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離開檢驗室,師父見我不說話,問道:“怎麽突然變啞巴了?”
我說:“沒有。”
師父問:“被那些屍骨嚇壞了?”
我嗤之以鼻:“我隻是在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師父說:“你有想法了嗎?”
我搖搖頭,說:“對於受害者A和十二具屍骨,我們掌握的可用信息實在太少,確定不了她們的身份,就無法通過交叉各類失蹤案件進行比對分析,我們總不能指著老遲提供的那個黃色塑料牌破案吧!”
聽完我連珠炮似的一通抱怨,師父笑笑,說:“你小子還真說對了,我就是要靠這個黃色塑料牌來破案!”
回到辦公室,大龍和茶壺追問屍檢結果,我擺擺手,說是不要指望了。
師父立刻調閱了一年前“采生折割”案件的電子卷宗,然後找到當時拍照留存的祁陽提供的祁樹海那本日記。
在日記最後一頁上,我看到了四個字:空白的人。
Blank People,按照字麵意思翻譯,正是空白的人!
師父說:“我在看這本日記時並未在意,以為就是祁樹海隨便寫的,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祁樹海不可能在那麽重要的日記本裏隨便記錄東西,那這四個字肯定和采生折割有關係!”
茶壺說:“這麽說來,這個吞下黃色塑料牌的受害者也和采生折割有關了?”
大龍說:“她們會不會也被折割了,然後被嫌疑人買下,最後用獵狗撕咬致死。”
我說:“被折割的人一般全身都會遭到摧殘,而她們雖然屍骨殘缺,但殘存部位的骨骼並沒有被折割的痕跡,這說明她們在被獵狗撕咬致死之前是完好無損的。”
師父說:“我們暫時沒有其他線索,眼下隻能找兩個人碰碰運氣了。”師父說的兩個人就是祁陽和翻江龍。
當時祁陽提供了這本打開案件思路的日記,而翻江龍在案件終結階段改變態度,供述了很多線索。
我們四人分為兩組,大龍和茶壺去拜訪祁陽,而我和師父則去提審翻江龍。
來到東閩市第四監獄,我恍然想起一年半之前的“雨夜清道夫”一案。
那時候,我和師父來這裏見到邵斌,他策劃了那起連環殘殺案件,隻為能在老娘絕症之時陪伴病榻,如今他還在這裏服刑,他的老娘已經去世。
在邵斌老娘彌留的日子裏,她已神誌恍惚,卻心心念念想見兒子最後一麵,在師父的協調下,在邵斌老娘去世當天,他們得以團聚。
為此,邵斌對師父很感激,謝謝師父可憐他們母子,師父卻說:“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作惡的理由,別人也有生命垂危的老娘,但他們沒有害人,別人也有暫時無法達成的願望,但他們也沒有選擇去殺人,我今天選擇幫你,不是可憐你,隻是為了達成一個將死的老太太的遺願而已。”
回去的路上,我問師父:“邵斌錯了嗎?”
師父說:“人性這東西,可謂這世界上最難懂的了,複雜到我們可以分辨善惡,卻很難界定對錯,我不能說邵斌為了再見老娘,設計這麽精巧的殺局是對是錯,但我想說,這世界上有些惡,不能因為披著善良柔軟的外衣,就可以乞求原諒,如果寬宥如此輕易,那麽當時原本可以活下來的人們,她們的慘死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沒有再說話,腦海裏突然想到了小說《白夜行》裏的一句話——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很多人都是這樣,總有那麽一個時刻,以為生活會對自己的索取格外開恩,以為能夠幸運地避開所有懲罰,但是到頭來才明白,每個錯失都無法逆轉,每個傷害都要付出代價。
人生的意義,大抵如此吧!
接待我們的還是師父的老同學章鵬,隨後,我們見到了翻江龍。
翻江龍入獄後,曾對師父提過一個請求,永遠不要告訴他女兒他是采生師,他想在女兒心裏留下一個美好形象。
師父答應了他的請求,所以在後續訊問階段,翻江龍表現得很積極,提供了多條重要線索,多名在逃的乞丐頭領被抓獲歸案。
簡單寒暄之後,師父問及翻江龍“空白的人”,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追問之下,翻江龍說:“我也不知道空白的人是什麽,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或者是別的什麽。”
我和師父對視了一眼。
師父問:“你什麽意思?”
翻江龍稱,采生折割圈子裏有一個叫癩頭的元老級人物。
他們有過一麵之緣,當時在場的還有其他人,癩頭一時微醺,就問在座的各位是否知道空白的人,大家都搖搖頭,癩頭就說他曾經遇到一個奇怪的買主,自稱姓方,文質彬彬的,看起來很有文化,方姓男子會給他指定目標,事成之後再支付他很高的報酬。
平時,癩頭會將大部分偷竊或販賣而來的生坯賣給乞丐部落,當然,他也認識各種有特殊癖好的人,戀童癖、戀殘癖,或者是性變態,總之是一些看起來道貌岸然,實則古怪殘忍的瘋子。那些人也會購買少量的男孩女孩,但價錢通常不會太高,少則幾千,多則上萬,而這個方姓男子出手就是普通買主的一倍甚至幾倍。
采生折割圈子裏有一個忌諱,賣出去的生坯不允許問用途,但癩頭實在很好奇。
有一次,他將一個女孩交給方姓男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對方將購買的女孩作何用途,方姓男子並未因此而生氣,反倒給了癩頭一張類似兌換券的東西,正麵是二十元麵額,背麵就是兩個英文單詞:Blank People。
癩頭問方姓男子這張兌換券有什麽用途,對方說它能買到他意想不到的東西,他又問對方去哪裏買東西,方姓男子說了一個地址。
為此,癩頭甚至去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普通超市,他出示了那張兌換券,超市老板看後就笑了,還說這張兌換券什麽都不能買,等他積攢夠了再來。再後來,方姓男子再也沒出現過,癩頭找人翻譯了這兩個單詞,知道了它的含義,他也就稱對方為空白的人。
師父問:“癩頭有沒有說方姓男子指定的女孩們有什麽特別之處?”
翻江龍想了想,說:“這個他倒沒說。”
師父問:“外貌、年齡,或是其他信息呢?”
翻江龍說:“他隻說那些女孩的年齡在十四歲至十六歲之間,關於這一點,我也感覺奇怪。”
師父問:“為什麽?”
翻江龍說:“一般情況下,采生師不會選擇年齡超過十二歲的孩子,那樣會增加難度和風險,十四五歲的女孩已具備獨立思想,就算拐賣出來,也很難找到買主,除非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但那樣的人也少之又少。”
師父問:“他沒有問那個超市老板兌換券究竟可以兌換什麽嗎?”
翻江龍說:“他沒說,當時大家也都沒在意,今天聽你們提起來,我才想到。”
師父問:“之後你有聽過有關空白的人的其他信息嗎?”
翻江龍說:“沒有了。”
雖然翻江龍沒能提供更多信息,但這些信息已經填補了關於“空白的人”的空白了,方姓男子曾經在癩頭手中購買指定的女孩,並給予高額報酬。
當時身處乞丐部落的祁樹海很可能也聽說過這個詞,所以在日記本裏寫下了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