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四章 邪帝舍利

秘道出口關上後,兩人離開浸在渠水的一截斜道,各自挨牆坐下,精元幾近涸盡。先前劇烈的搏鬥、追逐、水內閉氣潛遊,耗用他們大量的體力和真元。

寇仲以屈曲的膝蓋把右手承托,喘著氣道:“今晚糟糕透頂,我還向可達誌那小子誇下海口,今晚不去赴約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唉!做豬做狗還是小事,希望雲老哥他吉人天相,逃走成功就好啦!”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由雲帥喬裝雷九指,憑著邪帝舍利控製主動,以對付趙德言和香玉山。現在雲帥吉凶未卜,計劃將難以實行。如以高占道等其中之一去扮雷九指,隻會害了他。假如侯希白仍在,會是另一個適當的人選。

徐子陵道:“那如何處置邪帝舍利?”

寇仲道:“有兩個解決的方法,一是任得舍利留在原處;二是你陵少拿它作順水人情,送給師妃暄。”

徐子陵歎道:“你以為師妃暄是可以賄賂的嗎?收了禮就放你這頭猛虎回山去興風作浪。”

寇仲道:“我倒沒想過這些,隻是怕你難向仙子交代吧。”

徐子陵斷然道:“我和師妃暄再沒什麽感情瓜葛,兩個解決的方法均非上策。隻有令魔門各派係因爭奪舍利弄到自顧不暇,我們才有機會安然離開。”

寇仲點頭道:“說得對!這麽一個能令趙德言、祝玉妍和石之軒鬥個你死我活的千載良機,放過了實在可惜。陵少是否仍認為我們該如期赴約。”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沒有雷九指就沒有雷九指,到時可隨機應變,隻要舍利在我們手上,哪容他們逞強。”

寇仲跳起來道:“時間無多,先看看占道他們進展如何。”

回到庫內,高占道等全集中到通往城外的秘道內,忙個天昏地暗,但運寶大行動已接近尾聲。高占道興奮地向兩人解釋他們經過深思熟慮後想出來的計劃:兵器暫時一件不帶,以黃金為主的大批財物卻半件不留。

高占道道:“城外的出口隱蔽巧妙,我們把寶物藏在那裏,逐一分批運走。全部兄弟將分為三組,每組都是獨立行動,並不曉得別人運走的方法和路線,那就算真有內鬼,我們也可把損失減至最少。不過我和奉義他們均認為兄弟會叛幫的機會不大。”

寇仲道:“用什麽方法運走?”

高占道欣然道:“這些年來,我們試遍各種走私貨的方法,就揀其中最安全的一種,從水路和陸路把東西送往彭梁。隻要京兆聯起兵事敗,關中勢必亂成一團,我們便有機可乘。加上兩位爺兒把對方的注意引開,我們成功的機會非常大,至少可把大部分的寶物運走。”

徐子陵點頭道:“成功的機會確很大,因為現在人人以為我們入寶山而空手回,所以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們兩人今後的行動上。”順便向高占道說出“庫下有庫”的事。

高占道大喜道:“那就更萬無一失,我們原本最怕是京兆聯的人,他們不但在關中勢力龐大,與關內外的幫會均有聯係,對我們同興社又非常熟悉,我們任何行動,確難以避過他們耳目。幸好他們有此錯失,且自顧不暇,使我們不用擔心他們。”

寇仲道:“情況仍不宜過分樂觀,李世民委派龐玉和李世勣兩人專責對付我們,他們肯定會發動地方幫會並無微不至的留心我們的一舉一動,一旦讓他們發覺情況有異,說不定隱藏不住真寶庫的秘密。”

高占道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們在設計走私貨的行動時,早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當時還以為運的是大批兵器,而非易於隱藏的黃金珍寶,除非老天爺故意和我們作對,否則該沒有問題。”

寇仲點頭道:“既然占道這麽有把握,一切依你的方法去辦。”

高占道去後,寇仲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占道要把所有財物一次運走,是明智之舉。”

寇仲點頭同意,雖說曉得真寶庫秘密的十多名兄弟忠心耿耿,可是財寶的**力實在太大,誰敢擔保日後沒有人私自潛回來,來個順手牽羊,隻要取走半箱黃金,足夠終生花用不盡。至於留在庫內的兵器,除非是起兵打天下,否則拿一件半件去變賣不會值多少錢,要整批賣掉更屬天方夜譚,隻是想搬離寶庫已非易事。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隻看占道他們把同興社弄得這麽有聲有色,短短兩年內成為關中水運的領導人物,該知他們是出色的人才。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龐玉對我們和同興社的調查絕不敢張揚,以免被京兆聯甚或建成、元吉的人警覺因而不能發動所有地方幫會參與,威脅仍是有限的。”

寇仲欣然道:“經陵少這麽分析後,我也覺得成功的機會很大。照你看,寧道奇今晚是否會出現呢?”

徐子陵歎道:“師妃暄既然誤會我騙她,當不會去驚動他老人家。”

寇仲道:“她不是要請寧道奇來對付我嗎?今晚將是最好的機會,若讓我們這兩個逃跑專家離開長安,要再盯上我們可非易事。”

徐子陵道:“這個你要去問師妃暄或龐玉才成。”

寇仲歎道:“我真的希望當師妃暄發現舍利是真舍利時,我能看到她的表情。我們陵少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會以謊言去騙一個……!嘿……一位仙子。”

徐子陵知他本想說“一個自己深愛的女子”諸如此類的話,隻是臨時改口,沒好氣地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把舍利起出來再說吧!”

比諸前兩夜新春佳節的情景,長安城今晚是另一番不同的熱鬧。永安渠兩端出城的水閘落下,沿岸燈火燭天,映得渠內的遊魚清晰可見,漫空降下的雪花,反映著火把與風燈的光芒,雖比不上煙花的繽紛燦爛,其壯觀和規模卻遠非過眼即消的煙花所能比擬。兩岸盡是李元吉的手下和長林軍,李建成亦被驚動親來主持搜河行動,最不願意參與的可達誌在別無選擇下,被迫陪在李建成身旁,還要擔心兩人被困在河內,不能踐約。換上水靠的長林軍逐段河道的在水下進行搜索,泊在岸旁的船隻全被驅走,無一幸免。由於李元吉肯定兩人並未離開永安渠,所以搜索的行動謹慎而有耐性,封鎖附近一帶的街巷,高處滿布箭手。城內唐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條貫通南北的大渠間,反便宜了從秘道出城,再潛返城內的寇仲和徐子陵。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外賓館後院鄰近一座不知哪位達官貴人的豪宅頂上,隔遠窺探外賓館四周的形勢動靜。

寇仲把裝載邪帝舍利的銅罐放在屋背處,低聲道:“這東西真邪門,挽著它不時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徐子陵正凝神遠眺,說道:“若我所料無誤,祝妖婦和婠妖女該躲在某處,試圖在我們進入外賓館前先來個攔途截劫。”

寇仲笑道:“她們或會以為舍利不在我們手上,又或我們仍給困在河底下。就算沒有以上這些錯誤判斷,至少認定我們會把雷老哥辛辛苦苦地抬著來,以致計算和部署失誤。”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這次的尋寶是陰差陽錯占盡便宜,去吧!”

兩人騰身而起,流星般射往長街,幾個起落來到外賓館後院牆外,一個翻身,毫不停留的在院落內安然落下。

趙德言長笑聲起,現身在小樓門外台階處,施禮道:“兩位果然是信人,趙某佩服至極,隻不知雷先生大駕何在?”

寇仲把銅罐放在腳前,雙手環抱,悠然道:“此事稍後再說,國師可否把能解‘七針製神’毒刑的高人,請出來一見,以安我們的心?”

整座外賓館沒半點燈火,加上不住降下的雪花,更添肅殺荒寒、危機四伏的感覺。

趙德言上下打量徐子陵,不慌不忙地說道:“這個沒有問題,隻要驗明舍利真偽,自會把人請出來讓兩位過目。”

背後康鞘利的聲音傳來道:“聖舍利肯定是假的,否則就不用以銅罐遮藏,又不把雷九指帶來了。”

寇仲頭也不回,哈哈笑道:“是真是偽,立即可以證明。問題是你們根本沒有誠意,否則為何把人請出來見個麵亦推三搪四。”

趙德言啞然冷笑道:“我趙德言縱橫天下之時,你們仍未投胎轉世,現今竟敢前來騙我,這回要教你們來得去不得。”話尚未完,後方和小樓各湧出十多名突厥高手,把兩人重重圍困。寇仲和徐子陵卻仍是從容自若,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令趙德言大惑難解,隱隱感到占上風的反是對方。

趙德言傲然道:“為免旁人說三道四,趙某人可予你們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其他人都不許插手,你們誰陪我趙德言先玩一場?”

寇仲和徐子陵暗叫厲害,趙德言這招可說除笨有精,不但顯示出有穩勝他們任何之一的自信和氣度,最大作用是令兩人不能突圍逃走。而逃走則正是兩人的看家本領。

寇仲啞然失笑道:“我們今天來並非要和言帥你老人家分個生死勝敗,你難道連分辨舍利真偽的時間和耐性也沒有?”

康鞘利在後方笑道:“收拾你們後,把銅罐溶掉鑄成銅球尚且來日方長,又何必急於分辨舍利的真偽,少帥的話真好笑。”

寇仲歎道:“康兄似乎忘記我尚懂點功夫,隻要抬腳一踹,保證可把罐內的舍利震個粉身碎骨,不信就動手!”

徐子陵微笑道:“早說過他們不會有交易的誠意,隻有你不肯相信。來吧!先把舍利來個一了百了,再試試我們能否闖出去。”

趙德言舉手道:“且慢!假設你們能證明罐內裝的真是聖舍利,一切仍依原定協議進行,趙某絕不食言。”

寇仲道:“這個容易。”

徐子陵一手把銅罐從地上提起,寇仲雙手抓緊罐蓋,運力一轉,“嚓”聲響,解開蓋鎖。事實上寇仲和徐子陵也緊張起來,因為他們一直不敢啟蓋驗貨,並未摸通罐內的玄虛。趙德言不愧老狐狸,留意的不是銅罐,而是兩人的表情動靜。一眾突厥高手把警覺提至最高,嚴陣以待。院落寂靜無聲,隻有雪花不斷落下,還有就是從永安渠遙傳過來的人聲水響。寇仲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把蓋子整個拿起,兩人同朝罐內瞧去,均露出愕然神色,然後你眼望我眼。趙德言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似乎帶點嘲弄的味道,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大感不妥,偏又不知問題出現在什麽地方。

完全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趙德言大喝道:“動手!”兩道黑黝黝幼如尾指的鋼鏈,從趙德言左、右袖內毒蛇般鑽出,鏈子頭是菱形尖錐,疾如流星地向兩人戳來,陰損毒辣至極點。這對奇門兵器在魔門與西域均名懾一時,名為“百變菱槍”,可軟可硬,變化無窮,有鬼神莫測之機,是趙德言仗以成名的兵器,非但不懼神兵利器劈削,還是刀劍的克星,給他以特別手法纏上,幾乎難逃甩手被奪的厄運。趙德言最厲害處,是在兩人絕想不到他會出手的情況下出手,占盡主動先手之利。眼看菱槍照著兩人麵門電射而來,四周的突厥人和康鞘利則蜂擁而上,一副要把兩人分屍的洶湧情勢,寇仲想也不想,拿著蓋子的手一揮,銅蓋激旋,脫手反朝趙德言咽喉割去。“鏘!”井中月離鞘而出。趙德言兩手合攏,菱槍交叉,恰把蓋子擋個正著。

徐子陵大喝道:“看我的!”兩手一震,罐內竟湧出萬千銀點,往四周攻來的三十多名敵人激濺過去。康鞘利等哪想到徐子陵有此一招,又不知銀點是什麽法寶,紛紛後撤,退得比剛才所站位置更遠。寇仲給激出真火,正要持刀撲過去和趙德言見個真章,趙德言看著灑往地上的銀點,仍保持半液態的雨滴狀,在鋪滿雪的地上四散滾動,大喝道:“停手。”菱槍回收袖內。

寇仲橫刀立在徐子陵旁,狀若天神,大怒道:“停你娘的手,今晚你不但得不到邪帝舍利,我還要取你狗命,教你永回不了突厥當什麽勞什子國師。”徐子陵右手抱罐而立,神態從容,對強敵環伺毫不在意。

聽得寇仲對他的痛罵,趙德言雙目現出凶毒神色,點頭道:“我會記著寇仲你每一句話,不過若你仍想解去雷九指中的‘七針製神’,須聽趙某人說的話。”

寇仲仰天笑道:“還有什麽好說的,你擺明是不守承諾,既要我們的命,又要把舍利搶去。”

趙德言搖頭道:“這隻是一場誤會,因趙某人以為兩位是拿假貨來誆騙取巧,故有適才冒犯之舉。”

寇仲皺眉道:“那為何忽然會變成一場誤會?”

趙德言指著地上的銀珠,沉聲道:“因為罐內裝的是水銀,隻有水銀才能掩蓋聖舍利的聖光和它的靈氣,隻從這點看,浸在罐內水銀液中的當是聖舍利無疑。真教人意想不到,你們究竟在什麽地方把它尋得?”

兩人不約而同朝罐內瞧去,見到的仍是水銀,無燈無火下,黑沉一片。寇仲道:“少說廢話,現在你既然曉得聖舍利在我們手上,我們就來談一宗交易。”

康鞘利在後麵喝道:“交易不是早談妥嗎?你給我們舍利,我們為雷九指解去極刑。”

寇仲得意地笑道:“你們那什麽‘七針製神’隻是騙三歲孩兒的玩意,老子隨便在街上找個人來即可解掉。我要說的是另一宗交易,不答應我立即把舍利毀掉,然後再動手分個生死。”

趙德言微一錯愕,皺眉道:“少帥有什麽新的提議,盡管說出來,趙某人洗耳恭聽。”

寇仲沉聲道:“簡單得很,你立即把香玉山那小賊交出來,這舍利就是你的。”

趙德言呆了一呆,接著欣然大笑道:“我還以為是怎麽一回事,少帥何不早點說,就此一言為定,請少帥先把聖舍利取出來亮相,以證水銀內真有聖舍利,我們立即把人交出。”接著大喝一聲,說道:“玉山你給我滾出來。”一陣兵刃交擊的聲音從樓內傳出,不到半晌工夫,本就麵青唇白的香玉山被兩名突厥大漢押著推出,來到趙德言旁。

這回輪到寇仲和徐子陵目瞪口呆,不是因趙德言對香玉山如此無情無義,而是因香玉山乃舊朝複辟大陰謀中的關鍵人物,趙德言這麽隨便把他犧牲,豈非令奸謀功敗垂成。寇仲和徐子陵大感不妥,隻恨仍像剛才般一時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寇仲狠狠盯著香玉山,說道:“香公子是否早猜到我們曉得你藏在屋內?”

香玉山慘然道:“你害得我這樣子,還要說風涼話。”當香玉山碰上徐子陵的眼神,立時打個寒噤,垂下頭去。他從未見過徐子陵這種眼神,沒有半絲喜怒哀樂,冰冷深邃得令人心悸膽寒。

大雪愈下愈密,人人身上披上厚厚雪花。

趙德言不耐煩地說道:“閑話少說,少帥請把聖舍利取出來,我們立即把人送過來給你。”

寇仲仍看不穿這大邪人的後著,求助地朝徐子陵瞧去。徐子陵隨手一拋,銅罐落到兩人腳前,沒濺出半滴水銀。淡然道:“用刀把舍利挑出來。”

寇仲暗忖這是沒辦法中較安全的做法,邪帝舍利詭異難測,誰都不知深埋地下多年後,它會有什麽變化?把井中月下探,伸進水銀液內。院內鴉雀無聲,包括香玉山在內,人人屏息以待。徐子陵不妥當的感覺更趨強烈。香玉山既是自身難保,為何竟仍對舍利的“出土”如斯期待和重視,他應沒有這“閑心”方合理。趙德言深沉如故,不透露出絲毫內心的情緒。這大邪人對舍利的認識,該是從尤鳥倦處聽回來的,但可肯定不曉得尤鳥倦那套能感應邪帝舍利的秘法,否則必會要求把舍利連銅罐一並接收。

黃芒倏現,把寇仲和徐子陵籠罩在詭異的暗黃色光內。在井中月刀鋒尖處,一個拳頭般大的黃晶體,剛離開罐內的水銀液。晶體似堅似柔,半透明的內部隱見緩緩流動似雲似霞的血紅色紋樣,散發著淡淡的黃光。邪帝舍利隨井中月慢慢升離罐口。趙德言眼中射出狂熱的厲芒,目不轉睛地盯著舍利。寇仲忽然虎軀劇震,像給人點中穴道般動作凝止。

香玉山猛挺身軀,大笑道:“你們中計了!”趙德言首先發難,百變鏈子菱槍再從袖內射出,一上一下,分取寇仲麵門和小腹下要害,說到就到,事前無半分征兆,陰損厲害至極點。寇仲卻像一無所知,如中邪術般目瞪口呆的直勾勾盯著連在刀尖處的魔門異寶邪帝舍利。徐子陵當機立斷,在卷入混戰前身子一晃,擋在寇仲前方,左腳把銅罐挑起,罐內水銀像一道銀柱般往攻來的趙德言迎頭衝去,右手反手後拍,重重擊向舍利,務要把舍利這魔門凶物拍成碎粉,了此禍患,在此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把寇仲解救出來。趙德言二度收回菱槍,往橫退開,避過襲來的水銀柱箭,大喝道:“動手!”

寇仲則是另一番光景。刀鋒觸碰到水銀內的舍利時,他仍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可是當他把舍利以黏訣挑離銀液,一股沉重如山,奇寒無比,邪異極點的至陰氣流,立即沿井中月如決堤巨浪般狂湧而來,若被侵入經脈,他肯定要全身經脈錯亂爆裂,不死亦落得殘廢。到此才知趙德言的詭計,難怪這麽大方的裝作肯把香玉山交出來,就是要在他猝不及防下,失去還手之力。寇仲全身玄功,全用在對抗邪帝舍利的異力上,失去保護自己的能力。“砰!”聚集徐子陵所有功力的一掌,疾拍在刀鋒處的邪帝舍利上。邪帝舍利黃光陡地以倍數劇增,竟是安然無損。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劇震,觸電般分往前後仆跌倒拋。

邪帝舍利終離開刀鋒,掉往雪地。當徐子陵擊中舍利的一刻,舍利內出現奇妙難言的變化,就像往核心凹陷下去,變成一個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的奇異空間,無間亦有間,有限又無限。寇仲的真氣狂湧入舍利時,徐子陵的真氣亦一絲不留的被舍利汲個迨盡。兩人大叫不妙時,他們的真氣狠狠在舍利的奇異空間內碰頭,若換過是另兩個人,等於被舍利牽著鼻子硬拚一招。可是他們的真氣都是來自《長生訣》同一源頭,兼且一偏陽熱,一偏陰寒,相觸下不但不互相排斥,反變成一團螺旋勁氣,像太極內陰陽二氣生生不息,彈指間以驚人的高速連轉十多匝。接著就是趙德言目睹的舍利陡放光明,寇仲和徐子陵則感到舍利的核心像爆炸開來般,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把兩人撞得朝反方向拋開,隱隱感到舍利不但把兩人同流合運後的氣勁分別送回體內,還多加了兩人不明白的驚人力量。兩人掉往地上時,渾體酸麻乏力,隻要敵人的兵器此時招呼到身上,肯定必死無疑。

破風聲在上空響起,一道人影以任何人難以相信的高速,橫空而至,刹那間來到晶球墮地處,手中彎月刀旋飛一匝,芒氣大盛,把湧過來突厥方麵的人馬盡數迫開,暫解分別仰臥和撲倒雪地上的寇仲和徐子陵殺身之厄,右腳把舍利挑起,變戲法般把舍利收進另一手提著的羊皮袋去,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浪費半分時間。趙德言首先朝那人攻去,百變菱槍一纏往來人彎刀,另一揮打其拿著羊皮袋的左手,並大喝道:“雲帥大駕光臨,趙某人怎敢不竭誠款待。”

康鞘利是另一個沒有被雲帥刀氣迫開的人,知雲帥輕功冠絕天下,騰身而起,就在雲帥把舍利收進羊皮袋之際,飛臨雲帥斜後方兩丈許處,馬刀化作十多道芒影,罩頭往雲帥直壓下來。趙德言和康鞘利配合得天衣無縫,雲帥唯一方法就是往橫避開,不過無論閃往任何一個方向,勢將陷身其他突厥高手陣內,那時不要說逃走,保命亦大成問題。這批突厥高手人數不過三十,但無一不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加上悍勇凶狠,善於群戰,實力不容輕侮。香玉山剛才佯裝束手就縛沒有出手,此際見狀朝戰圈竄來,從懷內掏出見血封喉的鋒利匕首,目標卻非雲帥,而是伏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寇仲和徐子陵。事實上趙德言早打定主意,隻要搶到近處,會先行一腳把最接近他的徐子陵踢斃,去此大患。

雲帥不愧為名震西域的宗匠級人物,更表現出對寇仲和徐子陵的義氣,大喝道:“起來!”左手羊皮袋往後上方疾揮,右手彎月刀劃出芒虹,迎向鏈子菱槍。寇仲和徐子陵似給雲帥的喝聲驚醒,同時一顫。香玉山此時離徐子陵隻有半丈的距離,以為徐子陵會立即醒過來,竟不敢繼續撲過去,抖手射出匕首,直取徐子陵頸側要害,人卻往後急撤,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砰!”康鞘利的馬刀劈上雲帥貫滿真勁的羊皮袋,給震得向後一個倒翻,落往遠處。“叮!”“叮!”雲帥腳踏奇步,在窄小的空間以絕世身法迅速晃動,迫得趙德言不住變招,仍給他的彎月刀連續命中他的菱槍尖鋒。不過趙德言亦知雲帥格擋他和康鞘利的聯攻,已出盡渾身解數,竟收起菱槍,一掌拍出,迫雲帥硬拚內功。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其實乃趙德言畢生魔功精華所在,把敵手完全緊鎖籠罩,五指箕張,似緩似快,拙中見巧,變化無窮,乃趙德言壓箱底的本領“歸魂十八爪”的起手式“朱雀拒屍”。所謂“朱雀不垂者拒屍,如山高昂,頭不垂伏,如不肯受人之葬而拒之也”。

雲帥本待盡了對徐子陵和寇仲的道義後,立刻衝天而起,再以回飛術脫身逃走。豈知趙德言爪勢一出,竟把他牽製得動彈不得,隻恨此時再無暇去驚歎這宿敵的超卓魔功,明知此招絕不該去硬拚,但已別無選擇,猛咬牙齦,彎月刀破空而去,迎擊“魔帥”趙德言淩厲無匹的一擊。驀地徐子陵一個翻身,險險避過香玉山射來的淬毒匕首。大吃一驚的是趙德言,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雲帥的彎月刀去,根本無暇去研究徐子陵真正的狀況,隻知他倒仆之勢忽變成仰臥,如若配合雲帥攻他下盤,那就大為不妙,為了不吃眼前虧,無奈下隻好往後移退。雲帥終爭取得一線空隙,喝道:“兄弟走吧!”衝天便起。康鞘利和趙德言同聲怒叱,斜衝而上,希望能在雲帥全力展開身法前把他硬截下來。

香玉山見徐子陵轉身後再無動靜,對圍在四周的突厥高手喝道:“先幹掉這兩個小子。”豈知這群突厥高手隻是新近方隨趙德言或康鞘利入關,沒人懂得漢語,且人人均知雲帥是西突厥的國師,乃最重要的死敵,竟沒有人理會香玉山,紛紛散開擴大包圍網,以阻止這以輕功名著西域的大敵逃出重圍。香玉山氣得差點把肺炸掉,惡向膽邊生,箭步搶前,提腳往徐子陵頂門天靈穴踹去。升至十丈高處的雲帥發出一陣長笑,瀟灑從容的還刀鞘內,再以牙咬住羊皮袋口,兩手像鳥翼般振動,一個回旋,避過兩大勁敵的追擊,就那麽從高空瀉下,朝最接近的北院圍牆滑翔過去,姿態優美至極。

“砰!”香玉山重重一腳踢實在徐子陵頭頂,徐子陵沒有應腳頭骨碎裂,亦沒有頭破血流,原來他的頭發根根豎起,形成一個保護罩,不但化去香玉山貫滿內功的一腳,還送出絲絲陰寒之氣,狠狠破開香玉山的護體真氣,攻進他體內去。雖說氣功高明者能氣貫毛發,甚至以長發攻敵,可是像徐子陵這麽以頭發反攻破敵,香玉山雖見多識廣,仍未聽過和見過。魂飛魄散,自作自受下,香玉山整條踢人的腿酸麻刺痛,頓時踉蹌跌退,到十多步外“咕咚”一聲一屁股坐倒雪地,陰寒勁氣蔓延至大半邊身子。最接近他的是那兩名裝模作樣押他出來的突厥高手,他們本是奉趙德言之命負責保護他,見狀忙奔過來,一左一右把他扶起。徐子陵忽然跳將起來,不屑地往兩丈外的香玉山瞥過一眼後,移到寇仲身旁,一掌拍在仰躺地上寇仲的胸口。

此時雲帥快要落在牆頭處,隻要足點牆頭,可生出新力,落荒逃去,心中暗喜時,忽見衣袂飄飛,重紗掩麵,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首的“陰後”祝玉妍,驀然現身牆上,纖手盤抱相迎,似要把雲帥抱個結實。雲帥能逃到這裏,已是出盡渾身解數,再無餘力淩空變招,曉得唯一保命之法,就是乖乖獻上銜在口上的羊皮袋,暗歎一口氣,張口一吐,猛搖下頷,羊皮袋往祝玉妍投去。祝玉妍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得意嬌笑,一手把羊皮袋接過,另一袖拂出,說道:“難得你這麽乖,回去吧!”她確是手下留情,更是不安好心。以她的天魔大法,雖未必能置雲帥於死地,但要重創他卻是綽有餘裕,可是她此一拂旨在把雲帥送給從後趕來的趙德言和康鞘利等一眾突厥高手,好以雲帥牽製敵人。

另一邊的香玉山則大叫僥幸,當兩名突厥人好心把他扶起,寒氣已侵遍全身,可是他雖惡貫滿盈,尚命未該絕,忙把體內寒氣分別送入兩突厥人體內,以他們作替死鬼。在一般情況下香玉山的功力肯定辦不到此一招,可是徐子陵送入他體內的乃來自舍利奇陰奇寒的邪異真氣,像寄生蟲般專找更理想的居所入侵,遂順勢朝那兩個不幸的突厥人沿其手臂經脈鑽進去,縱然兩人功力高於香玉山,仍為他所趁。兩突厥高手觸電般左右倒跌,麵無人色。寇仲剛好從地上跳起來,香玉山哪敢久留,忙朝己方人馬所在逃過去。

“砰!”雲帥於忍痛割愛獻寶後一掌拍在祝玉妍揮來的羅袖處,被送得倒飛而回,向趙德言、康鞘利投去。假若趙德言此刻全力出手,加上康鞘利一眾突厥高手相助,肯定明年今夜是雲帥的忌辰,幸好趙德言誌在舍利無心於此,竟從半空硬是改向下墜,直趨北牆,急喝道:“祝尊者請聽趙某人說幾句話。”

祝玉妍本要立即離開,但總不能連這幾分麵子都不給趙德言,沒好氣地說道:“有什麽好說的,舍利給我,人給你,言帥總不能占盡天下所有便宜吧!沒我祝玉妍,你隻怕是物人兩失。”

兵器交擊聲從趙德言後方傳來,顯是雲帥陷身重圍,正在浴血苦戰,趙德言卻沒有回頭看一眼的興趣,停在離牆頭十步許處,沉聲道:“聖舍利乃敝主準備獻給武尊作他老人家九十大壽的賀禮,祝尊者若這麽攜寶離開,德言隻好回去如實報上,尊者請三思。”以祝玉妍的縱橫天下,亦不由得心底一陣猶豫,趙德言雖說得平淡客氣,但不啻告訴她若這麽奪走舍利,等於一舉開罪了整個東突厥,還與東突厥最頂尖的三個人趙德言、大汗頡利和“武尊”畢玄結下梁子,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後方的打鬥驀地趨劇,慘叫悲呼接連響起。祝玉妍淡淡地說道:“言帥再不過去幫忙,你的人恐怕沒多少個能剩下來,那兩個小子複原啦!”她終於下了決定。

趙德言怒叱一聲,斜衝而起,兩爪齊攻,施出“歸魂十八爪”的第二式“玄武悲泣”,其訣雲:“玄武為水,衰旺係乎形應,以屈曲之玄為有情,有是形則有是應。”忽然間他雙手左爪變為直急衝射,湍怒有聲;另一手變得屈折彎曲,悠揚深緩。如此爪法,不是親眼目睹,誰都難以相信。

祝玉妍嬌笑道:“言帥功力大有精進,可喜可賀。恕玉妍不再奉陪!”飄身退離牆頭,往對街宅舍的瓦麵投去。以她的“天魔大法”,竟不敢硬擋此招,隻謀急退,好令趙德言難以窮追,可見趙德言此招如何厲害。兩大魔門巨頭,終因邪帝舍利正式決裂。

趙德言一點牆頭,增速往仍在淩空倒退的祝玉妍射去,長笑道:“能與祝尊者決一死戰,確是人生快事。聖門八大高手的排名已屬陳年舊事,應依最新情況重排名次,尊者以為然否?”從第二式“玄武悲泣”變化為最厲害的第十八式“青龍嫉主”,雙手先收回胸口,再卷纏而出。

祝玉妍知道自己是倒退飛掠,在速度上吃了大虧,肯定會給趙德言後發先至的一擊在半途趕上。當機立斷下把提著的羊皮袋橫揮拋擲,嬌呼道:“婠兒接著!”趙德言雙目凶光盡露,知道休想能把羊皮袋搶回來,原式不變的全力往祝玉妍攻去,將怨恨全發泄在她身上。

“邪帝舍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謝泊,為尋找一套有關醫學的帛書,無意中於一座屬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內發現的陪葬品。此墓位於古齊國境內,墓室宏大壯麗,陪葬品極盡奢華,隻是生葬的駿馬竟達百匹之眾,可知墓穴的主人生前縱非王侯將相,權勢地位亦非常之高。謝泊雖因不容於當時獨尊儒學的正統社會,致憤世嫉俗,行為怪異,本身卻非什麽十惡不赦的邪人,獨寄情醫道,希望能通過醫術,破解魔門最神秘經典《道心種魔大法》之謎。邪帝舍利被謝泊發現時,是放在墓主所枕後頸之下,滿布血斑,晶瑩斑駁,因屬晶狀的半透明特質,故歸類為黃晶,事實上它和任何黃晶石都有很大的差異。最惹起謝泊興趣的是此晶球似乎蘊含某一種奇異的力量,經謝泊長期試驗,得出一個驚人的發現,就是晶球擁有吸取和儲存人類真元和精氣的奇異特性。這發現實是非同小可。

在魔門中,早流傳著吸取別人功力的各種邪功異法。但不論施術者如何高明,吸取他人真氣隻屬輔助或暫時性質,從沒有人能真地把別人數十年功力永久性的據為己有,並大幅和無休止地增加自己的功力。就算能辦到,由於真氣本質的差異,隻會是有害無益,動輒有走火入魔之禍。較高明是通過男女采補之術,吸取對方元陰元陽,但仍隻是輔助性質,其中不無風險,非是上乘之道。但元精卻是玄之又玄的另一回事。道家有所謂三元,其在天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為精氣神之三物。而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正是整個道家的修煉過程。在元精、元氣、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氣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煉提升而得。元氣和元神因每個修行之士際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異,元精卻並無分歧。這一發現令謝泊欣喜如狂,經多年鑽研,終創出一種把元精注入晶球內的方法,那時他離大歸之期不遠,遂在臨終前把精元盡注球內,並囑下一代找出提取球內精元的方法。自此晶球被命名為“聖帝舍利”。

這帶來魔門兩派六道中天邪道最頭痛的問題,像謝泊這樣博學多才,識見超凡,擁有大智大慧的人實數百年難得一見,曆代繼承者雖殫思竭慮,千方百計,仍像坐擁寶山,分享不到半個子兒好處。且因不得其法,令舍利不斷吸取各式各樣有害或無害的元氣,令問題更趨複雜,更難解決。不過曆代邪帝,隻要非是橫死者,臨終前均依遺訓把元精注進舍利內,這亦成為天邪道曆代宗主所選擇的辭世方式。因著種種變化,研究如何提取舍利元精成為高度危險的事,一個不好,動輒有走火入魔之險。間或有人能提取舍利內有益的元氣,確能令功力倍增,這事實使曆代傳人更是鍥而不舍。至於如何提取舍利內的元精,則仍是一籌莫展。直至向雨田出,以天縱之才,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忽然悟出提取舍利元精之法,謝泊的夢想終得以實現。這時向雨田卻因修種魔大法出岔子,又見尤鳥倦四徒沒有一個是成材的,臨終前把舍利交與魯妙子,囑他覓尋魔門其他派係有能之士,傳予舍利,俾可統一魔道,結束數百年來四分五裂,內鬥不休之局。最後魯妙子認為魔門暫時無人有資格承受舍利,遂把舍利密藏楊公寶庫之內。

自知邪帝舍利的存在後,寇仲和徐子陵對舍利從未起過染指之心,若非趙德言憑著從尤鳥倦處得來有關邪帝舍利的資料,蓄意害他兩人,他們根本不會與舍利有直接的接觸。舍利內的雜氣是開放的,隻有元精才是封閉,與舍利內龐大雜氣交通的方法,就是通過真氣的交流。要汲取舍利內的雜氣實非困難,問題是無法控製雜氣輸來的分量和沒法子過濾隨之而來有害無益的死氣和邪氣。假若寇仲隻是探手到罐內的水銀中把舍利取出,反不會發生任何事。可是寇仲是以井中月探進罐內以刀鋒挑起舍利,則必須氣貫刀身,以內氣把舍利黏吸,井中月遂變成一道橋梁,將寇仲和舍利全無隔閡的串連起來,寇仲哪能不立即著了道兒。舍利內的大量邪氣、死氣像永安渠的渠水般沿著這道由井中月搭成的橋梁勢不可當地往寇仲湧去,使他一時腦海內幻象叢生,像千萬冤魂齊來索命,寇仲能做到的隻有拚盡全力,力圖把舍利湧過來的異氣逼返舍利內,所以像中邪般不能移動。

幸好此時徐子陵見勢不妙,當機立斷要把舍利毀去,全力擊向舍利,卻不知舍利因蘊藏元精,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摧毀,而趙德言正因曉得此點,故毫無顧忌的放手強攻,且利用舍利這特點盡操主動,占盡上風,屢施殺招。徐子陵欲震碎舍利不成,真氣狂湧進舍利內,出現自謝泊把元精注入舍利後,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就是他和寇仲兩人同時與舍利建立起交通往來的渠道。在寇仲方麵,他感到從舍利湧來的異力忽地倒卷回流,哪能收得回真氣,反而一發不可收拾地把真氣全送入舍利去。

連謝泊和向雨田也沒想過的事此時卻在舍利內發生,兩人由於功力相若,同源而異質,兩股真氣竟在舍利內匯聚成流,形成陰陽正反的渦旋,登時把蟄伏其中的元精大幅引發,決堤般往外宣泄到兩人身上。換過是別的人,就算高明如趙德言和祝玉妍,恐怕亦禁受不起這狂猛的衝擊,猶幸兩人經過和氏璧改造經脈後,堪堪可容納這一衝擊,否則會立即落得經脈損裂而亡之局。不過縱是如此,由於他們引發了舍利內大半的元精,送往他們體內時又夾雜大量來自曆代天邪道宗主的雜氣,寇仲和徐子陵仍是承受不起,震倒地上,體內經脈真氣亂竄,瀕臨走火入魔之厄。

虧得香玉山生出歹念,徐子陵借機把正被體內本身真氣強烈排斥的雜氣盡贈予他,與雜氣本質有異的元精立即跟他本身元精結合,功能體力恢複過來。當他從地上彈起,雖沒驟覺功力陡增,卻感到整個人像脫胎換骨的與前有別,至於分別在哪裏,則一時又說不出來,因為他並不明白元精貫體的道理。寇仲此時仍在水深火熱,隨時會走火入魔的困境中,幸好徐子陵積吸取和氏璧和邪帝舍利兩次前無古人的寶貴經驗,立即過去一掌拍在他背心,寇仲立時知機地把雜氣送往他身上。當徐子陵把從寇仲處汲取回來的邪異之氣以掌風逼出,一切已成定局。在沒有人知曉下,兩人分別吸取邪帝舍利內魔門中人夢寐以求高達七成的龐大元精,就像從楊公寶庫中取去七成的兵器黃金。

此時雲帥正陷入以康鞘利為首的突厥高手的重圍苦戰內,他們顧不得找香玉山算賬,連忙趕過去援救雲帥。他們勢如破竹的破開一個缺口,心知不宜久戰,與雲帥會合後竄往北牆的方向,當躍上牆頭,剛好是趙德言淩空追擊祝玉妍,後者則把裝有舍利的羊皮袋拋給婠婠的關鍵時刻。

羊皮袋打著轉斜上近十丈的高空,往遠方落下去。大雪又濃又密,城中居民因大唐軍封路搜渠,若非必要,人人絕足戶外,大小街道靜如鬼域,隻有馬嘶人聲,不時從永安渠一方傳過來。祝玉妍往街心墮下,全身衣袂拂揚,落往她身上的雪花,進入半丈範圍內就給勁氣激濺開去,情景詭異至極點。寇仲、徐子陵和雲帥見祝玉妍魔功如此厲害,都看得倒抽一口涼氣。

雲帥低喝道:“為我押陣!”兩足一屈一伸,足尖再點,箭般彈離牆頭,騰空直往正在十多丈外的高空上翻滾的羊皮袋撲去。寇仲和徐子陵反手把康鞘利和另兩名高手擊下牆頭,交換個眼色,同時躍落街上,朝羊皮袋的預計落點疾掠過去。

大街上危機四伏,誰也不曉得是否會忽然有人從某處衝殺出來。白影一閃,赤足的婠婠幽靈般從一座華宅淩空飄出,迎往空中的羊皮袋,刹那間離羊皮袋隻有三丈許的距離,由於羊皮袋正朝她的方向拋過去,肯定雲帥追到時她可安然攜寶離開。幾道人影從暗處衝出,赫然是陰癸派的四大元老高手邊不負、辟守玄、聞采亭和霞長老,他們非是要攔截三人,而是要在地麵為往空中接寶的婠婠押陣。

“砰!”祝玉妍硬接趙德言淩厲無匹的“青龍嫉主”,被擊得往後飛退,以化解對方的勁氣,兩人旋即戰在一團,場麵火爆眩目,勁氣交擊之聲連串響起,雪花激濺中,兩條人影兔起鶻落的展開激烈無比的劇戰,魔門宗師級的兩大絕頂高手,奇招異學層出不窮的作殊死決戰。這邊眼看羊皮袋要落入手上,忽然橫空劍光驟閃,天仙般的師妃暄淩空禦劍而至,化作一道白芒,朝高空中的婠婠激射。若婠婠仍一意去接羊皮袋,肯定要飲恨在她命運注定的大敵劍下。婠婠當機立斷,嬌呼一聲“師伯公”,天魔帶從袖內射出,往師妃暄拂去。辟守玄立即騰身而起,往從高空落下的羊皮袋抓去,配合得無懈可擊。此時康鞘利等一眾突厥高手踰牆而出,康鞘利環目一掃,把握到形勢後,大喝道:“隨我來!”帶頭往羊皮袋所在處全速奔去。

此時長街的一端是祝玉妍與趙德言凶險的鏖戰,另一邊則是以羊皮袋為中心的你爭我奪,形勢複雜,但陰癸派一方仍是占盡先機上風。

師妃暄在祝玉妍從雲帥手上奪得羊皮袋的一刻抵達現場,她本打定主意不到外賓館來,原因正如徐子陵所猜測的,是認為徐子陵騙她。後來接到天策府的通知,曉得兩人中伏,逃進永安渠的渠水裏,終按捺不下對徐子陵的關心,暗中在旁監視建成、元吉大規模的搜渠行動。當她判斷出兩人該早已離渠時,立即趕往外賓館,見到祝玉妍把羊皮袋拋給婠婠,趙德言則找祝玉妍拚命。心內仍是半信半疑,未敢肯定羊皮袋內的是真舍利。不過既然魔門中人不顧一切,大開殺戒的你爭我奪,她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之心,全力出手攔截婠婠。

“啪!”天魔帶拂中劍鋒,師妃暄借力改變方向,身隨劍走,仍往羊皮袋淩空掠去,婠婠姿態瀟灑優美至極點,亦教人意想不到。婠婠吃虧在臨時變招迎敵,隻能施出七成的功力,天魔帶拚上師妃暄全力的一劍,登時相形見絀,泛起強烈的波浪旋卷紋,婠婠往側飄墮。此時辟守玄趕至羊皮袋下方,隻要升高丈許,可把羊皮袋抓個結實。他功力深厚,五指生勁,羊皮袋拋勢立止,如被磁攝的直往他掉下去。假若師妃暄要如他般爭奪羊皮袋,肯定慢他一線,可是師妃暄的目的隻是要摧毀邪帝舍利,當然又是另一回事。

橫空而來的師妃暄一點不把從下方躍上來以隔空取物手法搶奪邪帝舍利的辟守玄放在心上,色空劍脫手射出,彷似一道閃電般破空而去,所到處雪花激飛,後發先至的在辟守玄隻差寸許就可抓著羊皮袋邊沿的關鍵時刻,擊中羊皮袋。“轟!”袋劍交擊,發出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勁氣撞擊,低沉若悶雷的激響,羊皮袋被炸成漫天碎粉,黃芒盛射下,與周遭方圓三丈被勁氣震成漫天雪塵的雪花,往四外濺去。首先遭殃的是辟守玄,硬給震得往下墮跌。色空劍倒飛而回的同時,邪帝舍利化作黃芒,朝正禦空趕來的雲帥射去,至奇怪是舍利的黃芒逐漸暗淡下去,似若有靈性的生物。師妃暄終於色變,知道錯怪徐子陵。一把接著色空劍,降往地麵,至此才知邪帝舍利非是人力所能摧毀。

最高興的是雲帥,以為鴻鵠將至,好運臨門,連忙保持勢子迎往舍利,立下決心隻要舍利落入他手上,將不顧一切的遠颺千裏,全速趕返西突厥。後麵三丈外從地麵追來的徐子陵和寇仲大驚失色,怕雲帥重蹈他們的覆轍,齊喝道:“碰不得!”雲帥乃才智高明之士,更曉得兩人不會騙他,又想起剛才兩人可怕的遭遇,靈機一觸,就那麽淩空卸下外袍,揮前往舍利卷去。

這邊變化,另一邊亦生出變化。趙德言本打定輸數,遂將怨恨發泄在祝玉妍身上,他一向不忿排名在祝玉妍和石之軒之下,所以數十年在東突厥潛修魔功,希望能攀上邪道八大高手的首席位置,此次和祝玉妍交手,雖仍未落在下風,但心知肚明仍是稍遜祝玉妍半籌,這時見到另一方出現轉機,無心戀戰,他仍保持主攻之勢,於是使個假身撤出戰圈,往舍利所在處趕去。祝玉妍要把他纏著是易如反掌,不過一來她仍未想收拾趙德言,更怕兩敗俱傷,又怕舍利重入寇仲和徐子陵之手,遂把趙德言放過,追在趙德言身後趕往現場。數方人馬,人人各施各法,目標都在正於大雪漫天上方疾飛的舍利。

雲帥和舍利在離地三丈的上空不斷接近,眼看雲帥可把舍利收進袍內,一道人影以沒有人能看得清楚的高速,從旁邊的院落撲出,以比雲帥更快的驚人速度,在雲帥外袍接觸舍利之前,一手把舍利抓個結實,橫過長街,落在對麵另一座華宅的院牆上,仰天長笑,並把舍利送至眼前,雙目射出狂熱的異芒。赫然是“邪王”石之軒。雲帥失魂落魄的墮往地上,發覺所有人等無不呆在當場。憑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就算全場所有人齊心合力,怕仍無法把他留下,何況大家互相對敵,各懷鬼胎。寇仲和徐子陵來到他身後,愕然相望,心中奇怪石之軒手抓舍利,卻全無異樣。

石之軒一副君臨天下的姿態,邪目緩緩掃過眾人,左手一揮,一道火光直衝上天,爆出一朵血紅的煙花,傲然道:“一年之後,我石之軒將會重出江湖,統一魔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祝玉妍和趙德言同時怒叱一聲,往他掠去。所有人包括雲帥在內,此時如夢初醒地往牆頭上的石之軒擁去。石之軒一個倒翻,消沒牆後。

寇仲和徐子陵都頹然若失,茫不知舍利內七成精華,早給他們攝入體內。師妃暄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淡淡地說道:“這是否是你們希望的結果呢?”兩人無言以對,回頭看時,師妃暄仙蹤杳然。

兩人飛簷越壁,橫過大雪茫茫的朱雀大街,往永安渠的方向撲去。他們渾身浴血,多處負傷,走投無路。敵人的包圍網不住以他們為中心移動收窄,這從火炬光由四方八麵逼近可清楚看得出來。長安城乃長林軍的地頭,對城內的形勢了如指掌,又有可達誌,梅珣等才智雙全之士在背後指揮,更發揮出驚人的高效率。

石之軒看似漫不經意地隨手一揮,將煙花訊號在高空放送,實是一石二鳥厲害之極的殺招。這正是建成和元吉約定在晚上找到寇仲和徐子陵時的示警方法,血紅的煙花在雪夜的上空爆開,光傳數裏之外,登時惹得正處於高度備戰狀態下的長林軍轉移注意力。全城響起緊急的鑼聲,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城牆上守兵人人抖擻精神,嚴陣以待。石之軒此著不但令寇仲和徐子陵陷進到達長安後的最大危機中,更令對他窮追不舍的祝玉妍、趙德言等遇上解決不了的煩惱,難以肆無忌憚的在城內你追我逐。假若寇仲和徐子陵被殺,石之軒將成為唯一的得益者和勝利者。兩人聽得蹄聲轟隆,直往他們方向馳來,已知不妙,當機立斷,立即硬闖城牆。

長安乃洛陽和揚州外最巍峨堅固的大城,外城牆高達三十丈外,即使輕功高明如雲帥,又或像寇徐兩人般有淩空換氣的本領,不借助工具,亦休想能踰牆而出。就算沒有人看管,想離城仍要花一番工夫,何況在經驗豐富的守城兵將嚴陣以待下。兩人二度搶上城牆,想憑勾索硬闖出城,都無功而還,被守兵以強弩勁箭,拒鉤長矛,滾油石灰等硬逼回來,且受了點輕傷,更暴露行藏,讓敵人確切掌握他們在城內的位置。街道被封鎖,所有製高點均有敵人放哨監視,無論兩人朝任何方向逃走,都有燈號在指示他們的行蹤。數度與追兵相遇鏖戰,猶幸尚能避開對方有高手助陣的主力,僥幸突圍,但兩人已多處負傷,感到自己正是網中窮途末路的魚兒,待敵人把網兒收緊,將是他們敗亡的一刻。在別無選擇下,他們隻有往唯一生路永安渠闖去,不過就算他們能成功投進渠水裏,並再進寶庫,然後穿過秘道離城,寶庫的秘密勢將不保,因為誰都能猜到渠內有逃生的秘道。

他們隻好施展惑敵之計,首先裝作往南門硬闖,引得追兵群起追來,才突然躍下地麵,冒雪專挑狹小的裏巷左穿右轉的潛往躍馬橋方向。若非碰上今晚大雪,火炬光不能傳遠,視野模糊,憑他們如何機靈,恐怕亦早落入敵人的重圍內。兩人一先一後地躍上屋脊,探頭往永安渠瞧去,立時倒抽一口涼氣。隻見永安渠旁守兵密布,火把光照得兩岸和渠水明如白晝,李建成換上戎服,正在躍馬橋上發號施令,身旁則是薛萬徹、爾文煥、喬公山等一眾心腹大將。兩人看得頭皮發麻,心中叫苦。先不說借水遁非是容易,就算能成功投渠,在水下也避不開敵人的勁箭。這情況合情合理,他們先前既能借永安渠逃走,敵人當然不會容許此事再次發生。在戰略上,穩守這道橫貫長安城南北的最大河渠,可把他們能活動的範圍大幅收窄。此路不通,等於判了兩人極刑。

破風聲在左側響起,他們駭然瞧去,大雪蒙蒙中,十多條人影正在遠方逢屋過屋地朝他們筆直趕來,顯是發現他們的位置。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娘,假設我們找戶人家躲進去,會有什麽後果?”

徐子陵苦笑道:“大概可把小命延長一個半個時辰。”

寇仲心中一動,說道:“隨我來!”

徐子陵弄不清楚他的脫身妙計,隻好隨他翻落瓦麵,轉個彎,橫街一端另有十多道人影朝他們奔來,三支火炬照得他們無所遁形。敵人在收緊包圍網後,進一步采取更有效的策略,派出由數十名高手組成的若幹搜索隊,靈活的在包圍網內搜索他們,隻要纏上或逼得他們慌不擇路的投入包圍網,將是他們死期的來臨。

帶頭的赫然是“金槍”梅珣和“長白雙凶”符真、符彥昆仲,其他無一不是身手不凡的好手。寇仲本想硬闖突圍,殺傷他幾個人來出氣,可是見到帶頭的是梅珣,立即改變主意,橫竄躍上屋頂,見到四麵八方都有人趕來,約有五、六組之眾,心中喚娘,領著徐子陵從院宅另一邊躍落橫巷,左穿右插,施盡渾身解數地往南門再度闖去,途中數次躲進民宅的院落裏,讓敵人追過了頭。徐子陵大惑不解,因為這和送死沒有什麽分別。寇仲忽然又折回朝躍馬橋的方向潛去,這更是驚險重重,步步惟艱,因為敵人的包圍網往南麵移來收窄,他們能活動的範圍更少了。兩人竄上瓦麵暗黑處,前方就是躍馬橋和永安渠,火把光照得天上降下的雪花閃閃生輝,燦爛悅目,但對他們卻是最壞的兆頭。火光在四麵八方不斷逼近,他們雖仗靈活的身法和超凡的靈覺,與敵人大玩捉迷藏,但好景難再,依這形勢發展下去,最多隻能再挨小半個時辰。

寇仲環目一掃,見最接近的搜索隊仍在五十丈外,欣然道:“成了!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睡一覺。來吧!”翻落瓦麵,領著“一頭霧水”的徐子陵蛇行鼠竄,到翻入無漏寺的院牆,徐子陵始恍然大悟,心中叫妙。寇仲想睡覺的地方當然是無漏寺的方丈室,這是個沒有人能猜得到躲藏避世的桃花源。在平時此舉是絕不可能,可是石之軒的大德聖僧此時肯定不會在室內坐關,在未來的一年亦不會在裏麵“參禪”。以石之軒的為人,連徒弟都不肯信任,得到舍利後肯定會在城內另覓秘處藏身,而不會逃回原先的藏身之所。大德聖僧乃長安城德高望重的人,他的閉關修禪全城皆知,建成、元吉怎都不會懷疑到這“聖地”來。

片晌後,兩人來到方丈室外,此屋設計特別,除了一道大門外,沒有半扇門窗,隻在近屋簷處開有拳頭般大的通氣口。最頭痛是門環以鐵鏈銅鎖封門,要削斷鐵鏈不難,但若讓人發覺鏈鎖已毀,不猜得他們會偷進去才怪。

寇仲道:“肯定有秘密通道進入,否則老石如何可輕易地進進出出。”

徐子陵皺眉道:“出口肯定在無漏寺外。”他曾遍搜全寺,沒有發現地道入口,故斷定出入口在寺外的地方。時間和形勢不容許他們再去寺外尋覓秘道入口。

寇仲拿起銅鎖,說道:“這是連環子母扣鎖,陳老謀曾教過我開鎖之法,麻煩陵少找根合用的樹枝來。”徐子陵領命而去,不片刻把幼枝交到寇仲手上,寇仲把勁氣注入枝內,探進鎖孔,幾下手勢,“啪”的一聲,鎖頭鬆脫。

徐子陵苦笑道:“你認為我們辦得到嗎?”

寇仲道:“沒試過怎曉得。”

兩人脫下外袍,把門外的雪漬腳印掃抹幹淨,進入方丈室。時值深夜,又是天氣嚴寒,出家人不理塵世事,外麵雖鬧得天翻地覆,寺內僧人均躲在溫暖的被窩內參睡禪。方丈室寬廣的禪房空無一物,隻有一個蒲團,若非曉得石之軒就是大德聖僧,定會認為大德名實相副,確為不折不扣的聖僧。

寇仲緩緩把門關上,低聲道:“來吧!”徐子陵把雙掌按在他背上,內力源源輸入,但緊接著兩人渾身一震,同時“咦”了一聲。

以往在同樣的情況下,功力的輸送隻是單向的,由徐子陵把真氣送入寇仲經脈內,與寇仲的真氣結合,大幅增強寇仲的功力,然後由寇仲把真氣回輸過來。可是這次作法如舊,卻變成雙向的發展,真氣結合後,竟天然流轉的立時回輸進徐子陵體內去,如此流轉不停,每運轉一次,凝聚的真氣都有擴展之勢。寇仲無暇去想,卻信心大增,閉上眼睛,雙掌按上大木門,真氣透門延往門外的鐵鏈。此乃隔空禦物的本領,內功有一定成就的人才可辦到,不過借物傳力難度又高上一線,像如此在看不見的情況下隔門移動沉重的鐵鏈,還要扣回鐵鎖,恢複先前的形狀,則肯定是聞所未聞,從未發生過的事。即使兩人聯手合力,徐子陵仍無把握能否辦到,所以他先前曾對寇仲表示懷疑。現在兩人雖不明原因何在,但他們功力結合後再非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而是作倍數的提升,使近乎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寇仲的感覺借真氣的輸送延伸往門外,就像當神醫時內察別人體內的經脈般,雖看不見,卻能洞悉無遺。兩條下垂的鐵鏈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拿著般往上提起,形成一個交叉狀,一端還吊著個重達十多斤的巨型銅鎖,與鏈子被遙控至可以鎖上的位置。即使寇仲有徐子陵支援,此時仍大感吃不消,心叫一聲“天靈靈”,勉強送出最後一股內勁。“嚓!”銅鎖天從人願的鎖實鏈子。兩人同時往後坐倒,渾身乏力,比與石之軒或祝玉妍大戰三百回合更要疲累。

好半晌後,寇仲在暗黑中喘息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我們的功力又有突破,所以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幸好如此,否則我們休想能隔門鎖上這麽麻煩的巨鎖。”

寇仲搖頭道:“照我看該是和舍利有關。早先我們在城內東奔西跑的與敵人捉迷藏,又和敵人數番惡戰,換了以前,早力盡筋疲,但我們這回仍像個沒事人似的,不關舍利的事還會關什麽的事?”

徐子陵待要說話,門外傳來足音風聲。兩人你眼望我眼,緊張起來,若給人識破他們藏身室內,確是如籠中之鳥,插翼難飛,立即閉上呼吸。

足音響起,一個祥和的聲音道:“阿彌陀佛,這是敝寺主持大德聖僧閉關潛修的方丈室,四壁密封,隻有這道上鎖的大門可供出入,外人絕進去不了,請齊王明察。”

可達誌的聲音道:“稟告齊王,屋頂和牆身都沒有問題。”

梅珣的聲音道:“真奇怪,明明看到他們來到這附近失去蹤影,卻找不到他們。”

接著傳來銅鎖和鏈子碰撞的聲音,顯是人在察視門鎖。徐子陵忽然想起一大破綻,閃電移往蒲團坐下,發出深長細密的呼吸聲。寇仲這才醒覺,暗抹一把冷汗,繼續屏止呼吸,讓徐子陵扮演“大德”的呼吸。果然木門發出微響,表示敵人一如他們所料中的耳貼木門,察聽室內的情況。

李元吉的聲音終於響起,說道:“大師放心,我們當然不敢驚動聖僧參襌,你們這裏共有多少位師傅,麻煩大師將他們集中往大殿,好方便我們搜查其他地方。”

聲音逐漸遠去。寇仲往冰冷的地麵躺下去,喃喃道:“睡一覺後才去想怎樣找尋秘道的入口吧!”

徐子陵掏出夜明珠,光耀禪室,微笑道:“何用尋找,密室入口就在蒲團之下。”

寇仲坐起來,訝道:“密室?也是合情合理,老石至少該有個地方更換衣服,否則怎到外麵去見人。”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是猜出來的。而是像你剛才隔門關鎖般把真氣遊進地底去,探知內中的情況,若非真氣難以及遠,否則我說不定可查知秘道通往何處。”

寇仲興奮地來到他旁盤膝坐下,說道:“你還敢說不是和舍利有關係嗎?以前我們哪有這般厲害。不過真奇怪,我並不覺得真氣功力方麵有什麽長進。”

徐子陵道:“毫不奇怪,我們的長進是在固本培元方麵,假如說和氏寶璧擴闊我們經脈的容量和流量,舍利就是增加我們能量的源頭,以後功效會隨修煉時間逐漸顯現出來。”

寇仲大喜道:“說得好!石之軒是否會隻搶得舍利的空殼,而內中之實都給我們汲掉呢?”

徐子陵頹然道:“照看我們隻是搶喝了一大口,石之軒會因舍利而彌補他不死印法的破綻。無論我們在未來的一年如何進步,由於功力相差太遠,再遇上他時仍是吃不完兜著走。真氣內力仍須與心法招式和戰略配合,我情願對上祝玉妍的天魔大法,也不願硬撼他的不死印。”

寇仲冷哼道:“隻要是人想出來的東西,就不可能完美無瑕,不死印總會有破綻。”

徐子陵苦笑道:“不死印第一訣是察敵,就是把我們這隔壁窺物的異能活用在與人對敵上,當石之軒以內氣探查我時,我亦生出感應對他作反查探,否則我早在安隆的酒倉內一命嗚呼。”

寇仲咋舌道:“原來石之軒已臻此等境界,幸好我們也不賴。我的娘!試想若我們與敵接觸,每一下都預先察知對方下一步的動靜,豈非可占盡先機。”

徐子陵道:“這種察敵其實會令人分心,隻可偶一為之,否則有害無益。且若對上像祝玉妍、婠婠那類高手,由於其護體真氣壁壘森嚴,豈容隨意窺探。反而是對著石之軒時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寇仲點頭道:“說得對,打鬥時最重一往無前的氣勢和直覺的反應,若整天想著偷看人家下一式是大鵬展翅還是老樹盤根,尚有何奧妙可言。”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子真會誇大,頂多不過可感應到對方內功輕重緩急的分布,怎能測出別人是用什麽招式。”

寇仲伸個懶腰道:“給你說得我睡意全消,不如到下麵看看如何?”

徐子陵道:“這入口被石之軒從內以門閂鎖死,要下去將費上一番工夫。”

寇仲哂道:“憑我們現在的功力,就算是鐵造的門閂也可震斷。”

徐子陵沒好氣道:“比你的手臂還要粗的門閂你有本事震斷嗎?那小弟甘拜下風。”

寇仲尷尬道:“有這麽粗嗎?”

徐子陵把夜明珠銜在唇間,移開蒲團。

寇仲伸手撫地,讚道:“這入口竟不見接縫,完全摸不出來。”

徐子陵忽然道:“今晚我們究竟做對還是做錯呢?”

寇仲凝望他好半晌,苦笑道:“可說成功了大半,至少令魔門三大勢力難再合作下去。壞處就是想不到讓石之軒不費吹灰之力地撿了個大便宜。假如舍利落在陰癸派手上,石之軒和趙德言拚命去搶,會是另一回事,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徐子陵歎道:“我們可能還幫了可達誌和香玉山另一個大忙。”

寇仲一震道:“說得對,香玉山和可達誌肯定會退出楊文幹的叛變陰謀,反令李小子不能乘機把他們毀掉。”

徐子陵耳中響起師妃暄臨別的話,心中暗歎,說道:“預備好了嗎?”

寇仲把手掌按在他背心,點頭道:“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