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妙計脫身2
後麵的雲玉真不解道:“以前煬帝仍在時,楊虛彥還可說是奉昏君之命行事,現在他究竟為誰力呢?”
香玉山道:“最大可能是王世充,聽說王世充親姐的女兒生得國色天香,是楊虛彥心儀的美女。”
眾人步人大堂,寇仲和徐子陵一看下均感愕然。他們本以為必是文臣武將分立兩旁,侍衛環護之局,豈知堂內沒有半個守衛,奇怪是蕭銑領著他們筆直穿過大堂,來到後進一個擺了兩組酸枝台椅,布置簡雅貴氣的小廳堂處。
更令兩人訝異的是蕭銑停了下來,歎道:“這身龍袍和冠帽真要命,穿戴得人挺不舒服。”
接著兩名侍從為他解冠脫袍,露出裏麵的文士服,令蕭銑登時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蕭銑見兩人呆瞪著他,啞然失笑道:“我的稱帝隻是形勢所逼,你不稱帝,別人以為你沒有誌氣,既不肯依附,更不會怕你。所以我在外人之前總要裝裝門麵扮皇帝,但寇小兄和徐小兄已是自己人,不用多此一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看出彼此心中的懍然。蕭銑果然不簡單,籠絡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得不著痕跡,親切自然,惹人好感。
蕭銑從容微笑,說道:“來!坐下再聊!”
在他帶頭下,寇仲、徐子陵、雲玉真和香玉山圍桌坐下。
蕭銑背對著窗外陽光充沛的大花園,搖頭喟然道:“真是可惜,玉山告訴我兩位小兄無意加入我軍。但人各有誌,我蕭銑自是尊重兩位小兄的決定。何況我和兩位小兄既成好友,已是心中欣慰。”
寇仲拍台歎道:“難怪巴陵幫在二當家手上,聲勢遠勝從前,現在得見二當家,才驟然醒悟箇中原因。”
蕭銑嗬嗬笑道:“寇小兄真會捧人,言歸正傳,兩位小兄為何對刺殺任少名這麽有把握呢?”又沉吟道:“他的流星錘名列奇功絕藝榜上,使得出神入化,宜遠宜近,生平除了被天刀宋缺率兵殺得落荒而逃,硬被趕離嶺南外,從未逢過敵手。”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強大信心的微笑,淡淡說道:“若不冒點險,何能成大事。”
雲玉真聽著他充滿豪情壯氣的話,看著他充滿某種難言魅力的笑容,秀眸射出迷惘神色。寇仲似有所覺,朝她回敬個充滿促狹笑意的一眼,美麗的幫主立時霞燒玉頰,又嗔又羞的垂下頭去,神態婉媚動人。徐子陵亦看得心中一動,對她的觀感略有改善。
蕭銑卻是視若無睹,目光落到徐子陵臉上,溫和地道:“徐小兄似是惜語如金的人。”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道:“蕭當家誤會了,我隻是不知說什麽才好罷了!”
蕭銑哈哈笑道:“說得好!我最喜歡和有真性情的人結朋友,兩位是至情至性的人,從兩位與素素夫人間的姐弟真情可以看到。目下判斷兩位能否成功刺殺任少名,尚屬言之過早,但若是過於危險,寇小兄和徐小兄務須忍他一時,暫且作罷。”
寇仲暗叫厲害,點頭道:“二當家的忠言,我兄弟倆銘記心頭。”
蕭銑道:“此去玉山亦會隨行,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來協助兩位。你們除了要小心任少名外,更要小心林士宏,此人不但武功高強,更是狡猾凶辣,兼之手下高手如雲,其中尤以給他封為國師的崔絕秀文武雙全,智計過人,須格外留神。”
徐子陵愕然道:“香將軍不必和我們去冒這個危險。”
香玉山插嘴道:“隻有我清楚九江的情況,可作出最適當的安排,換了其他人,實難當此任。”
蕭銑斷然道:“可進則進,須退則退,沒有玉山陪你們去,我怎能放心,兩位小兄萬勿拒絕。”徐子陵和寇仲對視苦笑,心想若香玉山有什麽三長兩短,他們怎樣向素素交待呢?
黃昏時分,一艘巨鯤幫的中型快速船艦,開離巴陵,順流東下。徐子陵和寇仲立在船尾處,瞧著風帆駛過激濺起的波紋,腦海中仍浮現著素素送別時的淒楚情景,差點就想折返去安慰她,告訴她會永遠陪在她身旁。香玉山的安危成了他們肩頭的重擔。
寇仲歎道:“想不到蕭銑是個這麽厲害的人物,一句不提楊公寶藏,恪守以前在那封信的立場。”
徐子陵道:“此人很難捉摸,頗有點高深莫測,可肯定他在武功和權謀上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老爹要滑溜多了。”
寇仲笑嘻嘻道:“有其主必有其手下,現在我知道香小子是向他偷師的。”
徐子陵凝望正給太陽餘暉渲染得像一幅圖畫的雲天與遠山,默然半晌,低聲道:“我們為何這樣不歡喜香玉山呢?是否一種偏見,又或妒忌他把素姐從我們間奪去了。”
寇仲微一愕然,思索好一會後道:“或者是開頭的印象很重要。首先他是經營妓院和賭場的人,通常這類人很少是正人君子。其次是他屈於勢力,把我們出賣給彭梁會的豔娘子任媚媚,所以在心中總認定他不是可靠的人。現在隻有希望他對素姐是真心的,而不是利用她來驅策我們。”旋即又笑道:“不要談這種令人頭痛心煩的事好嗎?我們眼前有個脫離青頭行列的機會,我可讓你先上馬的,夠義氣了吧!”
徐子陵呆了一呆,好半晌明白過來,皺眉道:“你該知道答案,我情願你去找青樓的姑娘,也不想你和雲玉真搞上。”
寇仲微笑道:“美人兒師傅與青樓姑娘唯一的分別,是她可自由選擇**的對手,而且像她那麽美麗的女人,青樓內亦是罕見,小陵你實在沒有道理反對。”
徐子陵淡淡說道:“還有另一個分別是青樓姑娘以金錢作交易,你和雲玉真卻是以感情作交易,看看最後誰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若你要利用她去控製巨鯤幫,我心裏會很不舒服。”
寇仲默然半晌,低聲道:“假若我是真的喜歡她呢?”
徐子陵哂道:“若你真正喜歡她,就不會拿青樓女子來和她作比較。”
寇仲苦笑道:“爭霸天下可是寸步不能相讓的事,若我學你般事事講求原則,綁手綁腳,偏又要去和像李密、王世充那些心狠手辣、奸猾如狐的人爭雄鬥勝,那和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徐子陵探手搭著寇仲的肩頭,微笑道:“對這情況,我是明白的,所以勸你不要去蹚這渾水,不過既然你立下宏願,我亦不會從中阻撓,令你放不開手腳。不過你問我意見,我當然不會說違心話來討你歡喜。”
江風吹來,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寇仲呆望江流,喃喃道:“有時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甚至想到放棄一切,隨你四處閑**,過些優哉遊哉的日子。但又覺得這樣會錯過了無數動人的東西。而且我確想為這亂世盡點心力,使萬民能過安樂的日子。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目睹戰火所帶來的可怕災難嗎?”
徐子陵道:“這就叫人各有誌了。不過你若想令萬民幸福,可揀選有德能者加以劻助,亦可達致心願。”
寇仲嗤之以鼻道:“有了煬帝這昏君作前車之鑒,我再不會輕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高門大閥,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市井出身的人,夜了!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徐子陵心中暗歎,忖道這是最後一次勸寇仲打消爭霸天下的意圖,以後再不會就這事再勸說他了。
寇仲回房後,情緒非常低落,心知由於彼此理想的不同,已與自己這好兄弟的分歧愈來愈大。問題是雙方均不會有改變。在艙房窄小的空間內,他來回踱步,不片刻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煉境界。他和徐子陵的練功方式恰恰相反,一動一靜。這或許正是他和徐子陵的分別:一個求動,一個求靜,最後演變成寇仲要出而爭雄天下,而徐子陵隻願退隱山林。
“咯!咯!”敲門聲把寇仲從潛修中喚醒過來,拉門一看,巧笑倩兮的雲玉真俏俏立在門外。
若換了在和徐子陵說剛才那番話前,寇仲會對雲玉真這麽送上門來歡迎都來不及,現在心中卻絲毫沒有半分男女間的情欲感覺,淡然道:“還沒睡嗎?”
雲玉真輕輕道:“我剛和玉山商量過,可以進來談談嗎?”
寇仲無可無不可地招呼她入房,坐下後雲玉真道:“據消息林士宏目下仍在鄱陽,任少名則會於後天先一步到九江去,因為他迷戀上當地春在樓最紅的阿姑霍琪。”
寇仲精神大振道:“春在樓是否巴陵幫的?”
雲玉真道:“哪有這麽理想,巴陵幫在那裏的四間大小賭場和兩所青樓,在鄱陽會大軍入城的第一天,立即給夷為平地。現在巴陵幫在那裏的人要鬼鬼祟祟過活,若給發現身份,立刻沒命。”
寇仲皺眉道:“我們怎樣入城呢?”
雲玉真道:“這個倒容易,由於我們在番禺牽製著鐵騎會的主力,杜伏威的江淮軍又逼得林士宏須陳兵曆陽之南的新安郡,所以九江兵力不強,城防鬆懈,且由於林士宏以高壓統治,又縱容鐵騎會的強徒**婦女,故極不得民心,以致新征來負責守城的民兵團紀律廢弛,沒有人肯真心為林士宏賣命,其中部分軍官更給我們收買了。”
寇仲沉吟片晌,說道:“我們必須趁林士宏抵達前,把任少名殺死,知否他身邊有什麽高手呢?”
雲玉真道:“任少名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出外一向輕車簡從,隻有四、五個人隨身,但這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且假若惡僧法難或豔尼常真任何一人在他身旁,下手會倍增風險。”
寇仲問道:“這兩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麽厲害?”
雲玉真道:“他們兩個是為任少名建立鐵騎會的功臣,據傳任少名有鐵勒人的血統,甚或是鐵勒王派他隱蔽身份前來中原興風作浪的,故對我們漢人非常殘暴。惡僧法難一向是江南劇盜,殺人放火,**擄掠無所不為,後因惹起眾怒,最後不得不投靠任少名,在他護翼下,繼續作惡橫行,到現在為止,誰都奈何不了他。”
寇仲奇道:“他真是出家人嗎?”
雲玉真聳肩道:“這個沒有人清楚,更沒任何方外門派肯承認他是弟子。隻知他愛穿大紅袈裟,又刮了個禿頭,口口聲聲自稱貧僧,故名之為惡僧。”
寇仲大感興趣地問道:“豔尼又是怎樣美豔如花,毒如蛇蠍呢?”
雲玉真白他一眼道:“你們男人真要不得,說起美麗的女人個個一副心懷不軌的好色模樣。”
寇仲這時已淡忘了和徐子陵間剛才不愉快的交談,笑嘻嘻道:“有美人兒師傅在這裏,我哪有空去想別的女人。”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續道:“豔尼是惡僧的女人,不過也常去勾搭別的男人,弄得烏煙瘴氣,偏是法難卻不聞不問。我們懷疑豔尼常真是天下最神秘和邪惡的家派陰癸派的門人,甚至法難也是同一出身,隻不過沒法證實吧!”
寇仲大感愕然。
雲玉真道:“這對惡僧尼是鐵騎會的護法,是任少名的左右臂,當年若非有他們拚死護著任少名,他可能早喪命於天刀宋缺的手上。”
寇仲沉聲道:“那就一舉把他們都幹掉吧!”
雲玉真沒好氣地說道:“惡僧豔尼本是仇家遍天下,但到現在仍是活得好好的,你以為隻是他們運氣好嗎?”
寇仲伸個懶腰,長身而起道:“夜了!不如睡覺吧!”
雲玉真站起來道:“早點睡也好,到九江後便難有這種輕鬆的時刻。”
寇仲大模大樣地走到房門處,拉上門閂,伸指輕彈,油燈應指熄滅,房內立陷進黑暗中。
雲玉真嚇了一跳,低呼道:“你在幹什麽?”
寇仲倏地移到她身後,長臂探出,從後把她摟貼,一對手在她小腹間摩挲著,咬著她的小耳輪道:“師傅請過招!”
雲玉真給他摟得嬌軀發軟,神誌迷糊下,給他攔腰抱起,放到**去,半句抗議的話都說不出來。
徐子陵翌日醒來,拒絕到艙廳與香玉山等共膳,獨自在房內打坐。每次練功完畢,他有種自得自足,不假外求的滿足感。奇怪的是以前他也如寇仲般很喜歡吃東西,但功力愈深,食欲卻遞減,尤厭葷腥,反而野菓菜蔬最對他胃口。甚至兩、三天不吃東西亦沒有問題。今天他之所以要獨留房中,皆因發覺身體出現了奇異的變化,竟然整層皮脫了下來,像蛇蛻皮的情況。新的皮膚又滑又嫩,仿似嬰兒,使他看來更是異采照人。徐子陵並不太把這種變化放在心上,舉起雙手,作出不同的架式,同時把真勁運行到手上去。他對自己這雙變得更晶瑩修美的手愈來愈有信心,當貫注真氣時,硬擋任何神兵利器也不會有絲毫損傷,卻比任何神兵利器更要靈活和隨心所欲。昨天正麵與楊虛彥交鋒時,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武學上的進步。楊虛彥飄忽若神的劍法,再不是那麽難以捉摸。正因他把握到楊虛彥奇異的劍功,方保得住香玉山的小命。徐子陵雖非好鬥,卻深知在江湖上強者為王的道理。你不殺人,就要被殺,尤其在紛亂的大時代,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這時寇仲神采飛揚的來了,定神一看,“咦”地一聲道:“為何你變得和以前很不相同,整個人像會發亮似的?”
徐子陵淡淡說道:“你不是也變了嗎?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不過請不要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寇仲心知肚明瞞不過他的耳朵,尷尬地坐在床沿處,歎道:“有些事遲早會發生的。”又顧左右而言他道:“聽香小子說任少名的功夫和老爹相差無幾,最多隻是差上一籌半籌,事情看來非常棘手。”
徐子陵道:“你說跋鋒寒厲害呢?還該是老爹厲害點?”
寇仲皺眉道:“這真是很難下判斷,照我猜應是跋鋒寒厲害少許,因為他仍很年輕,每日在進步中。”
徐子陵道:“假若我們聯手雙戰跋鋒寒,你認為可有勝算。”
寇仲默思片晌,苦笑道:“雖是我們的贏麵較高,但勢必有一個給他拉去陪葬。這小子真難應付。那天若非先攻其不備,我兩兄弟可能永遠橫躺在那片密林裏。”
徐子陵微笑道:“此次恕我不敢苟同仲少你的判斷。若我們再和跋鋒寒交手,他必敗無疑,因為我已想通了奕劍術,更想通了可斬下任少名臭頭的戰術。”
寇仲大喜道:“這次是你最令我興奮的不同意見,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朝窗口瞧去,望著不斷變化的岸景,露出回憶的神色,油然道:“打自那趟擊退李子通開始,我發覺我和你的武功可合營而成威力倍增的聯擊之法,但總想不到實際上如何進行。”接著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地道:“昨晚終於想通。”
寇仲瞪著他道:“我明白了,是奕劍術吧。”
徐子陵歎道:“正是奕劍之法,試想假若我們能把握全局,再超離棋局似的戰場,憑著我們自少培養出來的默契,聯手全力對付一個人;寧道奇、畢玄那種級數的高手或者不敢說,但保證跋鋒寒、老爹都要沒命,更不要說任少名了。”
寇仲拍腿道:“我真的明白了!我們聯奕之術最厲害處是千變萬化,全無成規,我作魚遊你作鳥飛,且一寒一熱,誰能抵擋。我們終於差點無敵於天下了,可惜卻要靠人多去欺人少。”
徐子陵搖頭道:“不理對方有多少人,我們仍是兩個人去應付。是了!你的井中月丟失了,拿什麽來替代呢?”
寇仲抓頭道:“我玩刀玩得有點厭了,但又不知玩什麽好?”
徐子陵道:“那天我見你用馬鞭很上手,以軟鞭來破流星錘,該很有趣。”
“呼!”長鞭越過甲板兩丈的空間,在香玉山、雲玉真和一眾巨鯤幫徒的旁觀下,先是靈蛇般在甲板上延伸,到了徐子陵腳前三尺許處,鞭梢像蛇頭般昂起,閃電點往徐子陵的小腹。眾人無不歎為觀止,兩丈半長的皮鞭到了寇仲手裏,變得充滿了生命的感覺。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拇指下按,正中鞭梢。兩人同時劇震,往後退了一步。長鞭後繼無力,回到了寇仲的頭頂,旋出了五、六個圈旋,煞是好看。
徐子陵搖頭道:“不行!總沒有抽向楊虛彥那一鞭的味道。”
寇仲笑道:“皆因我運鞭前瞧了美人兒師傅一眼,故此無法專心罷了!”
雲玉真在一旁嗔道:“自己不行,卻賴在人家身上。”
徐子陵道:“不是專心與否的問題,而是太過著跡,軟兵器自有軟兵器的特性,不像硬兵器如刀般總受到方位角度的限製。你有沒有辦法使鞭子像長了眼睛般自動改向,攻敵意想不到的位置呢?”
寇仲呆了半晌,忽地鞭子照頭照腦般往徐子陵抽去,眼看要打中徐子陵,徐子陵倏地橫移,豈知鞭子近鞭梢六尺許處突然奇跡似的彎折,追著繞到徐子陵背後,拂往他後腦去。
徐子陵喝道:“這就差不多了!”晃了一晃,鞭子落空,似要回旋往寇仲的方向,忽地鞭身現出一陣波浪般的紋樣,接著化作十多圈鞭影,驟朝徐子陵臉門竄去,神乎其技之極。
香玉山和雲玉真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知道寇仲是初次拿起鞭子練習,卻像別人整輩子在用鞭那樣,絲毫沒有生手的感覺。最厲害是他不但能氣貫鞭梢,還能憑真氣控製得鞭子任意變化改向,攻敵防不勝防之處。
“啪!”徐子陵連續三掌拍散鞭圈,又往後飛退,避過寇仲這一輪猛攻。
寇仲灑脫地把鞭子回扯,蛇般纏到腰間去,高舉雙手道:“鞭子不見了!”
香玉山一震道:“假若寇大哥能先用其他兵器惑敵,然後突然出鞭,會令人更難抵擋。”
寇仲呆了一呆,然後豎直拇指道:“香將軍確夠精明,一於依你之言,不過你可要給我找把好刀,左刀右鞭,讓任少名吃不完兜著往地府走。”
一個巨鯤幫徒忙解下佩刀,送到寇仲手上,嚷道:“刀來了!”
眾人一陣彩聲,士氣昂揚。寇仲接過大刀,“嚓!嚓!嚓!”望虛空劈了三刀,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刀子倏停,鋒指徐子陵。徐子陵一個閃身,到了寇仲身前,兩手化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地向寇仲發動攻勢。寇仲左手急劈數刀。刀掌交擊,一時勁氣旋飛,逼得眾人往外退開。突然寇仲先朝後移,再往腰間抹去,長鞭毒龍般脫腰而出,鞭鞘往徐子陵胸口點去,再又忽然上揚,纏往徐子陵的脖子,變化之巧,令人瞠目。徐子陵伸指彈在鞭梢處,哪知寇仲一個大旋身,不但左手刀劈至,長鞭更繞了一個圈,彎至徐子陵身後下盤,抽往他腿彎去。徐子陵騰身而起,掌尖掃中刀鋒,同時一拳擊往寇仲臉門,動作從容,瀟灑好看。眾人一陣彩聲。
寇仲遊魚般滑開,哈哈笑道:“我錯在太早用鞭,假若我能用刀把你劈得連老子的鞭都忘掉,就有機會把你這小子收拾。”
徐子陵落地立定,肅容道:“此正為關鍵所在,假設你能令任少名全力招架,鞭子勢有可乘之機,因為他發夢都想不到你另有殺招。”
香玉山抓頭道:“我死也不能相信寇大哥以前既未用過左手刀,更未試過正式拿起鞭子和人動手。”
寇仲把刀物歸原主後,笑吟吟地走過來道:“香將軍猜得對,美人兒幫主該是最清楚的了。當年在那船被撞沉的沙灘上,我和小陵日夜練武,既練右手,又練左手,隻要高興,山藤也當作鞭子使,所以現在自然容易上手。”
徐子陵道:“我認為主要是因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斷為我們通經活絡,所以全身每部分都能控縱自如,練起來自是事半功倍。”
雲玉真羨慕地歎道:“仍是令人難信的。你們不知自己當時如何窩囊,我縛起一隻手可打得你們左撲右跌。”
寇仲岔開道:“還有多久到九江,我有點迫不及待呢。”
香玉山答道:“兩位大哥在上,小弟看五個時辰便可抵達。”
雲玉真笑道:“一邊叫香將軍,另一邊卻又是大哥小弟的,聽在外人耳裏,真弄不清楚你們的關係。”
寇仲哈哈笑道:“我和你又怎麽算?一方叫美人兒師傅,另一方喚寇公子又或寇小子,我們又是什麽關係?”
雲玉真狠狠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誰和你胡扯。”再送了他和徐子陵各人一記媚眼後,嫋娜多姿地避入船艙去。這時夕陽西下,大江上廣闊的天空逐漸昏沉。大船順流望東疾駛而去。
到了房門,徐子陵待要入房臥床練氣,卻給寇仲硬扯到隔鄰他的房間去。摟著徐子陵的肩頭移到窗前,說道:“小陵,你看外麵的星空原野多美,最動人處是包含了無數挑戰和不可測度的變化。”
徐子陵笑道:“有什麽就說吧!對我還要大兜圈子嗎?”
寇仲道:“我確是有感而發,經過昨晚後,我真正覺得自己成人了,有資格擁有天下間任何美女。最美妙是那種君臨和征服的感覺,任他美人兒幫主平時如何擺出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傲樣兒,在那一刻還不是我仲少要她生就生,死就死,又或欲生欲死。”
徐子陵搖頭道:“我對男女之事卻全沒有征服對方的意念,隻覺若兩情相悅,進行**時,隻是大家手去追尋和開拓某種曼妙無窮的境界。所以我隻會和真正喜歡上的女子共尋好夢。”
寇仲沉吟道:“在理論上我可以接受你這理想化的說法,但在實際上卻無法擺脫因大展雄風而得的快意。或者這正是你和我的分別,你不是常說我愛當發號司令的領袖嗎?”拍拍他肩頭苦笑道:“有時我真擔心你會變成吃齋的和尚。”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我隻是未遇上真正令我心儀的女性罷了!”
寇仲哂道:“沈落雁、單琬晶,誰不是第一流才色兼備的美女,偏是你毫不動心,除了你根本對女人提不起興趣外,還有別的解釋嗎?”
徐子陵橫肘撞在寇仲脅下,痛得他放開摟著他肩頭的手,淡淡說道:“女性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是內涵和氣質,沈落雁野心既大,又奸狡如狐,憑什麽令我徐子陵動心。單琬晶現在與我們勢成水火,更是休提。你舉出兩人作例子,是否該打。”
寇仲苦著臉猛揉被擊痛處,說道:“我忘了假若我們成功刺殺任少名,可能會樹立另一批深不可測的勁敵,因為任少名旗下那對惡僧尼,或許是陰癸派遣出來亂世的門人。”
徐子陵呆了片晌,歎道:“這就是爭天下的代價了。愈陷愈深,到最後四周的人非友即敵。”
寇仲籲出一口氣緩緩道:“任少名更有很大機會是鐵勒王密遣來中土搗亂的奸細,所以我們會一舉開罪了內外兩大勢力,你怕嗎?”
徐子陵微笑搖頭,淡淡說道:“若沒有這些挑戰和壓力,終其一生,恐怕仍難以上窺武道的至境。我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實要多謝每一個想殺死我們的人。”
當夜醜時,戰船在離九江十裏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隱蔽處靠岸。那裏有另一艘載滿米糧的貨船在等候,還有巨鯤幫的副幫主卜天誌和巧匠陳老謀。他們登上貨船,陳老謀立即動手為四人改裝易容。首先把寇仲改成個滿身俗氣的商賈。
陳老謀得意洋洋地說道:“改裝之法,最緊要因形施術,令人意想不到。全沒有辦法從改扮後的樣子聯想到以前的樣子,可把熟人都瞞過去。”
待見到雲玉真、卜天誌、香玉山和徐子陵均點頭稱許,更是意氣風發、口若懸河地說道:“像小仲這種雄悍的體型,扮什麽都會露出破綻,隻有變成個大胖子,行動遲遲緩緩的,方能瞞人耳目。”
雲玉真道:“寇仲記著是從沅陵郡經沅水入大江來的米糧商,交貨到九江城的老字號興發隆,由於軍隊需糧,所以林士宏的楚軍絕不會留難,何況還有興發隆的訂單和正式通關的文件。”
寇仲從銅鏡的反映瞧著立在一旁的雲玉真道:“我叫什麽名字?”
旁邊的卜天誌答道:“寇公子叫顧安,憑著有點身家最愛流連青樓酒館,但又頗為吝嗇,絕不受愛金的姐兒歡迎。”
寇仲苦笑道:“是否你們怕我揮霍,弄得我這麽受人討厭呢?”
雲玉真掩嘴嬌笑,香玉山則有點尷尬地說道:“是雲幫主的意思,怕你真的留連青樓,誤了正事。”
卜天誌又道:“徐公子則是被你刻薄對待的親弟顧祥,受盡你指東指西,隨意喝罵的氣,可是由於生性懦弱,故敢怒而不敢言。”
香玉山道:“我做你們顧家的賬房主管,繁瑣的工作歸我,名字叫顧寧,是你們的堂弟。”
寇仲道:“雲幫主是什麽?”
雲玉真俏臉微紅道:“作你新納的小妾好嗎?”
寇仲哈哈笑道:“我定是怕你去偷人,所以到外地做生意仍要把你帶在身邊,別忘了要同住一房,方不讓人起疑。”
這時陳老謀把他的鬢發染白了少許,使他年紀瞧來在四十許間。
徐子陵歎道:“陳公真本事,若仲少懂得收斂眼內神光,就誰都認不出他來了!”
貨船微顫,解碇啟航。
清晨時分,糧船抵達九江。在寇仲這大腹賈的督促下,巨鯤幫眾扮的腳伕運貨到興發隆準備好的騾車上。香玉山扮的賬房與興發隆派來的人向當地的水運官交代文件手續,弄至正午時分,各人隨貨入城。城內出奇地人丁興旺,但看外貌裝束,知若非商旅,便是武林人物。
卜天誌對這裏的情況很熟悉,低聲告訴各人道:“鐵騎會這幾年憑掠奪的手段囤積了大批財貨,所以外地擁來的人,不是想做生意,就是想加入楚軍,顯出很多人看好這次林士宏和任少名的合並。”
徐子陵憑窗外望道:“這些人看來很守規矩。”
卜天誌笑道:“隻是白天的情況,晚上江湖人物每因私怨和利益關係進行火並惡鬥,死傷了不少人。隻要影響不到城民的生活,鐵騎會和楚軍一律采放任的態度,事實上亦很難去管。尤其青樓、酒館和賭場等地方,沒有點斤兩的人絕不敢在晚上去找樂子。”
寇仲皺眉道:“林士宏大可不準外人入城的?”
香玉山道:“那會使林士宏失去大宗的城關稅收,兼且很多武林人物多少和鐵騎會拉上點關係,又或認識會中某人,何況鐵騎會又銳意吸納新血,所以九江這麽鬧哄哄的。”
像江南大多城市那樣,九江內外以河道交通為主,主要布局為十字形貫通四門以石板鋪築的大街,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小巷則成方格網狀通向大街,井然有序。興發隆所在的甘碧街屬富民區,沿途宅院處處,門樓磨磚雕瓦,院落栽樹培花,氣氛安詳,不見戰火的痕跡。間有河道穿插其間,岸旁綠樹扶疏,細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當騾車隊駛進興發隆鋪後的大糧倉時,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梳洗休息後,已是黃昏,眾人聚在後院的小廳用膳,興發隆的老板牛方才乃香玉山派駐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機向各人會報九江的情況。
聽到任少名明早才到,香玉山道:“此回林士宏和任少名選九江進行結盟儀式,還隆重其事,顯是欲向天下示威,展示實力。我不相信北方諸雄會對此毫不關心,來籠絡者有之,來破壞者亦不會少。九江現在該是龍蛇混雜,我們行事時該特別小心。”
寇仲道:“有時小心並不管用,今晚讓我們先到春在樓踩踩地盤,看可否利用那裏的環境宰掉任少名。”
牛方才取出一卷圖軸,待卜天誌搬開碗碟騰出空間後,攤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樓的鳥瞰圖,纖巧精細。
牛方才道:“春在樓主要分前後兩院,前院設置三座兩層高的重樓,以複道回廊和假山魚池分隔,主要用來接待一般賓客。”
雲玉真道:“若寇公子他們到那裏去,是否隻能在這區作樂呢?”
牛方才點頭道:“該是如此。後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樹木,乃九江十大勝景之一,人稱春園。對稱排列了十幢樓房,隻招呼有頭有臉和肯花錢的客人,其中名為春園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專用的,是他每趟來九江必到之地。”
寇仲歎道:“就是這裏了。”
徐子陵道:“牛叔真有辦法,把有關春在樓的事查得一清二楚。”
寇仲道:“以任少名在此地的權勢,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納入私房,為何任得她留在那裏讓其他人可分甘同味呢?”
香玉山道:“這是任少名的特點,是不會讓任何女人纏身,免得影響爭霸大業。”
寇仲又問道:“你們是否有眼線在那裏?否則如何能對春在樓這般了如指掌。”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我們早有心刺殺任少名,隻不過全無下手的機會罷了!”
徐子陵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聞的事?”
雲玉真搖頭道:“剛剛相反,此事極端秘密,除春在樓部分人外,便無人知曉。”
寇仲喜道:“這就更理想了,誰給我帶路到春在樓去。”
香玉山忙道:“當然是小弟哩!”
徐子陵道:“香將軍留在這裏吧!我們隻須有人引路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