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八冊 第一章 造謠生事
飯店內,澤嶽低聲無奈道:“你教我該怎麽說,難道說不支持他嗎?”
寇仲好奇問道:“你老爹是否真的教你要聽他的吩咐。”
澤嶽苦笑道:“他隻叫我找安隆商量,皆因爹算準他不會甘心屈從於榮鳳祥之下。我這次是作繭自縛,如告訴他早先的隻是客氣場麵話,豈非笑話之極。”
徐子陵道:“安隆這人,大不簡單,因何你說他的武功平常?”
澤嶽愕然道:“人人這麽說的。”
徐子陵道:“我們對於辨識武林的高手,有自家獨門的方法,純粹是一種氣機的感應,很難拿出什麽證據來。”
澤嶽色變道:“若是真的,那還得了,他是否陰癸派的人?”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魔門除陰癸派外,尚有很多支流,例如左遊仙便是來自一個叫‘道祖真傳’的教派,不過若統統把他們當做陰癸派,這權宜之設亦相當不錯。”
寇仲一對虎目亮起來,低聲笑道:“小子又使奸耍詐!”
澤嶽當然沒有他們心意相通的本領,一臉茫然地說道:“你們在說什麽?”
徐子陵淡然道:“澤兄不用理我們說什麽,今晚隻需早點睡覺,養足精神以應付明天的百業大會。”
寇仲接著道:“但有一事非常重要,澤兄是否真的不願加入百業社?”
澤嶽苦笑道:“我始終隻是個做生意的人,凡事看利害關係。假若安隆都參加,響應者自是大不乏人,我們說不定會被孤立起來,那就非常糟糕。”
寇仲信心十足道:“澤兄這麽坦白,反能使我們清楚地掌握到眼前的形勢,順口多問一句,究竟陰癸派在澤兄心目中印象如何?”
澤嶽沉思片刻,答道:“我們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最怕的當然是巧取豪奪的騙子強徒。陰癸派的人似乎跟所有人結有深仇大恨的樣子,毫無情義可言,動輒害人,誰都不想惹上他們。”
寇仲輕鬆起來,欣然道:“隻要明天參加百業大會的人,大半數有澤兄的想法就成哩!”
澤嶽輕顫道:“兩位不是要當場揭穿榮鳳祥和安隆的身份吧?那可不是說笑的,尤其是……唉!”
徐子陵微笑道:“澤兄放心,我們絕不會為貴幫惹來煩惱的。”
澤嶽半信半疑道:“兩位究竟有什麽好打算?”
寇仲拍拍澤嶽肩頭,笑道:“澤兄知道得愈少愈好,更不用四處去遊說同道,免致榮鳳祥和安隆知曉你們不想加入百業社。”轉向徐子陵道:“徐軍師,請指示下一步行動。”
小巷內,兩人像以往在揚州當小混混的日子般,並肩挨坐牆角。
寇仲不解道:“太陽已下山哩!究竟該怎樣做?”
徐子陵道:“我首先要看看安隆有否看破我們。”
寇仲皺眉道:“你感覺被人跟蹤嗎?”
徐子陵道:“剛才離開澡堂時,曾有過這感覺,但很快消失無蹤。”
寇仲動容道:“你的獨門本領絕不會錯,誰有如此本事,跟蹤你而不被你發現其形跡?”
徐子陵道:“肯定是婠婠級或接近那級的高手,說不定是婠婠本人。”
寇仲重重籲出一口氣:“這可能性太大哩!我們可瞞過任何人,卻絕瞞不過這妖女。”
徐子陵道:“就算被妖女識破,明早大會前她都不會動龍遊幫的,我們可趁今晚大幹一場,搗榮鳳祥和安隆的蛋。”
寇仲拍腿笑道:“這話最合我的心意,究竟如何進行,請陵少賜示。”
徐子陵道:“第一招叫造謠。”
寇仲一呆道:“隻那麽一晚時間,難道四處找人來說嗎?”
徐子陵失笑道:“適才在飯館時,你不是擺出完全明白的樣兒嗎?原來是假裝出來的。”
寇仲尷尬道:“我還以為你是要硬派榮鳳祥是陰癸派的人哩!”
徐子陵點頭道:“你倒沒猜錯,現在我們先去弄十多罐漆油來先過過手癮。”
寇仲愕然道:“雜貨鋪該關門了,何處可買到漆油?”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我隻說弄,沒說過要買,買可給人根查,弄則隻是漆油無端端的失蹤。”
寇仲雙目亮起來道:“好家夥,果然是造謠的高手。”
徐子陵一肘打在他脅下,跳起來道:“去吧!”
兩人左手一桶紅漆油,右手一個大髹掃,來到城南一所宅院向街的外牆下。此時已過三更,路上不見行人,隻見中宅院中傳出犬吠的聲音。由於天氣不佳,烏雲低壓,入夜後的合肥城份外暗黑幽深。
寇仲放下桶子,在高達丈半的牆上比劃道:“直寫下來,每字尺許見方,剛可容納‘榮鳳祥是陰癸派的辟塵妖道扮的’十四個字。”
徐子陵差點笑痛肚皮,但又不能真的放聲大笑致擾人清夢,憋得不知多麽辛苦,低笑道:“哪有這麽累贅的,榮鳳祥是陰癸派的妖道便夠,誰管他的原名叫什麽,更不用畫蛇添足的在最後加上‘扮的’兩個多餘字。”
寇仲幸好戴上麵具,才不用以紅臉示人,尷尬地幹咳兩聲,念道:“榮鳳祥乃陰癸派的妖道,咦!仍是有點不妥,因為陰癸派隻是著名出產妖女的門派,而非是出產妖道。橫豎是無中生有,不如給他個職位,例如‘榮鳳祥是陰癸派的秘密護法’之類。”
徐子陵笑得把手搭在寇仲肩頭以作支持,喘著道:“既有秘密護法,是否該有秘密派主,那和普通的護法或幫主又有何不同。”
寇仲苦惱道:“原來造謠竟是一門學問,你來說吧!該在這幅雪白的處子牆上寫上什麽東西?”
徐子陵咬著下唇沉吟道:“這個確要斟酌一下遣詞用字,白老夫子隻懂教之乎者也,從來沒有教過我們如何造謠。”
一個嬌柔甜美的女聲在兩人身後響起道:“寫什麽都沒問題,隻要在最後加上‘胸膛有太極印為記’就成。”
兩人差點魂飛魄散,要知以兩人感官的敏銳,縱使因玩笑致心神分散,亦不該讓人潛到身後仍不知曉。駭然轉身,隻見一身男裝,清淡如仙的師妃暄盈盈俏立,說不盡的動人美態,儒雅風流。兩人呆瞪著她,瞠目結舌,那說得出話來。
師妃暄玉容平靜無波,輕移玉步,悠然來到寇仲另一邊,含笑道:“虧兩位想出這麽一條以毒攻毒的妙計。妃暄便苦於拿他沒辦法。”
寇仲嗅吸從她身體傳來的清香,低聲道:“原來仙子早知他是辟塵妖道,所以專程來此壞他的大事,對嗎?”
師妃暄坦然道:“我雖覺得榮鳳祥此人大不簡單,卻不知他是辟塵扮的,直至聽到你們剛才的話,始醒悟過來。”
聽著她有如仙籟的聲音,徐子陵平靜下來,隨她出現,暗黑冷寂的長街立被轉化作仙氣氤氳的勝境,所有平時平凡不起眼的東西立即變得不平凡,連眼前的圍牆都充滿某一種難言的意義,彷似包含無窮的可能性。
徐子陵體會著心境的變化時,寇仲一肘打在他脅下,得意地道:“看!剛才還在說我,若非我清楚說出‘扮的’兩字,師仙子又怎知榮鳳祥是辟塵‘扮的’呢?”
誰都知道寇仲在說笑,師妃暄莞爾道:“功勞全歸你好了。但有一事妃暄須作聲明,就是我並非什麽仙子,你可以喚我作師小姐、師姑娘,但請勿再稱我為仙子了!”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那可否喚你作妃暄呢?現在大家至少暫時算是夥伴嘛,自然不能太見外。”
師妃暄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你們不是要在全城四處髹上句子嗎?還不動手。”
寇仲尷尬道:“我的字體很見不得人,不如由妃暄你來操掃,說服力將可大上千倍萬倍。”
師妃暄微笑道:“我隻能當個小幫凶,為兩位把風。”往後飄退,眨眼間沒入橫巷的暗黑裏去。
兩人對望一眼,精神大振,有了“胸膛有太極印為記”這腳注,榮鳳祥唯一能狡辯的隻有究竟是“好道”還是“妖道”。況且這類邪派的標記,必有特別的用心才印上去,有識之士自然會生出疑心,狡辯亦起不到多大作用。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是否歡喜得傻了?見到了心上人竟說不出半句心事話兒。”
徐子陵拿他沒法,挽起擱在一旁的紅漆,幹脆利落的在牆上髹上“榮鳳祥乃陰癸派妖人,不信可看他胸膛的太極妖印”兩行共二十二個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紅大字。
徐子陵退回寇仲身旁,寇仲凝神瞧著牆上的字樣,訝然問道:“你多久沒寫過字?”
徐子陵道:“離開揚州後,刀槍劍棒就拿得多,筆杆卻從未碰過。”
寇仲指著牆上兩行字道:“起始那幾個字我還勉強認出是你以前見不得人的筆跡,但字體卻不住變化,到最後幾個字,就像另一個人的字體,不!該說更像你現在這個人的字體,飄逸孤傲,真有出塵之態。”
徐子陵點頭道:“此事確是非常奇怪,當我投入去髹畫時,不知不覺把武道施於其中,隻覺髹掃在手操控下收發由心,要什麽字樣就什麽字樣,痛快之極。”
寇仲提起漆桶,躍躍欲試道:“兄弟!下一麵牆輪到我哩!”
兩人站在另一麵牆下對著剛髹上另兩行字前,細意觀賞。
寇仲低問道:“如何!”
徐子陵點頭道:“果然是愈寫愈不同,充滿劍拔弩張、鋒芒畢露的味兒,可知你說什麽找不到寶庫就收心養性,罷手不幹全是騙人的。”
寇仲苦笑道:“又來耍我了!做兄弟需否這樣呢?”
徐子陵笑道:“時間無多,我們順便練字,最後才去碰總管府的圍牆,到天亮時,就算被江淮軍發覺,都一時洗刷不了那麽多。”
兩人興高采烈地去了。
耳內傳來師妃暄的警告聲,兩人忙躲進橫巷,屏息以待。此時離天亮隻有大半個時辰,他們已寫花了各處大街當眼處近百堵牆壁,戰績輝煌。燈火由遠而近,一隊十二人的守城兵卒,巡經此處,燈籠光隱隱映照到牆上的紅字,但眾兵卻全不為意,就那麽直行直過走了。兩人像孩童般低聲怪叫,以示心中得意之情,鬧了半晌,寇仲道:“該差不多啦!應輪到總管府的牆壁,若能在正門兩旁處像對聯般各書兩行字,讓我兩兄弟的書法互相輝映,最是理想。”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是否太貪心呢?現在已有足夠的謠言牆損害榮鳳祥的聲譽,總管府雖關了門,但怎麽都有明崗暗哨,若給人發現是我們做的手腳,趕在天明前把最顯眼的謠言牆塗掉,我們將要前功盡棄。”
寇仲心癢難熬地說道:“不塗汙總管府,總有意猶未盡之感,不如我們直等到天亮的一刻下手,敵人發覺時也來不及把我們優美的書法塗掉。”
徐子陵亦頑皮心起,陪他躍上附近屋頂,再逢屋過屋地往隻隔一條街的總管府潛去。他們本身已是膽大包天的人,現在又得師妃暄撐腰,更是一無所懼。片刻後兩人來到一所華宅的瓦背上,從瓦脊探頭外望,總管府矗立前方,烏燈黑火,不覺任何動靜。
寇仲大喜道:“這一餐看來非常易吃。”
師妃暄無聲無息地翩然而至,落在寇仲的另一邊,輕柔地道:“你們又在打什麽主意?”
寇仲笑道:“我們在等天亮,把總管府門牆都變成散播謠言的場所後,便可完滿收工。”
師妃暄道:“我尚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們到天亮。”
寇仲失望地道:“我們還有些事想向你請教,你卻這麽匆忙要走。”
師妃暄無奈道:“我也希望能和兩位好好詳談,但事有緩急輕重之分,遲些妃暄來找你們好嗎?”目光越過寇仲,飄到徐子陵那處去,柔聲道:“再見啦!”
徐子陵別過臉來,帶點憂鬱的眼神深深瞥了師妃暄一眼,匆快地道:“邪道八大高手,除祝玉妍、辟塵、尤鳥倦和左遊仙外,尚有什麽人?”
師妃暄微愕道:“此事說來話長,再見麵時說吧!”飄然去了。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師妃暄愛上了你。正確點說,該是她怕會愛上了你,所以兩次都躲到小弟旁邊來。”
徐子陵歎道:“恰恰相反,她是要通過這暗示的方式,以表達出我們間那道無形卻不可踰越的鴻溝。道別時更偏要找我來說話,其心意更是不言而喻。”
寇仲啞口無言半晌後,忽地用力抱緊他肩頭,淒然道:“我們兩兄弟各有傷心懷抱!不是生離,就是死別。但一天不死,總要找點事情來做,我選擇的就是一條沒得回頭的爭霸之路。這兩天我想起很多事,最後發覺隻有麵對一個接一個的難關和挑戰,以一統天下為目標的大業,方可使我的精神有所寄托。兄弟,無論是否找到楊公寶庫,我也會任你離開,亦會高興你離去,若有一天我戰死沙場,你代我好好照顧小陵仲。”
徐子陵生出想哭的感覺,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他們是孤兒出身,自少相依為命,在爾虞我詐,強權壓倒一切的環境下長大,除兩人間的信任外,對其他人總抱著懷疑的態度。傅君婥是第一個贏得他們真正感情的人,接著是素素,但她們均先後身故,對他們的打擊是難以接受的狠重而殘酷。在愛情的道路上,兩人亦是波折重重。
寇仲先後在李秀寧和宋玉致處受到挫敗,令他隻好寄情於爭天下的大業上,假如把這目標從他處挪走,他將變得一無所有,至少在目前的階段,情況是這樣子。
徐子陵自己也因剛才師妃暄無情的暗示,故生出感觸!在刹那間明白和掌握到寇仲複雜的心情。若說對師妃暄這清逸雅麗的絕世美女沒有一絲愛慕之意,就是自欺欺人。他記起師妃暄所說“守丹僮”的故事,想到師妃暄不單是以這故事開解他,事實上也是夫子自道,表示出她絕不會陷身於這有如虛幻的世界中任何一種感情之內。
寇仲忽然揭開麵具,納入懷中,口上卻道:“唉!竟忘記提醒師妃暄那侯希白可能是個大混蛋。”
徐子陵皺眉道:“為何要露出麵目?”
寇仲鬆開摟著他肩頭的手,露出雪白閃亮的牙齒,笑道:“因為我心中忽然很痛苦,於是要大幹一場,找幾個人來試刀,最好當然是榮鳳祥。”
徐子陵不解道:“你不怕泄漏行藏,給敵人知道嗎?”
寇仲雙目殺機一閃,沉聲道:“若真給人知道,說不定可反收奇效。在杜伏威來說,若他獲悉我在這裏出現,將更不會懷疑陳長林和他的人會出其不意去偷襲他;若三大寇和朱粲知道我來了,自會布下陷阱,嚴陣以待,誰知我卻是要去對付蕭銑呢?”
徐子陵默然無語。
寇仲推他一把,定睛瞧他道:“我這麽有道理,你為何仍不脫麵具?”
徐子陵以凝視回答他的瞪望,眼中射出深刻濃烈的感情,輕輕道:“你是否因我的遭遇而感到痛苦?”
寇仲渾身一震,把臉埋在瓦片內,慘然道:“師妃暄可能是世上唯一能令你動心的女子,而她竟這樣待你,上天真不公平,隻要想起我自己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你卻孤身一人,踏上寂寞的旅途,我好想大哭一場,以宣泄心中的怨恨。唉!素姐沒死就好了。”
徐子陵緩緩脫下麵具,沉聲道:“去吧!幹脆宰掉榮鳳祥,可一了百了,別忘記帶漆油和掃子。”
兩人越過高牆,不一會來到後宅的花園中,合肥總管府的戒備稀鬆平常,避過外圍幾座哨樓的守衛後,像如入無人之境。他們當然不會掉以輕心,“邪道八大高手”裏,至少有兩個人在這裏,而他兩人更深悉榮鳳祥的厲害,隻是榮姣姣已不易應付。現在他們需要的隻是刺激和暴露行蹤。
寇仲笑嘻嘻地找了幅麵向花園的屋壁,髹上“寇仲徐子陵到此一遊”後,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這行字如何?”
徐子陵應道:“真奇怪,那種力的感覺內斂多了,但反更覺張力,我喜歡這幾個字。”
寇仲像要哄他高興似的說道:“這叫進步,人在不斷變化,書法亦不斷變化,若書法永遠不變,那便代表停滯不前。”頓了頓道:“好了!該到何處尋辟塵妖道?”
徐子陵待要回答,忽然心生警兆,扯著寇仲躲在園內一道橫跨溪澗的小橋之下。
一個胖如酒桶的身體從屋簷處像輕盈的貓兒般撲下,腳尖在草坪略點,眨眼間掠入與小橋連接起來的涼亭內,隻隔開一條約十許步遠的碎石小徑。這內花園占地方圓二十多丈,林木花草,頗為講究,而寇仲表演書法處是在一排竹篁之後,從亭子的角度是看不見的。
寇仲把頭縮回來,咋舌道:“是安隆,我們果然沒看走眼。”徐子陵打出噤聲的手勢。
衣袂聲起,接著一個雄壯的聲音道:“有什麽事?為何不待明天再說?”寇仲還以為是左遊仙,見到徐子陵一臉茫然,才知他認不出來者是誰。
接著那人喝道:“這裏沒你們的事,給我遠遠滾開,沒我命令,不準入園。”七、八人同聲答應,退往園外。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隱隱猜到說話的人是誰。
安隆坐到亭內的石凳去,歎道:“我和你總算一場師兄弟,你怎可不眷念半點舊情?”
那人冷哂道:“不念舊情的是你,而不是我輔公祏。十五年前我脫離天蓮宗,那時已非是你的師弟,現在更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哪輪得到你來幹涉。”
果然是杜伏威的拜把兄弟,江淮軍的第二號要人輔公祏,隻想不到他出身邪派,還是安隆的師弟。
“啪!”石台粉碎灑地。安隆大怒道:“好大的膽子!既入我天蓮之門,豈是你說退便退,當年我容忍你,皆因念在師兄弟之情,又見你一身成就不易得來。現在你聯結老君廟和真傳的人來對付我,公然與我為敵,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僥幸。安隆那一掌勁道陰柔,隻聽聲音便知是看似輕飄無力,卻能把一張堅固的石桌拍成碎粉,隻是這份功夫,江湖上已沒多少人辦得到。若非他們先一步來到花園中,又或不及時藏起來的話,肯定瞞不過這魔門的高手。
輔公祏乃雄踞一方的霸主,隻看他剛才喝退手下,不用侍從護駕,便知他不怕安隆,此時更不會被他嚇倒。
隻聽他冷笑道:“我這人生就一副臭脾氣,從不肯欠人的債,但別人欠我的,則必須償還。十五年來,我沒有向你追討師尊的血債,現在該是時候吧?”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猜到輔公祏是要借這百業大會,把安隆逼出來。
安隆不怒反笑,喘著氣道:“真是笑話,師尊之死,隻因練‘天心蓮環’時運岔了氣,以致全身經脈爆裂而亡,故屍骨不存,幹我安隆何事?你隻是因給我坐上‘蓮主’之位,故懷恨在心,含血噴人。哼!我安隆身為天蓮宗蓮主,現在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門戶。”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小橋另一端響起道:“真是笑話,就算你確修成‘天心蓮環’,這回亦休想能生離此地,還妄言清理門戶。”
徐子陵沒有石青璿束音成線送入寇仲耳內的本領,隻好在寇仲背上寫了個“左”字,後者立知來人是左遊仙。
安隆出奇地沒有動氣,反故作驚奇地說道:“若我沒有弄錯,你兩人該是水火不兼容的情敵,曾鬥得天崩地裂,為何今天卻像同一個鼻孔出氣似的,究竟發生什麽事,天地是否真反轉過來哩?”
輔公祏冷冷道:“你除陰謀詭計,傷天害理外,其他事懂得個屁,滾吧!這樣殺掉你太便宜你了,我要瞧著你慢慢萎壞腐臭。”
隻聽他聲音透出的恨意,便知他和安隆的仇怨,即使傾盡大江之水,也難以洗去。
安隆發出一陣震耳長笑,卻有點像豬的哀嚎,令聽者難受至極點,彷似給他的笑聲直鑽進骨髓裏去作浪興波。
笑聲倏止,安隆淡淡地說道:“你以為黏上杜伏威,就可呼風喚雨嗎?江淮軍的好景隻是假象,已到日暮途窮的時刻,我們走著瞧好了。”
左遊仙不屑地道:“你以為我們不知你暗中拉攏蕭銑、朱粲和曹應龍來對付我們嗎?”
安隆顯是大感愕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輔公祏長笑道:“你已過了十多年的好日子,現在也該嚐嚐另一些滋味,你再不走,以後都不用走。”
安隆狠狠的連說三聲“好”,接著衣袂聲響,迅速遠去。
榮鳳祥的聲音隨即響起道:“這麽好的機會,為何卻放走他?”
兩人這才知道榮鳳祥一直窺伺在旁,心中叫苦,這時離天亮不遠,若給發現,在這三大魔門高手的圍攻截擊下,逃走絕非易事。
輔公祏沉聲道:“他已練成‘天心蓮環’,若硬逼他作困獸之鬥,於我們有害無利,百業大會後,他想溜亦難矣。”
左遊仙點頭道:“若在這關鍵時刻把他殺死,還會影響大局。”
榮姣姣的聲音道:“姣姣有個大膽的想法,就是安隆這次肯來赴會,是有備而至,根本不怕我們。”
輔公祏道:“這話很有道理,我們且進屋內再說。”
寇仲和徐子陵暗叫謝天謝地,肯定四人離開後,連忙離去。
天剛發白,兩人在街上大搖大擺的逛步,見到東一片、西一處於當眼牆壁寫下極為怵目驚心的紅色大字,心中的感覺非常古怪。遠方響音傳至,原來其中一間飯鋪正張羅早市,寇仲笑道:“先去喝碗豆漿,塞兩個包子入肚如何?”徐子陵點頭答應。
那食店事實上尚未開始營業,兩人到一角坐下,徑自享受滾熱的豆漿。
寇仲歎道:“真想不到他娘這麽的一個百業大會,竟牽涉到魔門各流派的恩怨鬥爭。”
徐子陵皺眉不解道:“做生意的人這麽多,互相間又是競爭激烈,你賺多時我便賺少,同行更如敵國,真不明白榮鳳祥為何要搶著做百業社的尊長,搶到後又能有什麽作為?難道由商幫行社,至行腳商販,會像手下一樣聽他指揮嗎?”
寇仲舉起大碗,飲了一口,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照我看最重要的是在厘定價格和供應貨物兩項上,尊長隻要取得大多數人的支持,便可訂立所謂行規。例如要向龍遊幫買木材,百業社的社員和外人有不同的價錢,甚或隻準賣給百業社的人,那百業社將變成一個壟斷所有買賣的大集團,現在當然辦不到,但假以時日,再以武力配合,未來會是怎樣一番情景,仍是非常難說。”頓了頓續道:“但在短期內,百業社的尊長勢將變成各大勢力拉攏的對象;地位急升,其中自有無窮的好處。隻不過我們不是生意人,故而不明白吧!”
徐子陵仍是不解,待要說話,心中一動,朝入門處瞧去,竟是婠婠翩然而至,坐入兩人對麵的椅內,微笑道:“你們忘記載麵具哩!”
寇仲邊擺設碗箸,邊笑道:“小姐何時到合肥來的,為何不早點兒找我兩兄弟,好暢敘離情,一慰相思之苦。”
婠婠嬌豔如花的玉容隱含一絲嘲哂的笑意,淡淡地說道:“沒事找你們作什麽?”
寇仲朝那幾個為婠婠豔光所懾,正停下手腳,隻懂呆瞪婠婠的夥計掃了淩厲的一眼,立時像兜頭澆下冷水般把他們驚醒過來,尷尬地照常工作。
徐子陵皺眉道:“那現在又為了什麽事來找我們呢?”
婠婠橫他一眼道:“當然是來興問罪之師,有謂明人不作暗事,你們要造謠生非,我沒空管你。但為何卻要牽涉到我們陰癸派?”
寇仲笑道:“這就叫盛名之累,閑話休提,婠小姐你既大駕光臨,可否容我順口問兩句。”
以婠婠的修養,亦給他弄得啼笑皆非,微嗔道:“我說的如是閑話,那你說的定是廢話,你若不給我好好交代,休想我答你半句話。”
兩人鑒貌辨色,均知婠婠不是真的生氣,由此推知,婠婠該不是站在榮鳳祥的一方。
此事倒相當奇怪。因為一向以來,陰癸派與江淮軍有合作關係,唯一解釋是杜伏威和輔公祏這對拜把兄弟,並不如外人所想的那麽團結一致。此時外麵行人漸多,且不時有奔走相告的情況,顯見謠言壁產生預期中的效果,引起轟動。
寇仲哈哈笑道:“上官龍是你陰癸派的人,已是天下皆知。多一個人或少一個人於貴派有何影響。有時你占我便宜,又或我占你便宜,乃平常不過之事。至多我向你賠個罪,婠大小姐請息怒。”
兩人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心中的無奈。他們與婠婠實有深仇大恨,可是礙於形勢,卻不得不虛與委蛇,否則壞了救援飛馬牧場的大事,便因小失大。
寇仲挨到椅背處,閑適地欣賞街上的情景,道:“你們魔門八大高手,除尤鳥倦、辟塵妖道、左遊仙、安隆和令師外,其他三個是什麽人物?”
婠婠神色微動道:“你們倒消息靈通,為何認為我肯告訴你們呢?”
寇仲攤手道:“這算什麽了不起的秘密,總有人會知道的,何不向我們賣個人情。”
婠婠目光轉到徐子陵臉上,接著幽幽一歎,垂下目光道:“你兩人總能令人家心軟,好吧!索性向你們說得詳細一點,你們聽過……”倏地離座,消失在後門處。
兩人循她剛才目光所瞥處瞧去,隻見澤嶽探頭進來,大嚷道:“終找到兩位,現在所有人都給嚇怕,正趕著離城,百業大會完蛋哩!”
寇仲和徐子陵戴上麵具,雜在龍遊幫一眾人中安然離城,道上擠滿各地來參加百業大會又趕著“逃亡”的人。隻看人心惶惶的情景,便知謠言的力量是多麽龐大。
澤嶽低聲笑道:“兩位真厲害,不費一兵一卒,已破去榮鳳祥的如意算盤。”
寇仲有點難以置信地說道:“這真教人意想不到。”
澤嶽道:“問題是江北各地的行家都感到百業社是挾北欺南,你兩位製造的謠言亦非全沒有根據,至少洛陽幫的上任幫主上官龍便千真萬確是陰癸派的妖人,我們做生意的,誰敢和這種不問情由,胡亂殺人的邪教異派扯上關係,於是乘機一哄而散,誰都不能怪誰。”
寇仲和徐子陵都產生既荒謬又好笑的怪誕感覺。
此時眾人奔上山坡。
澤嶽欣然道:“能與兩位交上朋友,實是難得的緣份,現在我要立即趕返龍遊,向爹作報告,異日有空,定去探訪兩位。”
雙方欣然道別。
寇仲和徐子陵策馬朝與宣永會合的地點奔去,一口氣趕了十多裏路,大雨又傾盆灑下,天地白茫茫一片。兩人躲在密林邊緣處,讓馬兒稍作休息。寇仲躍身下馬,學以前當混混般蹲下來,呆瞪著林外的大雨,小雨則通過濃密的枝葉,轉折地灑在他們身上。大雨使大部分行人止步,除了因各種原因急於遠離合肥者,才不避辛苦地冒雨趕路。
徐子陵自然而然蹲在他身旁,隨口問道:“想什麽?”
寇仲道:“陰葵派確是魔力無邊,隻抬出她的名字竟可像瘟神般把所有人嚇走。”
徐子陵抹掉積聚眼瞼的雨水,沒有答話。
寇仲歎道:“但我剛才想的卻不是這方麵的事,而是覺得心中有點不妥貼。”
最後這句吸引了徐子陵的注意,訝然問故。
寇仲沉聲道:“那是一種不安的感覺,記得輔公祏說過,蕭銑、朱粲和曹應龍是由安隆穿針引線拉攏到一塊兒的嗎?而安隆的拜把兄弟解暉,則是宋家小姐玉華的家翁,這是否代表宋家多多少少也拉上點關係?”
徐子陵道:“也可以是全無關係的。照我看安隆的身份非常秘密,至少他便向外人擺出武功平常的樣兒。唯一可慮者是蕭朱曹三人的合作並非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們說不定會陷進他們的算計去,那就糟糕透頂。”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給這場雨淋個正著,人也像大夢初醒似的,像我們如此千多人揮軍西行,而敵人則是全心等候我們,一個不好,給他發現到我們的行蹤,我兩個或者可以脫身,其他人保證完蛋,那就大大不妙。”
林外路上有一隊三十多人的馬車隊緩緩走過,道上滿是泥濘積水,人馬均困乏不堪。
徐子陵道:“我有一個方法,就是采取敵人意想不到的路線行軍,但那必須有熟悉路線的人帶路才成,否則迷路時將更為不妙。”
寇仲搖頭道:“不!我們定須以最快的方法趕到那裏去,唉!看來隻能照原定晝伏夜行的方法,博一鋪。”
驀地蹄聲急響。兩人嚇了一跳,隻聽蹄音,便知有大隊人馬朝這方向冒雨趕至。他們靜心等待,不片晌,數以百計的江淮軍疾馳而過,往某一目的地全速馳去。
寇仲愕然道:“你看到嗎?”
徐子陵點頭道:“當然看到,認得的榮鳳祥、左遊仙全在其中,安隆這次大禍臨頭哩!”
寇仲精神一振,跳起來道:“橫豎順路,怎可錯過這場熱鬧?”
兵刃交擊的聲音愈來愈接近,當兩人奔上一座小丘後,大雨籠罩下的草原遍布屍骸,以輔公祏為首,包括榮鳳祥和左遊仙兩大高手在內的江淮軍,已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正對四散奔逃的敵人展開追擊。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竟有這麽多人。”
徐子陵舉手遮在額頭處,以免給雨水打進眼裏,點頭道:“江淮軍的人數至少有兩千之眾,敵方則在七、八百人間,看來是輔公祏早在此布伏,對敵人以奇兵前後夾擊,一舉粉碎敵人的抵抗力,用兵至此,確是算無遺策,難怪江淮軍能縱橫不敗。”
兩人馳下平原,檢視死傷者,其中一個尚未斷氣,寇仲跳下馬去,扶起他道:“發生什麽事?你們是誰?誰要殺你們?”
那人口中咯出血來,眼看要喪命,寇仲輸入內氣,那人倏地精神一振,驚惶地道:“是輔公祏,我們中了暗算。”
寇仲忙道:“你的主子是否安隆。”
那人搖頭道:“不!我們是白將軍帶來的……啊……”
寇仲叫道:“你們是哪方的人?”接著緩緩將他放到地上,抹上他眼瞼,站起來攤手作個無奈狀,道:“有那位將軍是姓白的?”
徐子陵知他並非真想有答案,遙觀遠方的戰況,道:“這些人均打扮成一般商旅的模樣,顯為掩飾本來的身份,有所圖謀,追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嗎?”
寇仲飛身上馬,策騎而去。
徐子陵追到並肩位置,道:“現在對輔公祏來說,沒有事比殺死安隆更重要,所以這批人雖非安隆的手下,但必與安隆有點關係,我們尚有要務在身,真要理這閑事嗎?”
寇仲同意道:“說得對!我們走。”
勒轉馬頭,兩人繞過戰事所在的平原,穿林越坡,又沿一條小溪趕了近十裏路,兩人停下來。以兩人的功力,這麽日夜不停的挨足幾天,亦感吃不消,遂在一處山坡休息,馬兒吃草,他們則進幹糧。
大雨後的原野,空氣特別清新。在這綠油油的濕潤世界中,山林競翠,野花爭豔。陽光穿透烏雲,東一片西一片地灑下來,寇仲瞧著一朵雲投在平原上不規則的龐大陰影,迅速橫過的奇景,有感而發道:“風雲!風吹雲動!風雲怕就是眼前這種意思,無論如何威風,但轉眼便過,不留半點痕跡。”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但風雲人物所包含的,卻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就是任你如何叱吒風雲,終有一天也要重歸黃土。生生死死!究竟有什麽目的。”
寇仲愕然道:“佛家有佛家的說法,道家有道家的說法,這問題最好去問師妃暄,我肯定婠婠也有另一套的說法,至於誰對誰錯,恐怕隻能擲骰來決定。終給我找到解決的辦法。”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這也叫解決的辦法?”
寇仲洋洋自得道:“這叫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徐子陵忽地露出凝神傾聽的神態,低聲道:“聽到嗎?”
寇仲忙俯首豎耳,點頭道:“似乎是馬蹄聲,該隻一匹馬。”
徐子陵點頭道:“不錯!還負著個受傷的人。”
寇仲咋舌道:“為何你的耳朵這麽厲害,竟可聽出這麽細微的事來,有若目睹。”
徐子陵沒好氣道:“根本是用眼去看。”
寇仲猛地抬頭,隻見草原遠處,背人的馬兒正朝他們奔至。
徐子陵彈起來道:“看看能否幫上忙。”
寇仲截停馬兒,徐子陵則把那人抱下馬來,扶他坐在地上。那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滿臉血汙,多處刀傷,最要命的是背後中的一拳,留下一個赤紅的拳印。
兩人輸入內氣,始發覺此人功底深厚,全憑一口真氣護住心脈,逃到這裏來。
“嘩!”那人猛地吐出一口淤血,清醒過來,見到兩人正為他療傷,忙依法運功,遍行周天三十六轉後,那人傷勢立時大見起色,不但大小傷口停止淌血,且能自行運氣療傷。
寇仲和徐子陵累上加累,站起來走往遠處,寇仲低聲道:“你有否覺得這小子相當麵善,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似的。”
徐子陵道:“我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隻要替他洗個臉便知是誰哩!”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我去把我們的馬兒牽來,你看著他,不要讓他和那匹馬跑掉。”
徐子陵答應一聲,待寇仲遠去後,回到那人處,又助他行血運氣。
那人長長籲出一口氣,啞聲道:“大恩不言謝!兩位恩公高姓大名?”
徐子陵不答反問道:“閣下功力相當不錯,為何弄至如此田地?”
那人沉聲道:“是被一個毒婦所害,隻怪我有眼無珠,又不肯聽人相勸,唉!”
徐子陵為之愕然,他本猜此人乃被江淮軍伏擊的其中一員敗將,豈知隻是和某個“毒婦”有關。
寇仲此時牽馬兒回來,見那人醒過來,喜道:“氣色不錯,朋友怎樣稱呼?”
那人道:“在下淨劍宗白文原。”
寇仲倏地停步,與徐子陵麵麵相覷。難怪如此麵熟,昔年在巴陵城外,白文原隨朱粲女兒“毒蛛”朱媚來暗算他們,給他們殺得落江而逃。由於時間太久,記憶已非常模糊,若非再遇上白文原,還記不起此事。
兩人仍戴著麵具,白文原當然認不出他們,見兩人神情古怪,訝道:“兩位聽過在下的名字嗎?”
徐子陵站起來,淡然道:“白兄剛才說為‘毒婦’所害,指的是否‘毒蛛’朱媚。”
白文原劇震道:“恩公怎會知曉?”
寇仲扯下麵具道:“白兄你好!認得我寇仲嗎?”
白文原立時色變,發呆半晌,苦笑道:“難怪能這麽快治好我的傷勢,橫豎我這條命是兩位救回來的,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徐子陵也脫掉麵具,往寇仲走過去,哂道:“我們又不像朱粲般好殺,為何要殺你。白兄最好快點離開險地,遲恐有禍。”
兩人飛身上馬,待要離開,白文原勉力站起,叫道:“且慢!那是個陷阱,千萬不要到飛馬牧場去。”兩人不由心中橫過一陣寒意。
三人急馳二十多裏路後,下馬歇息,始有機會聽白文原說的故事。
白文原仍是很虛弱,兩人順便為他療傷行血。
他淒然歎道:“無人不說朱媚那毒婦對男人生厭後,便反噬一口,務要置諸死地,以免為別的女人所占。可是我自恃生得英俊,武功又不下於她,兼且迷戀她的肉體和風情,竟蠢得心存僥幸,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終於遭到報應,真是活該。”
看到他英雄氣短,自怨自艾的苦況,兩人心中惻然,但另一方麵也覺他的自責很合理,皆因兩人均非戀棧美色的人。事實他們到現在仍弄不清楚白文原是如何受到重傷的。
白文原續道:“我這次和朱媚率領一千人來,本是要接應安隆,豈知卻給朱媚出賣,弄至全軍覆沒,我真對不起多年來隨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寇仲愕然道:“原來給輔公祏襲擊的一方,竟是你的人,那朱媚到哪裏去了?這樣做對她父親有何好處?”
白文原雙目閃過濃烈的怨恨,狠狠道:“那毒婦早一步離開,謊稱接應安隆後便來會我,著我在一處山丘布陣,到我知道她已與安隆另抄小道溜走時,已被江淮軍前後夾擊。”
徐子陵不解道:“你的手下不是朱粲父女的迦樓羅兵嗎?這麽白白斷送一支精銳的軍馬,對朱媚應是有害無利。”
白文原沉聲道:“這次前來的全是我的親兵,大半是族人和同門兄弟,這些年來,我為他們父女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在迦樓羅軍內被戲稱為駙馬將軍,威勢日盛,比他們父女更得人心,早為他們所忌,現在終於找到殺我的機會,唉!我是既愚蠢又糊塗。”
寇仲道:“你怎肯定確是朱媚害你。”
白文原眼中噴出仇恨的火燄,道:“一來她對我冷淡了很多,這種男女間事怎瞞得過我,且我更知她和安隆搭上。”
兩人瞠目以對。
寇仲懷疑地道:“不會吧!安隆肥得比豬更難看,朱媚這種貪俊……朱媚怎看得入眼?”
白文原不屑道:“這毒婦誰都不能以常理測度,隻要是新鮮刺激就行,聽人說安隆在**另有一套厲害的功夫,可令女人迷戀,其中的情況,要這對狗男女才知曉。”
徐子陵問道:“剛才你勸我們不可到飛馬牧場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白文原道:“這要由安隆說起,他一向與曹應龍關係密切,與我們是敵而非友,可是李密為你們所破後,北方形勢劇變,李淵隨時出關,劉武周和竇建德亦蠢蠢欲動。另一方麵,王世充勢力大盛,一旦盡收李密之地,大有可能往南擴展,在這等緊急形勢下,安隆乘機代表曹應龍來與我們修好,結成聯盟,準備先取四川,再攻飛馬牧場、接著是竟陵和襄陽。”
寇仲愕然道:“安隆不是四川獨尊堡解暉的拜把兄弟嗎?”
白文原冷哼道:“安隆早在年前已和解暉因事決裂,勢同水火,我真不明白安隆在打什麽主意,這麽硬的靠山都要弄垮。”
徐子陵道:“白兄可知安隆乃魔門有數的高手?”
白文原張大了口,訝然道:“徐兄不是說笑吧?”
寇仲作了簡單的解釋,追問道:“你們又是如何勾搭上蕭銑的?”
白文原道:“該說是蕭銑如何搭上我們才對,現在形勢分明,一天朱粲父女不肯點頭,蕭銑亦難以渡江北上。”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後來又怎會合作起來?”
白文原道:“問題是朱粲和曹應龍知道自己是什麽斤兩,數次攻打竟陵,都給輔公祏殺得大敗而回。且又缺糧,與其被輔公祏所滅,不如改往四川發展,既可得到蕭銑供應的大批糧草,又可讓蕭銑與輔公祏、杜伏威互相殘殺,而蕭銑提出的合作條件,首先是要消滅兩位,曹應龍和朱粲父女均對你們恨之入骨,於是一拍即合,飛馬牧場隻是個誘餌。”
寇仲笑道:“曹應龍那家夥終醒悟到那晚是我們壞他的好事哩!”
白文原神色凝重道:“現在三方麵均選取精銳,組成一支萬人的雄師,由蕭銑的大將董景珍作統帥,聚集在飛馬牧場附近隱僻處,準備對你們疲憊的遠征軍迎頭痛擊。無論你們從任何路線往飛馬牧場,絕沒有可能避過他們的耳目。這支軍馬包括另一支由五十多位武林好手組成的隊伍,專門對付兩位。”
寇仲微笑道:“若沒遇上白兄,我們真的會凶多吉少,但現在既知己又知彼,形勢便截然有異。先問一句,白兄是否想殺那毒婦?”
白文原露出渴望的神色,肯定地點頭。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頭,痛得他齜牙咧嘴,長笑道:“我們先趕上安隆,殺他娘一個落花流水,好為白兄出一口鳥氣。”
徐子陵皺眉道:“這豈非打草驚蛇?”
寇仲淡淡地說道:“這事當須從長計議,但若能擒下安隆和朱媚,就不是打草驚蛇。”
白文原把一疊畫在布帛上的地圖,攤開在帥帳旁臨時支起的簡陋木桌上,寇仲、徐子陵和宣永不約而同俯頭細看。
宣永指著一道斜斜橫跨地圖的大山脈道:“這是大洪山,連山路都清楚列出,這麽精細的地圖,我尚是首次得睹。”
寇仲眼利,把圖角的一行小字讀出來道:“白文原敬製,原來白兄是繪地圖的高手,失敬失敬!”
白文原謙讓道:“隻是家傳小道,算得什麽?”
徐子陵歎服道:“白兄用的筆必然比一般筆尖硬,否則怎繪得出如此纖巧的線條,還有多種顏色,好看悅目。”
寇仲拍案道:“最厲害是不會脫色,顏料定是特製的。”
白文原見自己的手繪地圖這麽受到欣賞重視,心情稍佳,欣然道:“在下曆代祖宗均是地師,鑽研風水五行之學,所以我自幼隨家父四出觀察山川地形,並繪圖為記,隻沒想過日後會作軍事的用途。”
宣永道:“從這裏到飛馬牧場,至少有百多條路線,兼之我們又有熟悉山川形勢的白兄帶路,還怕他什麽?”
白文原苦笑道:“由於有大洪山及數條大河阻隔東西,所以事實上隻有山內的五條路線和大洪山南、北兩線,最糟是設哨的地點全是在下設計的,無論如何隱蔽行藏,均難逃對方耳目。唉!是我不好!”
寇仲得意道:“若我們不是往飛馬牧場去,而是直奔夷陵,那又如何?”
白文原頹然道:“那就更糟,蕭銑曾囑咐董景珍,說從兩位與李密之戰中,看出兩位好用奇兵,所以大有可能奇襲夷陵,故須作好防備。而且到夷陵唯有從長江前去一途,勢將更易暴露行藏。”
徐子陵道:“白兄知否安隆和朱媚返回漢西的路線?”
白文原雙目一寒,冷然道:“自是取道長江,方可不怕被輔公祏追上。”
寇仲精神大振道:“他們有多少條船?”
白文原道:“是由十艘運酒船組成的船隊,我們便是喬裝為運酒的腳伕潛到這裏來的。船隊該仍留在同安西麵的一個渡頭,詐作裝運製酒的原料,實則是等待安隆。”
寇仲哈哈笑道:“這叫天助我也,現在我們立即全速趕路,務要在安隆和那毒婦抵達前,把十艘運酒船據為己有,那麽我們暗渡陳倉之計,將可繼續進行。”
宣永應諾一聲,趕去通知其他將領。
白文原激動地道:“少帥請為文原主持公道。”
寇仲摟著他肩頭道:“白兄放心,隻怕你到時會難舍舊情。”
白文原“呸”的一聲,冷哼道:“即使把這毒婦碎屍萬段,我也絕不皺半下眉頭。”
徐子陵道:“殺朱媚容易,安隆的武功卻是非同小可,若給他漏網,可能會壞了大事。”
寇仲點頭道:“所以我們定須謀定後動,布下天羅地網,教安隆逃走無門。”
白文原默然半晌,搖頭道:“是我不好,沒理由要你們為我犯險,我亦不值得為這賤婦冒這個險。我們搶船後立即西上。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讓安隆和那賤婦撲一個空,而後麵則有輔公祏的追兵,已可令我非常痛快。”
寇仲笑道:“好!總之我寇仲擔保為白兄雪此深仇,白兄精神如何,我們還要靠你帶路哩!”此時手下牽來健馬,白文原飛身上馬笑道:“隻要想起那賤婦,我立告精神百倍,兩位請放心。”
寇仲、徐子陵、宣永、白文原跳下馬來,掠上坡頂,在星月輝映下,下方半裏許外處流過的大江波光熠熠,靠渡頭處泊著七艘中型風帆,燈火暗淡。
寇仲道:“謝天謝地,白兄果然是地理專家,使我們可趕在那對狗男女的前頭,但為何是七艘而非十艘?”
白文原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或者那三艘另有任務吧!”
徐子陵道:“把守船上的是什麽人?”
白文原道:“全是安隆的手下,我們定要殺個精光,以免走漏消息。”
寇仲見徐子陵的劍眉立即緊蹙起來,忙道:“那太殘忍不仁,隻要將他們全部生擒,再在一處荒僻無人的江岸釋放,他們想通風報訊亦難以辦到,隻有信鴿才快得過我們。”
白文原愕然道:“少帥的作風與朱粲父女確是截然不同,唉!”
宣永安慰他道:“往昔已矣,最緊要放眼將來。”轉向寇仲道:“屬下曾在黃河多次率人襲擊靠岸的敵艦,少帥隻需定下進攻時刻,保證一切妥當。”
寇仲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擒人奪船,以快打慢,以有備勝無備,痛快呀痛快!”
徐子陵鬼魅般掠回來,到了躲在岸旁一堆亂石後的寇仲等人之前道:“船上的防守稀鬆平常,每船隻有水手十多人,隻要我們行動夠快,保證可一網成擒。”
寇仲向身旁的宣永打出行動的手勢,後者立即發出夜梟的鳴聲,伏在岸旁的七組合共七百人的隊伍,應聲沒入水裏,無聲無息地往七艘風帆遊去。
宣永再發出訊號,白文原聞訊率領一隊四百多人的騎隊,從山路處馳出,陣容鼎盛地朝渡頭馳去。密集的蹄音,粉碎了江岸深夜的寧靜,把江水流動的響音完全掩蓋。泊岸的帆船亮起燈火,人影閃移,注意力全集中到白文原和偽裝的手下處。
白文原排眾策騎而出,高呼道:“立即召集所有人,準備開船。”
船上有人應道:“所有人都在船上等候!大老板呢?”
白文原叫道:“大老板即到,但後有江淮追兵,快讓我們上船。”
船上的人聽到有追兵,立即慌了手腳,降橋板的降橋板,揚帆的揚帆,亂作一團。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成功啦!該輪到我們出馬。”
“咯!咯!”寇仲接著推門而入,對從**坐起來的徐子陵道:“醒來啦!”
徐子陵沒好氣道:“吵也給你吵醒。”
寇仲坐到床沿,伸個誇張的懶腰,道:“我也睡得不省人事,看!至少是日上四杆哩!”
徐子陵深有同感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麽叫勞師遠征,非智者所為。我兩個已是出名挨得,但昨晚睡下床時,仍像渾身骨頭散掉的樣子。”
寇仲望往艙窗外普照大地的明媚陽光,道:“這次算是有點運道,碰上白文原,否則跟自投羅網沒什麽分別。現在我們扮作安隆運酒料的船隊,白文原這貨真價實迦樓羅國大將出麵打點,你說還有破綻嗎?”
徐子陵沉吟道:“當安隆朱媚趕到渡頭,發覺七條船全失去蹤影,會怎麽想?”
寇仲笑道:“當然是胡思亂想,但他絕不會從地上發現半個蹄印,因為都給我們掃掉,於是怎樣都不會聯想到白文原和我們身上。隻會以為是江淮軍船艦趕至,俘虜了他的人和船,又或嚇得他們的酒船溜之夭夭。”
徐子陵道:“另外那三條船到哪裏去了?”
寇仲道:“沒什麽,隻是奉安隆之命往江都去做生意,原來安隆的運酒船一向由大江會照拂,就是那個什麽‘蛇狗二傻’裴嶽和裴炎。”
“龍虎二君”,卻給他說成“蛇狗二傻”。
徐子陵離開睡榻,移到艙窗前舒展四肢,瞧著日照下江岸迷人的山林原野,道:“下一個站是什麽地方?”
寇仲道:“今晚可抵蕭銑的九江郡,隻要過得此關,我們這支奇兵將深入敵境,現在我又改變主意,想先一舉擊垮董景珍率領的聯軍,陵少有什麽意見?”
徐子陵同意道:“理該如此。我們應否通知美人兒場主,好和她配合。”
寇仲搖頭道:“據白文原說,他們雖未能攻陷當陽和遠安,但已把兩城圍得水泄不通,飛馬牧場亦在嚴密監視下,我們絕不可打草驚蛇。”接著長身而起,來到徐子陵身後,道:“你說師妃暄到合肥去,是否該與婠妖女有關呢?”
徐子陵道:“這個當然,她們的鬥爭比拚,已從兵刀之爭,變為爭天下的競賽。師妃暄是為萬民謀幸福,而陰癸派則是想擴展勢力,隻要將來的皇帝是陰癸派所控製的人,慈航靜齋勢將沒有容身之地,那比打敗師妃暄更加劃算。”
寇仲動容道:“這個推想非常合理,那群雄之中,必有一個是陰癸派的人,那人會否是老爹呢?”
徐子陵沉吟道:“老爹絕不似陰癸派的人,反而蕭銑更像一點,不過若蕭銑真是陰癸派的妖人,就不會助我們刺殺任少名,這麽說,該是林士宏的嫌疑最大。”
寇仲舒服地坐入艙窗旁的椅內,欣然道:“若真是林士宏,那陰癸派就等著吃敗仗,現在怎麽算都輪不到林士宏,除非他能在短期內兼並蕭銑和宋家,否則隻能等著來給人覆滅。”
徐子陵道:“不要小覷任何人,林士宏雖偏處南方,卻占有鄱陽湖之利,目前宋家和蕭銑都奈何他不得。所以陰癸派壓下仇恨,縱容我們搞風搞雨,搞得愈亂愈好。當蕭銑渡江北上,林士宏可大事擴張,對此絕不可輕忽視之。”
寇仲拍案道:“有道理!又或者林士宏根本與陰癸派沒有關係,真正的妖人可以是劉武周、梁師都、竇建德,甚或李子通、朱粲、曹應龍,這猜謎遊戲確有趣。”
徐子陵坐到另一張椅內,微笑道:“隻要我們做成一件事,不理誰是陰癸派的妖人,也定可重重打擊陰癸派圖謀天下的大計。”
寇仲精神一振,道:“什麽事?”
徐子陵淡然道:“就是攻下襄陽,趕走錢獨關和白清兒。”
寇仲一對虎目亮起來,點頭道:“說得好!那可是陰癸派在中原最重要的據點,當我攻陷竟陵之日,就是錢獨關敗亡的先兆,天王老子都阻不了我寇仲。”
夜色陰沉中,七艘風帆緩緩駛進九江的水域。
寇仲和徐子陵戴上麵具,立在白文原後,準備應付任何突變。兩人心中有種奇異的滋味。就是在這長江南岸的大城,他們曾在九死一生的劣境中,成功刺殺任少名,破壞了鐵勒人和陰癸派的陰謀,扭轉南方的局勢,亦使他們名震天下。九江曾先後易手數次,最後落入蕭銑手上,使林士宏被迫局處鄱陽。
一艘巴陵軍的小艇,朝他們駛至。白文原與登艇的軍頭交涉,當然沒有問題,在眾人輕鬆下來時,一艘戰船筆直從碼頭開出,朝他們駛來。
白文原訝道:“什麽事?”
那軍頭茫然道:“是陳武將軍的船,我也不知是什麽事,或者是要和白將軍說話吧!”
眾人暗叫不妙,隻好呆等。若給識破,那就前功盡廢,殺幾個人亦於事無補。
頭皮發麻下,敵船緩緩靠近,一名將領率著四、五名隨從,躍過船來,哈哈笑道:“白將軍好!為何不見媚公主?”
眾人無不暗裏鬆一口氣。
白文原迎上去施禮道:“陳將軍勿要怪小將過門不入,實因時間緊迫,必須立刻趕回去,媚公主有事留在合肥,要遲兩天才到。”
陳武點頭道:“這個當然,這次登船拜訪,實有一事相求。”
白文原哈哈笑道:“陳將軍不用客氣,隻要小將力所能及,必為將軍辦妥。”
陳武道:“這對白將軍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大前天我們在江上截獲一艘飛馬牧場的船,當場殺死十多人,卻給其中一個小子逃掉,到今天黃昏時才捉回來,正要嚴刑拷問,卻聞得將軍來了。可否幫一個忙,把這人送交董帥,此人武功相當不錯,在飛馬牧場中該有點地位,又是與寇徐那兩個小賊見過麵,對董帥會有很大用處。”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又悲又喜,悲的自然是飛馬牧場的兄弟遇害,喜的卻是可兵不血刃救回這極可能是駱方的小子。白文原當然不迭答應。
陳武大喝道:“給我押過來!”
船離九江。
精神委頓的駱方赤著上身,讓人為他清理包紮多處傷口,邊喝著熱茶,不可置信地道:“我本以為一切都完了,豈知竟然遇上你們,就像做夢一樣。”
寇仲狠狠道:“這根本是個陷阱,他們故意放你去向我們求援,卻在回程時下手對付你們。幸好老天爺有眼,給我們碰上。”
宣永道:“現在勝敗決定於誰能搶快一點,我們再無其他選擇,隻能於最有利的地點登岸,然後全速趕去攻董景珍一個措手不及,再乘勢聯同牧場的大軍,在敵人心慌意亂下大舉反攻,速戰速決。”
眾人的目光落到白文原處。
白文原信心十足道:“三天後,我們轉入沮水,在當陽南十裏處的春風渡登岸,我有把握可瞞過所有關口,掩至董景珍藏軍的春風丘,待我製成地圖後,便可與各位研究如何令董景珍吃一場大敗仗。”
寇仲欣然道:“我們要利用這三天時間養精蓄銳,到時就不是疲兵,而是一支生龍活虎的遠征奇兵哩!”
眾人轟然答應,士氣昂揚至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