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2013年)
從利源縣回到南塘縣的那晚,我見到了久未謀麵的胖子和小海。
原來發生這起案件後,小鐵也通知了遠在異地的他們。
當年胖乎乎的胖子已經瘦了下來,更多了幾分成熟,看到我,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小海跟在他後麵,見到我,似乎很激動。
我們彼此打了招呼,就進了小鐵安排的包廂。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應該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但我們的每個話題都繞不開桃子,我忽然發現,避開桃子,我們好像再沒什麽交集了。
雖然小鐵試圖讓聊天的氛圍輕鬆起來,但誰的心裏也不輕鬆,我們心知肚明,彼此在演戲,我們中間隔著一層隱形屏障。
從桃子失蹤的那個夏天,這層隱形屏障就出現了,然後一點一點加固加厚,直至將我們隔為兩個世界。
閑聊間,我得知胖子現在是一家投資公司的高級顧問,年收入百萬,他也結婚了,妻子很漂亮,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婚姻幸福,生活美滿。
而小海的生活卻很平凡,普通白領,朝九晚五,每天為生計奔波,閑暇時間還要相親,解決人生大事。
不平凡的人總是相似的,而平凡的人卻各有各的平凡。
比如我,又比如小鐵。
酒過三巡,我們還是不自覺地聊到這起的案子上。小鐵說,由於案件上很多細節驚人地相似,這起鐵桶女屍案和十多年前的“4·13”鐵桶水泥藏屍係列案很可能係同一凶手或組織。
小海側眼看了看胖子,眼神怪異。
胖子問:“秦寶恒潛逃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再次回到南塘犯案呢?”
小鐵說:“雖然當年秦寶恒逃跑,但我們也沒有確切證據證明桃子的失蹤及死亡就和他有關係,更何況是牽扯到另外四起案子。”
胖子說:“當年他都承認了,你忘了嗎?”
對於當年的事情,小鐵也不想多談:“一切以事實說話,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我們還是不要先入為主的好。”
聚會結束後,胖子和小海先回酒店了。
隨後,我和小鐵回到公安局,剛到辦公室,我就接到小海的電話:“大陳,很抱歉,多年沒見,也沒能和你多聊聊。”
我說:“這段時間,我也會待在南塘,有時間,我們再見麵。”
小海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對我說?”
小海說:“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有時間我們再聊吧,不打擾你休息了。”
次日一早,我剛剛醒,小鐵就一臉興奮地說:“有線索了!”
原來,確定受害者身份後,小鐵就讓同事幫忙尋找方敏然的朋友和同學,方敏然讀大學的時候,有一個非常要好的室友,她叫丁冰。
得知方敏然的死訊,丁冰很意外也很悲傷。
當我問及方敏然的性格是否內向,甚至有抑鬱傾向的時候,丁冰給出了和於學智截然不同的說法:“雖然她的性格不至於外向,但絕對不是內向,更沒有抑鬱症傾向,我們關係很好,我非常了解她,關於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話落,丁冰從手機裏調出了她和方敏然的合照,照片中的她們笑容燦爛,和我們之前拿到的結婚照感覺完全不同。
我側眼看了看小鐵,問:“你們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丁冰說:“兩年前了吧。”
小鐵問:“既然你們關係那麽好,為什麽兩年都不見麵呢?”
丁冰說:“我也不知道。”
小鐵問:“這話什麽意思?”
丁冰說:“大學畢業後,我和方敏然一直有聯係,直至兩年前,她和我說她戀愛了,沒多久就結婚了,她結婚也沒有邀請我,我很不開心,但想到她有了歸宿,還是祝福她。”
仔細想想,也覺得沒什麽大驚小怪,和我一起長大的小鐵和胖子在步入婚姻殿堂之時,也沒有我的任何戲份。
丁冰說:“她結婚後,我們的聯係就漸漸少了。有幾次,我過去看她,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我問她怎麽了,她說沒什麽,後來,我也聯係過她,她的電話停機,我又找過她,她的精神狀態很差,好像患了抑鬱症,我希望她的丈夫帶她去治療,他說他也想帶方敏然治療,但她拒絕了。”
我和小鐵對視了一眼:“然後呢?”
丁冰歎了歎氣:“後來,我也找過她,方敏然說她不想要我再來了,她隻想自己一個人待著,我想帶她去醫院,她卻罵我多管閑事,我很傷心,之後我們就沒聯係了,直到你們找到我,說她已經……一個人怎麽說抑鬱就抑鬱了,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說到這裏,丁冰不禁感傷起來。
詢問結束,離開前,小鐵遞給丁冰一張名片:“如果有什麽想說的,可以打電話給我。”
回去路上,小鐵見我一直不說話,就問:“想女朋友了?”
我笑笑,說:“難得出來一趟,我開心都還來不及呢!”
小鐵問:“那就是在想案子了。”
我的身體稍稍後仰,背脊舒服地靠在了座椅上:“我一直很在意丁冰對方敏然和於學智的描述。”
小鐵問:“嗯?”
我說:“你不覺得奇怪嗎,在丁冰口中,方敏然性格還算開朗,但在結婚之後卻性情大變。人的性情不會突然發生改變,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人或事,外界因素導致了她的變化。一切真如於學智所說,是方敏然單方麵的問題嗎?”
小鐵問:“你懷疑於學智?”
我搖搖頭,說:“我隻是感覺不太合理,結婚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但在方敏然的結婚照上沒有任何體現,最讓人生疑的是,她結婚之後就辭職在家,還和朋友們失去了聯係,好像將自己封閉了起來,性情也發生了劇變,而這一切唯一的見證者就是於學智。”
小鐵也表示認同:“那我們就調查一下,看看這家夥有沒有料!”
此刻,夕陽正濃。
陽光刺進我眼裏,我恍然看到十五年前的我、小鐵、胖子,小海還有桃子,我們五個人在學校後麵的廢棄看台上,齊聲背誦著詩歌,一邊背,一邊嬉笑打鬧,最後消失在夕陽的光海裏。
那時候的我不明白,有些消失就是永遠不見了。
桃子笑盈盈地說:“我起頭,大家一起背。”
我們齊齊應聲。
她的聲音很清亮:“辛棄疾《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卻道,
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