你母親也是在8月4日遇害的。”李峰老師歎了一口氣說道。
“什麽?我走的時候我媽還好好的,她怎麽……嗚!……”薑亮雙手抱頭又痛哭起來。
李峰老師停下了筆,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
我上前一邊拍打著他的後背,一邊安慰道:“我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還是要稍微克製一些,越早找到線索,就越早能抓到凶手,你明白嗎?”
“嗯,嗯,我知道了,警官。”薑亮哽咽著回答。
八善意的謊言
“能不能說說你的家庭情況?”李峰老師遞給薑亮一張紙巾問道。
“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母親就在我們鄉的中心小學教書,但是那時候學校的工資很低,我們居住在山裏的低海拔區,又沒有什麽其他的經濟來源。我父親當時為了能夠補貼家用,就跟著別村的人出去打工,可他一出去就沒有回來過,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在外麵跟別的女人好上了。我母親當時就跟我父親離了婚,靠著她微薄的收入把我帶大。說來我也不爭氣,我母親在咱們鄉裏也是十分知名的教師,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可我卻沒有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就在家裏跟人學磨豆腐,一直幹到了現在。”薑亮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你今年多大了?”李峰老師一邊在紙上記錄,一邊問道。
“31。”
“成家了嗎?”李峰老師又問道。
“沒、沒、沒有。”薑亮有些忸怩地回答道。
李峰老師也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問道:“你母親平時的為人怎麽樣?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或者說,有沒有仇家?”
薑亮聽到這兒,眼睛一睜,極力反駁道:
“不可能,她哪裏會有仇家?我們村子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甚至比我小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學生,她在村裏威望高得很。而且我母親的脾氣很好,跟誰都能處到一起,在我的記憶裏,她就沒跟誰紅過臉,她怎麽可能有仇家?”
“你母親平時出不出村子?”李峰老師接著問道。
“以前她基本都是在村子裏不出去,不過這兩年她偶爾會去市區。”薑亮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漬,放低了聲音。
“到市區幹什麽?”李峰老師皺著眉頭問道。
“我記得是去年的事,我媽的脖子上長了一個小拇指蓋大小的肉疙瘩,老喊疼,於是我就趁著賣豆腐的工夫,把她拉到醫院去檢查了一下。後來她告訴我,脖子上長的是脂肪瘤,沒有什麽大礙。接著就是今年,我又陪她去了幾次醫院。我母親一共就出來過這麽幾次。”薑亮仔細回憶道。
“你母親檢查的時候你在不在身邊?”李峰老師若有所思地問道。
“沒有,她每次檢查的時間都很長,我一把她送到醫院,她就讓我去賣豆腐,回頭再去接她。”薑亮佝僂著身子低聲回答道。
“你每次都把你母親送到哪個醫院?”
“花山市第一人民醫院。”薑亮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十分傷感地回答。
李峰老師停下了筆,開口說道:
“嗯,大致情況我們了解了。你家你暫時不能回去,你最近先借住在親戚家吧,因為案件沒破,我們還需要對現場重新勘查。”
“我知道了,警官。”薑亮點了點頭。
“小龍,你去把他的指紋和足跡信息采集一下。”李峰老師扭頭對站在一邊的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便把薑亮帶到了采集室內。
待指紋樣本采集完畢,薑亮帶著不舍離開了技術室的院子,他依舊沒能在今天看到他母親的屍體,不是我們不近人情,而是因為還有太多的謎題沒有解開。
我站在技術室大樓的門口,看著薑亮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遠處。這時,走廊上傳來啪啪的腳步聲,李峰老師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開口說道:
“小龍,指紋樣本我比對過了,現場除了死者和薑亮的指紋,沒有其他陌生人的指紋。2號鞋印也是薑亮所留。”
“什麽?嫌疑人戴著手套?”我回過神來,扭頭問道。
“有這種可能性。”李峰老師略帶失望地回答道。
“關鍵是從薑亮那裏我們也沒有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我歎了一口氣。
“線索不是沒有,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查下去的意義。”李峰老師有些糾結地說道。
“有線索幹嗎不查?”我有些納悶兒地看了一眼李峰老師掛滿愁容的臉,問道。
“剛才在問話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薑亮說他母親的脖子上長了一個疙瘩,而且很疼,經過檢查是脂肪瘤。”李峰老師的眼睛望向遠處喃喃地說道。
“對,是有這麽一句,我也聽到了。”我點頭回答道。
“脂肪瘤是一種常見的良性腫瘤,可發生於任何有脂肪的部位,在皮下最為常見,其實說白了就是肉疙瘩,根本不會有疼痛感。而且薑亮還說了一個細節,他母親每次檢查都需要很長時間。”
“是,他是說過。”我很肯定地回答。
“對於脂肪瘤的診斷,一般醫科大學的學生稍微按壓一下就能分辨出來,一分鍾絕對能確診。”李峰老師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說道。
“你是說,死者對她的兒子撒謊了?她身上的肉疙瘩不是脂肪瘤?”我立馬明白了李峰老師要表達的意思。
“根據目前的判斷,應該不是脂肪瘤,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去醫院調查一下。但是就算是查出來死者患有某種疾病,好像也跟案件沒有太大的關係。”李峰老師歎了一口氣說道。
“老師,反正現在有那麽多問題解釋不通,就去一趟看看唄,說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線索呢。”我在一旁極力勸說。
“那好,明天一早,咱們動身去醫院。”李峰老師聽我這麽說,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我們伴著清晨的第一縷朝陽,踏上了這次的調查之路。將近五個小時的顛簸後,我們的車停在了醫院的正門口。
花山市第一人民醫院是本市為數不多的幾家三甲醫院之一,醫院由四棟高樓組成,十分氣派,別看現在都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醫院大樓裏麵依舊是人頭攢動。
李峰老師帶著我直奔醫院的檔案室。檔案室位於醫院的行政樓內,隻要在醫院就診的病人,在這裏都能找到相關的信息。
我們走到一個窗口前,把警官證和介紹信遞給了裏麵的工作人員,一個漂亮的女孩笑眯眯地接過,甜甜地問道:“警官,你們是需要薑雨珍這兩年全部的就診信息嗎?”
“對,麻煩你了。”李峰老師把頭伸到一個隻有A4紙大小的玻璃窗口處,客氣地回答。
“好的,稍等。”隻見女孩收起笑容,一絲不苟地在鍵盤上快速敲打。
嘀嘀嘀,電腦旁的打印機傳出了預熱的聲響。兩分鍾後,一張張打印紙被快速地吞入。
唰,女孩熟練地把還帶著溫度的一摞紙張收在手中,在桌子上磕了磕,碼整齊後,還很貼心地用訂書機給我們裝訂好。
看到這一幕,我心裏一陣感歎:“花山的醫生素質就是好!”我一邊想著,一邊把手伸了進去。當我把打印好的材料往外拿時,女孩卻怎麽都不肯撒手。
我疑惑地看著她。
“您好,40塊。”女孩說完,把右手伸在了我麵前,左手依舊死死攥著打印出來的材料。
“我暈,你們怎麽不去搶?十來張紙,你問我要40塊?學校門口打印才幾毛錢一張好不好。”我探著腦袋對女孩大聲說道。
女孩聞言,立馬變了臉色,一把將材料收回,氣鼓鼓地說道:“醫院有規定,愛打不打。”
“得得得,40就40,真服了你們了。”我剛要從口袋裏掏錢,李峰老師樂嗬嗬地遞進去一張“毛爺爺”,對我說道:“你這下知道了吧,在咱們這裏幹啥都要錢。”
“老師,原來你早就知道要收費,你還在這兒看我笑話。”我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你跟這小護士聊得那麽投機,不好打攪你嘛。”李峰老師老頑童的性子又附了身。
“老師,你別拿我開涮了。給,薑雨珍的就診材料。”
李峰老師接過翻開第一頁,剛才還樂嗬嗬的他,表情轉眼變得難看起來。我看他一頁又一頁地翻看著材料,也不作聲,於是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問道:“怎麽了老師?有情況?”
“對,情況還不小。”李峰老師合上資料扭頭對我說道。
“什麽情況?”我瞪大了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這本材料上,除了一個叫徐家健的醫生姓名我能勉強看懂以外,其他的我一點兒都看不懂。”李峰老師說完把資料重新遞到我手中。
我好奇地翻開第一頁:
“靠,這是畫畫還是在寫字?這40塊錢白瞎了!”我快速翻到最後一頁,心疼地說道。
“走吧,趁著他們中午還沒有休息,趕緊聯係這個叫徐家健的醫生,讓他給我們當麵說說情況。”李峰老師說完,便快步朝電梯走去。
經過四處打聽,我們在腫瘤科找到了這位寫字如“鬼畫符”的醫生。出示證件,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我們道明了來意。
徐大夫接過打印出的材料快速翻看了一遍後,抬頭對我們說道:“我想起來了,這個叫薑雨珍的患者脖子上的疙瘩不是脂肪瘤,她患的是淋巴癌,她前後來檢查過幾次,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我們讓她化療,但是被她拒絕了。我們給她做的最後一次檢查是6月份,從報告上來看,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已經沒有什麽治療的必要。”
淋巴癌!聽到這三個字,我非常震驚,因為我知道,淋巴是身體的免疫器官,遍布全身,一旦癌細胞擴散,基本上就是等死。
半個小時後,我們師徒倆辭別了徐大夫,坐在了一個拉麵館裏。
“老師,我現在是越來越糊塗了,你說嫌疑人殺死薑雨珍的犯罪動機是什麽?她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人,能惹出多大的仇恨?”我坐在座位上,一邊剝著蒜瓣,一邊問道。
“先不考慮這麽多,明天我們去複勘一下現場再說。”說完李峰老師夾起一塊鹵幹往嘴巴裏送。
夕陽西下,我們師徒倆回到技術室的大院內,製訂了詳細的複勘計劃。李峰老師按照我的想法,把現場分割成了兩塊,一個是殺人現場,一個是疑似盜竊現場。這次複勘的主要任務,就是對現場有可能遺漏的微量物證進行提取,所以我們準備了更為精細的儀器。
九慈母情
第二天上午,趁著光線最強的時候,我們重新趕到了現場。穿戴整齊後,我跟李峰老師一頭鑽進了發現屍體的庫房之內。
吱呀,木門被我輕輕地推開。
眼前的一幕,讓我們師徒倆驚在原地,屋內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師傅,這屋裏怎麽長出了豆芽,前幾天還沒有呢!”我指著庫房北側的地麵,對著他喊道。
“怎麽會有豆芽,而且還是這麽一大片?”李峰老師也十分疑惑,趕忙放下手中的勘查箱,快步走上前去。
李峰老師仔細地觀察之後,扭頭對我說道:
“豆芽的生長周期一般是一周,可能是這裏之前受潮了,我們前幾天勘查現場時,黃豆正處於發育期沒有冒芽,所以我們才沒有注意到。”
“現場已經完全封鎖,這庫房裏如此幹燥,而且最近也沒聽說下雨,地麵怎麽會受潮呢?”我有些困惑。
李峰老師沒有在意我說的話,他用力搬開一袋黃豆,又是一大片豆芽出現在我的麵前。
“小龍,來,把北邊牆邊的黃豆全都搬開!”李峰老師激動地對我喊道。
“好。”我摩拳擦掌快步走上前去。幾分鍾後,十幾袋黃豆被我們平鋪在了屋中的地麵上。
我擦了一把汗水,氣喘籲籲地說道:“這北牆根地麵上的黃豆怎麽受潮那麽厲害?南牆的都好好的。”
李峰老師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喘著氣,咽下一口唾沫對我說道:“這間屋子有一點兒向北邊傾斜,照目前這種情況來看,應該是有大量的水從南邊流向北邊。”
“到底從哪裏來的水呢?”我走到南牆附近,彎腰從地麵上抓起一把幹燥的秸稈。
“這裏的秸稈都十分幹燥啊。”說完,我又走到北牆附近,抓起一把秸稈在手中來回揉搓。
“老師,這邊的秸稈都濕乎乎的。”
啪嗒啪嗒。
咯吱咯吱。
我用腳使勁地踩著地麵,尋找幹燥區和潮濕區的分界點。
“老師,水應該是從這裏流淌的!”我一腳站在了庫房的中間位置。
李峰老師瞪著眼睛,怪異地看著我站立的地方,對我說道:“小龍,你發現了什麽?”
我猛地一抬頭,一根房梁的原木出現在我眼前,我使勁咽了一口唾沫,開口說道:“這裏正好是死者上吊的位置!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水?”
“看來我們都被算計到裏麵了,我現在把死者的兒子喊來,我相信一切就快要真相大白了。”李峰老師雙手插兜抬頭看了一眼房梁,意味深長地說道。
薑亮這兩天就借住在同村的親戚家中,接到我們的電話,他很快跑了過來。
李峰老師還沒等薑亮站穩腳跟,張口便問:“你們家裏有沒有冰箱?”
薑亮咽了一口唾沫趕忙回答道:“有。”
“在哪裏?”李峰老師急切地問道。
“在豆腐房裏。”
“快,帶我們去看看。”李峰老師快速地戴上了手套催促道。
薑亮聞言轉身進入了堂屋東邊的豆腐房內。隻見他走到房間南側的牆角處,掀開了一塊沾滿汙漬的木板,一個老式的立方體冰櫃出現在了我們麵前,這個冰櫃跟路邊擺攤賣冰糕的冰箱形狀一模一樣。它擺在豆腐房裏,不仔細看還真難分辨出來。
“小龍,把指紋勘查箱給我拿來,我處理一下。”李峰老師拉了拉白色的棉布手套,扭頭對我說道。
我聞言快速地打開鐵質的工具箱,一盒盒粉末被遞到了他的手裏。李峰老師看了一眼冰箱表麵,拿出三種毛刷,快速處理之後,掀開了冰箱的櫃門。
薑亮好奇地往冰箱裏一瞅,指著一個放在冰箱底部沒有蓋子的鋼精鍋皺著眉頭說道:“咦,我的豆腐湯怎麽沒有了?”
“豆腐湯是什麽?”我疑惑地看著他問道。
“我們這兒做豆腐用的都是山裏的泉水,泉水裏富含很多礦物質。但我們這兒的豆腐之所以好吃,除了水好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做法比別的地方要多一道工序。因為通常豆腐做好了都會有一股石膏味,為了祛除這種異味,我們還要重新燒一鍋幹淨的山泉水,焯一遍豆腐,焯過的泉水是可以食用的,我們叫它豆腐湯,我去市區裏賣豆腐的時候會給客人順帶舀上一勺用來做菜。由於我去市區賣豆腐路途遙遠,為了防止豆腐湯在路上顛簸溢出來,我都會提前把它放在鋼精鍋裏凍上,這樣攜帶起來方便。我有兩個鋼精鍋,前幾天進城帶走一鍋,冰箱裏應該還剩下一鍋才是。”薑亮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鋼精鍋,對我說道。
“小龍,把鋼精鍋提走,拿回去檢驗。”李峰老師將鍋從冰箱裏拿出,放在我麵前。我雙手接過,小心地用大號物證袋包裝起來。
“對了,把庫房地麵潮濕的秸稈也提取一點兒。”李峰老師又補充道。
“明白。”包裝完鋼精鍋,我又領命朝庫房走去。
薑亮疑惑地看著我們師徒倆的舉動。當李峰老師看著我從庫房裏出來時,他轉身對薑亮說道:“你現在進屋清點清點,看看家裏有多少財物損失。”
薑亮點了點頭,轉身朝屋內走去。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慌張的喊叫聲從屋內傳來。
“完了,完了,家裏的錢全都不見了。”此時薑亮頂著一頭的蜘蛛網,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個鐵皮盒子跑了出來。
“多少錢?”我趕忙問道。
“整整六萬塊!”薑亮欲哭無淚地對著我們說道。
“你最後一次發現錢還在是什麽時候?”李峰老師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平時這錢都是我媽拿著,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血汗錢啊!”薑亮傷心欲絕地說道。
“這鐵皮盒你從哪裏找到的?我記得我們勘查現場的時候,好像沒有發現這個盒子。”我站在一旁問道。
“我媽平時把它放在床底下挖的地洞裏,隻有我和我媽知道,這個挨千刀的,他是怎麽找到的?”薑亮咬牙切齒地喊道。
“小龍,把盒子提取掉,回去檢驗。”李峰老師給我一個物證袋對我說道。
我戴上手套,把鐵皮盒從薑亮的手中拿過來,仔細地包裝以後,貼上了標簽。
幾十分鍾後,我們師徒倆回到了技術室的大樓內。
李峰老師麵色凝重地將鋼精鍋取出,用吸管抽取了鍋底殘存的溶液,接著又拿起庫房裏濕漉漉的秸稈朝理化實驗室走去。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在工作台上調試儀器。一個小時後,理化檢驗儀器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兩張如同股市大盤走勢圖的照片。
李峰老師點擊幾下鼠標,兩張圖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庫房地麵上的水是豆腐湯?”我看到這個結果驚呼道。
李峰老師沒有回答,而是走進了指紋實驗室,他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把鐵皮盒、鋼精鍋把和冰箱門上的指紋全部導入了電腦,接著便是全神貫注的比對工作。
許久之後,李峰老師關閉了電腦屏幕上的指紋對比頁麵,對我說道:“鐵皮盒和冰箱門上隻發現了死者和薑亮的指紋,鋼精鍋把上我隻找到了死者的指紋。”
聽到這兒,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龍,咱們去量一下鋼精鍋的高度。”李峰老師起身對我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跟著他,走了出去。
“老師,鋼精鍋直徑38厘米,高46厘米。”我放下尺子,說出了一串數字。
“警官,警官!”我剛停下筆,就聽見門外有人大聲喊叫。
李峰老師望向窗外對我說道:“薑亮來了!走,出去看看。”
“什麽事這麽著急?”我走上前去問道。
薑亮大口喘著粗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被攥得皺巴巴的字條對我說道:“你們走後,我又進屋一趟,在床底下的地洞裏發現了這個。”
我接過字條快速打開,紙條上用鉛筆寫著一句話:“打這個電話,49××866。”
李峰老師把字條從我的手中接過,看了一眼對薑亮問道:“這個號碼你打了沒?”
“沒有,我不敢打,我一發現就給你們送過來了。”薑亮緊張地回答道。
“這紙上是不是你母親的筆跡?”李峰老師把字條遞到薑亮麵前問道。
薑亮眯起眼睛仔細瞅了幾眼,不敢肯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吧。”
李峰老師重新收回字條,對我說道:“走,打一下這個號碼試試!”
我們三人徑直走進辦公室,嘀嘀嘀嘀,李峰老師最先按了一下“免提”鍵,然後快速地在電話上按著字條上的數字。
“喂,您好,大西洋保險公司,請問您找誰?”電話那邊傳來一位女士的聲音。
李峰老師聽到“保險公司”四個字,稍微愣了一下,幾秒鍾後,他開口說道:“哦,是這樣的,我有一個親戚叫薑雨珍,53歲,我想查一下她在你們公司投的什麽保險。”
“對不起,這是客戶的私人信息,我們不能隨便透露的。”對方客氣地拒絕道。
“薑雨珍突發了一點兒特殊情況,是她委托我們打這個電話的。”李峰老師耐心地解釋道。
“那你知道她的身份證號碼嗎?”對方試探性地問道。
“知道,3×010619××10233432。”薑亮把頭湊到電話機前,迅速地報出一串數字。
“請稍等!”電話那邊傳來啪嗒啪嗒的鍵盤聲。
“您好,讓您久等了,她在我們公司投的是人身意外傷害險。”
“她的投保金額是多少啊?”李峰老師對著電話問道。
“哦,投保金額是六萬元。”對方停頓了一下,回答道。
“受益人是誰啊?”李峰老師緊接著又問道。
“她的兒子薑亮。”
“好,那麻煩您了。”李峰老師聽到這兒,按了一下掛機鍵。
此時薑亮不可思議地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機,說不出一句話來。我跟李峰老師對望一眼,因為我們這時候基本上明白了這個案件的真實情況。
“薑亮,這個案件到目前為止,我們基本已經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了!這個案件根本就不是命案,其實就是你母親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李峰老師點燃一支煙卷,開口說道。
“什麽?”薑亮有些不相信地望著我們。
“你母親脖子上的肉疙瘩根本不是脂肪瘤,其實她在去年已經被確診為淋巴癌,卻一直沒有去治療。就在今年的6月份,癌細胞已經擴散,根本沒有辦法再醫治。”李峰老師拿出了從醫院調取的病曆單,遞到他麵前。
薑亮雙手後背,無力地搖著頭,眼淚順著他的臉頰大顆大顆地落在辦公室的地麵上,他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事實。
李峰老師看著薑亮的舉動,把病曆單重新放在了桌麵上,接著說道:
“你母親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去買了一份人身意外險。在你進城賣豆腐的時候,她故意穿著大碼的鞋子把屋裏的物品翻亂,製造被盜竊的假象。然後又來到庫房,搬了一個凳子,從冰箱裏拿出凍上的豆腐湯冰塊扣在板凳上,她踩著這個冰塊製造了一個看似她本人無法完成的上吊現場。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公安局認為她是被人殺害的,這樣你就能從保險公司拿到大額的賠償金。她雖然生在農村,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基本上跟你描述的一樣,她是一個很有見識的老師,所以她能設計出這樣的案發現場,也在情理之中。”
“媽!媽!”聽到這兒,薑亮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整個技術室的大樓裏充滿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第二天清晨,死者的遺體被薑亮領回,我看著懸掛有死者黑白照片的車子從技術室的院子駛出,心裏真的是感慨萬千。這個案件能夠圓滿落下帷幕,百分之九十都是依靠痕跡檢驗學去發現線索。這也使得我重新認識了這門曾經被我輕視過無數次的學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