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世味年來薄似紗
世味年來薄似紗,矮紙斜行終做草。
卓盛後來收到符家侍劍送來的東西,就扔到了一邊,侍劍便依著鹿鳴的吩咐,打開一張圖來,隨意說了幾句,便把包裹扔到了院子的草叢裏,卓盛心癢,見侍劍走遠了,才翻出圖紙,這一看,就動不了身子了,多少年了,隻有逍遙濈才有這樣的圖畫。
卓盛心懷激動,在院子裏冥思苦想到了子時,細細鑽研其中的奧妙,要非卓茂、卓嵐君得著消息趕來勸阻卓盛,這老爺子不知道要枯立到何時了。
卓茂從卓盛身邊拾起一本《先秦詩纂》,大魏子旭氏著述,卓盛粗讀了兩句,就緊緊皺起了眉頭,這本書是孔子刪定《詩經》至三百篇之前的詩經全本,子旭氏先生不滿孔子的評定標準,曆經二十年搜集輯錄了所有流傳的詩歌,留給後人研讀評述,卓茂本來是勸卓盛休息的,一下子倒成了被勸的,和卓盛一道沉思起來。
卓嵐君急的無奈,奪過二人手中的書和圖紙,那字熟悉,無病左手的字體,那畫更熟悉,都是他的手臂,卓嵐君一路跑回後院,卓家二兄弟才火急火燎的追了回去,自此卓茂卓盛每日在房中讀書看圖,忘記了窗外的世界。
萬家辦理後事,萬震萬霆哥倆有了隔閡,見麵也很少交流。萬進不知所蹤,萬震也樂得清閑,心裏恨死了這個逆子,萬震在哪?還能在哪,整天和東野鵬廝混,二人又去了長安逍遙了,整天泡在芙蓉園裏花天酒地,萬進的妻子黃氏整天以淚洗麵,時常發呆。萬微被萬霆安置在內宅,派了十名女護衛相伴左右,本來就是金絲雀,而今卻養成了雲英雞,什麽是自由飛翔呢?
這天,卓嵐君還在早睡,無病就啪啪的砸起了房門,卓嵐君驚懼,無病小聲道,“是我無病,我來看看你。”
卓嵐君羞紅了臉,搖頭不語,無病又敲了幾下,卓嵐君開口道,“有事就說吧,我還沒起來呢。”
無病方覺尷尬,看看太陽,都辰時三刻了,無病小聲說道,“聽說二位先生沉醉在讀書看圖之中,不知這兩日什麽情況了?”
卓嵐君有點生氣的說道,“也不知道誰找來的這些書圖,伯父和家父都入迷了,不吃不喝不動不睡,都魔怔了。”
無病哈哈大笑,“這是我的妙計,第一步,釣魚上鉤。”
卓嵐君心中的悶火就上來了,麻利的穿好外衫,攏了幾下頭發,拔開門閂推門而出,無病後退半步,瞪著眼睛看著不施粉黛別有韻味的卓姑娘,“你做什麽?”
卓嵐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打人罵人都不是她的風格,被無病嚴肅的一問,心中的悶氣就泄了,低頭支吾道,“到屋裏說話吧。”此話一出,卓嵐君臉更紅了,無病看看屋內,風吹紗簾,錦衾淩亂,一股淡雅幽香翩翩而出。
無病搖頭道,“不方便,先說正事,下步,我要求你沒事就去打擾二位先生,擾得他們心煩意亂,等他們要發脾氣之後,我再來登門。”
可是步子走了進去,毫不注意形象,坐在了床榻邊上,卓嵐君笑笑,“更多年前一樣,到我屋裏從不忌諱。”
“有什麽忌諱。”
無病把身邊的錦緞小衣服,扔在了裏邊,“這是白家的新品,上市很快啊,其實都是我畫的圖樣,各式內衣應有盡有,加棉增厚的,保型的,少女的,少婦的,增添無限閨房之樂。”
“呸,別說了,穿在裏邊沒人看見,全讓你說穿了。”
卓嵐君近前,臉紅紅地收拾好床榻,藏起不可示人的貼身衣物,“你又登門做什麽?”
“我請符家送來一些書畫,我就明說那是送你的,來索要回去,嘿嘿。而且我還會暗示,老祖宗找白婍婩代為整理關家私藏的書籍、圖畫,雖然白婍婩繪畫一般,可這劃橫劃豎,刪減段落的本事還是有的,憑她喜歡,保留她喜歡的就是了。然後二位先生心疼這些書畫,我就可以,嘿嘿。”
卓嵐君抬起下巴,翻著白眼,“壞死了你。”
那一顰一笑迷醉了無病的雙眼,卓嵐君被無病盯著羞赧,微微側了身子,可光影之下,緊抱雙臂的卓嵐君曲線玲瓏,身姿曼妙,無病有點口渴,卓嵐君羞赧,“我給你沏一杯茶水,這有如來茶,哎,我忘了,這是你家園子的,那來嚐嚐這個新茶。”
卓嵐君雙臂如長虹,如長練飛舞,舉手投足沏茶間,姿勢優雅,風姿奇妙,細腰輕輕搖著,背影好似一副朦朧的霧籠幽篁圖,長發慢慢擺著,好似星河垂天宇,裙擺忽隱忽現地掩蓋著那蜜桃一般的豐盈滿月,無病低頭淺嗅,一股荷花的幽香飄來,無病不由想起多那年前的夏夜,月色正好,卓嵐君攜來一小包嬌嫩的西湖綠茶,慢步穿過劉家的小花園,走到小荷塘旁,細細挑選了幾朵初開的荷花,一雙素手撥開欲放未放的花瓣尖兒,放進小紗囊,與綠茶混在了一起。
翌日黃昏,荷花含香帶露,亭亭而立。卓嵐君把荷花蕊熏染了一天一夜的西湖綠茶放在琉璃壺中,緩緩注入煮好的泉水。茶花之清爽甘冽,交融於唇齒,回**在肺腑。
蓮荷高潔、香韻尤絕,喝著茶,仿佛看到了滿眼的荷花。
卓嵐君站在無病身前,雙手捧著琉璃茶杯,無病接了過來,指尖相接,如觸圓珍珠,無病聞聞茶香,喝了一口,“就是這個味道!”
卓嵐君笑笑,“我的手藝更好了吧?”
“嗯嗯,人更漂亮,一雙玉手更香甜,這親手采摘的荷花自然更有韻味。”
卓嵐君滿臉開心,眼睛都閃著光,無病再喝一口,“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嵐君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有道是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別樣紅。當年,你寫的這詩詞太精妙了。”
無病笑笑,“是你給的靈感。”
卓嵐君看看窗外,“嗯,我管著解憂店多年,除了作畫雕刻、寫字讀書,便是研究茶葉文玩古董了,我寫了一本《茶經》,回頭你幫我看看,用你逍遙濈的名義給做個序,畫一些插圖,這《茶經》第一篇就是蓮花茶,你我共同做的。開篇文曰,於日未出時,將半含蓮花撥開,放細茶一撮,納滿蕊中,以麻繩略紮,令其經宿,次早摘花,傾出茶葉。用建紙包茶焙幹。如此數次,不勝香美。”
“嗯,我要把你采茶製茶的樣子畫進去,當然隻畫背影,我可不願讓國色天香的嵐君被世人看去了容顏。”
“嘴可真甜啊,你心情好點了嗎?”
無病點點頭,“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慢慢來吧。”
卓嵐君幽幽道,“你躺下,我給你按按頭吧,就跟小時候一樣。”
無病眼睛一亮,反手拉拽卓嵐君,卓嵐君驚呼一聲,坐在床邊,無病翻身躺在了卓嵐君的大腿上,“我可不想你跪著,也不想枕石頭。”
卓嵐君笑笑,“當初我手藝不佳,跟著鄔先生學了半年的推拿,就拿你練手了,誰讓你皮糙肉厚不怕疼,哼,說來就氣,彭寞竴和公孫肱都躲著我。”
“其實我們三個早發現你是大姐了,他們知道你隻對我一人親近,他們派我偷窺,我已經確認了。”
“你們可真是的,你竟然偷窺我,你可看到了什麽?”卓嵐君掐了無病的耳朵,無病笑笑,“哈哈,沒看見你洗澡上茅房,但是知道你是女子。”
“掩飾的太差,看來你就是這樣確認的。”
無病笑笑,不置可否,“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彭寞竴和公孫肱長什麽樣了?”
無病閉上眼睛,卓嵐君輕輕揉捏著無病的頭皮穴位,“寫封書信,咱們一道長安讀書吧,就去太學。”
“嗯,安排。”
無病、卓嵐君,一臥一坐,一眼含深情,一瞑目沉醉,畫麵悠然。
無病睡著了,直到午後方醒,卓嵐君就這麽抱著無病的腦袋,枕得腿都麻了,無病笑笑,翻身坐起,“嵐君辛苦你了,我給你按摩舒緩一下吧。”
卓嵐君臉紅紅的,“不,別想占我便宜。”
“不早了,我該走了,還有事。”
“嗯,回頭累了,煩了,就來我這,我給你按摩,沏茶。”
無病笑笑,“你休息一下。晴窗細乳戲分茶,破夢午雞啼一聲。”
無病叨擾一聲,跳牆而走,留下心情淩亂的卓姑娘,“壞胚子,晴窗細乳戲分茶,真是個壞人。”卓嵐君揉揉胸口,那裏衣服被無病的鼻息熏得熱熱的、亂亂的。
心情起伏的不隻是無病和卓嵐君,還有卓茂、卓盛,二位老先生,急的抓耳撓腮,一本書偏偏每幾頁就有一處塗抹著黑墨,看不到字裏行間,好好的一幅圖,生生少了幾個構件圖、組合圖,怎麽想都想不出來是怎麽拚裝的,這可要了二人的親命了,就像愛吃肉的隻能看著一盤珍饈,愛喝酒的隻能聞著酒氣,心裏那個癢啊,怎麽撓都不管用。而卓嵐君深刻領會無病意圖,送茶送飯噓寒問暖,總是在二人最為深思苦想、最是品味書畫的精妙之時,打斷他們的興致。二人的不滿情緒就像滾燙的火山岩漿,翻滾的越來越厲害了。
三聖母休養了五天,剛剛好轉,便親筆書信一封,安排人送去了長安,近三年,關家上下打點,這最後的首次誠請,適時而發。公孫伯慶和鮑無忌二人也相繼病倒了,無病又去輪番探視照顧二人。熊蠲身體也不舒服,乏力、失眠、嘔吐,吃了不少藥也不見好,熊定嫵在關家受到了關家兄弟的排擠,無病安慰勸解多日,定嫵這才告假暫回熊家照料熊蠲,熊姝和伯姬姐妹相稱,日漸友善,離開武館的那天,伯姬大哭一場,劉秞扶著哭的走不動路的伯姬,同熊姝道別。
無病悉心照料公孫伯慶,讓定月刮目相看,定月怎麽也想不到,無病竟然也是個做飯、照顧人的好手,做的都是公孫伯慶愛吃的飯菜,都切得碎碎的,做的軟軟的,便於公孫伯慶下咽,看著伯慶一邊細嚼一邊回味的樣子,特別是噙著淚花,頻頻點頭的樣子,連呼就是這個味,讓定月心中有股淡淡的哀傷。於是定月跟著無病前後忙活,倒是很快便學會了庖廚的基本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孫大小姐做起飯菜來,倒有些樣子了。
聽說三聖母康複了些,熊彧便遞上了退出商工的辭呈,至此傳承百年的南陽商工名存實亡,五大創始家族三殘二退,其餘家族各懷心思,各有謀劃。
南陽的這場巨變,引起了紫衣衛的極大重視,青獒命人連夜收集整理情報,急急發往長安。而青狼的手下從舂陵到新野,又到宛城,一路暗暗訪查,查到劉無病在王明的案子中出沒數次,又撞了大運,在關家混的風生水起,頭狼得報精神大振,又加派了人手,這幫群狼在宛城遊**,起初情報收集並不多,在青獒派人盯梢後,恰巧武館出了這場驚變,青狼青獒都聞到了功勞的血腥味,二者也不那麽嚴格的互相提防了,而各家族的私人情報網蟄伏起來,生怕惹惱了紫衣衛,青獒、青狼兩班人馬大肆打探事情前因後情,將第一手資料快速送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