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167章 外甥像舅

傳宗接代這話一出,許青珩瞥了賈璉一眼,心想他的內傷確定好不了了?

尤氏暗道果然賈璉是不將賈琮放在眼中的。

史湘雲又說:“那幹兒子願意做上門女婿呢。”

“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他願意,我就肯答應?”賈璉冷笑一聲。

史湘雲尷尬地無所適從,好半天說:“因薛家買賣受過鹹公公恩惠,才替鹹公公來說媒。”

許青珩推了一推賈璉,笑說道:“你去一旁遛狗玩吧,待我去前頭瞧瞧去。”

賈璉聽著,便叫喚了一聲,將渾身沾滿花粉的狗兒引向梨香院去。

許青珩瞅了一眼迎春去的亭子,對尤氏、湘雲、惜春說:“請三位陪著她坐一坐,千萬別提什麽太監的幹兒子,免得迎春多心。”

“知道了。”史湘雲心虛地答應著。

許青珩說完話,就握著帕子慢悠悠地向前去,過了一座拱橋,上了轎子,令人抬著她向前去。

在轎子裏就想,賈璉既然放出那話,就必定是心知肚明內傷難以痊愈了,如此,她也該死心了,不然催著賈璉吃藥用針,逼迫得緊了,他反而會恨上她。又想迎春十分聽話,將來她生下的養在身邊,比從別人家抱養的孩子要聽話。

想著,人就到了賈母後院,踩著大石磯上去,進了院子,依稀聽見一叢晚香玉後頭有丫頭竊竊私語,咳嗽一聲後,就見從榮國府出去的紅玉並迎春婢女侍書從花叢站了出來。

侍書見許青珩過來,趕緊在她耳邊悄聲說:“奶奶,是忠順王妃牽橋引線,薛家太太不得已才厚著臉皮過來。”

“忠順王妃?”許青珩心道忠順王爺先前不是捎信來說不管這些事了嗎?怎地又替那鹹公公出頭。

紅玉也走上前來,說道:“這事的底細,我最清楚明白了。我們奶奶奉旨去了茜香國,我那一日坐著轎子替奶奶去鋪子酒樓對賬,就聽彩明來說,‘姐姐,酒樓上有人說你們榮國府呢。’我聽這話,就悄悄上了樓梯去雅間外聽,就聽裏頭一個人說‘哎,實在晦氣,替王妃辦件事追了三四天偏生辦砸在那柳湘蓮手上’,另一個就說‘那柳湘蓮算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榮國府不要的玩意’,那一個又說‘榮國府璉二爺不能生孩子了,不知將來他們家那偌大的家產要落到誰手上。如今的榮國府就已經十分了不得,將來更不知怎樣呢’。另一個又說‘管榮國府怎樣,如今我幹爹嚇得睡覺都不安生,就怕一閉眼,叫許世寧領著人砍了腦袋。你說,那許世寧鬧了快一年,怎還不消停?’那一個就說‘看你生得也有兩分姿色肚子裏也有點文采,不如我請王妃做主,叫你去榮國府做女婿去,左右王妃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她也要賣給我兩分薄麵。一來是親戚,許世寧也不好對你幹爹下狠手,二來,賈璉生不了孩子,又有王妃給你撐腰,將來那偌大的家產,都是你的了’。唯恐被人瞧見,我聽見這樣說,就趕緊下了樓。後頭沒過幾天,果然我們家太太就被忠順王妃請去了。”

許青珩輕輕蹙眉,口中說道:“虧得是你聽見,才能記住這些話。”暗道有忠順王府夾在裏頭就不好處置了,思量著,就叫五兒來,在她耳邊細細叮囑一番,就令五兒去跟賈璉說話。她自己個又向賈母院上房去,進了賈母那套間裏,就見賈母笑盈盈地坐在榻上,叫個杏臉桃腮的小戲子跪在她身後給她揉著肩膀,榻下的椅子上,坐著兩位薛家太太並王夫人。

王夫人見許青珩來,就笑道:“都聽湘雲說了嗎?你姨媽見過鹹家那位後生,據說鹹公公養著他是為了養老,從小也跟咱們家哥兒一樣有奴婢奶娘伺候著,到了年紀一樣請了先生來家教導。且又交遊廣闊,京城裏的子弟,多半都跟他稱兄道弟呢。況且上頭又沒婆婆,更沒嫡親的兄弟,進了門,就是咱們賈家的人,再沒有其他累贅了。”眉眼裏全是等著幸災樂禍的欣喜。

薛姨媽有些木訥地抿著嘴笑。

薛家二太太含笑打量許青珩,接著王夫人的話說:“迎春要招女婿,可再找不到這樣體麵的後生了。”

許青珩還沒說話,賈母忽然咳嗽一聲,說道:“惠兒哭了。”

果然賈母那碧紗櫥內,有個嬰兒呱呱大哭。

“快哄一哄。”賈母催促著。

就見一體態豐盈的奶娘趕緊向那碧紗櫥中奔去,須臾抱出個裹在薄薄的繈褓中的嬰孩來。

賈母見那嬰孩還哭,就罵道:“不中用的東西,連個姐兒都哄不住。”從奶娘手中接過這賈珠的遺孤,搖了搖,果然哭聲沒了,就又問許青珩:“你才去了後頭園子,園子裏的蓮葉生得好不好?”

許青珩笑道:“一方池子被蓮葉蓋得嚴嚴實實,魚兒要吐泡泡都要費上好大功夫將蓮葉頂開才行。”

“惠兒,走,咱們瞧瞧去。”賈母又叫奶娘好生抱住孩子,她扶著小戲子芳官、蕊官,又帶了琥珀、玻璃、鸚鵡、豆官、艾官、文官、茄官、葵官、玉官等,浩浩蕩蕩地就向後頭園子去,隻留下一陣年輕女孩的脂粉香氣彌久不散。

王夫人並薛家兩位太太尷尬地站在園子口,待要隨著去,賈母又已經說了隻要年輕的女孩子陪,待要不去,便是三位太太勸說一個年輕奶奶給姑娘定下姻緣。

偏生這位奶奶,還未必做得了姑奶奶的主。

“這老不死的,越發會躲懶了。”王夫人在心裏咬牙切齒,又想迎春雖出落得十分水靈,但遠不是黛玉、寶釵、寶琴那一等的絕色,又比不得探春會來事,有個讀過書的相貌周正的子弟願意做上門女婿,還有什麽好挑剔的?

“璉兒媳婦……”薛姨媽才一開口,忽然聽見離這垂花門不過一二百步的巷子裏,傳出一聲瓷器破碎聲。

細聽,才分辨出賈璉、賈赦的聲音。

隻聽賈赦說道:“琮哥兒伶俐著呢,沒聽說過還有兄弟在,就叫姊妹傳宗接代的。況且,迎春的娘也不過是個偏房,跟你又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既然是傳宗接代,就要尋一個相貌好、聰明伶俐的傳宗接代。”

“琮兒容貌、腦筋哪裏不好?”

“老爺年紀大了,種子癟了,苗兒能出得好?”

“你也是老子生的。”

“生我那會子老爺的種子還年輕著呢,再說,外甥像舅,女兒隨爹,兒子隨娘。迎春生的兒子,隨了迎春,繼而又隨了你。這樣又像我又隨了老爺的孩子,繼承榮國府有什麽不妥當的?”

……

許青珩勉強忍住笑意,暗道賈璉在詭辯上很有一手,於是去看薛家兩位太太並王夫人,就見薛姨媽大吃一驚,薛二太太十分好奇,王夫人則是一臉凝重。

“叫姨媽跟兩位二太太看笑話了。”許青珩笑道。

薛姨媽笑道:“是我們來的不巧。”因又想不如將迎春的親事說給賈赦聽去。誰知又見王夫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時狐疑,就對許青珩笑說:“你去隨著迎春、寶琴、湘雲她們玩吧,我們去跟珠兒媳婦說說話。”

許青珩笑著答應了,先目送王夫人三人順著巷子向前頭警幻齋去,隨後就站在這後頭園子垂花門下,見有四五個婆子捧了坐蓐、茶點過來,就問:“老太太做什麽呢?”

一個婆子笑說:“老太太喜歡蓮葉香氣,又見薛家寶琴姑娘生得好,要留寶琴姑娘住兩日呢,這會子老太太嫌棄前頭暑氣大,要帶著姑娘們在後頭園子擊鼓傳花。”

“去吧。”許青珩早在碧蓮、孟氏來賈家時就瞧出賈母那不肯管事的態度,又經了賈珠的喪事,更明白賈母一把年紀已經是真正將大富之家那些勾心鬥角放下了。待那婆子走後,拿著帕子扇了扇風,就見賈璉換了一身牙白繡修竹衫子輕輕地搖著一柄灑金大扇很是風流倜儻地過來了。

許青珩上前走了兩步,賈璉扇子一收,“外頭天熱,不用過來接。”趕上兩步踏上台階到了垂花門下,就問:“薛家兩位太太並二太太呢?”

“說是去警幻齋尋珠大嫂子說話去了。”

賈璉嗤了一聲,見許青珩熱得兩頰緋紅,就拿著扇子給她扇風,“走,回後樓歇著去。”

許青珩答應著,走了兩步,忽然說道:“我的狗呢?”

“在園子裏發瘋呢。”賈璉順著後廊向東邊去,拐進一處角門,再向前百來步,便進了自家角門上了後樓。

上了二樓後,賈璉洗手後,便很是怡然自得地盤腿坐在窗前琴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琴弦。

許青珩替他燃了香,然後搬了腳踏來在他身邊坐下,見他隻是胡亂地抹琴,並沒彈什麽曲調,就笑道:“你剛才那話,是有意吵給二太太聽的麽?”

賈璉閉著眼睛輕輕地點頭。

許青珩笑道:“虧得你能將外甥像舅說得那樣順溜,看二太太方才拉了薛姨媽走,想必二太太知道你的態度,才不許一個忠順王妃撐腰的人配給迎春呢。這麽著,咱們不用愁怎麽回絕姓鹹的,自有二太太想法子回絕去。”說完,見賈璉不言語,便舍棄腳踏,緊挨著賈璉擠在他身下那一方小小蒲團上。

“熱。”賈璉說。

“……原本天涼快時,還能多陪著我躺一會子,自從天熱了。”許青珩依偎著賈璉抱怨起來,見抱怨了兩句,他也不言語,就又說,“迎春的事,到底怎麽辦?你既然放話要叫外甥繼承家業,她就成了香餑餑了,日後這樣腥臭的人來提親都是常有的事了,你到底有什麽計較?”

賈璉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地點著,笑道:“已經有人將聘禮送來了。”

“什麽聘禮?”

賈璉向西牆上一瞥。

許青珩望過去,卻見是一把鴛鴦劍,暗道這劍不是柳湘蓮跟賈璉割發斷義那一天塞到賈璉手上的麽?“已經問過了?”

“問過了。”

許青珩鬆了口氣,心道那柳湘蓮很是俠義,又長得英氣逼人,料想雖是個鰥夫,迎春也是樂意的,隻是還有一處為難,“柳湘蓮樂意生了孩子姓賈?”

“為什麽姓賈?”

許青珩愕然地說道:“不姓賈,怎麽……”見賈璉要在她耳邊說話,便附耳去聽。

“柳湘蓮的孩子依舊姓柳,待我將錢財人脈都給他留下,將抄家滅族的事,都給那些上趕著認我做爹的人留下。”

“你怎那麽壞。”許青珩耳朵有些發癢,仰身倒在賈璉懷中,便用手指去勾他眉眼。

賈璉攬住她的腰,手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琢磨著左右無事,不如偷得浮生一日閑,於是伸手捂住許青珩的嘴,忽然用力將她扛在肩上便向**去。

樓下五兒、六兒聽見動靜,便搬了凳子在後樓下棚子裏坐著看著,看見湘雲、迎春兩個過來,忙趕上去迎著。

“二嫂子在嗎?老太太剛聽說惜春會畫畫,就叫二嫂子拿些畫畫的東西個她,叫她將芳官藕官她們畫下來,做十二美人圖擺在房裏。”

五兒笑道:“等會子就去取。”說著,就請湘雲、迎春向前頭去。

迎春年紀大了,湘雲又是已經嫁了人的,見五兒、六兒這樣,心裏大概明白了,於是二人裝作不明白地就出來了。

湘雲又去迎春院子裏看了一盞茶的書,待聽說王夫人要帶著薛家兩位太太回東邊去了,就忙出了榮禧堂向警幻齋去。

在警幻齋中,湘雲見李紈兩眼紅腫,暗道王夫人定是又有意在李紈跟前提起了賈珠。

因東邊並沒有給她準備專門的車轎,於是回東邊時,便坐了王夫人的車。

王夫人迷糊著眼睛,待出了東角門,就問湘雲:“迎春知道她哥哥嫂子要把她嫁給個太監幹兒子了?”

湘雲低著頭說道:“嫂子吩咐過不許說給她聽。”

王夫人淡淡地哼了一聲,又不喜湘雲這假小子裝扮,又不肯說破免得要破費銀子給她裁剪新衣裳,想到李紈每月從賈母處得十兩銀子的月錢,不禁想那喪門星竟然那樣好運,於是對湘雲說:“老太太看你穿成這樣,可說了什麽?”

“老太太隻說遠遠瞧著跟寶玉一樣。”

“……老太太每月給你珠大嫂子十兩銀子,你可知道?”王夫人說。

史湘雲心知王夫人這話裏的意思,是叫她軟磨硬泡,也從賈母那每月得十兩銀子,因不肯開這個口,就裝糊塗地說:“竟有這事?這也是老太太體恤珠大嫂子孤兒寡母度日艱難。”

王夫人見史湘雲裝傻充愣,就冷笑道:“待過兩年,你也做母親了,就看你還能不能再裝傻。寶玉要麵子,在北靜王府當差,不說拿了銀子回來,每月反倒要賠上不少扇子、墜子。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老爺又不肯拉下臉去梨香院裏教書,眼看著寅吃卯糧,你還不肯出點力氣?”

史湘雲囁嚅道:“宗裏竟然沒咱們的……”

“宗裏能靠得住?”王夫人唯恐史湘雲扯出先前她將宗裏的地出賣的事,立時打斷了史湘雲,又冷聲說:“寶玉那委屈不得,環兒……那我懶得跟他計較,如今趙姨娘、周姨娘那各留一個丫頭伺候著,我那也隻留金釧、玉釧、彩鳳、彩鸞四個丫頭,府裏另外留下秦顯一家、金釧一家,並其他兩家共四家下人。”

“做什麽留下秦顯一家?”史湘雲問著,暗道如此說來,她的奶娘們也要打發走了?

王夫人餘光掃向榮國府,暗暗發誓道:就算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也要叫寶玉亦或者寶玉的兒孫將她送進榮禧堂。因笑道:“你璉二哥雖警覺,早早地斷了兩府下人的來往,但我也不遑多讓。那會子就早早地打發了秦顯家的向外頭收債去,如今璉兒他淡忘了這事,才叫秦顯家的回來。那秦顯是司棋的叔叔,將來用處可大了。”因又瞅著史湘雲,等著她說話。

史湘雲暗暗揪住袖子,思量多時,就笑道:“太太既然隻留下四個丫頭,那我便要減上一等,隻留下翠縷、周奶娘兩個。”

王夫人先覺隻留下一個丫頭不好看,隨後又想左右史湘雲並不出門做客,倘若來人,叫金釧、玉釧去她那撐一撐場麵也就夠了。

說話間,就進了東邊那黑油大門內。

今次是薛二太太頭回子來這邊,薛二太太進了三重儀門,一下轎子便愣住,暗道這百花盛開的季節,怎地這邊就如寒冬一樣,連幾盆子活泛的花也不肯擺,又看這邊屋舍擁擠不堪,便疑惑地看向薛姨媽。

薛姨媽尚未說話,就忽然聽見嗷嘈一聲,隨後就見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老淚縱橫地哆哆嗦嗦出來,拉住她的手就請她評理。

“薛家姨太太,你來評評理。本是他們家姑爺踹死了我孫子,就賭咒發誓說要養我終老,誰知他們家姑爺跑了,上上下下就也怠慢了,我嘴裏渴了,喊了半天,也沒人給倒杯水。”賈代儒老妻說著話,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下。

王夫人臉色一白,忙笑道:“是下頭的丫頭不聽話不懂事,等我去罰她們。”因見翠縷在,就令翠縷趕緊攙扶著賈代儒老妻回房去;又對湘雲說:“領著二太太去你房裏說說話,請二太太指點指點你手上的針線。”

“哎。”湘雲答應著,就請薛二太太向抱廈裏頭去。

薛二太太看出王夫人的尷尬之處,就識趣地隨著湘雲去了。

薛姨媽不禁紅了眼眶,望向這空蕩蕩連根樹苗也不見的院子,說道:“好歹在院子裏種幾朵花,看著人也精神一些。”

“人手不足,好端端的花都叫丫頭們養死了。老爺說瞧著枯花不吉利,不如幹脆不種了。”王夫人瞄了一眼金釧,見金釧點頭,心知房裏已經收拾妥了,就請薛姨媽向房裏頭去。

薛姨媽踏進屋子,就掉了眼淚,指著門上窗子、牆上擺設說:“這些還都是珠兒出殯那一日的擺設。”

王夫人哽咽說:“這還是見你來,勉強擺出來撐場麵的。誰知又叫你認出來了。”

聽王夫人哭窮,薛姨媽登時警覺起來,暗道王熙鳳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不可借銀子給王夫人,她千萬要牢記此事,免得又被王夫人哄了去。

“這邊坐下吧。”王夫人拉著薛姨媽在鋪陳著陳舊坐具的交椅上坐下,輕歎一聲說:“既然都叫你看見了,我也不怕你笑話了。你瞧瞧西邊是什麽排場,我這邊又是什麽排場?”

薛姨媽暗暗提醒自己說:若非王夫人先前將宗裏的產業發賣,又怎會如此?於是輕笑著說:“有寶玉呢,聽說寶玉很是出息。想來寶玉沒少得北靜王府賞賜吧?”

王夫人輕笑著點了點頭,忽地又問:“寶釵怎樣了?還不見冊封嗎?”

薛姨媽臉色陡然一變,勉強笑道:“冊封什麽?寶釵進宮不過是陪著太後解悶罷了,千萬不能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