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巨舶1
翌日清晨,徐子陵和寇仲督促段玉成等四人練功過招。
寇仲正以一條鞭子逼得包誌複和石介兩人左支右絀,雲玉真來到旁觀的徐子陵身旁,驚訝地瞧著場中的情況,說道:“他們兩人的武功相當不錯,你們怎樣招攬他們回來的。”
“當!”
包誌複的大刀給寇仲的鞭子卷個正著,脫手墜地。
徐子陵瞥了容光煥發的雲玉真一眼,目光落到揮舞雙槍,補上包誌複位置的段玉成身上,先喝道:“麻貴動手!”
麻貴一聲領命,左右手各放出三枚鐵彈子,疾射寇仲胸口和**要害。雲玉真登時嚇了一跳,心想哪有練功亦像生死相拚的樣子。寇仲哈哈大笑,身子晃了晃,麻貴的暗器全部落空。
徐子陵微笑道:“美人兒師傅為何這麽早起床?”
雲玉真拋了他一記媚眼道:“掛著你們嘛!”
徐子陵苦笑道:“師傅似乎又把我錯當是寇仲了!”
雲玉真俏臉微紅,尷尬地白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再不會提起那件事的。”
那件事指的自是她錯把徐子陵當作寇仲而投懷送吻的事。
徐子陵淡淡一笑,步入場中,喝道:“輪到我了!”
寇仲收鞭退到雲玉真旁,徐子陵已空手和四人戰作一團。
寇仲笑道:“四個小子愈來愈厲害,既證明了我們眼光獨到,又是我們教導有方。哼!昨晚沒有我在旁,美人兒師傅當然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雲玉真的粉臉更紅了,啐道:“人家睡得不知多麽香甜,為何男人總狂妄得以為女兒家沒了他們就不成呢?”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還以為美人兒師傅沒了我就不行。那麽過幾天我離開後,再不用急著趕回來了。”
雲玉真明知他在耍自己,仍忍不住大嗔道:“寇仲!你是明著欺負人家。”
寇仲微笑道:“終試出雲幫主的心意。素姐來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道去玩兒呢?”
雲玉真橫他一眼道:“鬼陪你去?”又送他一個甜笑,這才去了。
馬車駛出將軍府,八騎開路,八騎護後,而寇仲和徐子陵則並騎在素素的馬車旁緩行。素素心情暢美,不時隔窗和兩人談天說笑,樂也融融。車隊由北門出城,目的地是上遊的臨江亭,乃巴陵城外著名的勝地,可飽覽長江的美景。出城後,素素聽兩人的話,在道旁稍事休息。
寇仲見徐子陵不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臉色還顯得有些蒼白,問道:“你在想什麽?”
徐子陵猶豫半晌,才道:“我忽然想起楊虛彥,他究竟為誰出力辦事呢?”
寇仲皺眉道:“不是有人說過他在追求楊世充的美麗姨甥女嗎?大家都姓楊,自然容易親近了!”
徐子陵回頭朝城外碼頭處深深望了一眼,說道:“我當然記得此事,卻覺得不合情理。現在楊世充最害怕的人是李密,何時輪得到蕭銑。”
寇仲沉吟道:“但更沒有理由為林士宏辦事。楊虛彥是皇族出身的人,與林士宏這種綠林出身的人物怎都拉不上關係。不過你亦說得對,若我是楊世充,哪有閑情去管南方的事。”
徐子陵道:“若楊虛彥不是楊世充的人,就該與四閥之一有關聯。宋閥向與皇室不和,又偏處南方,可以刪除。剩下的隻有李閥、獨狐閥和宇文閥。”
寇仲分析道:“獨孤閥一向是巴陵幫的盟友,亦可剔除。剩下就是宇文閥和李閥。看來該是宇文閥的可能性大一點。但宇文閥也是自顧不暇,像楊世充般無暇南顧。難道是李世民那小子。”
徐子陵動容道:“這個可能性很大,李小子乃高瞻遠矚,雄才大略的人。隻有他可先一步看穿香小子的重要性,殺了他,蕭銑等於盲了半隻眼睛,由此可見李小子很看得起蕭銑。”
寇仲點頭道:“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論情報網的周密龐大,無孔不入,莫過於香小子手上所掌握遍布全國的青樓和賭場。李小子加上楊虛彥,不是很有趣嗎?”
素素又揭開簾子,探頭出來道:“人家很悶哩!過來陪姐姐聊天好嗎?”
到黃昏回府,段玉成向他們報告道:“下屬們依足兩位幫主吩咐,由馬車出門開始,全神監視四周動靜,既沒發現有人跟蹤,又或任何異樣的情況。”
兩人回房後,都大惑不解,更非常失望。難道是猜錯了,又或敵人高明到能避過段玉成四人耳目的地步。
寇仲拍台道:“沒理由的,玉成他們藏身監視的位置,是經精心挑選,隻要有人跟蹤,定瞞不過他們,除非……”
徐子陵接回道:“我不信那對惡僧豔尼肯咽下這口惡氣,惡僧更是性情暴躁,絕沒有久候的耐心。除非……”
兩人對望一眼,均感腦子內靈光閃過。除非他們在等待援手,否則沒有理由會放過在城外襲殺他們的機會。假設惡僧豔尼確是陰癸派的人,來援的定是陰癸派或曲傲一方的高手,這就不能小覷。
寇仲籲出一口涼氣道:“千萬不要再帶素姐離城,索性用空車充數算了。”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須想辦法把被動的形勢扭轉過來,最好能在敵方的高手趕來前,先一步幹掉惡僧豔尼,不然我們就有禍了。”
寇仲抓頭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事相當奇怪。若照表麵的情理,惡僧豔尼根本不知道我們和巴陵幫的關係,更不知道我們事後溜了到巴陵。為何我們總認定他們清楚掌握到我們的行蹤,還準備隨時伏擊我們呢?”
徐子陵道:“純粹是一種近乎靈異的感覺,沒有理由可說的。”
寇仲歎道:“可見長生訣確是道家瑰寶,而你在這方麵比我敏銳多了。皆因你的心態更接近修真之士。不!你根本是如假包換的子陵真人,隻差還沒有換上道袍。最適合與那師妃暄配作一雙,搶了侯希白的心頭愛。”
徐子陵苦惱道:“這時候還來說廢話。”
寇仲正容道:“絕非廢話。假設你真有這種靈覺,我們便可加以利用,例如你能否感覺到敵人大約在哪個位置呢?”
徐子陵默然半晌,緩緩搖頭道:“不!我隻是心中隱有不祥的預感,就是那麽多了。”
寇仲長身而起道:“不若我們來做個試驗,先在城中兜兜圈子,不成時再到城外去。假設你心中危險的感覺加強,就表示我們更接近敵人。這種察探之術,保證曠古絕今,讓人意想不到,可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徐子陵劇震道:“那就不用兜圈子,還記得今早剛出城時,你問我在想什麽嗎?我答你是想起楊虛彥,其實那是後來的事。當時我危險的感覺大幅增強,心中很不舒服。就像那天楊虛彥偷襲我們前的樣子。所以我想起楊虛彥,但往西去後,奇異的感覺逐漸消失。”
寇仲大喜道:“這就成啦。城門外碼頭處泊滿大小船隻,其中定有一艘是敵人藏身之所。而他們那時定在暗中窺伺我們,好決定是否尾隨下手,故而你生出感應,像那天楊虛彥想行刺香小子那樣。這回得寶了。”
徐子陵霍地站起,虎目精芒閃射,沉聲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立即給敵人一個讓他們終生難忘的意外驚駭。”
巴陵城外一截裏許長的河道,泊滿大小船隻,少說也有二、三百艘之多。岸上的曠地處,搭有十多座涼棚,放著堆積如小山般的貨物,擺放的是趕不及運入城內的餘貨。徐子陵和寇仲穿上水靠,伏在其中一堆貨物後,瞧著以百計從船上映來的點點燈火,完全不知怎樣入手找尋敵人。
寇仲低聲道:“有沒有對某處的感覺強烈些呢?”
徐子陵苦笑道:“完全沒有感覺,我們應否回去睡覺呢?”
寇仲搖頭表示不同意,沉吟道:“假設我們把耳朵貼著船底,運功偷聽,你猜能否聽到船上所有的聲音?”
徐子陵沒好氣道:“聽到又怎樣?假設船上的人全睡了,又或沒有說話,我們是否仍要輪著偷聽下去。別忘記這裏有數百條船,每艘隻聽上一刻鍾,聽不到一成天早光了。”
寇仲終於放棄,頹然道:“隻好明天再來,希望你的感覺會靈光點。咦!”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隻見一艘沒有燈火的快艇,正在船舶間左穿右插,往岸旁駛來。看快艇的速度,便知操舟者是會家子。兩人運足目力,不放過目標的任何動靜。快艇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年輕女子站在船頭,衣著打扮似是婢女的身份,容貌姣好,卻帶點浪**的味兒。男的身形粗壯,但麵相鄙俗,看樣子與女子同屬婢仆之流。快艇迅速靠近,尚未抵岸,女婢騰身而起,幾個起落後,沒入江岸的暗黑裏,小艇則在男仆的操作下靠在岸邊等待。兩人喜出望外,雖不敢肯定他們是否惡僧豔尼的人,但比之先前的茫無頭緒,自不可相比較。打個眼色後,兩人無聲無息地繞了個圈子,在男仆目光不及處悄悄下水,不片晌潛到艇底處,運功貼附。他們乘機凝聚功力,好應付或會來臨的惡戰。小半個時辰後,女婢回來了。
男仆問道:“拿到東西了嗎?”
女婢“嗯!”地應了一聲,表示取得東西。
艇子開出。艇上婢仆再沒說話。好半晌後,小艇來到一艘巨舶之旁,停了下來。兩人離開小艇,潛到巨舶底下,貼耳細聽,似乎隱有人聲,可惜卻被拍打船身生出的江浪聲響所擾,聽不真切。
寇仲扯著徐子陵,從船尾處冒出水麵,低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何!”
徐子陵笑道:“何來這麽多廢話,去吧!”
兩人對視一笑,往上攀去,到了甲板邊沿處,探頭窺看。這艘船在水底已覺其巨,現在由這角度看去,更有宏偉的感覺,船身竟長達二百餘尺。甲板上的船艙共有三層,三十多個艙窗,隻見其中四個亮了燈火,還傳出人聲。甲板上則靜悄無人。
徐子陵湊到寇仲耳邊道:“我發現了兩個暗哨,均設在第三層處,可見他們是以監視江麵其他船隻的動靜為主,反注意不到甲板上的情況。”
寇仲輕鬆地道:“怎都要博一博,勢頭不對立即借水遁。來吧!”
兩人翻上甲板,貼地疾竄,躲到艙尾的暗影裏,不但迅若鬼魅,其動作一致,仿如預早操練了千百次似的。他們不敢冒失內闖,功聚雙耳,細心靜聽,艙廳內傳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那人道:“這兩個小子合起來時特別厲害,連任少名都要飲恨收場,所以我們動手時,先揀其中之一全力殺掉,到擒下另一人,再以嚴刑逼供,我不信他不把楊公寶藏招出來。”
兩人聽得愕然以對,這不是剛離常熟時在江口追擊他們的大江會二當家“虎君”裴炎的聲音嗎?當時尚有個武功強橫的王魁介。想不到此趟以為找到惡僧豔尼,卻是誤中副車。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我們待他們八日後渡江北上,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他們或擒或殺,以我們的實力,對付他們應像捏死幾隻小蟻般容易。”
此人說話的聲音變化多端,忽而喑啞低沉,忽而尖聲尖氣,斷斷續續,聽得人耳朵都要受罪。若他因練功而變成這樣子,那他的武功必是詭奇邪異,令人難以測度。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卻不是因他的聲音怪異,而是對方為何能將他們的行蹤把握得如此精確。不用說是有人通風報信,難怪他們不用派人來偵察動靜了。
一個低沉的女聲狠狠道:“我們先殺死徐子陵,再擒下那天殺的寇仲,我要他受盡折磨後才容他死去。”
從她聲音透出的仇火,便知她恨寇仲恨得入心入肺。兩人都覺有點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此女是誰。
另一又嬌又甜、柔軟得像天上浮雲的女聲淡淡說道:“遊仙姑的心願必可達到。這兩個小子該可以自豪,竟促成了爹和沈當家的聯手,將來我們畫地稱王,還得多謝他們呢!”
寇仲和徐子陵登時醒悟過來,恨他們入骨的女子正是海沙幫的俏尼姑遊秋雁,是另一個豔尼。沈當家自是沈法興,海沙幫最近當了他的走狗,其聯軍更被兩人重挫,難怪急於複仇。女子的爹又是誰呢?看樣子大江會亦要聽命於他。
沈法興的聲音響起道:“這回得媚公主主持大局,可肯定兩個小子必是手到擒來,有了楊公寶藏,加上我們江南和迦樓羅兩軍的聯盟,天下還不是我們兩家的囊中之物嗎?”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心中一顫,終於知道這媚公主的爹是誰了。在天下起義的群雄中,若論凶殘成性,莫過於現在聲勢日盛,自稱迦樓羅王的朱粲。據說迦樓羅軍缺糧時便烹人來吃,此事容或有誇大處,亦可見他們的聲譽是多麽壞了。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怎麽辦?不如用刀子畫下徐子陵寇仲曾到此一遊,嚇他們一跳也好。”
徐子陵搖頭道:“不!那樣我們永遠成不了真正的高手,索性大幹一場,免得將來礙手礙腳。”
寇仲在他肩頭重重抓一下,虎目生輝道:“好!我們就隨機應變,看看誰的拳頭更硬一點。”
寇仲正要有所行動,卻給徐子陵一把扯著,正奇怪時,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仲少你別忘了現在是爭霸天下,不是去逞強鬥狠,要講點策略才成。”
寇仲一呆道:“你有什麽妙計呢?”
徐子陵低聲道:“記得我們由九江來巴陵那艘戰船嗎?船頭還裝了尖鐵,若速度夠快,保證可把這艘巨無霸硬生生攔腰撞斷。”
寇仲大樂道:“你這小子其實比我還狠,平時卻要裝成淡泊名利的道學先生。你不覺得自己今晚很不正常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快來吧!”
仍留在船上的卜天誌給他們弄醒過來,到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動容道:“讓我遣人立即通知香將軍,若能擒得朱媚,等於廢去朱粲一條手臂。”
寇仲忙道:“敵人非是省油燈,必在岸上布有暗哨,你們這麽千軍萬馬的掩去,敵人不走就是呆頭鵝,副幫主隻可依我們的計劃行事。你負責撞船,我們負責下水拿人,這叫分工合作,明白嗎?”
徐子陵接著問道:“朱媚很厲害嗎?”
卜天誌一邊點頭表示同意寇仲的話,同時答覆徐子陵道:“朱媚等於朱粲的腦袋,卻貌美如花,毒似蛇蠍,在她的流雲袖下,不知多少英雄好漢飲恨收場。”
寇仲笑道:“在水底還有什麽流雲袖可施展出來,這回看她如何美如何狠好了。”
卜天誌忽地歎道:“兩位公子不但行事出人意表,想出來的方法更是異想天開,天誌受教了!”
當下立即召喚手下,悄悄起錨開船,往上遊方向駛去。戰船緩緩掉頭,船上百多名巨鯤幫戰士人人強弓勁箭在手,準備對敵人迎頭痛擊,十二台投石機蓄勢待發。自兩人成功擊殺任少名後,巨鯤幫眾對他們奉若神明,這刻為他們効命,自是士氣如虹,人心振奮。寇仲和徐子陵持弓立在看台處,指點出目標的位置,卜天誌則不斷發出指令。戰船緩緩加速。江上一片寧靜,隻有江水拍岸的聲音,讓人感受到大自然那永無休止的步伐。天上明月斜照,江水粼光掩映。數百艘大小船舶,一點不知道即將而來的戰爭。到了離孤零零泊在外圍的目標巨舶約二百來丈,戰船往對岸彎去,船勢更速。
寇仲向徐子陵道:“要爭霸天下,必須廣攬人材,否則縱使有此妙計,我們亦沒有能力施行。”
徐子陵瞧著滿張的風帆,默然不語。
寇仲忍不住說道:“小陵今晚為何這麽積極呢?”
徐子陵凝視變成已在正前方的巨舶,沉聲道:“你是我在世上最好的兄弟,既然答應了你要助你取得楊公寶藏,不積極點怎行?”
寇仲心中一暖,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探手搭著他肩頭,輕輕道:“同時也是為了素姐,這些人既在香小子府內布有內奸,當然清楚素姐和我們的關係,假如奈何不了我們,說不定會向素姐入手,所以我們必須生擒對方一兩個帶頭的人,交由香小子用刑逼供,務要把內奸尋出,素姐的安全才有保障。”
戰船全力加速,快似奔馬地破浪朝巨舶攔腰撞去。
敵人這時才知不妥,警號大作,人影閃動。但已來不及改變即將來臨的命運。似神聖不可侵犯的寧靜立被粉碎。
卜天誌大喝道:“動手!”
巨石箭矢,像雷暴般往敵艦投去,一時殺聲震江。寇仲和徐子陵射出手上勁箭。木屑碎飛,帆桅斷折,敵人中箭慘叫聲中,“轟!”地一聲巨響,裝了生鐵的艦頭像瘋牛般重重攔腰撞在敵艦脆弱的右舷處。船裂木折的聲音連串響起,敵艦立往相反方向傾側打轉。
巨鯤幫的戰船亦猛然劇震傾側,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後,擦著對方船頭,戰船往外彎開,恢複平衡。寇仲和徐子陵騰身而起,橫過兩船間的虛空,往破了一個大洞仍在打轉的敵艦撲去。敵人亂成一片,燈火熄滅,不知有多少人掉進江水裏。四周船隻上的人全被驚醒過來,吵成一片。寇仲落到對方看台,巨舶已開始傾側下沉,敵人根本無心戀戰,紛紛借水逃遁,亂得像末日來臨。極度紛亂中,他看到兩個體態婀娜的女子破窗而出,投往江水裏,身手靈活迅捷。寇仲哈哈一笑,追著去了。
徐子陵卻落在船頭,有如虎入羊群般,見人便打,擋者披靡。這時甲板因船身傾側,變成了個斜坡,中招者都朝下滾往江水去,狼狽之極。忽地一聲暴喝在身後響起,由上而下,破風聲至。徐子陵殺得興起,看也不看,踢飛一名敵人後,反手一掌拍去。“砰!”徐子陵被震得差點滑下斜坡,那人亦被他反擊之力逼得蹌踉跌退。其他敵人得此緩衝,乘機逃命。此時卜天誌的戰船又回來了,箭如雨發地往江上浮沉的敵人射去。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氣,回過頭來,與敵人打個照麵,赫然是曾有一麵之緣的大江會二當家“虎君”裴炎。他一對凶睛不住閃動,顯是因試出徐子陵功力強絕,生出怯意,不住往斜坡頂退去。巨舶沉下大半,甲板上除他們外,再不見任何人。
徐子陵緩緩逼去,兩手撮掌成刀,遙遙發出真勁,製著對方、從容笑道:“二當家也要逃命嗎?”
裴炎一擺手上大刀,停步“呸”地一聲厲喝道:“殺了你這小子再走也不遲。”
徐子陵閃電橫移,隔空一拳打去。
裴炎大吼一聲,險些跌倒。原來因徐子陵改變了位置,出拳角度巧妙無倫,登時擊中他右肩,不但劇痛攻心,差點丟掉刀子。本來他也非是如此不濟,問題是他根本無心戀戰,又早寒了膽子,故被徐子陵所乘。這時他逃走之心更盛,正要後撤,徐子陵鬼魅般來到他右側,無奈下厲叱一聲,刀交左手,拚命反擊。徐子陵采遊走戰術,無論裴炎如何閃躲,他總能逼得他硬拚,震得他左手發麻,無法施出平時的五成功夫。此消彼長下,裴炎左臂再中一指,大刀墜地。裴炎魂飛魄散,使出壓箱底的本領,故意滾下斜坡,雙腿疾踢,凶悍之極。徐子陵一聲長笑,雙拳齊出,正要一舉製敵時,一股尖銳之極的破風之聲,從左側疾射而至。當他猛然醒悟敵人一直躲在艙門處,敵劍籠罩了左方的空間,劍氣彌漫。徐子陵刹那間判斷出來襲者功力最少要勝裴炎兩籌,假設自己不全力應付,可能要吃大虧,無奈下放過裴炎,轉身揮手,硬接敵劍。
“砰!”掌劍交擊。徐子陵被震得血氣浮動,橫移兩步。那人則借勢飄飛,落在傾斜的帆桅上。裴炎剛滾到甲板斜坡底部,沒入江水裏。
偷襲者一身黑衣,瘦長英俊,脂粉之氣極重,長笑道:“這回算你們狠,終有一天我白文原會好好報答你們。”再一個翻身,沒進江水裏。他的聲音忽而喑啞,忽而尖亢,正是那在艙內說話的人。
此刻江水浸至徐子陵腳下,巨舶終於沉沒。
寇仲在水底追了近裏許遠,到離兩女不及四丈,兩女左右分開逃走。在暗黑的江水中,寇仲認定其中一人,發力追去。從對方潛遊的美妙姿態,他可肯定眼下這條美人魚是遊秋雁,尤其是她光滑的禿頭,更是別人無法假冒的。寇仲已和她多次交手。若論水底功夫,他絕對及不上她這水上專家,但他在內功和身手均遠勝於她,故不愁她可飛出他的掌心。前麵的遊秋雁似是氣力不繼的緩了下來。寇仲心中好笑,知她不是要發暗器就是要撒網,詐作毫不知情的加速潛去,同時手握腰間的鞭把,準備給她來個意外的驚愕。
三丈、兩丈、一丈。遊秋雁猛一旋身,網子迎頭罩至。寇仲倏地下潛,右手輕抹,長鞭脫腰而出,水蛇般往遊秋雁繞去,左手伸指點在網沿處。真勁借網傳去,遊秋雁嬌軀劇顫時,鞭子纏上她修長的**,封閉了她的穴道。寇仲一把將她抱個結實,升上水麵。上遊處仍是喊殺陣陣,江上的搜捕遊戲顯是方興未艾。
寇仲在遊秋雁的香唇吻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道:“雁姐想在江中親熱,還是待上岸再溫存呢?”
遊秋雁氣苦地瞪他一眼後,緊緊閉上美目,這是她目下唯一表示抗議的無奈方式。
寇仲摟著她爬上一道淺灘,把她壓在身下微笑道:“我上回放你,還以為你會心中感激,怎知對我最凶的竟是你,貴幫主身體好嗎?”
遊秋雁睜開美目,冷冷瞧著他道:“殺了我吧!”
寇仲湊到她晶瑩如玉的小耳旁,咬著她耳珠道:“不!我仍要放你!”接著拍開她的脈穴,彈起身來,豪情萬丈道:“因為我歡喜你的俏樣兒,當日貴幫主摟著你的小蠻腰時,累得我都不知多麽想當幫主。不過我終不是也抱了你親了你又摸了你嗎?”
遊秋雁跳了起來,美目滴溜溜轉了好一會,歎道:“寇仲你莫要後悔,有機會我絕不肯放過你的。”
寇仲探手在她臉蛋摸了一把,淡淡笑道:“其實你是愛上了我,所以特別恨我,隻是你自己不知道吧!我們走著瞧好了。”
遊秋雁不知是氣自己給他摸時不懂閃躲,還是心中對他愛恨難分,猛一踩腳,轉身便去。看著她美好的背影逐漸遠去,寇仲不由想起東溟公主和徐子陵間那種曖昧的關係,接著又想起李秀寧,歎了一口氣,往上遊趕回去。天際終現出第一道曙光。
是役寇仲和徐子陵大獲全勝,震動了整個巴陵城。敵人遭擒者三十多人,其中有三個是女的,包括昨晚登岸的女婢在內。死傷者由於隨水下飄,所以難以點算。蕭銑和香玉山知道將軍府內暗藏內奸,非常緊張,立即展開調查。雲玉真卻有點不高興,既怪兩人沒有通知她就私下去對付敵人,更怪兩人沒得她同意,卻指使她的手下去作戰,頗有越權之嫌。不過在寇仲的溫柔手段下,很快她就回嗔作喜,至少表麵上與兩人談笑如常。
到晚膳時,寇仲問起查探內奸的事,香玉山麵色沉下來道:“早已知機逃了。”
素素接口道:“她是我的一個貼身小婢,自今早出門便失去蹤影。想不到我待她親如姐妹,她竟會做這種事。”
香玉山苦笑道:“她自幼侍候我,想不到竟會給人收買了。”
徐子陵皺眉道:“她懂武功嗎?”
香玉山愕然搖頭。
寇仲歎道:“你給人騙了,若我猜得不錯,這小婢必是遭了毒手,好使你以為已沒有了內奸的問題。”
素素劇震道:“小梅!”淚水同時奪眶而出。
徐子陵怨怪地瞪了寇仲一眼,扶起素素,進入內廳加以勸慰。
寇仲拍額後悔道:“是我不好!”
雲玉真低聲道:“你們對素姐確是好得令人沒話說。”
香玉山沉吟道:“怎樣把這內奸挖出來碎屍萬段呢?”
寇仲望了內廳一眼,又長長一歎,沉聲道:“隻是他令素姐傷心落淚,我便不肯放過他。給我把那被活擒的女婢提來,我保證可從她身上得悉內奸的身份。”
女婢被帶到偏廳,寇仲揮手命其他人全退出廳外。女婢年華雙十,長得頗為娟秀,雖是臉色蒼白,卻神色堅決,顯是不肯輕易屈服。
寇仲挨坐太師椅內,微笑道:“姑娘請坐!”
小婢搖了搖頭,緊抿嘴唇,擺明不會說話。
寇仲好整以暇道:“隻要你肯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立即放了你,讓你好好享受你的大好青春。”
小婢呆了一呆,眼睛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旋即又搖頭。
寇仲知她不肯相信世上有這麽便宜的事,笑道:“誰不知我寇仲是個好人,你的主子要殺我,並非因為我做過什麽壞事,隻為對楊公寶藏起了貪念,所以你的主子才是壞人。這道理多麽簡單,不明白的是笨蛋。”
小婢雖沒說話,可是俏臉再不繃得那麽緊了。
寇仲拍胸道:“讓我這好人作出保證,隻要你肯答三條問題,我立即放了你。”
小婢嬌軀微顫,垂首啞聲道:“若我答了你,但你又硬指我說謊,那……”
寇仲截斷她道:“是否說謊,大家都心知肚明,例如假使你稍有猶豫的情況,又或說得斷斷續續,便分明在編故事,當然不用繼續下去了!”
小婢咬著下唇道:“真的隻問三個問題?”
寇仲攤手道:“當然!我豈是言而無信的人。”
小婢勇敢地與他對視,俏目生機盡複地說道:“隻要我沒有猶豫,說話更沒有斷斷續續,就可以走了嗎?”
寇仲肯定地說道:“就是這樣。不過假如你犯上這些錯誤,我立即廢了你武功,並把你賣入最低級的窯子,讓你每天至少接十個客,明白嗎?”
小婢聽得臉色大變,而事實上寇仲根本不懂得如何可廢她武功,更不會將她賣入青樓,全是一派恫嚇之言。好半晌後,小婢點頭答應。
這麽便宜的事,換了任何人均難以拒絕,寇仲正是摸準她的心理,不愁她不入圈套。寇仲虎目寒芒亮起,瞧得小婢心中發毛垂首時,沉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婢愕然道:“我叫小秋。”心想這麽容易,不知是否算作一個問題。
寇仲拍幾道:“第一個問題過關了!”
小婢忍著心中狂喜,輕輕道:“寇公子請說第二個問題吧!”
寇仲柔聲道:“第二個問題是,你的主子是誰?”
小婢迅快答道:“媚公主!”
寇仲欣然道:“恭喜姑娘連過兩關,答完下個問題後,我會親自送姑娘出城與家人團聚,最好不要回媚公主那裏去了。如此聲名狼藉的主人,黏上了隨時有禍,這回當作是個教訓好了。”
小婢低聲道:“公子問吧!”
寇仲故意默然半晌,到小婢緊張得渾身不自然時,倏地喝道:“昨晚誰把信交給你?”
小婢猛地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寇仲暴喝道:“不能過關!”
小婢淚水湧出,急叫道:“我不知他的名字啊!”
寇仲不容她有思索機會,喝道:“他有多高!”
小婢不敢猶豫,答道:“比我高半個頭。”
接著寇仲連珠彈發的連問十多個問題,最後長身而起道:“我知道他是誰了,這便送姑娘離開,不要哭了!”
寇仲含笑步入大廳,迎上雲玉真、香玉山期待的眼神,卻見徐子陵倚窗而立,神色無憂無喜,奇道:“小陵不想知道內奸是誰嗎?”
徐子陵淡淡說道:“這樣的嫩娃兒哪是你仲少對手,除非她根本不知道。”
香玉山按捺不住問道:“有什麽結果呢?”
寇仲在兩人對麵坐下,說道:“是你其中一個近衛,好像叫什麽歐陽忌的,你懂怎麽做了吧!”
香玉山雙目殺機大盛,一言不發地去了。
寇仲向雲玉真眨眨眼睛道:“美人兒師傅有沒有興趣和我兩兄弟出城一遊,我答應了要送那可憐的小姑娘一程呢!”
接著幾天,寇仲和徐子陵盡心督促段玉成四人練武,而四人亦知這關乎到榮辱生死的問題,又得兩大天才橫溢的名師指點,在努力不輟下突飛猛進。餘下時間,他兩人拋開一切,與素素遊山玩水,盡量逗她開心。時間飛快地流逝。明早他們就要動身北上。蕭銑設宴為他們餞行。席上還多了位陪客,原來是剛從嶺南趕回來的蕭大姐蕭環,而蕭銑的左路元帥張繡卻於早上率軍開赴戰場,未能出席。風情萬種的蕭大姐照例向兩人亂拋媚眼,猛灌迷湯。
蕭銑敬了一巡酒後,說道:“那天暗襲子陵,讓裴炎能趁機溜掉的白文原,原來是淨劍宗新冒起來的高手,也是朱媚的現任麵首,在四川頗有名氣,不知是否貪朱媚美色,投靠朱粲。”
寇仲失笑道:“現任麵首。蕭當家用的這個名詞確是妙至毫巔,一句話使人知道朱媚以前有無數姘頭。”
蕭大姐白他一眼道:“做朱媚的姘頭絕非什麽好事,因她多疑善妒,若疑心姘頭勾上別的女人,動輒殺之泄憤。故江湖上人稱之為‘毒蛛’,白文原定是因嫌命長方會黏上她。”
香玉山笑道:“這種庸脂俗粉,兩位大哥怎看得上眼呢?不過朱媚手底極硬,聽說已得朱粲九成真傳,那晚她沒有反擊之力,隻因懾於兩位大哥搏殺任少名的威名,又不明情況,所以落荒而逃吧!”
素素擔心道:“她既是心胸狹窄的人,定不肯就此罷休,你們兩個千萬要小心。”
雲玉真笑道:“素姐放心好了,論智計和能耐,小仲、小陵絕不遜於任何人。素姐想想吧,他們自出道以來,吃虧的隻有別人,何時試過是他們呢?”
蕭大姐花枝亂顫地笑道:“雲幫主一副有感而發的模樣兒,定是曾吃過兩人的虧哩!”
雲玉真俏頰霞生之際,她又向兩人大拋媚眼道:“大姐倒未試過吃虧的滋味!”
素素見她公然在席上挑逗兩人,心中不悅,黛眉緊蹙。
蕭銑亦對乃妹的浪**有些受不了,岔開話題道:“有一事到現今我仍想不通,兩位小兄弟是怎樣發現朱媚和沈法興等人伺伏城外的?他們是老江湖,我們的人便給他們瞞過。”
寇仲自然不會透露徐子陵擁有玄妙感應的真相,胡謅道:“純粹是一種推測,可笑我們初時猜的根本不是他們,而是惡僧和豔尼,豈知誤打誤撞下尋到他們,算他們倒足了黴運,”
香玉山莞爾道:“我這位寇大哥說話素來輕描淡寫,卻又談笑風生的,故有他在總是歡樂滿堂的氣氛。”
蕭大姐忍不住奇道:“香將軍為何仍是左一聲寇大哥,右一聲徐大哥,說年紀你比他們大,論關係更是他們的姐夫,素素你為何不更正他?”
素素欣然道:“我兩位弟弟是非常人,自然格外得玉山尊重!”
雲玉真也微笑道:“所以我也覺得玉山沒有用錯稱呼。”
蕭銑嗬嗬笑道:“說得好,兩位小弟確是我蕭銑平生罕遇的非常人,有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輕鬆鬆便一手把整個南方的形勢扭轉過來,使我大梁國得而威勢大張,雖然你們沒有正式加入我軍,但我蕭銑已視你們為自家人。”接著拍手叫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