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407.相見不如懷念

無病人在新野,心已在宛城,關家質子關定沁終於被王莽放歸了。得到確定消息的一霎那,無病依舊心事重重,關家自然發力救出質子,同時無病暗中安排人疏通關節,終於質子出長安,無病歎氣一聲,放下了一樁心事,而另一樁心事又爬上了心頭。

關定沁已經回到了武館,三聖母連發多封書信,更是派人拜見無病母親樊氏,述說定親一事,樊氏開明,想法與眾不同,隻說無病是一家之主,不存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拘束,但憑無病做主,可自行決斷婚姻大事。

其實樊母知道小兒子無病自幼與眾不同,行事隱秘,每每有驚人之舉,女人直覺,她覺得無病在做著什麽大事,樊母將無病領到祠堂,不發一語,無病心中已經明白。

無病跪拜樊母和劉欽牌位,“父親遺言,天下將大亂,我不忍劉氏遭殃,百姓罹難。”

無病伏地磕頭,這才收拾行裝,帶著劉秞、劉伯姬,還有學藝的鄧奉、羅丹、朱祜以及被朱祜哄來的劉稷,一行人輕馬飛蹄,再入宛城。

樊母望著無病身影漸遠,淚眼婆娑,樊梨扶著樊母,欲言又止。樊母望著青天,“願你飛得更高,飛得更遠。”

關家質子關定沁和鮑家質子鮑青雀結束了多年質子的生活,終於返回了宛城,幾日來,定沁對無病也有所耳聞,女子們都誇無病好,男人們卻褒貶不一,定沁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對於老祖宗的安排,定沁有些抵觸,好幾代人了,怎麽得這麽執著的找一個叫無病的人,還想著嫁一個女孩給他,這無病的名字倒是俗氣,重名的太多了。這幾十年了,為了什麽?

在長安的日子,起先擔驚受怕,慢慢的才發現,那些以為凶惡的人並不凶惡,除了不能隨意活動,吃的好,住的好,有人教武藝,有人教書,跟在關家別無二致。而且那位長者慈祥和藹,教了很多知識給她,也帶給她慈父般的疼愛,這段時間少了每日對著他的畫像行禮,少了一月一次親吻他的戒指,心裏莫名的失落。

關定沁隻覺得在關家很不自在,關家有些陌生,往日的姐妹都長高了長漂亮了,大家在一起談論的隻是胭脂水粉和兒時的記憶,當然談論各家的俊彥,隻是提到諸男隻是聊聊幾句,可一談起武館的總教練無病,她們都眼神發亮,興致高了許多,定沁覺察到那是一種不同於她們手帕之交的情誼,讓她有一絲警惕,爭強好勝的心思和自己的東西被他人惦記的感覺讓她渾身都不是很爽。自己的胞弟定汸呢,去長安之前,他還剛會跑,現在呢,就說些不冷不熱的話,哪能看到一絲的姐弟之情?

“小沁啊,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哦,老祖宗,沒想什麽,昨晚睡的不好。”

“嗬嗬,你是聽說無病今天就回到武館,心裏緊張吧?”

定沁笑道,“老祖宗,哪有啊,我真的沒睡好。”

“家裏睡不慣啊?”

“哪會呢,我是惦記大伯,好幾年不見他了,聽說又出遠門了。”

“哎,關家的擔子就壓在必仁必義哥倆身上了,必義最近勞累過度,在家養病。剩下的哥三,一點也不讓我省心。青雀,你吃慢點,別噎著。”不說還好,青雀吃的急了,打了好幾個悶嗝,定沁趕緊遞過去一杯水。

“姐,我好多了。還是老祖宗這的點心正宗有味道。”

“哈哈,蘭芬的手藝呢,當然好了。”

這時蘭芬自外走了進來,“老祖宗,無病公子回來了,門外求見。”

“這小子怎麽這麽生分了,快叫他進來。”

定沁插言道,“老祖宗,我失陪一下。”

三聖母點點頭。青雀道,“姐姐,你去哪啊,”

“好生待著,沒你的事。”

關定沁轉到廊外,去了東邊的小院落,倚在門後,平複了一下心緒。定沁抬眼觀瞧,這處宅院清幽寂靜,居中的堂屋供奉著關家始祖再興的牌位,定沁知道,這裏是關家和武館最為神秘的地方,小時候和哥哥們做遊戲,偷偷來這裏藏起來,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兩個黑袍老人毫不客氣的把她扔到院裏,厲聲嗬斥了她和幾位哥哥,當天幾人都被父母嚴厲的斥責一番,想想都覺得害怕,自那,小孩子們都不敢再來這裏了。這麽多年了,定沁第二次跨入了這個小院子,隻覺得有雙眼睛在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想著長安那位長者的命令,定沁長籲一口氣,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

無病得知定沁在老祖宗宅院,便鄭重的請蘭芬代為通傳,稍等片刻,才來到了堂屋,三聖母居中,喝著王莽贈送的茶,蘭芬麵帶淺笑,侍立一側,一個男童在那坐著不停的吃著喝著,很是眼熟。正巧那男童扭過來看無病,眨了幾下眼睛,無病有所準備,看到男孩容貌,依舊震驚,正是自己第一次去長安時候,騙自己花錢吃喝的小青雀,緊接著無病腦海中立馬閃現出一點鷹鉤鼻,英姿勃勃,脾氣暴躁的紫燕來,該見的終歸會再見,緣分真得很奇妙。

青雀主動站起來,“無病哥哥好。我是青雀,鮑翱鮑青雀。”

無病斂了下心神,抱拳道,“賢弟安好,無病失禮了。”

“咦。你聲音有點耳熟啊?”

“哦,我看賢弟也麵善,好似見過的一般。”

三聖母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好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相熟相好,我很欣慰。無病,來快坐下,讓我好好瞧瞧,好像又長高一節呢。”

無病坐在青雀對麵,三聖母下手,“老祖宗,我也想你,你氣色好了好多,心痛的毛病應該沒有了吧。”

“基本發覺不到了,你就是我的福星啊,你在我身邊,我多活好幾年。”無病嗬嗬笑起來,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三聖母眉毛一挑,“這茶好喝嗎?”

無病聞言,又喝一口,咂摸咂摸,“入口清香,甜氣饒舌,好茶。”

三聖母笑嗬嗬的,“你在我這隨意慣了,剛才那茶是定沁的,她隻喝了一口。”

無病心裏一哆嗦,輕輕端詳起來,“這杯子瓷色清麗,盈動流光,果然配的定沁妹妹的芳顏朱唇。”果然杯口有一點點嫣紅。

青雀眼睛先是瞪起來,心道,“無病哥哥真是人才啊。哈哈,對脾氣。”

三聖母哈哈一笑,“你這嘴啊。她要不饒你,我可救不了你。”

“定沁妹妹,必定人如其名,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風,花香芬芬,沁人心脾。”

“油嘴滑舌。”

關定沁此刻推門而入,“梨魚?你怎麽在這,我來揭穿你的假麵目?”

定沁跳過來,一把抓住無病的衣襟,無病順勢站了起來,鼻尖微抵,四目相接,無病輕輕後移半步,雙臂高高舉起,“你是定沁妹妹啊?在下行走江湖,化名梨魚,實乃劉無病也。”

定沁劍眉一挑,長腿前邁穿無病襠下,擰身肩靠,無病輕提雙足,跟著定沁的素手,一個空中回環,過肩摔倒在地,無病抓著定沁的雙手,“妹妹,好功夫。”

定沁也不答話,擰身騎在無病胸前,將無病雙臂打開,按在地上,一條大腿橫在脖下,膝蓋緊緊抵住無病的咽喉,三聖母驚奇的問道,“咦,定沁,不得無禮。”

定沁也不抬頭,“說,你到底是誰,來武館為了什麽?”

無病輕笑道,“妹妹功夫好,在下佩服。我真的是劉無病。”

“呸,不要臉,公孫無病,李無病,王無病,同名的人太多了,不就是看上武館的家業了?想著騙老祖宗,騙我,門都沒有。”

三聖母帶著生氣的語氣,“定沁,快起來,你騎在無病身上,像什麽樣子。”

“起來可以,他得說實話。”

三聖母說道,“他就是無病,我說他是,他就是。”

三聖母把茶杯狠狠的摔在桌上,定沁輕哼一聲,站起來,跳到一邊,無病鯉魚打挺,拍了兩下衣服,“妹妹承讓了。”定沁也不看他,等著三聖母說話。

三聖母歎一下口氣,“你們都退下。”

“諾。”

侍女們輕聲齊唱。等眾人走開,三聖母說道, “無病,你把上衣脫了。”

無病苦笑,“老祖宗,這不合適吧。”

“快脫。”

無病應諾,把上衣脫掉,“光膀子。”無病無奈,裸背立在堂屋。定沁也不側目,青雀看看一身肌肉和傷疤的無病,“這位哥哥竟然戴項鏈。”

定沁扭頭看了一眼,在項鏈上看了幾眼,扭頭又看看老祖宗,想不明白這是幹什麽?

三聖母踱步過來,“青雀,你也出去。”

青雀苦著臉,“老祖宗,外麵涼,我就在這看著,不說話。”

“出去。”

青雀噤口,扭身出了屋子,把大門關嚴了,扒著門縫看,蘭芬輕咳一聲,青雀無奈退後幾步。

三聖母在無病後背輕輕摩挲,“無病,運氣。定沁,你來看。”

無病暗運功力,額頭後背各顯出一條紅龍來,定沁近眼查看,臉色大變,一陣紅一陣白,“沁兒啊,身具紅龍者,必定複興關家,他就是關家要找的引路人。”

定沁顫抖著嘴唇,“老祖宗,我不相信。”

“世間神奇,你姑祖關夏瑰於舂陵偶遇,隻想收為徒弟,繼承衣缽,不想卻是關家複興的引路人,大爭之世,關家不能沉落,子孫興旺,自在無病身上。無病穿上衣服吧。這孩子就是你命中注定的人,公孫必寧和劉宏的後代,咱們正好親上加親。”

“為什麽偏偏是我?不是說不能近親婚配嗎?”

三聖母自顧自說道,“找了一百年,那個無病早已死了,上天又送來這個無病,夏瑰**的,天縱奇才,又有這像極了家訓的圖案,不由不信。”

無病眉頭微皺,三聖母卻對著無病俏皮的眨了一下左眼,無病苦笑低頭不語。

相見不如懷念,無病對紫燕有些好感,卻沒有想到紫燕就是關定沁,然二人已有誤會,難以抹平。

太極蓮早早查清了這些,無病便有時間和機會,彌合二人往日的不快,而且這也是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萬念俱灰,另一個是躊躇滿誌。

無病知道自己被關家和南陽豪族的人非議多多,心中有些悲涼,可自己隻能依舊堅持,充滿希望,無非這是仁義之心的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