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後招之計
龍鷹揭開紗帳,獨孤倩然海棠春睡的美態展現眼下。
早在他穿窗著地,高門美女驚醒過來,因知是龍鷹,仍慵懶在榻,不願睜目,或許仍失陷在魂牽的夢回深處。
她的衣服不僅單薄,更是少至難以蔽體,全賴繡被的掩蓋;披麵秀發散落香枕,如雲似水,烏黑閃亮的長發,襯得她露出的大截豐滿胸肌,春藕般的裸臂,冰肌玉骨,令人目眩。
在離天亮前僅一刻的暗黑中,經曆過險死還生的激烈戰鬥後,美人酣睡剛醒的迷人情景,兩人間若有如無的情意烘托裏,格外觸動龍鷹的心神。
此時的獨孤美人兒,側轉過來,俏臉迎向,有意無意地任龍鷹飽覽春色,毫不介意,最令人心癢的,是她尚未睜開美眸,讓龍鷹看到她亮星似的眸神,龍鷹如何盡窺勝景,她一概不理。
如若自己早上二、三個時辰,於“約定”的時間來會美人兒,她仍以這副模樣與自己相晤嗎?
大概不這樣便宜他,至少披上一襲外袍。
像獨孤倩然般的高門美女,有她的教養和矜持,縱然千肯萬願,如商月令般野丫頭作反,頂多欲拒還迎,而不會似美修娜芙般開放直接。
恰是在現今的情況下,美人兒借點睡意不理禮節,寫意自由的待他來訪。
與參師禪和田上淵先後交手,雖達致預期的效果,破掉對方的殺局,但他亦受了不輕的內傷,特別是與前者的以硬撼硬,直至抵達獨孤大宅,方複原過來。
今趟田上淵真的露了底,出動了他在京最精銳的手下,打盡手上所持的好牌,令龍鷹可精確掌握,更有信心做出強而有力的反擊。
天明前他必須離開。
心裏沉吟,目光卻貪婪地盯著她雪白的胸肌看,聯想著密藏繡被內的峰巒之勝,此乃天然本能,與好色沒有絕對的關係。
曉得美人兒睜開美目,已遲上一線。
獨孤倩然頰泛紅暈,卻沒絲毫將被子拉高一點的意圖,呈示出來的放任,於她是非常罕有的況味。
龍鷹饞相曝光,手忙腳亂下,詞不達意地說道:“倩然姑娘你早,請恕小弟來遲之罪。唉!剛和老田大打出手,由於小弟還有對付他的後著,故曙光一現,便須離開。”
歎息發自真心。
坦言之,是他抗拒不了高門美女動魄驚心的**力,從昨天清晨開始,他們的“夜半私約”一直縈繞心頭,充滿期待渴望,縱未可真箇銷魂,但能在榻邊共話私語,足令人顛倒迷醉。
光陰苦短。
獨孤倩然擁被坐起來,輕輕道:“鷹爺坐。”
龍鷹側坐榻緣,幾是互相倚偎,氣息可聞,氣氛登時異樣起來。
獨孤倩然紅霞漸退,含笑打量著他,道:“可有倩然幫得上忙的地方?”
她身份特殊,能在某些情況裏,發揮意想不到的效用,先決條件是不可讓人曉得她和“範輕舟”的關係。
龍鷹點頭道:“定會有的,屆時必央姑娘幫忙。”
獨孤倩然秀眸閃閃地看他,似可不絕地從他處發現新鮮有趣的事物,香唇輕吐地說道:“昨夜不成,還有今晚,鷹爺怎看?”
龍鷹慌忙道:“這個當然。”
目光下移,立即大叫乖乖不得了。
美人兒拉上卻沒補下,一雙大腿露在被外,恐怕麵壁的高僧亦受不了。
“鷹爺。”
龍鷹夢醒般把目光移返美女的花容處,應道:“是!”
獨孤倩然含羞答答地垂下螓首,耳語般低聲道:“今晚行嗎?”
柳暗花明、峰回路轉,此時他們的“夜半私約”,非但不知轉往哪裏去,模糊了初衷,且是徹底變質,微妙之處,兩個當事人一塌糊塗。
對其他美人兒,小魔女好,仙子好,無瑕也好,龍鷹從來當仁不讓,不客氣,能占多少便宜便多少。
偏是對著眼前關中高門世族的第一美女,他不敢妄動,冒犯如犯禁,而即使獨孤倩然一副任君大嚼的情態,他竟提不起和她親個嘴兒、順手摸兩把的勇氣,確屬異數。
她的恬靜,令人不忍破壞。
美人兒以蚊蚋般的聲音道:“鷹爺可到這裏先睡覺,後說話。唉!鷹爺昨夜沒睡過,對嗎?”
獨孤倩然說來輕描淡寫,可是以她高門的出身背景,這樣的話,隻可對夫君說。她的意思當然並非明表獻身之意,但分別不大,等若邀他同榻共枕。
中土一天仍是唐室李家的天下,獨孤倩然絕不容婚嫁,因而聲明丫角終老。宇文朔看穿獨孤倩然對龍鷹“範輕舟”的情意,故此屢次提醒,直至曉得他是龍鷹,始沒再提及。非是宇文朔認為龍鷹可公然娶獨孤倩然為妻,若然他這般做,沒人奈何得了他,但對獨孤家與唐室的關係,肯定是災難。
知悉“範輕舟”為龍鷹,宇文朔不用擔心他的一邊,亦清楚獨孤倩然懂得以大局為重,那隻要可瞞過任何人,他們愛幹什麽,宇文朔樂見其成。
龍鷹道:“一言為定。今晚不成,便明晚,除非小弟像在洛陽般給驅逐離境。”
獨孤倩然“噗嗤”嬌笑,橫他千嬌百媚的一眼,讓龍鷹看到她風情萬種的一麵,歡喜地說道:“那次驅逐是玩掩眼法的小把戲,天下誰奈何得了鷹爺?娘娘加上大相仍落得個左支右絀,給鷹爺硬將右羽林軍大統領的鮮肉,從他們口邊奪走,還解除宵禁令。”
接著目光下垂,輕輕道:“禁令解除,倩兒隨大夥兒到街上趁熱鬧,心裏非常激動,不住地想,天下間還有可難倒鷹爺的事嗎?”
龍鷹將頭湊過去,輕觸她的額頭。
獨孤倩然嬌軀微顫,沒避開。
這是截至此時,兩人最親密的接觸。
如美女仰起俏臉,龍鷹清楚自己將毫不猶豫,痛吻她香唇。
龍鷹道:“天亮哩!再不走便遲了。”
龍鷹進入西市,於中央廣場一邊其中一個露天食檔坐下,剛點了東西,無瑕到,在他的那桌坐下。
食檔的六張桌子,由於時間尚早,隻兩張有客,包括他們的一桌。
龍鷹挨過去,湊在她耳邊道:“大姐你好,昨夜有否掛著小弟?”
無瑕仍是男裝打扮,嫣然笑道:“還用問?是牽腸掛肚,怕你這小弟逞強玩命,給人卸作十多塊。”
龍鷹笑道:“玩命之要,先在保命,否則何來本錢,竅訣是低買高賣,占盡便宜,成其玩命的奸商。”
無瑕美目溜到檔主夫婦處去,秀眉輕蹙地說道:“看來我們的粥還有一會兒,尚未煮好呢。”
龍鷹坐直身體,伸個懶腰,不由懷念著南詔洱海平原帳內夜夜春色,睡個不省人事的美好日子,可憐魔奔之後,仍未有睡覺的機會,今天怎都要偷個時間,睡他奶奶的一個痛快。悠然道:“煮至天荒地老又如何,有大姐相伴,小弟不愁寂寞。”
無瑕往他瞧來,淡然道:“究竟你還有何事隱瞞,識相的快從實招來。”
龍鷹知她指的是鳥妖一事,在成都之時,他向無瑕詳述與默啜交手的過程,當然是不怕給無瑕知悉的版本,獨漏掉鳥妖此一重要環節。聞得之時,無瑕雖感震撼,但因其時關切的乃如何反殺田上淵,沒作深思。到她將事情轉告台勒虛雲,諸般問題實時浮現,最關鍵性的,是怎麽辦得到?在這方麵“範輕舟”偏不透露一言半語,耐人尋味。
無瑕也關切姊妹侯夫人的生死,曉得她對鳥妖的感情,然而直至今天,無瑕仍沒法聯絡上侯夫人,益發令台勒虛雲一方感到事不尋常。
伴隨“範輕舟”,有個永恒的問題,就是他的表現太過出色,達至無從揣摩。
像昨夜般,台勒虛雲的戰術策略,可說完美無瑕,縱未能竟全功,本身仍立於不敗之地,隻看能予田上淵的“覆舟小組”多沉重的打擊。
偏是“範輕舟”另有主張,顯示出特立獨行的一貫作風,且別出心裁,想出連消帶打之計,令他和大江聯一方的合作,延續至今。
龍鷹哂道:“我是瞞左,你們瞞右,大家左瞞右瞞,老大勿說老二,大姐勿責小弟,都不是好人來的。對吧!”
無瑕“噗嗤”嬌笑,白他一眼,道:“滿口謊言仍毫無愧色,且理直氣壯,範當家確有一套。少說廢話,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龍鷹聳肩道:“須看大姐的態度!”
接著道:“今天我們不是有大事待辦?為何晨早碰頭,卻橫生枝節?”
無瑕歎一口氣,沒再說話。龍鷹腦海浮現當日在陽關外雪地上,侯夫人服毒自盡的情景。
唉!幸好她了結自己,否則他們如何下得了手?然而卻必須下手。戰爭,從未停止過,你爭我奪,互相殘殺,應驗了台勒虛雲對人的看法。以戰止戰,帶來是更大的仇恨,更多的戰爭,顯然非對症的良方,可是卻苦無其他辦法。溯本尋源,問題出在人的本性上,誠如台勒虛雲所言,耐命自私。
人性,體現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
戰爭正是人性的決堤。
粥來了。
兩人各有心事,默默吃著。
吃至一半,無瑕輕輕道:“昨夜若非你重創其中兩人,恐怕我們沒法跟蹤他們到藏處去。”
如此方合理。
每個行動,進和退同樣重要。像田上淵偷襲武三思的大相府,若留下遍府北幫徒眾的屍骸,誰都曉得是北幫幹的,故而事後須令其他人無跡可尋,找不到田上淵的把柄。
龍鷹問道:“他們藏在哪裏?”
早在遷都之前,田上淵在西京購下不少物業,最具規模的是西市東北諸渠交匯處、位於壽延坊的北幫分壇,由龍堂堂主樂彥長期坐鎮。北幫是水路幫會,其總壇位近碼頭區,順理成章。
除此之外,兩市內有他們的店鋪,專營水路貨運的生意。
像新加盟北幫的大批突騎施高手,落腳於出潼關前華陰的總壇全無問題,且是位於華陰城外,可輕易隱蔽行藏。到哪裏去都方便,登上泊在總壇碼頭的船便成。
但是,在西京城內卻是另一回事。
可以說,在中土,城池保安之嚴,莫過於大唐天子居於此的西京城,各方麵均有嚴格規定和限製,除非偷進城裏來,否則城衛所必有記錄。
陸石夫主事之時,城內有何風吹草動,瞞不過他。
管理西京的最高機構,是京兆府,最高長官是京兆尹,以東、西少尹輔助之。下麵還有左、右街使負責六街巡查,每坊設坊正。
故此,即使可瞞過關防,大批生麵人入住北幫在西京的分壇,不惹來閑言才怪,除非有人包庇,而即使肯包庇,如此明目張膽,事後追查起來,包庇者也吃不消。
今趟田上淵組成“覆舟小組”,頗大機會是瞞著宗楚客自把自為,藏身處更須萬無一失,事前事後,均不容被發現。
所以無瑕一方能在對方不覺察下探悉其藏身之所,除了無瑕一方盡為頂尖兒的高手,還須借助無瑕的高空探子,方辦得到。
現在聽無瑕這麽說,曉得“覆舟小組”退藏的方法,高明至極。
無瑕道:“總算幸不辱命。他們躲往西市東北漕渠碼頭區外一艘不起眼的貨船上。”
又道:“小可汗認同你的手段,且是萬無一失,但行動須及時,貨船開走,便為賊過興兵。”
龍鷹道:“放心!我的人正枕戈待旦地等著我,得大姐的重要軍情後,吃完這碗粥立即行動。很近呢!走幾步便到。”
無瑕道:“我們在旁監視。唉!田上淵很懂揀地方。”
龍鷹同意道:“任你有多少人,想在水底擊敗田上淵,已是難比登天,遑論殺他。幸好,如他投渠逃命,老田以後都不用在西京混了。”
無瑕道:“你真的有把握?”
龍鷹忍不住調侃道:“大姐是關心小弟,還是關心與北幫的爭霸?”
無瑕白他一眼,道:“兩邊都有。小心眼!”
龍鷹道:“這是情話嗬!豈有說得完的?別忘記昨夜我倆定情之吻。”
無瑕嗔道:“哄女兒家,可否哄得高明一點?淺薄輕浮,滿口大話。”
龍鷹摸著肚子站起來,環目四顧。
進入西市的平民百姓,開始增加,逐漸熱鬧。食檔的桌子,食客疏落,卻每張桌都坐有客人。
無瑕陪他站起來。
龍鷹領先朝北走。
無瑕追在他旁,問道:“還未返你的七色館嗎?”
龍鷹道:“哪來時間。對哩!想找大姐,到哪裏去找?”
無瑕道:“仍是老地方。”
龍鷹喜道:“沒其他人?”
無瑕罵道:“勿心懷不軌企圖,不過範當家若要來借宿一宵,放著還有其他房間空出來,人家大概不拒絕。”
龍鷹笑道:“勿怪小弟沒警告在先,情場如戰場,講的是半寸不讓,否則兵敗如山倒,那時孫武再世,李牧複生,恐亦難挽狂瀾之既倒。”
無瑕笑吟吟道:“你怎知人家用的非誘敵之計。範當家好自為之。”
言罷往旁退開,揮手道別,俏樣兒可愛之極、誘人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