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一章 楊公寶庫2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試試這空間有否通氣口,唉!若我所料不差,剛才像傾倒廢物般把我們拋進來的穴口,該已封閉,若非如此,地道內就該充滿沼氣。”早前在地道內的空氣雖然悶濁,卻沒有能令人中毒致命的沼氣。

寇仲道:“唯一的好運道,是這張網子非是像美人兒軍師那張網般以天蠶絲料織成,而是用粗牛筋精製,不過經過這麽多年,已出現朽腐的情況,隻要我發神力一掙,保證寸寸碎裂,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怎敢輕舉妄動,陵少怎麽說?”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是尋回剛才的來路,你不是把魯先生的遺卷反複看過十多遍嗎?快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

寇仲道:“小腦袋能想出什麽東西來?但小眼睛卻可看到很多東西,我隨身帶有十多把火熠子,全部以防水油布包好,不怕浸壞。唉!要不要冒這個險呢?我們的閉氣神功絕挨不了多久。”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在有沼氣的地洞,最忌點火,你的火熠可留待我們自盡時再用吧!這次看來真是一語成讖,分別隻在就算我們有鑼有鼓可打,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寇仲漫無目地朝上方的黑暗投上一眼,笑道:“我們若能重返地麵,告訴在朱雀大街行來行去的人,下麵有這麽一個天地,保證沒有人肯相信。來吧!我們先離開這裏。”

網子終於靜止下來。“嗤嗤”連聲。寇仲一口氣發出數十線指風,激撞往四方,射上洞壁,沙石碎濺。忽然“當”的一聲!寇仲喜道:“成了!”徐子陵亦聽出其中一縷指風聲音有異,大有可能是觸到密封洞口的鋼板,否則不會生出金鐵類的鳴響。兩人感官何等敏銳,及時把握到鋼板的位置。網子又再晃動。徐子陵寶瓶印氣疾發,回撞力帶得網子往鋼板方向**過去。兩人同時運勁,果如寇仲所料,網子寸寸碎裂。淩空提氣,借著**勢,寇仲和徐子陵有如脫籠之鳥,靈巧地往鋼板所在撲去,成功吸附在鋼板兩旁凹凸巉岩的洞壁處。

徐子陵伸手敲敲鋼板,說道:“寇大師,怎樣開門?”

寇仲道:“魯大師在機關學一書開宗明義說過,土木機關乃陰損之學,為積天德,須在絕處予人一線生機,依他這個作風,這地穴內必有啟關之法,問題是我們能否找出來吧!”

徐子陵沉吟道:“要在這麽一個寬廣不可測的地穴尋找一個按鈕,在找到前我們早憋不住氣一命嗚呼。所以魯先生若真的留下生路,這個按鈕的位置該是可推想出來的。哎!慘啦!”

寇仲虎軀一震,朝漆黑的上方瞧去,點頭道:“對!必是在壁頂吊索的地方。唉!剛才若不把索網震得粉碎有多好。”

徐子陵騰出右手,發射指風,好半晌才撞上頂壁,“篤”的一聲。兩人為之愕然,聽回響這裏離穴頂的距離至少有十丈之遙。

寇仲一言不發往上攀去,不片刻又降回原處,苦笑道:“愈往上爬愈是光滑,濕漉漉的,以我的壁虎功恐怕亦挨不到洞頂的中央去。最糟是這般運功非常損耗真元,令我更憋不住氣。幸好老子尚有最後一招。”

徐子陵不用他說明,探手到他背在背上的囊子裏取出長索,苦笑道:“我才不信你的索子有十丈長。我的娘!隻得這麽的兩丈許,有什麽用?”

寇仲胸有成竹地說道:“請摸清楚點,我還有一條呢,我寇老仲做人最公平,怎會不預留你陵少的一份。”

徐子陵探手再摸,果然尚有另一條牛筋索,哂道:“又關你的事,裏麵的東西是占道給我們準備的。”

寇仲微笑道:“誰準備都好啦,一條繩縛在我腰際,另一端你拿在手上,不用我說陵少也該知道怎麽辦吧!先來個‘仙人探路’。”朝著上方指風連發。若非兩人能以指風作探子,換過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一籌莫展。

寇仲道:“找到啦!指風撞上去的感覺完全不同,來吧!”

兩人同時發力,掌心吐勁,彈離洞壁,往後方上空背撞而去。倏忽間他們來到地穴中央處,寇仲淩空換氣,往上騰升,手中兩丈長索揮個筆直,朝目標射去,猛地刺個正著。若有人在旁觀看,必會為他們在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在連串動作與移位後,仍能分毫不差的找上目標而歎為觀止。在徐子陵隻覺是理所當然,猛換一口真氣,朝鋼板旁的洞壁撲過去。寇仲就借索拉之力,成功撲附原處。“軋軋”聲再起。鋼板終於重新開啟。兩人均有筋疲力竭的感覺,先後爬回洞內,不知是否因他們的重量觸動壁底的機關,鋼板竟又落下,把洞口封閉。

寇仲提議道:“我快憋不住氣了!不如先爬回井底,喘順口氣,再回來尋找入口吧!”徐子陵的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當然同意,忙一先一後往原路爬回去。先爬上再滑下,終回到井底的入口處,頓時驚駭欲絕,因井底的出口竟然已被封閉。徐子陵一言不發,掉轉頭再往內爬,若再找不到入口,他們將永遠離不開這裏。

徐子陵想也不想,向按鈕下按。時間無多,他們的內呼吸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不容他們選擇考慮。這掣鈕離剛才他們陷進網內的按鈕隻有多十步的距離,假若仍是個陷阱,隻好怨自己命數該絕。在兩人頭皮發麻地期待下,機括聲響起,前方一壁凹陷進去,現出一個方洞。

寇仲從徐子陵旁硬擠過去,斬釘截鐵地說道:“讓我打頭陣。”

徐子陵拿他沒法,說道:“小心點!”緊跟在寇仲身後鑽進去,空間擴闊,變成可容人直立行走的廊道,筆直往上延伸,盡端是蒙蒙青光。

寇仲不可置信地呆瞪光源,緩緩起立,說道:“是否因我待在黑暗太久,竟然生出錯覺。”

徐子陵也站起身,搖頭道:“你沒有看錯,那的確是光,但絕不是燈光。”

此廊道空氣雖說不上清新,但顯然有良好的通風設備,不會氣悶。寇仲貪婪的呼吸著,說道:“這回我們肯定摸對門路。”言罷昂然朝光源前進,但這次卻是小心翼翼,惟恐會行差踏錯,失足成恨。

寇仲叫道:“我的娘!這是否傳說的夜明珠,每邊六顆,拿這批貨出去賣,夠我們下半生豐衣足食哩!”盡端是道鋼門,還有個鋼環,門外兩側各嵌著六顆青光閃亮的明珠,光度雖不強,已足可令兩人視物如白晝。

徐子陵忽然虎軀劇震,說道:“看!”寇仲隨他目光往門側左壁望去,隻見光滑的花崗石壁被人以匕首一類的東西硬刻出一行字,寫著:“高麗羅刹女曾到此地”九個字。

寇仲湧出熱淚,顫聲道:“是娘寫的。”

徐子陵雙目射出濃烈的感情,伸手輕撫留字,說道:“娘若曉得我們終於瞧到她留下的字跡,必欣慰非常。”

寇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想起當時傅君婥的音容笑貌,臨終的遺言,這些年來他們的經曆,豈無感慨。

徐子陵輕推他肩頭道:“進去吧!”

兩人再度展開搜索,肯定沒有其他掣鈕後,寇仲歎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裏,有一章專論門環的,啟門的手法有十多種,若手法錯誤,會觸動機關,後果難料。”

徐子陵皺眉道:“可有方法去測試這門環正確的開啟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我不知是否天性沒興趣研究機關之學,雖曾多番閱讀,仍像水過鴨背,沒有什麽心得。讓我想想看。”忽然探手拿著鋼環。

徐子陵嚇了一跳,說道:“你想幹什麽?”

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我記起了!若能把鋼環拉出來,那將剩下兩種開門的方法,試試無礙吧?拉不動再試其他的方法。”不待徐子陵提供意見,一把將門環拉後,露出連著鋼環的鋼索。寇仲喜道:“成功了!”

徐子陵點頭道:“算你有點道行,剩下來的是哪兩種啟門法?”

寇仲頹然道:“就是向左扭還是往右旋,今晚我的運氣不大濟事,由你來決定吧!”

徐子陵失聲道:“這就是你的所謂機關學嗎?我情願去賭番攤或買骰子點數。”

寇仲尷尬道:“該有測試的方法,隻是魯大師他老人家沒教過我,碰碰運氣吧!我們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機會。”

徐子陵下意識地往上下張望,希望可預知會發生的災難,搖頭道:“早知如此,拿井中月威脅我也不會陪你到這裏受難,轉左吧!唉!真給你氣死。”

寇仲慎重的左右手互換,把門環轉動,到第三轉時,鋼門傳來“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兩人凝止下來,把警覺提至巔峰。寇仲哈哈一笑道:“還是你行,成了!”試推鋼門,果然應手而開,順著地軌的鋼鑄滑珠大開方便之門。另一條廊道出現眼前,末端沒入暗黑裏,令人難測遠近深淺,但撲麵而來的空氣更覺清新。

寇仲把手一讓,躬身道:“陵少請進寶庫!”

徐子陵正要跨步入門,忽然機括疾響。兩人同時色變時,異變突來。十枝特長特粗的精鋼箭矢,似是雜亂無章的從另一端暗黑處疾射而至,破空聲帶起激厲的呼嘯聲,在這寂靜的地下廊道更份外刺耳,填滿廊道僅容人立的空間,除非他們能變成紙張般薄,否則休想避過。此種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唯一躲避之法,是立即把門關上,躲在門後,就算身手比他們差,隻要反應夠快,時間上仍能容許。

可是兩人早有經驗,隱隱感到這麽容易的方法實不合魯妙子的風格,明顯是他故意在機括聲響和鋼箭破空而出間留下一線空隙,讓人可作出思索和反應。隻要不是太愚鈍的人,武功上又有一定的功底,肯定可用門擋箭。但誰敢保證鋼門不會因拉扯而再自動關緊,永遠不能打開。這些念頭像電光石火般在兩人腦海掠過,立即付諸行動。要一次擋十枝這樣的勁箭,即使兩人同心合力,亦力有未逮。換過是其他人,沒有他們能在如此暗弱光線下視物如白晝的本領,連看清楚勁箭來勢也有問題,更遑論擋箭。

寇仲的井中月離背而出,往下撲去,急呼道:“我下你上!”徐子陵和他默契之佳,已達心意相通的境界,毫不猶豫的撲往他背上,寇仲刀鞘出擊之際,他則兩掌削劈,側掃緊貼身上的兩根勁箭。“叮叮”兩聲,寇仲的刀和鞘分別命中貼地射來的兩枝勁箭,徐子陵卻命中較高處的兩箭,其他六箭則在他們上方呼嘯而過,確險至極點。他們用的是卸勁的手法,令箭頭失準錯開,餘勢不止下,竟硬生生破壁深入盈寸,想想花崗石的堅硬,可推想勁箭的力道。四條手臂登時酸麻至沒有感覺的程度。看著箭尾仍在晃動,均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徐子陵從寇仲背上爬起來,苦笑道:“下次記得是右轉。”

寇仲一邊搓揉麻木不仁的手臂,一邊還刀入鞘,目光往地麵搜尋,搖頭道:“門環我們是轉對方向,不過卻踏錯一步,你看,門後這截地板的石質與別的不同,我們不知就裏的踏上去,所以引發機關。”

徐子陵生出步步驚心的感覺。歎道:“魯先生似乎把這地庫變成一個機關學的死亡遊戲和測試場,他日你若能重返人世,該可算學成出師了!”

寇仲信心十足地說道:“放心吧!我們不但能找得寶庫,更可安全回去。”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真古怪,換過其他人如此處處碰壁,必是信心盡失,你反而增加信心,不是古怪是什麽?”

寇仲欣然道:“我卻認為自己是逢關破關,成績斐然,裏麵該是寶庫吧!”

“嚓!”寇仲掏出火熠子燃亮,隻見長廊盡處是一麵布滿發射小孔的牆壁,怕不有三十個以上的箭孔,假若每個箭孔射出一箭,三十多枝那樣的勁箭同時發射,那除了以門擋箭外,實再無他法。兩人看得倒抽一口涼氣。

寇仲咋舌道:“我們是走運了!其中一些機括定因日久失修射不出箭來,否則我們要如你所說般回到井底敲牆打壁的請鳳姐兒來救我們。”

徐子陵亦看得頭皮發麻,說道:“或者其他箭矢是讓另一些的尋寶人消受,這麽看,娘該曉得這裏的機關布置,否則地上就有射出來的箭矢。”寇仲點頭同意,舉起火熠步步為營的深進。當抵達長廊盡處,左方出現另一廊道,連接另一空間。寇仲喜道:“到啦!”

他們飽受教訓,再不敢大意粗心,偏是這截廊道卻無驚無險。穿過廊道後,寇仲高舉火熠,兩人定睛一看,立時愕然以對。不是因為地庫內太多寶物兵器,而是太少,與他們想象中的楊公寶庫,有十萬八千裏的遙遠距離。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該是裝載奇珍異寶的箱子,貼牆有數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但都隻是普通貨色,且全部生鏽發黴,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

寇仲抓頭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天下聞名的楊公寶庫就是這個樣子,這批兵器弓箭就算沒有生鏽,最多隻能供數百人用。”

徐子陵把其中一個箱蓋揭起,裏麵全是古玉珍玩一類的東西,看來都價值不菲。直到把十多個箱子逐一看過,寇仲頹然在一個箱子坐下,歎道:“我們若把這十五箱東西運出去,或許可變得比沙天南富有,卻絕不能憑它成為天下霸主。照我猜,這該是楊素抄人家時私自留下的貴重物品。唉!在這等時勢,要變賣這批東西並不容易。”

徐子陵在對麵的箱子坐下,看著寇仲換過一扇新的火熠,說道:“邪帝舍利在哪裏?”

寇仲一拍額頭,嘰嘰怪笑道:“說得好!這其實是另一種更厲害的心戰。換過是別的人,能尋到這裏,見到這批寶貝,已欣喜如狂,當自己尋得楊公寶庫。而事實上,真正的寶庫絕非這個。唉!究竟在哪裏呢?”

徐子陵微笑道:“這回真要考你的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檢查過假庫的每一寸牆壁後,一無所得的原位坐下。

寇仲歎道:“小弟隻剩下一個火熠,燒完就要去拆夜明珠。坦白說,眼前最值錢的該是那十二顆夜明珠,隻它們可當得上奇珍異寶的稱號。”

徐子陵道:“真庫肯定不在假庫之內,假若我們有方法進入箭孔後另藏機關的地方,說不定可找到入真庫的通路。”

寇仲一震道:“這麽簡單的事,為何我卻想不到?魯大師在他的遺卷中曾說過,機關雖可廣布不同地方,但必須有個機關室總其成,利用滑軸絞索機括等控製全局,此開彼合,比他奶奶的還要複雜。唉!這總機關室在哪裏呢?雷老兄若有給我們準備鑿石的工具,我們就可找麵牆來鑿鑿看。”

徐子陵哂道:“雷大哥怎想得到你的機關學這麽窩囊,來吧!我們去研究一下那些箭孔。”

“嚓!”火熠燃亮。寇仲凝坐不動,雙目閃閃發亮,爍動著智慧的光芒,正在大動腦筋。他是不能不用心思索。由於他們觸動機關,水井的原路出口已被封閉,現在即使肯放棄,也沒有逃生出路。隻有找到真庫,他們才有機會離開。寇仲忽然彈起,來到徐子陵旁坐下,說道:“借手掌來一用。”

徐子陵少時常和他玩這類遊戲,攤開右掌道:“火熠頂多可燒半晌辰光,不如我們到門外去借夜明珠的光吧!”

寇仲道:“門忽然關上怎麽辦?”伸手在他掌上畫下個十字。

徐子陵不解道:“這算什麽?”

寇仲得意洋洋地說道:“魯師有雲:凡在地底建密室牢,必先定位,定位者定向也,以十字為東西南北,其他可依此十字而立位,尺寸遂能分毫不差。你看吧!進來的廊道和通往假庫的廊道若能反向伸延,剛好形成一個十字。”

徐子陵點頭道:“果然有點功夫,為何剛才卻想不到?”

寇仲給他硬揭瘡疤,尷尬道:“人在絕境時,自然須掙紮求存,來吧!”

兩人回到密布箭孔的牆壁,背後對正長廊和盡端敞開的鐵門。

寇仲拿眼靠孔窺視,打個哆嗦的彈開道:“我的娘!你說得沒錯,孔內還有箭,隨時可射出來。”

徐子陵訝道:“這麽說,不但牆壁單薄,箭頭和箭孔該有一段距離,否則火熠光怎照得進去,讓你看到箭矢。”

寇仲道:“相距最少一尺,說不定這塊壁是能活動的,遺卷裏隻有七、八種活壁的裝嵌法,希望不會再觸動機關吧!那小弟就可逐法去試。”接著興奮起來,說道:“第一法叫往內推,底下若有輪軸,會滑進去,現出通往福地的康莊坦途。”邊說邊舉手推牆。機括聲起。

兩人魂飛魄散下,齊往左邊通往假庫的廊道倒退過去,火熠甩手飛脫,撞在右邊牆上,火花四濺。十枝勁箭激射而出,呼嘯而去。“轟!”兩人伏在地上你眼望我眼,驚魂甫定下,寇仲探頭去看,鋼門竟然關上,再見不到夜明珠的亮光。撞毀的火熠熄滅,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兩人首次後悔沒把夜明珠摘下來,以作緊急應變之用。

徐子陵道:“既做了初一,不如再做十五,我們再推一下,讓壁內的箭**光再說。”寇仲道:“好主意!”就那麽抬腿伸腳,在箭壁狠踢一記。“當當”聲連串響起,射出的箭全部命中鋼門。再踢兩腳,箭牆再無反應。兩人跳起來,摸黑移到箭牆前。

徐子陵笑道:“這次尋寶,確是驚險有趣,若你的啟門法再不靈光,我們恐怕要為‘人為財死’這老生常談的諺語,以自身作個永垂不朽的見證。”

寇仲道:“放心吧!除非是石之軒,否則師傅怎舍得害死徒弟,我呸!”用力猛按,牆壁果然應手陷入兩寸。寇仲大喜道:“下麵果然有輪軸,現在隻要把牆壁托高,可變成活門,我們是龍是蛇,就要看這一關。”言罷把兩指分兩邊插進箭孔,運勁上托。牆壁往上升起,徐子陵忙伸手抓著活壁底部,助寇仲一臂之力。軸輪滑動的吱吱聲中,兩人的唯一希望是它乖乖地往上升去。

寇仲忽地縮回手指,喝道:“停!”

石門隻有一半縮退進頂壁內,徐子陵道:“什麽事?”

寇仲猶有餘悸地說道:“夠進去便成,還是把活壁還原妥當點。”徐子陵大表讚成,到兩人鑽進去後,活壁回落下來,再被推回原位。黑暗中,兩人四處摸索,隻是不敢去碰那發箭的機關。這是個寬約二十步的正方形地室,空氣流暢,令兩人覺得找對地方。

寇仲忽然低呼道:“成了!這裏再有麵活壁,我們有救了。”

徐子陵不解道:“推也推不動,怎算是活的?”

寇仲興奮的解釋道:“推不動是因此活壁特別厚重,魯大師曾提過這一種活門,穿過後該再沒有機關設施,這是他的慣技。”

徐子陵奇道:“為何你忽然變得如此精明,竟能發現出這麽全無異樣的一道活壁,現在是否該合力去推。”

黑暗中,寇仲正對牆壁敲敲打打,擺出一副師傅般的樣兒,得意道:“這叫福至心靈,又叫垂死掙紮,這一幅活壁質地與別的不同,透露出秘密。幸好看不到東西,且心中認定‘十字布局’的存在,這活壁後若有通道,不是剛好與進來的廊道連成一條直線嗎?來!你的手按在這裏。”

兩人四掌按在活壁左方邊沿處,心叫老天爺保佑,大喝一聲,運勁發力。活壁紋風不動。

寇仲道:“或者該試推另一邊。”仍是推之不動,毫無反應。寇仲嚷道:“不可能的,這明明是道活壁。”

徐子陵研究一番,同意道:“這六尺見方的一截牆壁確與旁邊的牆壁石質有異,會不會有壁鎖一類的布置?”

寇仲頹然道:“壁腳牆頂全給小弟摸遍,仍是一無所獲。”

徐子陵道:“魯先生在遺卷有關門鎖的一章,你能否背念出來聽聽?”

寇仲苦笑道:“明白的早給我牢記在心,隻怕念出來沒有什麽用。”

徐子陵一震道:“那即是說,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寇仲道:“這個不在話下,文字是死的,活人去看當然會出問題。”

徐子陵失笑道:“虧你還說得理所當然,一副錯不在我的樣兒。快念不明白的來聽聽,否則我們隻有拿生了鏽的兵器來鑿牆。”

寇仲沉吟半晌,說道:“不明白的隻有幾句,其中兩句提及一種‘互鎖’,什麽‘啟此關彼’,大約是這樣,你看在這情況下是否有用?”

徐子陵把“啟此關彼”反複念了三遍,虎軀一震道:“我明白啦!”

寇仲大喜道:“謝天謝地,這麽啞謎式的話你也能掌握到,早該把遺卷交由你負責細讀。”

徐子陵道:“不要高興得那麽早,我隻是想到地庫所有廊道密室若以一個東西南北十字軸作布局,那對著假庫廊道的那端當有另一條廊道,封道的活壁該與眼前的這片活壁有‘互鎖’的關係,你認為如何?”

寇仲拍腿道:“有道理,這兩道互鎖的活壁把十字軸的西南軸和東北軸分隔成兩區,西南軸這邊既是入口,更是用來騙人的,所以把假庫放在這邊。這樣的設計,確把‘心戰’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人摸索著來到對正假庫的一塊牆壁前,研究半晌,已可肯定這是片活壁,證明徐子陵的推論正確,隻是仍是無法開啟。

寇仲道:“若我沒猜錯,娘隻曾到過假庫來。”

徐子陵道:“你的意思是否這兩道互鎖的活壁,須兩人同時啟動,才能解鎖,因娘是單獨來尋寶,所以沒法到另一邊去?”

寇仲歎道:“和你說話最有樂趣,他日你離開後,我定會感到寂寞。”

徐子陵哂道:“你哪有空閑感受寂寞呢?少說廢話,我負責北壁,該如何解鎖?”

寇仲道:“無論此壁彼壁,都是光光滑滑,就算魯大師親臨,亦惟有往內推一法,你想到其他方法嗎?”

徐子陵笑道:“這麽多廢話。”摸著牆壁去了。

片刻後,徐子陵的聲音傳回來道:“準備!推!”“嚓”一聲,兩壁同時陷入寸許。

寇仲高呼道:“成了!待我過來再說。”來到徐子陵旁,說道:“西區該位於無漏寺之下,北區自然應是機關樞紐的開關室。照‘啟此關彼’的提示,這兩扇活門隻能開啟其一,當我們進入機關室,便可把所有通道打開,這推論有點道理吧!唉!我受夠了!再不想犯錯。”

徐子陵也心大心細,苦笑道:“你的推論似乎頗有道理。唉!我也受夠了!”

寇仲哈哈一笑道:“大丈夫馬革裹屍,視死如歸,我呸!”就那麽以肩頭往活壁撞去,“隆隆”聲響,活壁往內搖擺,兩人立不住腳,朝內傾跌。“砰!”活壁在兩人身後關上,竟又“嚓”一聲上了鎖,巧妙至令人難以相信。像曆史重演般,一道長廊往前延伸,盡端是夜明珠的蒙蒙青光。

寇仲爬起來道:“希望不是另一道箭閘。”

徐子陵借著微弱的青光,細察地麵道:“看到嗎?地麵似是用兩種不同深淺的灰磚鋪成的,和剛才的廊道不同。”

寇仲定神一看,喜道:“果然如此,我們找對地方了!”

徐子陵奇道:“若不是你早先頻頻出錯,隻聽你這麽說,還以為你手上有張藏寶圖。”

寇仲興奮地說道:“事實上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就等於一張尋寶圖,隻是我看不懂而已!這種地紋布局,已近尾聲,即使踏錯,隻是觸動警號,以防有人偷偷進入機關室,把在寶庫內的人困死。魯大師還說這雖是小玩意,卻有很大的預防作用。”

徐子陵道:“那應該踏深色的磚,還是淺色的磚?”

寇仲抓頭道:“這個他沒有說清楚,自古成功在嚐試,試試看如何?”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一直勇於嚐試嗎?為何卻像要我拿主意的模樣。”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在機關學上的信心,早被這裏的機關陷阱徹底摧毀,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道,所以這回由你作出選擇。”

徐子陵伸足在深色的磚輕點一下,說道:“應是深色的磚有問題,點上去有少許浮動的感覺。”

寇仲道:“那就對了!當整個人踏上去時,重量會令方磚下沉一、兩分,觸動警鈴。”

徐子陵試舉步踏上一方淺色的磚,全神戒備的靜立片刻,說道:“走吧!”

兩人踏著淺色磚步步為營地往前推進,約五十步後,左右兩排各三顆夜明珠的映照下,果然是一道鋼門,沒有鋼環,隻有個圓形的掣鈕,邊沿滿布刻數,共四十九格,鈕的上方還有個紅色的圓點刻在門壁上。兩人瞧得眉頭大皺。

寇仲見徐子陵往他投來詢問的目光,說道:“這是魯大師發明的另一種鈕鎖,鈕掣上刻有度數,名為‘天地鎖’,什麽‘天往左旋,地往右旋’,又什麽‘天一地二,天三地四’,看得人頭大如鬥,不明所以。幸好麵對這天地鎖時,我忽然又有點明白。”

徐子陵不解道:“我給你弄糊塗了,魯先生的秘笈不是一本教人如何設置機關的書嗎?為何聽你的話,卻隻像教人如何開門關門,開鎖上鎖,隻像一本教人偷東西的秘笈。”

寇仲坦白招供道:“秘本內確有詳列各種機關布置,還有圖繪解說,可是那麽紙上談兵,小弟又生性愚魯,故隻能看個一知半解,還不斷淡忘,最後索性送給陳老謀這真正的專家去看。這回最失策是沒請他老人家來。”

徐子陵灑然笑道:“差點給你氣死。這或者是最後一關,我們必須想辦法解鎖破關。”

寇仲露出苦思的神色,說道:“鎖內的構造非常複雜巧妙,不過卻非是無跡可尋,因為當正確的刻數觸動鎖鈕,會發出與別的不同的聲音,這可是魯大師自己說的。”

徐子陵道:“這就易辦,寇大師請動手。”

寇仲蹲下來,緩緩扭動掣鈕,念念有詞道:“先試試‘天一地二’,先往左旋,我的娘!肯定是這個刻數。”當刻數二十一經過紅點,竟發出輕微異響,但若非兩人有心留意,必會錯過。寇仲用力按下,發出“啲”一聲脆響。

寇仲哈哈笑道:“我們終於從小扒手升格為神偷,連這種怪鎖也懂得開。”

徐子陵沒好氣道:“門開後再吹大氣吧!”

寇仲又喃喃道:“地往右旋!”

反方向把掣鈕扭回去,到四十七度,異響再起,按下去又是另一聲機括響音。

寇仲回頭緊張地說道:“再來個地二該成了吧?”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竟來問我?”

寇仲猛一咬牙,續往右轉,到四十七度再按一下。“嚓!”隻要不是聾子,就該曉得鎖被解開。寇仲神氣地站起身,拂掉身上的塵屑,兩手按在門上,用力一推。鋼門應手內移,現出一個方廣僅十步的小室。小室中央處有個水井般的設施,井上有個大絞盤,盤上卷有一小截粗如兒臂的鐵鏈。在幾經挫折和苦難後,他們終於闖入聞名天下楊公寶庫的機關主控室。

徐子陵和寇仲轉動絞盤,盤上的鐵鏈不斷增多。另一端顯然連係著輪軸一類的布置,隻容他們逐分逐寸地把鏈子絞上來。“!”鏈子再絞不動。寇仲忙把絞柄鎖死。兩人你眼望我眼,靜心守候。好半晌後,腳下深處忽然傳來如悶雷般的“隆隆”異響。

寇仲大喜道:“是水流聲!”

徐子陵道:“機關是利用水力發動的。”

寇仲擔心地說道:“希望石之軒沒有在方丈室打坐,否則憑他的功力,地底的震動絕瞞不過他。”

徐子陵冷哼道:“知道又如何?他懂得下來嗎?”

“軋軋”之聲連串響起。寶庫的開關終於啟動。

寇仲往門外走去,笑道:“這次學乖啦!先來個一人一顆夜明珠,陵少意下如何?算不上是貪心吧!”

分隔西南軸和東北軸的兩扇連鎖活壁同時開啟,現出通往東區寶庫的秘道。兩人穿過長廊,來到一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有張圓形的石桌,置有八張石椅,桌麵繪有一張圖文並茂繕析詳盡的寶庫地形圖,更顯示出寶庫與地麵上長安城的關係。這正圓形的地室另有四道普通的木門,分別通往四個藏寶室,桌下尚備有火石、火熠和紙煤,以供點燃平均分布在四周室壁上的八盞牆燈。燈火大明後,兩人逐室搜索,為之歎為觀止,始知楊公寶庫,確是名不虛傳。四座石室,每室寬廣達百步,三座藏兵器,一座藏的是以黃金為主的財寶。所有兵器,均以防腐防鏽的特製油布包裹妥當,安放在數以千計的堅固木箱內。粗略估計,隻強拿勁弓已達三千張以上,箭矢不計其數。其他甲冑、刀、槍、劍、戟各類兵器,更是數以萬計,足可裝配一個萬人勁旅有餘。兩人回到石桌坐下時,心中仍震撼不已。

寇仲讚歎道:“楊素確有眼光,庫內的兵器全是上等的優質貨。”

徐子陵正用神觀看繪在石桌麵的地圖,說道:“魯先生把舍利藏在哪裏呢?”

他們雖然沒有且更不可能把藏在四座地庫的過萬個木箱逐一打開,已可肯定邪帝舍利另有秘密收藏點。甚至楊素當年亦不曉得魯妙子把這魔門中人夢寐以求的異寶,偷偷收入庫內某處。

寇仲歎道:“我暫時沒精神去想這勞什子舍利,你看出什麽竅妙來?”

徐子陵道:“老天爺確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共有四條地道,入口分別在四庫之內,其中一條直達城外一座小丘處。”

寇仲大喜道:“這叫皇天不負有心人。”旋即歎道:“不過要運走這麽大批黃金兵器,雙龍幫全軍出動,也力所難及。若要一次運走,組成的騾馬隊至少有十多裏長,這樣去搬東西,隻是個大笑話。就算走水路,至少也要十條八條超級大貨船。”

徐子陵仍在細讀圖旁的說明文字,說道:“通往城外的秘道設有車軌和運貨的鐵車,隻要絞動拉索,可把兵器迅速運往城外。隻是所謂迅速,恐怕至少要一兩天的時間。”

寇仲指著通往城外秘道和寶庫間的一個方格狀空間,說道:“這看來是另一個地室。”

徐子陵正讀至開啟地道的方法,說道:“先不理其他事,這裏有一套封庫的方法,可以讓我們把位於西南軸的假庫和真庫分隔開來,就算有人曉得西寄園的入口,亦摸不到這邊來。”

寇仲當然明白他意之所指,一掌朝桌邊拍下去,剛想叫絕,麵上現出古怪神色。

徐子陵訝道:“什麽事?”

寇仲俯身往從地板撐出、承托著石桌的獨腳望去。道:“這桌子有點古怪,拍上去時傳入手掌的震**力,似是可以活動的樣子。”

徐子陵一震道:“莫不是這石桌是環鎖的另一變體花招,可以開啟某暗格秘牢?”

寇仲跳起來道:“定是如此!”雙手抓著桌沿,朝上拔起。桌子應手上升兩寸,發出一聲輕響。你眼望我眼下,寇仲道:“左旋還是右轉?”

徐子陵苦笑道:“該沒箭射來吧!”

寇仲唱喏道:“那就來個天旋左轉。”圓桌下發出輪軸摩擦的聲音,往左旋去。桌旁一方地板往下沉去,現出內裏窄小的空間。

徐子陵走到小方洞旁,探頭下望,說道:“有個封蓋的銅製小罐子。”

寇仲道:“我不敢放手,你打開來看看。”

徐子陵蹲跪探手,忽又把手縮回來,說道:“記得當日在淨念襌院,了空把和氏璧藏在銅殿內,使我們感應不到和氏璧嗎?”

寇仲點頭道:“對!若把蓋子打開,石之軒說不定可能感應到。”

徐子陵又伸手下去,不是要把桶蓋揭開,而是挽上手中秤秤,試探桶子的重量。寇仲見他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怎麽樣?”徐子陵長身而起,說道:“先把秘洞關上。”寇仲依言封洞,待一切恢複原狀,兩人重新坐下。

徐子陵道:“桶子最少重百斤。”

寇仲嚇了一跳,說道:“有這麽重?”

徐子陵道:“裏麵肯定有球狀的物體,浸在奇怪的溶液內,這定是令尤鳥倦等人感應不到舍利所在的獨門秘法。”

寇仲道:“但剛才為何你神情有異,我還以為你是中邪。”

徐子陵道:“和中邪差不多,當我摸上銅罐的挽手時,腦海竟出現充滿血腥的可怕情狀,耳內更似聽到千萬冤魂索命的厲呼,好半晌才消去。”

寇仲打個寒噤道:“這麽邪!”

徐子陵道:“現在恐怕快天亮了,先決定怎樣行動。”

寇仲目光落回桌麵的繪圖上,說道:“另三條地道分別是通往西寄園……這不是沙府嗎?又有這麽巧的。”

徐子陵笑道:“你若沒留書出走,回家倒方便。”

寇仲正研究最後一條地道的出口,皺眉道:“這不是個出口,卻可直通永安渠。”思索半晌,寇仲斷然道:“我留在這裏設法弄清楚所有機關布置,麻煩陵少利用永安渠的出口,領占道等偷偷進來,待我們先立於不敗之地後,才去想其他傷精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