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295.芄蘭之支葉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麵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紫燕竟然托人給無病送來書信,紅紙黑字,字體清秀,無病藏起來慢慢看,生怕被羅啟蘭和上官梓桐誤會這紅箋,無病猜對了,紫燕就是要二女吃味,給無病找麻煩的,不過無病很機警呢。

紫燕信中討教武藝,無病一時不知紫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簡單回了幾句,紫燕打蛇隨棍上,日送一書信,無病氣惱,幹脆不理起來。

大司馬府,王莽得知紅蛇會的機密後,緊急調兵繾將分赴各地,抓捕花名冊上人員,紅蛇會在襄陽和長安的骨幹一百餘人被捕,涉及大小官員和鄉紳豪強,然而襄陽太守晁楓卻逃了,王莽大怒之中覺得大幸,想不到紅蛇會布局多年,在襄陽和長安經營了龐大的人脈,王莽命人嚴加拷問,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一時血雨腥風,自然也出現了一些假公濟私、打擊報複的冤案。

狡兔三窟,紅蛇會三個秘點去其二,元氣大傷,一時蟄伏起來。

王莽大幹一場,命令紫曼陀羅、紫鉤吻、紫鈴蘭、紅鷹、紅鶴、紅鴉、紅鵲、紅狐、紅獰、青兕、青貔、青貅、青蛟、青熊、青羆、青魈、青狸、青獒等紫衣衛十八員幹將帶隊四處出擊。隻留下紫虎、紫蝠、紫羅蘭、紫茉莉、紫燕、紫猞猁、紅薔薇、紅茶花、紅牡丹、紅芰、紅木槿、青雀、青隼、青蛇、青豹、青豺、青狼、青犬等一幹人員長安留守。

王莽心中開始忌恨上了西羌、匈奴和西域諸國,連帶高句麗、肅慎等其他邊疆國家也上了王莽的黑名單。王莽心中隻有一個聲音,“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南陽郡,劉演劉仲劉嘉劉秞哥四個一如往日在坊間廝混,半年前一個叫焦方的富商之子闖進了哥四個的生活,這個焦方身高七尺,長得壯碩,年方二十六,為人也是異常豪邁,揮金如土,雖說生在富貴之家,可無半點紈絝氣息,平易近人、謙讓守禮。沒幾天的功夫就和劉演等人稱兄道弟,這日焦方得了一匹良駒,通體赭黃,再無雜毛,肩高六尺,罕見的高頭大馬,長脖上鬃毛獵獵,兩尺來長,大蹄細腕,紅色鹿皮馬鞍,鑲著亮澄澄的銅釘。

馬脖子下掛著亮黃色的銅鈴,紅色鹿皮編造的轡頭,鹿皮上箍著銀色的鋼絲,額頭中間攢著一塊紅色瑪瑙,配飾和馬匹相得益彰。這匹馬成了眾人焦點,焦方炫耀道:“這匹馬日行千裏,夜行八百裏,名曰追星。我今個帶來給各位兄弟賞玩一番。”

劉演哥四個湊上來,撫摸著馬頭、馬背、馬屁股,異口同聲的說道:“好馬,好馬。”

劉秞尤其喜歡這匹馬,平生還沒騎過馬呢,焦方看著四兄弟的神色,拍著馬鞍說道:“文叔啊,你我情同手足,這匹馬就借你騎乘過過癮吧。”

劉秞驚喜,“此言當真。”

焦方哈哈大笑:“我們是兄弟,騎馬又有何不可的。”

當夜,焦方秘密會見了一個人,那人坐在堂屋,室內不點火燭,一個侍女跪在其人身前,房外蛙鳴呱呱,室內鳥鳴悠悠,焦方不敢進屋,跪在台階上,大聲說道:“主人,劉家上鉤了。”

黑影裏,那主人嘿嘿一笑,“金銀開道,美人來到。哈哈。痛快。”

劉秞便每日騎馬遊玩,這馬跑起來,既輕快又穩當,心裏愛極了這匹馬。劉演劉嘉哥倆個也借機會騎馬過過癮,唯獨劉仲,不喜占人這個便宜,雖是心裏喜歡,可克製自己,頂多摸摸看看。

再有兩天,無病就要離開長安了,三人心中不免帶著惆悵。羅啟蘭半夜實在是睡不著,打算親手做點什麽送給無病,想來想去,終於有了計較,慢慢起身,偷偷到了無病臥房,壓著嗓音,“無病,開門,開門。有事找你。”

無病睜開雙眼,心髒一陣急速跳動,變著嗓音道:“蘭姐姐,都後半夜了,不好吧。”

啟蘭俏臉紅潤,“快開門,你想哪去了。”

無病跳下床榻,撥了門閂,拉羅啟蘭進了門,羅啟蘭嗔怪,“在我家,你倒插門閂,你被梓桐嚇著了不成。”

無病臉皮也臉厚了,嘿嘿一笑,“好姐姐,找我何事,咱們榻上好好聊聊。”

羅啟蘭拍開無病的手,“三更半夜的,我說完話趕緊走了。我舍不得你走,便想做個小物件送你。我記得你有對兩寸長的熊牙,你給我。”

無病想也不想,依言取下,遞了過去,羅啟蘭接在手裏,無病故意捏捏羅啟蘭的手,羅啟蘭咯咯一笑,“才幾天的工夫,手就這般調皮了。我回房了。”

羅啟蘭扭身慢走,回首看了無病一眼,無病急走一步,環著羅啟蘭的腰,踮起腳,將下巴掛在羅啟蘭肩頭,羅啟蘭便低頭湊了過去。

良久,羅啟蘭羞罵,“不要得寸進尺,我回房了。”拍開無病雙手,臉紅紅的急急回了自己臥房,掩門落閂,心緒難寧。

無病哀歎,“這要命的童子功啊。”舉著雙手,盯著片刻,“一定是下意識的。”

無病回房練練功夫,這才二度入眠。那屋裏,羅啟蘭睡意全無,找了五彩絲線和刻刀,將腰間的玉佩取下黑色的那顆,綴在熊牙根部,用五彩絲線加固了,改製成了一支牙觿。羅啟蘭在牙上刻了“香魚於羅”四字。二寸的熊牙、半寸的白玉,配著鑲金彩絲,透著端莊富麗,羅啟蘭深深吻了一下,祈禱二人感情甜美恩愛。羅啟蘭依樣,把另一個玉佩和熊牙編在一起,卻在熊牙上刻了“留香於羅”四字。

次日清晨,當著梓桐的麵,羅啟蘭把一隻黑玉牙觿係在無病的腰間,自己留了白玉牙觿,羅啟蘭摸著無病的腦袋,囑咐道:“凡事要樂觀大度,沒有解決不了的煩惱。”

梓桐堵著嘴,心裏一陣不爽,倒不是生氣,隻是惱怒自己一點也不細心。三人當日就在家裏美美吃了一頓。

梓梧聽說無病要走了,也來湊個熱鬧,四人從中午吃喝到了晚上,梓梧借著酒勁,“梨魚啊,你可真讓我們紫衣衛上下又是嫉妒又是羨慕,我妹妹貌如其號,人比薔薇更嬌豔,讓多少人心向往之,我是胞兄,沒什麽可說的,希望妹妹有個好歸宿而已。倒是羅啟蘭妹妹。”說著晃晃頭,“本以為自己胞妹同啟蘭情如姐妹,居中聯絡,或許可以親上加親.......”

羅啟蘭遞過一盞酒,“請上官兄滿飲此盞。梨魚待我和梓桐都很好的。”

梓桐大腳丫子,在桌下踹了梓梧一腳,梓梧自覺失言,改口道:“梓桐居中聯絡,我才得以相識魚兄,本就得魚兄的武功指點,已是親近,而今我也樂得魚兄與梓桐走到一起,可謂親上加親。”

無病嗬嗬一笑,“感謝梓梧兄成全。明日我就暫回南陽,還請梓梧兄多多保護梓桐和啟蘭。”說著舉起酒盞,無病與梓梧各飲盡一盞。

梓梧說道:“啟蘭和梓桐是我紫衣衛的兩朵嬌花,日前又聽說魚兄和田神醫有些交流,又和紫燕鬧了矛盾。紫衣衛裏有不少青年才俊打算找你的麻煩啊。你可得多小心。”

梓桐掐著無病的腰,“讓你不老實,有你的罪受。”

羅啟蘭微笑著,沒有說什麽。無病晃晃頭,“太俊俏了,允文允武的人物,就該如此不同凡響。”

梓梧正抿著一口茶,一下子大喝了一口,燙了舌尖,“魚兄的境界可真比江海要深啊,怪不得遨遊在萬花海洋中。”

梓桐撇撇嘴,“哥,你就直接說臉皮得了。不對,你羨慕梨魚什麽事,那是他的本事,你有這樣的口才,就趕緊找個嫂子。”

梓梧一時又氣又笑,“這胳膊肘拐的真急。”一時間,無病也嗬嗬笑了起來。梓桐臉一紅,給梓梧又滿滿倒了一盞酒。

飯後,梓梧回署衙去了。無病和二女說了一些貼心話,二女微醺,也膽大了不少,無病左摟右抱,寬慰二女,溫存細語,聊到後半夜才各自睡去。

翌日清早,無病收拾好行裝,梓桐掏出一個玉玦,刻著待凰二子,給無病套在了大拇指上,空空****的,做得大了。梓桐急急解釋道,“手藝不好,昨夜將家傳的一塊美玉環切出了兩個玉玦,這個大了,那就用這個小的試試。”結果小的又套不進無病的手指。

無病捏著梓桐的手,“別急,別急。”無病看著兩個碧綠的玉玦,刀口平滑,倒是漂亮的首飾。雖然兩枚玉玦上兩朵薔薇花雕刻的隻是形似,但“待凰”二字均筆走龍蛇,端的大氣。

無病心中一陣感動,“手指都劃了傷口啦,還疼嗎?”梓桐紅著眼,搖搖頭。無病說道,“當不了扳指,可以做吊墜、手鏈或者帶扣,我會貼身藏好,就像那夜我把你貼身藏在身後。”

梓桐臉更紅了,“差點被蘭姐姐發現,也差點讓你破了功。還好我跑了,不然有你後悔的。以後絕不能晚上看見你。”無病嗬嗬一笑,掏出電刺,飛快的刻了無病二字,“來,我給你戴上。”說罷慢慢套在了梓桐右手的大拇指上,“你看,正好合適。”

一聲咳嗽,羅啟蘭慢悠悠走了過來,梓桐後退了半步,無病卻靠前一步,把二女一並摟在懷裏,“咱們就鴻雁傳書吧,我解決了事情,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必來長安太學讀書。到時候和你們一道查明真相,你們一定小心,切莫打草驚蛇。”

二女點點頭,羅啟蘭哭的是最厲害的一個,無病寬慰了好久,眼看日上三竿,三人不得不灑淚分別。

無病騎著馬,朗聲喊道:“汝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又高聲唱道:“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芄蘭之葉,童子佩韘。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聲音飄遠,一如二女的心緒飄到了遠方,追著無病的背影。

羅啟蘭一驚,“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很貪心很貪心不成?”

梓桐也皺著眉頭說,“姐姐,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也許點了咱倆的心意吧,逗咱倆的吧。他不是說生死相依嗎?”

“但願吧。嗯,我相信他。”

“我也是。”

“可萬一呢?”

“就是呀。那怎麽辦?又打不過他。”

無病戴著薔薇玉玦,係著黑玉牙觿,打馬出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