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天夜裏,王媛可在精疲力竭之後,終於再次回到呆滯的狀態,一動不動,不吃不喝不睡。
李組長先回去了,我和大龍留在醫院守候。
午夜時分,大龍困得直打哈欠,我讓他先去休息,就在我也困得不行的時候,我聽到對麵重症監護室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緩緩跳下休息椅,進去的人是王明濤,他手中端著一個飯盒。
我悄然跟了過去。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我見到病房內的李女士已經靠在一邊的休息**睡著了。
王明濤坐到床邊,突然低聲哭了起來。這是自我見到他之後,第一次見到他哭泣。我躲在門外,雖然聽不到他的哭聲,但我可以判斷,他的聲音很小很細碎。
那就是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的悲傷嗎?
不敢麵對眾人,不敢麵對警察,不敢麵對媒體,甚至不敢麵對自己的妻子,隻好在寂靜的午夜黯然哭泣。
將悲傷嚼碎了,咽下去,然後再化成幾顆眼淚。
這時候,王明濤將放在一邊的飯盒拿過來,他好像要給王媛可喂食。
他不知道王媛可的記憶被鎖住了嗎,為什麽還這麽做?
這時候,王明濤緩緩起身,將嘴巴湊到王媛可耳邊,然後她突然張開嘴巴,王明濤將飯菜喂到了女兒嘴裏。
我確定自己沒看錯,王媛可確實開口吃東西了!
這麽看來,剛才王明濤在王媛可耳邊說的是……
口令!
這個想法讓我瞬間打開了全身的毛細孔——王明濤果然不是那麽簡單,他也是空白的人?
那一刻,我本應該衝進去,直接揭穿王明濤,但我沒有,我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將飯盒裏的飯菜全部喂到了王媛可口中。
不管他是什麽身份,總歸也是一個父親。
當王媛可吃完飯菜後,王明濤又朝她耳邊說了什麽,王媛可便再次回到那個癡然狀態。
他起身走到門口之時,驀然發現早已站在那裏的我,他剛才太過專注地給王媛可喂食,卻忽視了外麵的一切。
良久,他才幹澀地說:“陳警官,小可突然可以吃東西了,我喂了她一點兒吃的,然後她又變成那個樣子了。”
漏洞百出的謊言,明明已經被揭穿,卻還說得若無其事。
他低下頭,不敢與我對視。
我冷笑一聲:“如果我沒猜錯,之前王媛可在檢查時突然跳樓自殺,也是你發出的口令吧?”
王明濤一臉茫然地說:“陳警官,你說什麽呢,我發出口令?我發出什麽口令了?”
“可以讓王媛可有所反應的口令,剛才是你發出口令,她接收後,才開始吃飯。”王明濤否認道:“陳警官,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問:“你是空白的人吧?”
王明濤搖搖頭,說:“什麽口令,什麽空白的人,我真是越聽越聽不懂了。”
我不理會王明濤的佯裝無辜:“你是空白的人,你女兒王媛可也被空白的人帶走了,被抹去記憶,填充了新的程序,然後被做成類似於機器人的人形奴隸,供其他人使用,這一切你都是知情的,也就是說,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王明濤的臉色瞬間垮掉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我繼續說:“王明濤,你也沒想到你會再見到你的女兒吧,還是以這種方式見麵!”
王明濤垂下頭沒說話。“你一定既痛苦又絕望吧!”
王明濤終於顯出一絲急躁:“你不要說了。”
我沒有聽他的,繼續說著:“你失蹤的女兒再次出現,卻變成這個樣子,被鋪天蓋地地報道,你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能拯救女兒,甚至還想要殺死她,你一定生不如死吧!”
王明濤喝斥道:“我說了,讓你閉嘴!”
李女士被驚醒了,在對麵房間不斷打盹的大龍也來了精神,他們走到我們身邊。
其實,我也曾想過王明濤會否認我的話,隻是沒想到幾個簡單的問題就將他逼到這種地步,他心裏的壓力和痛苦可見一斑。
那一刻,我甚至動了惻隱之心。
想一想,他也是個可憐的父親。
但這個念頭隨之被打消,我不能因此就放棄真相。
於是我追擊道:“你想想,你女兒因為你才變成這樣,你毀掉了她的人,也毀掉了她的一輩子!”
李女士不明所以,拉著王明濤問:“陳警官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說你毀了女兒?”
王明濤被逼到了絕境,他推開妻子:“你別問了。”
我窮追不舍,指著病**的王媛可:“你看看病房裏的那個女孩,那是你女兒啊,那些你安然入睡的夜裏,她正被人用各種方式抹去記憶,然後送到陌生地方,被陌生人享用,她被她所謂的主人指使,做仆人、做奴隸,那些你佯裝若無其事的日子裏,她正在經曆著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地獄生活……”
我的話句句戳心,雖然我也不想揭人傷疤,但此刻唯有此法才能真正刺激到王明濤那顆還殘存的慈父之心。
我相信人性本善。
就憑借剛才他偷偷給王媛可喂食的舉動,我知道他並非無藥可救。
我隻能痛擊他這一點!
王明濤情緒終於崩潰了,蹲到了地上,抱頭呼喊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的,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