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漢水戰雲
商秀珣嗔道:“你兩個像完全不知自己在幹什麽似的?這麽大搖大擺地到江夏來,我這不大理外間事的人也曉得,有心算計你們的敵人更不會錯失良機。告訴我,你們是否想憑兩人之力,從這裏直打進關中。”
寇仲恭敬地道:“商場主你不是在牧場享清福嗎?為何會在老杜的地頭內出現?”
商秀珣別轉頭瞟了徐子陵一眼,見他也擺出無比尊重,洗耳恭聆的姿態,“噗嗤”嬌笑道:“你們不用那麽誠惶誠恐的,人家又不是會吃人的老虎,隻是愛間中鬧鬧脾氣吧!”
寇仲收回望往窗外的目光,大訝地瞧著身旁的美女道:“場主今天的心情為何這麽好?不但不計較我們的舊賬,還給足麵子予我們兩個大小子。”
坐在兩人後麵的徐子陵乘機道:“那回小弟在沒預先征得場主同意,私下放走曹應龍,確有不當之處。”
寇仲接口道:“場主大人有大量,確令我們既慚愧又感動。”
商秀珣扁扁秀美的櫻唇,故作淡然地說道:“過去的事作為過去算了,難道要把你們煎皮拆骨嗎?我到這裏來是要見李秀寧,她今早才坐船到竟陵去。”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神,均大感愕然,李秀寧等於李家的使節,她到江夏來,顯然與杜伏威歸降李家一事有關,隻是時間上快得有點不合情理,其中定有些他們不清楚的地方。極可能李家一直有派說客來遊說杜伏威,隻是最後由師妃暄親自向杜伏威證實白道武林對李家的支持,打動杜伏威向李閥低頭的心意。杜伏威一直是飛馬牧場的最大威脅,現在竟是迎刃而解,難怪商秀珣的心情如此暢美。乍聞李秀寧之名,寇仲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臉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隻好沒話找話說地問道:“商場主怎知我們在這裏?”
商秀珣道:“你們兩個那麽容易辨認,能瞞得過誰?隻因杜伏威有令不得留難你們,你們才可無攔無阻闖入城來。據我所知,你們準備入關的事已是天下皆知,由這裏到長安,所有門派幫會均在留意你們的行蹤,好向李閥邀功領賞,所以我真不明白你們想攪出個什麽名堂。”
寇仲勉力振起精神,問道:“我們現在到哪裏去?”
商秀珣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是送你們出城。”
兩人愕然以對。
馬車馳出南門,守城軍弁顯然早被知會,省去例行的調查。
商秀珣忽然問寇仲,說道:“你和尚秀芳是什麽關係?”
在寇仲的腦海中,差點把這色藝雙絕的美女忘記,聞言猝不及防並帶點狼狽的反問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徐子陵一邊聽他們對答,一邊留意馬車的方向,出城後沿江東行,若依此路線,沿途又不被山林阻路,三天後可返回九江,所以走的正是回頭路。
商秀珣美麗的大眼睛端詳寇仲好半晌,微聳香肩道:“原本與人家無關,隻是秀寧公主告訴我,尚秀芳不時向她打聽你的行蹤狀況,我還以為你們是相好的哩!”
寇仲既尷尬又似飽受冤枉地說道:“我和她隻是見過兩三次麵吧!說的話加起來不夠十句,且是在大庭廣眾,人頭湧湧的情況下對晤,照我看李小子才是她的老相好。”
心中同時奇怪,以李秀寧的為人,該不會向別的女子透露尚秀芳與她的密話。
商秀珣失笑道:“你這人什麽都要誇大!”側頭美目深注地瞧著徐子陵道:“你們真要到關中去嗎?”
徐子陵苦笑道:“這問題最好由寇仲來回答。”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答反問道:“場主是在何時曉得杜伏威歸順李閥的呢?”
馬車緩緩停下,左方是滔滔不斷的大江。
商秀珣收回盯緊徐子陵的目光,說道:“我是今早去見秀寧公主時知道的。但自薛舉父子兵敗,秀寧公主便代表李家四處作說客,勸擁兵自守的各地幫派豪雄歸順,杜伏威是她最大的目標,她曾多次與杜伏威的人在竟陵接觸密談,但杜伏威始終不肯親身見她。當今早她告訴我這事時,我也大感愕然。”
寇仲沉聲道:“場主打算怎麽辦?”
商秀珣輕歎一口氣,露出一絲苦澀,以帶點無奈的語調道:“依寒家曆代祖宗遺訓,除非是在自保的情況下,否則我們飛馬牧場絕不能介入政治或江湖的紛爭去。唉!秀珣從來沒有異性的知心好友,你們或可勉強算得上是兩個知交,依你們說這事教人家怎麽辦才好?”
徐子陵道:“場主不用為此心煩,你肯視我們作知己,對我們已是莫大榮幸,我們怎能陷場主於不義,以致違背祖宗的訓示。我們明白場主的處境。”
寇仲灑然道:“在現今的情勢下,場主全力助我亦難有作為。所以不如保持中立的超然地位,憑場主與李家一向的交情,理該不會受到外間風風雨雨的影響。”
旋即又想起另一事道:“煩場主通知馮歌將軍,著他和部下不用追隨我寇仲,最重要的是讓追隨他的人安居樂業,其他的事不用再理啦。”
馮歌乃獨霸山莊的老將,竟陵城陷,他帶領竟陵的民眾投奔飛馬牧場,被安置在附近的兩座大城暫居,經過這幾年的經營,早落地生根。寇仲本想利用他們和飛馬牧場的力量收服竟陵,再北圖襄陽,好與李家爭天下,但杜伏威的投降,卻將整個局勢扭轉往李家的一麵,此計再行不通。
對寇仲的少帥軍來說,眼前形勢確是非常惡劣,完全處在被動挨打的死局中。徐子陵心中暗讚,寇仲雖不時把“不擇手段”四字掛在口邊,卻不斷以事實證明他並非這種人。他和寇仲本就是一無所有的人,且少年時代受盡屈辱折磨,卻練就一身硬骨氣,絕不需別人的同情憐憫。
商秀珣別過俏臉,望往夕陽中的大江流水,美目像蒙上一層迷霧,唇角溢出另一絲苦澀的笑意,平靜地道:“事情怎會如斯簡單,這正是秀寧公主急於見我的原因。”
兩人愕然互望,均猜不到她接著要說的話。商秀珣有點軟弱地靠到椅背處,緩緩把絕世玉容轉向,讓寇仲和徐子陵分別瞧到她的正麵和側臉的動人輪廓,在窗外透入的陽光作背光襯托下,這美女更不可方物,配上她淒迷的神情,美得可使看者心醉魂銷。隻見她櫻唇輕啟的徐徐道:“大唐的宮廷在數天前發生一場激烈的爭辯,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聯成一氣,齊聲指責秦王李世民的不是,認為他因眷念舊情,故沒有在洛陽對你兩人痛下殺手,致讓你兩人坐大,李淵不知是否受新納的董妃蠱惑,竟亦站在李建成、李元吉的一邊,令秦王欲辯無從。”
寇仲啞然失笑道:“我可證明李小子確已盡力對我們痛下殺手,隻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吧。”
商秀珣白他一眼,不悅道:“虧你還說得出這般話,你可知李建成的行事作風與秦王完全是兩回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是否把對付我們的事攬到身上去?”
商秀珣道:“差不多是這樣,不過負責行動的卻是李元吉,不要小覷此人,據說他的武功更勝兩位兄長,在關中從未遇過敵手,且有勇有謀,近年更招攬了江湖大批亡命之徒作他的心腹,手段則比李世民狠辣百倍。”
寇仲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問道:“李秀寧對此有何表示?”
商秀珣橫他一眼道:“說來有什麽用,你肯聽嗎?”
寇仲哈哈笑道:“李元吉縱使能在關中閉起門來稱王稱霸又如何?關中李家隻有李世民堪作我的敵手,李元吉若把事情招攬上身,我會教他後悔莫及。”
商秀珣氣道:“你愛說什麽話都可以。可知此事卻苦了我們?李建成要我們飛馬牧場和你們少帥軍劃清界線,你寇少帥來教我們怎麽辦好嗎?”
寇仲望向徐子陵,冷笑道:“這小子活得不耐煩啦!我們要不要再送李小子世民另一個大禮,把這大唐的太子宰掉?”
徐子陵沉著應道:“不要過於輕敵,李閥在諸閥中向居首位,人強馬壯不在話下,更有楊虛彥在背後撐腰,我們要收拾他談何容易。”
轉向商秀珣道:“所謂劃清界線,指的是什麽事呢?”
商秀珣氣鼓鼓地瞧著寇仲好一會兒後,嗔道:“你這人隻懂說氣頭話,於事何補?為了你們,我正式向李建成表示不會歸附他們,更不會隻把戰馬供應給他們,你滿意吧?”
寇仲一震道:“場主!”
商秀珣苦笑道:“若李家主事者是秦王,他大概會體諒我的苦衷,隻要我們不是正式出兵助你,便不會給牽連在內。可是建成、元吉是心胸狹隘的人,所以你們若真能把他們幹掉,我會非常感激。可是在目前的情勢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說人家怎能不為你們心煩意亂呢。”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感動,想不到這深居於牧場內孤芳自賞的美女,對他們如此情深義重。
商秀珣目光移往窗外,捕捉著太陽沒入西山下最後一絲夕光,輕柔地道:“離此下遊半裏有一艘小風帆,你們可用之北上,也可東返彭梁,到哪裏去由你們決定。秀珣言盡於此,希望將來尚有可見麵的一天吧!”
小風帆駛進漢水,逆水朝竟陵的方向駛去,漆黑的天幕上星光密布,壯麗迷人。
寇仲來到把舵的徐子陵旁,說道:“美人兒場主雖是脾氣大一點,卻是我們真正的朋友。”
徐子陵微微點頭,沒有答話。左方的渡頭和河彎處泊有十多艘漁舟,岸上林木深處隱有燈火,該是漁民聚居的村落,一片安寧和逸。
寇仲收回目光,低聲道:“照你看,四大聖僧阻止我們北上關中一事,李閥是否曉得?”
徐子陵搖頭道:“那並非師妃暄的行事作風,她絕不會和佛道兩門外的人聯手來對付我們,且她根本不用借助外力。”
寇仲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正是我想得到的答案。另一個問題是假若你是李元吉,手下有大批高手,又想證明給李淵和李建成看他比二哥李小子更行,背後還有楊虛彥在推波助瀾,他會怎樣對付我們?”
徐子陵隨口答道:“他會布下天羅地網,在我們入關前截殺我們。”
寇仲露出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道:“美人兒場主曾說過一句對我非常**的話,你猜不猜得到是哪一句?”
徐子陵苦笑道:“是否由這裏一直打上關中那一句?唉!你這家夥真不知‘死’字是怎麽寫的,且你曾答應過我盡量不與師妃暄作正麵衝突的。”
寇仲摟上他肩頭笑道:“我當然是心口如一的英雄好漢,陵少放心,不過照我看無論我們如何隱蔽行藏,最終仍躲不過師妃暄和四大聖僧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有心理的準備。現在不如再想想如何搭便宜船好啦!”
徐子陵點頭道:“這才算像點樣兒,假設我們能潛上你的單戀情人的座駕舟,說不定可無驚無險的入關。”
寇仲不自然地說道:“‘單戀’這兩字多麽難聽,你難道看不出其實她對我也頗有情意嗎?否則不用請美人兒場主來向我示警。”
徐子陵微笑道:“襄王有夢或神女無心這種事每天在人世間發生,亦人之常情,有什麽好聽難聽的,你若不肯對她死心,怎對得起宋玉致。”
寇仲啞然失笑道:“竟是預作警告哩!放心吧!我和李秀寧根本從未發生過什麽情愫,想舊情複熾都不成。何況現在敵我分明,更不可能發生任何事。我現在是一心一意去尋寶,找不到就返鄉耕田,又或是隨你天涯海角地去流浪。”
徐子陵搖頭歎道:“你這壞小子又在對我動心術,你即使不說出這番話,我也會全力助你尋寶的,好看看老天爺想如何決定你的命運。咦!”
寇仲亦生出警覺,朝河道前方瞧去,隻見十多裏外河彎處隱見火光衝天而起,像有船在著火焚燒。一震道:“不會是秀寧的座駕舟遇襲吧!”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徐子陵皺眉道:“這叫關心則亂,照時間計算,怎可能是李秀寧的船。”
寇仲稍覺安心,奇道:“究竟是誰的船?若是賊劫商船,我們這對替天行道的俠義之士,當然不能漠視。”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何不坦白地說是手發癢呢?”
寇仲雙目精芒電閃,平靜至近乎冷酷地道:“說穿就沒意思。現在我們的武功,已到達一個連我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境界。若非答應過你,真想和仙子聖僧們硬撼一場看看。”
風帆在徐子陵的操控下急速轉彎,進入一截兩岸山峽高起,水流湍急的河道。喊殺聲隨風飄至。隻見前麵有兩方戰船正劇烈廝鬥纏戰,投石聲和箭矢聲響個不絕。其中一方的三艘戰船,兩艘已著火焚燒,火燄燭天,被另五艘戰船作貼身攻擊,戰況激烈。落在下風的一艘戰船正力圖突破重圍,在三裏許外順流向他們的方向逸來,五艘敵船立即棄下其他兩船不理,銜尾窮追,以百計的火箭蝗蟲般向逃船射去。兩人均瞧得眉頭大皺,不知應否插手去管這閑事。“砰!”逃船船尾處終於中箭起火。
兩塊巨石同時擊中逃船的船尾,弄得火屑飛濺,出奇地那船隻略往左右傾側,立即恢複平衡,全力往他們的方向逃過來。
寇仲搖頭道:“這船完蛋啦!它唯一的方法就是靠岸逃生。”
徐子陵道:“他們已失卻機會,你看不見其中兩艘追殺的戰船分從兩邊外檔趕上來嗎?正是防止他們靠岸。這些人手段真辣,一副趕盡殺絕的樣子,彼此該是有深仇大恨。”
說話間,他們的風帆駛出近裏許遠,與順流逸來的逃船拉近至不足一裏的距離。火勢快將波及帆桅,那亦是逃船被判死刑的一刻。
寇仲抓頭道:“我們該怎麽辦?這麽麵對麵的迎頭碰上,十之八九會殃及池魚的。”
徐子陵哂道:“你不是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何臨陣退縮?”
寇仲道:“問題是我們怎知是否真的不平?”
徐子陵微笑道:“所以我們要趕上去看看,這分明是一次有計劃的伏擊行動,目標是此船上的某一個人,為了這人如此勞師動眾,你不感到奇怪嗎?”
寇仲凝望來船,沉聲道:“非常奇怪!唉!這回真的玩完。”
“轟!”一方巨石正中船桅,桅杆立斷,連著風帆傾倒下來,逃船立時側翻,船上的人紛紛投河逃生。
徐子陵道:“我負責駕船,你負責救人,明白嗎?”
寇仲苦笑道:“那誰負責對付投石和箭矢?”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當然也是你,小心!”一扭舵盤,風帆往左彎去,避過正在沉沒的逃船,卻來到追來的兩船之間。
雙方愕然對望。寇仲和徐子陵同時頭皮發麻,在燈火映照下,西突厥的雲帥赫然出現在其中一船的指揮台上,幸好對方隻當他們是路經的人,又急於追擊墮河的敵人,隻是揮手示意他們立即離開。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看該作如何打算?”
徐子陵當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連自保也有問題,更遑論救人。且隻要有人從河水中冒出來,保證會滿身披上箭矢的沉回去,絕無僥幸可言。
寇仲又道:“說不定這是陰癸派的船。”說這句話時,雙方擦身而過。
到小風帆把雲帥方麵的船隊拋在後方,兩人同時籲出一口氣,暗叫好險。對方分明是朱粲的手下,正在協助雲帥攻擊某方的重要人物。幸好沒人認出他兩人來,否則必順手幹掉他們。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敵人又有雲帥這種接近畢玄級數的絕頂高手在其中,他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參與借水遁的行動。
寇仲回頭後望,苦思道:“雲帥要對付什麽人呢?這波斯來的家夥確高大好看,生的女兒當然不該差到哪裏去。”
徐子陵歎道:“小子色心又起啦!”
寇仲昂然道:“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咦!”
風聲驟響,一人倏地從船尾翻上船來,長笑道:“兩位仁兄別來無恙,小弟對少帥之言頗有同感,未知子陵兄以為然否?”
兩人愕然瞧去,赫然是渾身濕透,卻無絲毫狼狽之態的突利可汗,名震域外的伏鷹槍收到身後,從左肩露出鋒尖,仍是一貫氣度恢弘,從容不迫的樣兒。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是突利老兄,這回是否算是我們救了你?”
突利來到徐子陵另一邊,回頭瞥上一眼,仰首夜空,說道:“該說是蒼天和你們聯手救我才對。小弟有一事請教,中原武林該沒有人認識雲帥,小弟也是剛才始知他到了這裏來,為何你們一眼便把他辨認出來?”
徐子陵從容道:“此事自有前因後果。請讓在下先問一句,可汗到此是否想迎得波斯美人歸?”
突利訝然道:“你們確是神通廣大,小弟還以為此事機密至極,豈知竟像天下皆知的樣子,可見人算不如天算。”
寇仲道:“我們怎會無端知曉,此事遲些再說,照我猜我們尚未脫離險境,當雲帥找不到可汗,說不定會掉頭追來,可汗有什麽好主意?”
徐子陵頭也不回地苦笑道:“不用猜啦!他們追來了!”
寇仲頭皮發麻的別頭望往出現在後方的船影燈光,說道:“這家夥真厲害,定是瞧見可汗附在船尾處,否則怎能這麽快的知機追來?”
突利可汗歎道:“牽累兩位真不好意思,不如讓小弟從陸路把他們引開,兩位可繼續北上。”
寇仲皺眉道:“可汗可有把握跑贏雲帥?”
突利臉色微變,他雖從沒和雲帥交手,但對他稱冠西域的輕身功夫早有所聞。
徐子陵明知不該介入東西突厥的鬥爭,但見到突利現在虎落平陽,形單影隻的苦況,同情之念大起,兼之雲帥與窮凶極惡的朱粲合作,絕不會比突利好到哪裏去,斷然道:“我們一起上岸吧!先起步的總會多占點便宜。”
突利雄軀微顫,雙目射出深刻及複雜的神色。
三人蹲在一座山的高崖處,俯瞰星夜下遠近荒野的動靜。
突利像有點忍不住地問道:“剛才你們一路奔來,是否尚未用盡全力?”
寇仲笑道:“可汗果然有點眼力。”
突利籲出一口涼氣道:“難怪李世民對兩位如此忌憚,不見非久,但兩位都給小弟脫胎換骨的感覺。我以前還認為可摸清兩位深淺,現在始知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徐子陵忽然道:“可汗與鋒寒兄的恩怨我們不管,但可汗兄總會令我們聯想起鋒寒兄和塞外策馬大漠的英雄豪傑。所以現在對可汗和陰癸派合作擄劫蓮柔,既不理解更為可汗的清譽惋惜,可汗請恕我直言。”
寇仲加上一句道:“與可汗同船的是否錢獨關的手下?”
突利細心聆聽,先是露出不悅的神色,接著泛起一個充滿無奈意味的表情,歎一口氣,又搖搖頭,說道:“若我說這是我們大汗和趙德言的主意,小弟隻是奉命執行,兩位定會以為我在推卸責任。但事實上表麵看來我雖是有權有勢,卻恰恰應了你們漢人‘位高勢危’那句話,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像我和世民兄本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終有一天要對仗沙場,教人扼腕興歎。”
徐子陵皺眉道:“你們為何要插手到中原來,在曆史上,從沒有外族能在中原立足,頂多是搶掠一番,而事後必遭報複,如此循環不休,於雙方均無好處。”
突利沉默片晌,緩緩道:“這正是問題所在。子陵兄有否設身處地,站在我們的立場去思考這個問題?”
徐子陵歉然道:“在下因對貴國所知不多,故很難以可汗的立場去加以思索。”
突利訝道:“坦白說,這個問題我並非首次跟人談上,但隻有子陵兄肯承認自己所知的不足,其他人卻像天下所有道理全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樣子,令人氣憤。”
寇仲笑道:“令可汗氣憤,可非說笑的一回事。”
突利歎道:“問題其實出在我們,每當漢族強大,就是我們噩夢開始的時刻。”
寇仲銳利的眼神不住搜索遠近的山林原野,順口問道:“那你們為何會分裂成東西兩國,所謂合則力強,而若非你們勢成水火,我們現在亦不用給雲帥趕得如喪家之犬。”
突利沉吟道:“表麵的原因是出在人與人間的恩怨矛盾,隻要多過一個人,就有恩怨衝突,何況是數以千萬計的人。但更深入的原因,卻是由於我們突厥人生活的方式,那亦是和漢人的根本差異。”
頓了頓續道:“我們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備受天災人禍的影響,流動性強,分散而不穩定,地大人稀,無論多麽強大的政權,對管治這樣遼闊的土地仍有鞭長莫及之歎,所以因利益引起衝突的事件從未間斷過,分裂是常規,統一才不合理。”
這番條理分明,客觀深刻的自我剖析,頓使寇仲和徐子陵對這個從域外前來中原搞風搞雨的突厥王族大為改觀。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休息夠了嗎?不如繼續行程如何?”
竟陵城出現前方地平處,朝陽在右方地平升起,大地一片迷茫,霞氣氤氳,際此秋冬之交的時候,頗為罕有。三人腳步不停的疾趕百多裏路,都感到筋疲力竭,此刻竟陵在望,大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就在一處山泉旁喝水休息。徐子陵在山泉梳洗,寇仲和突利坐在泉旁一塊大石上,隨意舒展。
寇仲忍不住問道:“當日在洛陽見到可汗,可汗有大批高手伴隨,他們……”
突利打斷他道:“少帥是否想問他們昨晚是否給我棄在漢水?答案是我隻是孤身一人來此,其他人都要留在長安撐住場麵,皆因我不想李家的人知道我溜了出來。”又沉吟道:“雲帥一向以智勇著稱於西突厥,我們以為他會憑超卓的輕功趕上我們,他卻偏偏沒這麽做,真教人頭痛。”
寇仲道:“他追上來又如何?朱粲總不能率大軍來攻打竟陵,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如何潛進城內?”
突利不解道:“入城隻會暴露行蹤,於你們有何好處?”
寇仲當然不會告訴他入城是為打探李秀寧的消息,反問道:“肚子餓了,自然要找地方填飽肚子。現在可汗該遠離險境,不知有何打算?”
突利微笑道:“我有一個提議,少帥不妨考慮一下。”
寇仲欣然道:“小弟正洗耳恭聽。”
突利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正容道:“此提議對我們雙方均有利無害。在小弟來說,眼前當務之急,是要安返關中,而兩位亦須往關中尋寶,所以大家的目標並無二致。”
寇仲大訝道:“可汗竟仍認為雲帥可威脅到你的安危?”
突利苦笑道:“實不相瞞,假若兩位不肯與我合作,我隻有半成機會可活著回到關中。”
寇仲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來到兩人旁邊,坐下道:“聽可汗這麽說,事情當非如我們想象般簡單。”
突利一對眼睛閃過深寒的殺機,點頭道:“對於該否向兩位透露事實,坦白說我猶豫過好一陣子,到剛才少帥對我表示要分道揚鑣,我才毅然決定坦誠相告,看看可否忠誠合作。”
寇仲道:“這個‘誠’字正是關鍵所在,因為我和小陵都是見光即死的人,絕不能泄漏行藏。假若我們錯信可汗,或可汗恩將仇報的欺騙我們,那就太不值得。皆因我們連冒險的本錢都沒有。”
突利不悅道:“我突利豈會是這種人?若寇兄這麽不信任我,此事告吹作罷。”
寇仲哈哈笑道:“我隻是以言語試探可汗而已,小陵怎麽看?”
徐子陵深深瞧進突利眼內去,沉聲道:“可汗為何對返回關中一事如此悲觀。”
突利雄軀微顫,深吸一口氣道:“子陵兄的武功已至深不可測的境地,你剛才瞧我的眼神如有實質,在我平生所遇過的人中,隻有畢玄和趙德言兩人可以比擬,真令人難以置信。”
徐子陵給讚得不好意思。因他剛才欲測探他說話的真假,故暗捏不動根本手印,再功聚雙目看入他眼內去,假如突利在說謊,理該抵受不住他的眼神。
寇仲嘻嘻笑道:“這小子當然有點道行,時間寶貴,可汗請長話短說。”
突利再神色凝重的端詳徐子陵好半晌後,才道:“我中了頡利和趙德言的奸計。”寇仲和徐子陵聽得愕然以對。
突利粗獷的麵容掠過憤怒的神色,低聲道:“大汗之位,本該是我的。”兩人知他還有大番話要說,沒有出言打岔。
突利臉上陰霾密布,語調荒涼地說道:“我父始畢大汗正準備南下進攻貴國時,病發身亡,那時我仍年幼,給親叔坐上大汗之位,是為處羅可汗,我也沒話好說。處羅嗣位後,以隋朝義成公主為妻,趙德言就是她招攬來的,甫入我朝,趙德言提議把煬帝的皇後蕭氏和隋朝齊王楊暕的遺腹子楊政道迎至汗庭,其作用不用說兩位亦可猜到。”
寇仲皺眉道:“原來是這麽複雜的,楊政道的作用當然是亂我中原的一粒棋子,可是你們怎肯讓漢人隨意擺布?”
突利歎道:“處羅雖迷戀義成公主的美色,但對趙德言極有戒心,隻是在義成公主一再慫恿下,勉強以趙德言為國師。後來處羅得病,吃了趙德言以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煉製的五石湯,不但不見效,還發毒瘡而死,義成公主一夜間成了操控大權的人。”
徐子陵不解道:“你們族人怎肯容權力落在一個漢族女子之手?”
突利苦笑道:“那時群龍無首,族內亂成一片,照理最該坐上王座的,就是我和處羅的兒子奧射。豈知義成公主和趙德言、頡利暗中勾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所有反對者鎮壓,而頡利則坐上王座,還公然把義成再納為妻,無恥至極。”
寇仲咋舌道:“可汗你能活到現在,該是一個奇跡。”
突利哂道:“此事豈有僥幸可言,我父在生時,英雄了得,聲威遠過處羅,而畢玄更處處維護我,想動我豈是易事。但若借雲帥之手,則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問道:“頡利在成為大汗前,是什麽身份地位?為何這麽倒行逆施,竟無人和他算賬?”
突利道:“處羅和頡利都是我的叔父,論實力,頡利絕不遜於處羅,在我們族內,誰的力量強大,誰就可稱王,沒有什麽道理可說的。”
寇仲道:“可汗的意思是否整件事根本是一個對付你的陷阱?但照我們所知,陰癸派確是真心助你們去擄劫蓮柔,難道祝玉妍都被趙德言騙了?”
突利道:“對趙德言來說,所有人都隻是可被利用的。他一向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哼!幸好給我想通他的奸謀,否則我休想有命回去找他和頡利算賬。”
寇仲和徐子陵仍是聽得一知半解,但心中至少相信他大部分的話,否則雲帥怎能及時趕來中原,又能洞悉先機的先後襲擊白清兒和突利的船隊。
突利長長籲出一口氣,緩緩道:“若我猜想不錯,趙德言正在附近某處等待我。”
兩人同時想到安隆應是整件事中關鍵性的一個人物,甚至石之軒亦有可能是背後主使者之一。心中不由湧起寒意。
三人在城外隱秘處大睡一覺,到天黑時翻牆入城,隨便找間飯館,大吃一頓,順便商量大計。
突利向變成弓辰春的徐子陵和黃臉醜漢的寇仲道:“要證實我的話並不困難,隻要我作個測試,便可知道是否頡利和趙德言出賣我。”
兩人大感有趣,連忙問計。
突利道:“為了把握中原的形勢,我們在各處重要的城市,均設有眼線,他們大多以商家的身份作掩飾,竟陵便有一個這樣的人,是聽命於趙德言的漢人,隻要我找上他,著他安排我潛返關中,再看看我的行蹤能否保密,當可推知趙德言是否想殺我。”
寇仲點頭同意道:“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徐子陵問道:“當日可汗是怎樣從長安神不知鬼不覺溜出來的?”
突利微笑道:“子陵兄的思慮非常縝密,我明白你問這話的含意,是想知道隨我來中原的人中,是否有頡利和趙德言方麵的內奸,對吧?”
徐子陵略感尷尬道:“我不好意思直接問嘛!”
突利坦言道:“大家既有誠意合作,就不用客氣。我突利和兩位雖認識不深,初碰頭時且處於對立的狀態,卻早有惺惺相識之心,認定兩位乃英雄之輩,否則絕不會有與你們合作的提議。”
寇仲欣然道:“那我更老實不客氣,可汗離開關中一事,怎瞞得過你的老朋友李世民?”
突利道:“我並沒打算長期瞞他,隻要他不知我在何時離開便成。在隨我來的從人中,有個叫康鞘利的人,此人智謀武功,均為上上之選,不在小弟之下。整個安排,正是由他策劃,若非他說蓮柔生性多情,我或可奪得她的芳心,小弟絕不會親來,致誤入陷阱。”
兩人才知其中尚有如此一個轉折。
寇仲又問道:“你是如何與祝玉妍扯上關係的?”
突利道:“當然是趙德言在中間穿針引線。陰癸派的人我隻接觸過錢獨關和邊不負,其他事由康鞘利負責打點,他乃頡利的心腹,但和我的關係本來亦不錯,若非發生碰上雲帥這種事,我絕不會懷疑到他身上。至於他用什麽方法和雲帥勾通,我仍未能想通。以雲帥的作風,是絕不會被人利用的。”
徐子陵道:“可汗聽過安隆這個與趙德言並列邪道八大高手的胖子嗎?”
突利緩緩搖頭,雙目射出關注的神色。
徐子陵扼要解釋一番後,說道:“安隆不但和蓮柔同夥,與朱粲父女亦關係密切,隻要安隆與康鞘利暗通消息,可汗所有行動會全在雲帥掌握中。而雲帥隻會以為安胖子神通廣大,怎想得到竟是頡利和趙德言借刀殺人的毒計。”
突利呆住半晌,才懂得苦笑道:“若非有子陵兄提點,恐怕我想破腦袋仍想不透其中的關鍵。”
正若有所思的寇仲像醒過來般,說道:“可汗知否你們在這裏的眼線,是用什麽方法和遠在關中的康鞘利互通消息?”
突利道:“用的是產自敝國久經訓練的通靈鷂鷹,能日飛數百裏,把消息迅速傳遞,既不怕被別的鳥兒襲殺,更不虞會被人射下來,且能在高空認人,是我們在戰場上最好的幫手。”
寇仲動容道:“竟有這麽厲害的扁毛畜牲,它不會迷途嗎?”
突利傲然道:“訓練鷂鷹有套特別的方法,沒有人比我們更在行。若連山川河流都不能辨識,怎配通靈的讚語。隻可惜我們承祖訓不可把練鷹秘技傳人,否則會向少帥透露一二。”
寇仲悠然神往道:“可汗可考慮一下應否違背祖宗的訓令。”
突利笑而不語。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帥的本意不是要研究鷹兒的本領吧?”
寇仲幹咳一聲,指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家夥聯想力太豐富,很容易岔到十萬八千裏外的遠方。”接著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就算鷂鷹能日飛千裏,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天兩夜吧!若康鞘利定要殺可汗,此法既不實際也不可行。因為當安隆知道可汗在竟陵時,可汗早在兩日前起程,對吧?”
突利點頭道:“理該如此。”
寇仲信心十足的分析道:“可汗不是說過趙德言可能已潛入中原。假若他們的唯一目標是殺死可汗,那可汗便很有機會以自己作魚餌把他從暗處釣出來,反客為主地把他殺死。但這樣做卻有個先決條件,就是要先把雲帥和朱粲的聯合追兵解決,以免我們陷進兩麵受敵的劣境。”
突利皺眉道:“我絕對同意少帥前半截的分析。因為如果趙德言和康鞘利隱在附近某處,務要肯定我遭害才安心,我們的確很有機會把他釣出來,例如密切監視那眼線的動靜,看他與什麽人通消息等等,再一重重的追尋下去,直至找到他們為止。但為何要節外生枝地去惹雲帥那方的人?”
寇仲微笑道:“道理很簡單,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趙德言的行事作風和實力,可汗認為我們殺死趙德言的機會有多大?”
突利苦笑道:“沒有半分機會。就算在敝國境內,趙德言身邊常有四個漢人高手作隨侍,四人均是他的同門師弟,跟他形影不離,我‘龍卷風’雖自負,但自問擋不住其中任何兩人的聯手。若再加上個康鞘利,我們能跟他們拚個兩敗俱傷,已非常幸運,何況他理該尚有別的高手隨行。兼且此計尚有一個致命的破綻,根本行不通。”
徐子陵淡然道:“是否鷹兒的問題?”
突利愕然道:“子陵兄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道:“可汗不是剛說過鷂鷹能在高空認人嗎?假若趙德言以鷹代犬來守門口,我們將永不能以刺殺的手段來對付趙德言。仲少正因想到此點,故提出將計就計,先解決雲帥,然後掉轉頭和趙德言硬拚。”
突利雙目湧起尊敬的神色,肅容道:“難怪兩位老兄能縱橫天下而不倒,確有非愚蠢若突利所能想象的才智本領。”旋即又不解道:“請恕小弟直言,兩位實犯不著為小弟冒此奇險,隻要小弟逃返關中,自有保命之道。”
寇仲搖頭道:“可汗這種畏縮的反應隻會令敵人變本加厲,非是久遠之計。照我看你逃返關中仍非辦法,而是必須回到支持你的族人境內,頡利才奈何不了你。”
突利歎道:“我非是畏首畏尾,而是深知兩位處境之險,更甚突利百千倍。如若暴露行藏,會惹來以李元吉為首的關中高手的圍攻截擊,突利怎過意得去。你們不是有過‘見光即死’之語嗎?”
寇仲和徐子陵均大感意外,想不到這位表麵看來隻講功利、不擇手段的突厥王族,如此有情有義,肯為他人設想。
徐子陵微笑道:“事實上我們正為采取何種方法潛入關中而大傷腦筋,明的不成,暗亦難行。所以想出一個妙想天開的方法,姑名之為‘以戰養戰’。”
突利愕然道:“什麽是以戰養戰?”
寇仲卻拍台歎絕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用我說出來,已把我的心意完全摸透,還創出這麽妙絕天下的兵法名堂。以戰養戰,憑這四字真言,我們才有機會混入關中。”
突利雖仍對什麽“以戰養戰”似明非明,卻深切感受到他們兩人間水乳交融的了解和信任,對他這個在權力鬥爭和相互傾軋中長大的人來說,特別感動和震撼。
徐子陵望向突利道:“現時要對付可汗或我們的人馬,稱得上夠分量的共有四批人,可汗知道的有趙德言、雲帥和李元吉三批人,任何一方均有殲滅我們的足夠實力。可是若他們碰在一起,由於三方麵各不相屬,甚至互為猜忌,我們可利用種種微妙的形勢,製造他們的矛盾和衝突,這是以戰養戰的大致策略,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寇仲伸手搭上突利的肩頭,湊過去故作神秘地說道:“所謂兵愈戰愈勇,以戰養戰的基本精神,是要借這些大批送上門來的好對手,助我們作武道上的修行。天下最便宜的事莫過於此,對嗎?”
突利感受著寇仲親切的搭肩動作,他身體流動的本就是塞外民族好勇鬥狠的血液,聞言不由被激起萬丈豪情,奮然道:“好!直到此刻,我突利才明白什麽叫英雄了得。就算要和兩位共赴刀山油鑊,我突利一定奉陪到底。”接著問徐子陵道:“尚有一批人是何方神聖?”
寇仲代答道:“就是師妃暄師仙子和代表佛門武功最高強的四個禿頭,不對!該是四大聖僧。”
突利倒抽一口涼氣,豪氣登時減去一小截,動容道:“是否昔年殺得‘邪王’石之軒落荒而逃的四大高僧?”
寇仲訝道:“你的消息真靈通。”
突利道:“我們一向留意中原的事,怎會錯過這麽重要的一椿。”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那可汗知否石之軒另一個身份?”
突利錯愕道:“什麽身份?”
寇仲道:“就是隋廷右光祿大夫、護北蕃軍事裴矩。”
突利失聲道:“什麽?”
兩人心中暗歎,石之軒最厲害的地方,正在隱密身份的工夫上,此人不但魔功蓋世,文才亦非同凡響,否則怎會著出三卷能改變曆史的《西域圖記》。若非曹應龍背叛他,恐怕到今天仍沒有人曉得石之軒和裴矩同為一人。
徐子陵道:“我們愈來愈懷疑趙德言於暗裏與石之軒互相勾結,因為安隆一向對石之軒忠心耿耿,沒有石之軒的同意,安胖子怎肯聽趙德言的話。”
突利色變道:“此事非同小可,裴矩乃我們的死敵,回去後我定要請出武尊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我父始畢大汗的臨終遺言,正是要我們拿裴矩的頭顱去祭奠他。”
寇仲興奮地說道:“若這回有石之軒來湊熱鬧,那更精彩絕倫哩!”
突利被兩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感染,兼之他本身是崇勇尚武的人,遂把僅有的一點疑慮拋開,既興奮卻低聲道:“現在該怎麽辦呢?”
寇仲笑道:“好小子!不再怕什麽仙子聖僧啦?”
突利渾身血液沸騰起來,罵了句突厥人的不文粗語後,斷然道:“這麽痛快的事,難逢難遇,若我仍要錯過,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寇仲湊到他的耳邊,說了一番話後,突利欣然離去。
突利去後,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柳暗花明,別有洞天的刺激感覺。
寇仲為徐子陵添酒,笑道:“以戰養戰,虧你想得出來,這回關中之旅,已變成一種享受。”又道:“你說突利這小子是否可靠?”
徐子陵沉吟道:“他總令我想起老跋,突厥族的人或者比漢人好勇鬥狠,不易交結朋友,但一旦與他們交心,該比我們漢人可靠。”
寇仲點頭同意,思索片刻後,說道:“剛才路經碼頭,我曾仔細留意泊在城外的船隻,沒有一艘是掛上李閥旗幟的,若李秀寧早已離去,我們便是痛失良機。”
徐子陵道:“這個非常難說,若你這位美人兒想把行蹤保密,當然不會把招牌掛出來招搖惹人矚目。坦白說,由於有前車之鑒,即使我們趕上她的船,也絕無機會潛藏船上。”前車之鑒,指的自然是上回在飛馬牧場李密試圖擄劫李秀寧一事。所以李秀寧不但要行蹤保密,且必有大批高手隨行保護,戒備重重,好讓她安然進行遊說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想搭順風船隻等於癡人說夢。
寇仲微聳肩胛,作個並不在乎的表情,環目一掃鋪內稀疏的顧客,頗有感觸地說道:“人事的變遷真大,想當年竟陵城破,整座大城仿如鬼域,現在雖說不上興旺,總算人來人往,像點樣兒。”
徐子陵道:“竟陵畢竟是重要的大城市,占有緊扼水陸要道的優勢。且物產豐饒,對平民百姓來說,隻要能找到生活便成,管他是誰來統治。”
寇仲舉杯笑道:“說得好!讓小弟敬弓爺一杯。”
徐子陵沒有舉杯,低頭凝視杯內清洌的酒液,說道:“最令我擔心的,仍是師妃暄一方的人。她令我感到向他們使詐,本身已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寇仲道:“我當然明白,否則當年偷東西後,你就不用負荊請罪的現身向她致歉,不過這回是她要來對付我們,我們隻是不甘就範而作出自衛罷了!”
徐子陵無奈道:“現在隻能見機行事。但我有個感覺,師妃暄在李元吉的人馬碰釘前,該不會妄先出手。因為她選的人並非李建成而是李世民,借我們的手來挫李建成的聲威,在她來說乃上上之策。”
寇仲道:“仙子自有仙計,豈是我等凡人所能測度。她的矛盾實不下於我們,皆因主動在她。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徐子陵戒備地說道:“若是有關感情上的,不如喝酒算哩!”舉起杯子。
寇仲笑道:“逃避絕非妙法良方,那表示你不敢麵對自己。來!先幹這一杯。”兩人一飲而盡。
此時店內食客大多飲飽食醉的離開,隻剩下他們和另一台客人,有點兒冷清清的感覺。
徐子陵歎道:“除了揚州那個狗窩尚能給我們一點‘家’的感覺外,我們從來都沒有家。”
寇仲訝道:“你是否想成家立室?但你比我更不似有這種需求。”
徐子陵道:“我並不渴望像一般人的要擁有嬌妻愛兒的一個安樂窩,隻是希望遊倦時有一個安安靜靜的藏身之所。”
寇仲悠然神往道:“嬌妻也相當不錯,無論外麵如何暴雨橫風,她那溫暖香潔的被窩總是個最佳的避難所,唉!”
徐子陵見他眼神溫柔,低聲問道:“是否想起你的玉致小姐。”
寇仲一震醒來,眼神恢複銳利,沉聲問道:“假若石青璿和師妃暄都願和你同偕白首,陵少怎樣選擇?”
徐子陵微顫道:“終還是忍不住提出這問題,坦白告訴你吧!我永遠不希望要作出這個選擇。”
寇仲明白地點頭,長身而起道:“走吧!由明天開始,有得我們忙的哩!”
當晚兩更時分,一艘小風帆從竟陵開出,寒風苦雨中,沿漢水朝襄陽的方向駛去。操舟的正是徐子陵,他和寇仲扮作錢獨關方麵的人,當然不會讓貴為可汗的突利幹此操航掌舵的粗活。寇仲和突利坐在船頭處,監察河道和兩岸的動靜,順風下無驚無險的逆流而上近三十裏,他們才鬆一口氣。
寇仲仰臉感受雨水灑在臉上的滋味,夢囈般道:“趙德言那眼線顯然已知我和小陵是誰,否則不會裝作不留意我們,更避開與我們目光相接觸。”
頭頂竹笠的突利點頭道:“我也注意到這情況,此所謂做賊心虛,最露骨是當我命他不準與任何人通消息,包括康鞘利在內,他竟沒有半絲訝異的神色,剛才開船前真想一槍把他幹掉。”
寇仲微笑道:“可汗看不到開船前他的手在發顫嗎?我猜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是酬謝神恩。”
突利思索道:“我們能否把追兵全拋在後方?”
寇仲道:“這麽深夜起程,正為製造這種形勢,讓他們沒充裕時間作周詳考慮。可是由於我們逆水行舟,定快不過他們以快馬從陸路趕來。照我估計,在抵達襄陽前會有一方人馬成功截上我們,而他們亦必須這麽做,因為襄陽是淆水和漢水交匯處,歧路亡羊,追起來會困難多哩!”
突利點頭道:“他們最怕我從錢獨關處得到支援,這般看來,惡戰將難以避免。”
寇仲道:“錢獨關是另一個不明朗的因素,陰癸派乃中原魔門第一大派,論整體實力不在師妃暄和四大聖僧這支人馬之下。若這回吃了大虧,以她們睚眥必報的作風言,定不肯就此罷休,所以好戲將陸續登場。”突利默思不語。
寇仲問道:“‘可汗’一辭是否皇帝的意思?”
突利答道:“大約是這樣,不過有大小之分,大汗才算真正的君主,小汗等於你們的王子或太子,假若頡利完蛋,最有資格登上大汗之位的將是我突利。”
寇仲道:“這麽說,當年他要封你作小可汗,肯定是迫於形勢不得已的手段,現在坐穩帝位,便要想辦法務把你鏟除。所以這回頡利對你是誌在必得,否則將痛失良機,真好。”
突利苦笑道:“好在哪裏?”
寇仲欣然道:“有所求必有所失,人急了就會做出錯事和蠢事,智者難免。”
突利用神打量他好一會兒後,頷首道:“到現在我真正明白為何李世民會視你為他唯一勁敵,少帥是那種天生的領袖人才,我突利雖然自負,亦不得不承認和你並肩作戰時,受到你信心十足,智計百出的魅力感染,願意聽你調度,還覺得樂在其中,這是李世民也缺乏的特質。”
寇仲老臉一紅道:“可汗過獎哩!你回到貴國後,是否會去見頡利?”
突利道:“我的牙帳設在你們幽州之北,管治汗國東麵數十部落,等於另一個汗庭,有自己的軍隊。他不仁我不義,我為何仍去仰他的鼻息!”
寇仲拍腿道:“那就更理想,雲帥若不行,趙德言將被迫出手,那我們將有機會宰掉他,確是精彩。”接而問道:“李元吉這小子武功如何?可汗有沒有和他玩過兩手呢?他是否比李神通更厲害?”
突利道:“他們三兄弟武功相差不遠,雖沒較量過,但我總覺得以李元吉最出色,縱或未能超越李神通,亦頂多隻是一線之差。”
寇仲領教過李神通出手,聞言動容道:“那就相當不錯呢。”
此時風帆轉過急彎,河道筆直淺窄,在蒙蒙夜雨中,前方燈火通明,四艘戰船迎頭駛來。三人大吃一驚,怎想到會這麽快給敵人截上?
驀地兩岸同時亮起數以百計的火把,難以數計的箭手從埋伏的林木草叢中蜂擁現身,彎弓搭箭,令三人像陷身進一個噩夢深處。投石機和弓弦晃動的聲音從前方四船傳來,一開始即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寇仲在石矢及身前閃電掣出井中月,撲前橫掃船上唯一的船桅,大喝道:“來得好!”
“鏘!”堅實的船桅應刀折斷,像紙條般脆弱。此刀乃寇仲全身功力所聚,確是非同小可。由於帆船順風而行,船桅斷折,帆裏自然往前疾傾,迎上射來的矢石。突利和徐子陵逢此生死關頭,都明白寇仲的用意,知道縱使跳船逃生,亦難避中箭身亡的結局。而唯一的生路是爭取喘一口氣的空間和時間。
“砰!”突利雙掌疾推,重擊河麵,船頭處登時濺起水柱浪花,失去桅帆的船兒改進為退,往後猛移。徐子陵心中叫好,腳下用力,船兒應勁連續七、八個急旋,斜斜後錯達十多丈,若非他們是逆流而上,便難以利用水流取得如此理想的後果。投石勁箭全部落空。敵船全速追來,但他們已暫時脫離兩岸箭手的威脅。
寇仲大喝道:“走啦!兄弟!”拔身而起,往離他們不足五丈的左岸掠去,徐子陵和突利緊隨其後,轉瞬消沒在林木暗處。
“轟!”兩塊巨石同時命中他們的棄船,可憐的船兒頓時應石四分五裂,再不成船形。整個交接隻是十多息呼吸的時間,但其中之凶險,卻抵得上高手間的生死對決。隻要三人中有一人反應較慢或失當,他們勢將屍沉江底,絕無半分僥幸。要在深隻兩丈許的水底躲避勁箭投石,即使以寇徐之能,亦是力有未逮。
寇仲和徐子陵均有曆史重演的怪異感覺,就像當年潛往洛陽,被李密和陰癸派千裏追殺的情況。隻不過是跋鋒寒換成突利,而沈落雁的怪鳥兒則換上更厲害的鷂鷹。
寇仲透過密林頂上枝葉的空隙,功聚雙目朝上瞧去,細雨霏霏的黑夜裏,隻能勉強瞧到一個離地達百丈的小黑點,無聲無息地在頭上盤旋。皺眉道:“這頭扁毛家夥究竟是雲帥養的還是趙德言養的呢?可汗老兄你能否分辨出來。”
突利苦笑道:“你令我愈來愈自卑,我看上去隻是一片迷蒙。若非你告訴我,小弟根本不知道已被鷹兒盯哨。但就算是白天,也不容易分辨,除非它肯飛下來。”
徐子陵道:“剛才在漢水伏擊我們的,肯定是朱粲和雲帥的聯軍,若是趙德言,不可能有這種陣容和聲勢。我們亦有些疏忽,想不到敵人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封鎖水道,再以鷹兒從高空監視竟陵一帶的動靜,從容布置,差點著了對方的道兒。所以此鷹該屬雲帥的可能性較大。”
三人一口氣遠遁百裏,此時均有疲累的感覺,卻仍未能擺脫在高空的跟蹤者,若說沒有點沮喪氣餒就是騙人的。
寇仲歎道:“朱粲老賊和我兩兄弟仇深似海,這次不傾全力向我們報仇才怪。目前我們的唯一出路,該是朝襄陽闖關。”
徐子陵道:“無論在什麽情況下,我絕不要托庇於陰癸派,故此路不值得走。”
突利沉聲道:“我同意子陵兄的決定,且不知趙德言會玩什麽手段,陰癸派則邪異難測,往襄陽隻是徒多一項變量。”
寇仲毫不介意被否決他的建議,改而道:“沒有問題。不如我們裝作要去襄陽,其實卻另有目的地,這叫疑兵之計,隻有在城市裏我們才可擺脫這高空的跟蹤者。”
突利思忖間,徐子陵問他道:“究竟它能否看到我們?”
突利抬頭仰望,說道:“鷹兒覓食時,會在低至三、四十丈的上空徘徊。像現在般高達百丈,隻為要有更廣闊的視野,故無論我們在何方出林,亦逃不過它遠勝常人的銳利目光。”
寇仲大感頭痛,籲出一口涼氣道:“你們的飛行哨兵真厲害。”
徐子陵劍眉緊蹙,沉聲道:“我們必須先解決這頭畜牲,否則將盡失主動之勢。照我猜它又該似是趙德言的眼睛,而非雲帥派來的,因為一路坐船來時,我都有留意天空,卻見不到它。”
寇仲點頭道:“陵少這番話很有道理,若竟陵的眼線在我們走後知會躲在附近某處的趙德言,而他立即放鷹追來,該剛好像現下般躡上我們。”旋即又詫異地說道:“鷹兒有否這般厲害?說到底這是它並不熟悉的地方,難道趙德言告訴它老扁毛你要沿河追去,見到那三個人後便窮追不舍,有機會就抽空回來通知我一聲嗎?”
突利色變道:“不好!你說得對!趙德言的人馬肯定在附近,以火光或什麽方法指揮遙控。隻是我們卻看不見。”
徐子陵道:“暫時我們仍是安全的,在這樣的密林中,人多並不管用,假如我們把他們引進密林內,必可痛快大殺一番。”
寇仲苦笑道:“尚有個把時辰便天亮,那時輪到他們入森林來痛快一番哩!”
徐子陵首先挨著樹身坐下,兩人才醒覺到爭取休息的重要,學他般各自坐下。徐子陵道:“在追躡搜索的過程中,鷹兒於什麽情況下會低飛?”
突利把伏鷹槍擱在伸直的腿上,沉吟道:“我們的鷹兒受過追躡敵人的訓練,不會受誘降往地麵,就算須低飛觀察,也不會低於三十丈的高度。且它們非常機靈,隻要有少許弓弦顫動或掌音風聲,會立即高飛躲避,殺它們絕不容易。”
寇仲狠狠道:“畜牲就是畜牲,無論多麽聰明仍是畜牲,怎鬥得過把它一手訓練出來的人們呢?辦法肯定是有的。”
徐子陵道:“鷹兒肚子餓時怎麽辦?”
突利搖頭道:“鷹兒在執行主人指令時,隻吃主人獎勵它的美食。但在遠程傳訊的飛行中,它會自行覓食。”
寇仲拍腿道:“那就成哩!我們將它的偵察和覓食兩方麵合起來,化為一條奪它小命的妙計。來吧!它雖無辜,但對不起也要做一次,希望它來世投個好胎!”
林內忽然傳出追逐打鬥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慘叫,血腥味衝天而起。當然不會是真有人受傷,而是給寇仲剁開一頭在附近出沒的不幸野狐。
徐子陵藏身林木高處,屏息靜待。鷂鷹果然通靈,聽到追打的聲音,立即回旋而下,從百丈的高空急降至五十丈,可能因嗅到血腥的關係,出乎天性本能的再一個急旋,往下俯衝。徐子陵心中叫好,舉起手臂,暗捏印訣,聚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他自學藝伊始,便愛上觀察天上鳥兒飛行的軌跡,從中領悟到不少武學的至理。想不到此刻卻反過來用以對付鳥兒,心中大感無奈,卻沒有別的選擇。細雨飄飄中,鷂鷹來至離他隻十丈許處,隻要進入五丈的距離,他肯定能隔空把它活生生震斃。
正慶得計時,驀地鷂鷹一陣抖顫,於再衝下丈許後猛振雙翼,銳利的鷹目朝藏在樹頂枝丫的徐子陵如電射來。徐子陵心知糟糕,想不到鷹兒靈銳至此,積聚至巔峰的一拳驟然擊出。鷂鷹展翼急拍,扶搖而上,拳勁差一點才可命中,隻揩到它少許翼尖腳爪。鷂鷹“呱”的驚叫,甩掉幾片羽毛,不自然地在空中急飛片刻,驚魂甫定的投南而去,消沒不見。徐子陵躍返林內地麵,寇仲和突利都對他的功敗垂成大感可惜。
徐子陵搖頭道:“不!我們成功了。”
寇仲一呆道:“陵少的意思是否指鳥兒受到內傷,心脈斷裂,回去後會吐血身亡。”
突利亦不解地聽他解答。
徐子陵問突利道:“鳥兒受驚後,是否會回到主人身旁?”
突利明白過來,點頭應是,旋即又不解道:“即使子陵兄看到鷹兒的落點,推測到趙德言一方人馬藏身處,但我們對他們的實力強弱所知有限,這麽摸上去動手,會很吃虧的。”
寇仲微笑道:“可汗忘記了除他們外,尚有另一批人在尋我們晦氣。隻要我們能令雲帥、朱粲等以為趙德言是來接應可汗的援兵,便有好戲看啦!”
突利先是愕然,繼而大喜道:“果是妙計,但該如何進行?”
徐子陵道:“你們東突厥人有什麽特別的遠距離通訊方式?”
突利探手懷內,掏出鐵製螺形的哨子,說道:“憑這個可吹奏出長短不同的訊號,雲帥聽到後會知是我方的人。”
寇仲探手接過,邊研究邊道:“這麽精巧的東西為何不早點拿出來?”轉向徐子陵道:“一向你的腦筋比我清醒,如今計從何來?”
徐子陵泛起一個頑皮的笑容,說道:“以趙德言的才智,聞得哨聲,會有什麽反應。”
突利道:“若我是他,當立即撤離,因為雲帥對他絕無好感。”
寇仲道:“這次該輪到我們去追殺他吧!”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看到對方眼內和臉上逐漸擴盈的笑意,然後齊聲怪叫,像三個童心未泯的孩子般,在徐子陵的領頭下,穿林過樹地往南方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