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殺出長安
在夜明珠的青光照耀下,一道石階由蒲團下的秘道口往下延伸,接連一間丈許見方的小密室。確如寇仲早先戲言的,其布置正是作更衣易容之用。向東的室壁是秘道的入口,隻有五尺多高,像徐子陵、寇仲這種體型雄偉的軒昂男兒,必須弓背屈膝始可穿行。
寇仲鑽入密室,一屁股在對著鏡台的椅子坐下,望著銅鏡內自己的尊容笑道:“這裏易容的裝備一應俱全,隻不知老石是否會一時興起,扮個娘兒來玩玩?”
徐子陵隨他身後進入密室,先向黑漆漆的秘道瞥上一眼,說道:“你若想知道答案,可打開這個衣物箱瞧瞧,看有沒有娘兒的衣飾。”
另兩邊牆壁,靠牆放著兩個大箱子,打開來全是各類形式的衣飾服裝,其中一箱竟是大唐兵的軍服。寇仲喜道:“明天我們就靠這些東西,易容改裝離開長安。”
徐子陵道:“我們最好不要動這裏任何東西,那就算石之軒日後回來,亦不曉得我們知道他是大德聖僧的秘密。”
寇仲訝道:“你認為石之軒還會回來嗎?”
徐子陵道:“難說得很,石之軒有一年後重出江湖之語,與他每年新春出關之期吻合,可見他舍不得大德這個辛辛苦苦建立和營造出來的身份。”
寇仲道:“他的枯禪根本是騙人的。唉!如不能借用他的東西,我們這麽滿身血汙,如何到外麵去見人?”
徐子陵坐在寇仲背後的箱子上,挨往室壁,思索道:“你說雲帥能否脫身?”
寇仲道:“那要看他是否知機,大唐軍全給我們牽製,雲帥的輕功又確有一手,逃跑的本領該不遜於我們。為何忽然想起他來?”
徐子陵沒有答他,沉吟道:“建成、元吉的搜索不能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但加強城防,派重兵駐守城門卻可輕易辦到。所以離城的最佳方法,仍數地庫內的離城秘道。”
寇仲道:“那是最安全的方法,卻非最佳方法。首先我們能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掉,誰都會疑神疑鬼。若沒有我們在永安渠神秘失蹤,後來又再出現的前科,仍不成問題。現在卻是另一回事。何況我們的責任是要蓄意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好方便占道他們運走黃金珍寶。”
徐子陵凝望掌心的夜明珠,說道:“我們先看看另一端的出口在什麽地方,然後再想方法如何?”
寇仲跳將起來,說道:“好主意。”
兩人運足耳力,肯定上麵沒有人後,緩緩把出口的蓋子推上揭開,探頭一看,竟是間擺滿一櫃櫃藏書的書齋。秘道比兩人想象的要長,足有近十丈的距離。方丈室位於無漏寺的後院,靠近東外牆,牆外是寬約三丈的橫街,照距離計,這書齋該位於對街的宅院裏。
寇仲低聲道:“這地方住的人多多少少與石之軒有些關係。”
徐子陵移到對著齋門的窗子旁,推開少許,朝外瞧去,雪花仍不住降下,院牆外傳來人聲馬嘶,顯見對這一區的搜查,仍是方興未艾。
寇仲來到他旁,說道:“正開始逐屋逐戶的搜查了!搜完就該收隊。”
鄰舍傳來叩門聲,有人高喝道:“追捕欽犯,快開門!”
徐子陵微笑道:“他們該光顧過我們這座秘道別院。”
寇仲欣然道:“應該引他們再來搜查一遍,若發現秘道,大德聖僧將變成個聲譽掃地的狗肉和尚。”
徐子陵道:“回去再說!”
回到秘道入口,微僅可聞的足音在門外響起,兩人大吃一驚,隻聽足音便知來的是一等一的高手,且有兩人之眾,嚇得他們立即以最快身法閃回秘道去。蓋子剛關上,齋門被推開。
安隆的聲音在上麵響起道:“差點給那兩個小子累死,什麽地方不好逃,卻逃到這邊來。他們這次該是在劫難逃。”
另女子的聲音道:“姣姣卻沒有隆師叔那麽有信心,說不定他們早已離城。”
下麵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意外,想不到榮姣姣和安隆會躲在這裏。看來安隆亦不曉得齋內有通往無漏寺方丈室的秘道,否則不會領榮姣姣到這裏來說話。到現在他們仍弄不清楚榮姣姣和陰癸派的關係,不過隻看榮姣姣與安隆的關係這般密切,可推想老君廟應較傾向石之軒一方。魔門兩派六道關係錯綜複雜,撲朔迷離。
安隆道:“虛彥剛才使人來報,石大哥已奪得舍利,姣姣明早須立刻坐船離開長安。”
榮姣姣道:“師叔會和姣姣一道離開嗎?”
安隆壓低聲音道:“我還有些事情處理,須多留一天。”
榮姣姣道:“師叔是否要對付周老歎?”
安隆冷哼道:“周老歎對聖舍利絕不會死心。留下他始終是個禍患,何況是石大哥的吩附,金環真由你負責,到大河後拋下水中去喂魚,幹淨利落。天邪道從此就完蛋啦!”
忽然響起衣衫摩擦的聲音,聽得下麵兩人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耳朵。上一刻還師叔前師叔後地喚著,此一刻榮妖女已坐入安隆懷裏親熱廝纏,兼且他們曉得榮妖女早和楊虛彥有上一手,更感難以接受這變化。
榮姣姣嬌喘著道:“聽到殺人,姣姣就禁不住興奮。”
安隆**笑道:“早知你是**,先前還一本正經說要找個秘密的地方說話,原來隻是要師叔安慰你。”
兩人都清楚安隆這時是副什麽樣子,想想都覺惡心,悄悄潛回方丈室。
寇仲道:“要不要幹掉安隆才走?”
徐子陵搖頭道:“目前我們自身難保,殺死安隆就沒法坐榮妖女的便宜船離開,對嗎?”
寇仲道:“一點不錯,榮妖女乃特殊人物,有楊虛彥打點照拂,我們借此過關當不成問題。不過這樣溜走,與從寶庫秘道離開並沒有分別,仍是會令人對我們的行藏生疑。”
徐子陵笑道:“要引人注意還不容易?少說廢話,我們趁還有點時間,先養足精神,然後看看到什麽地方偷兩套體麵點的衣服,再進行我們的離城壯舉。”
翌日清晨,長安城一切如舊,街道上沒有盤查行人車輛的關卡,也不覺巡城的士兵有大幅增加的情況。事實上卻是外弛內張。大唐軍向有不擾民的良好名聲,李建成乃愛惜羽毛的人,不願李淵、李世民甫離城,自己立即背上這項罪名。昨晚是不得已而為之,今天卻是不敢造次。更重要的原因,是一般截搜逃犯的措施布置,對武功才智高明如寇仲和徐子陵,根本不起作用。所以李建成決定首先加強水陸兩路的出入審查,另一方麵則由明轉暗,發動地方幫會留意所有疑人。除非兩人足不出戶,否則休想避過他們的耳目。
大雪在天亮前停下,整座大城鋪上高可及膝的積雪,車馬難行,令交通陷於癱瘓,人人忙於清理積雪,情況頗為混亂。想離城的人隻好改采水道,永安渠北端安定裏的客貨碼頭擠滿人,僧多粥少下,輪不到船位的人隻好苦候。徐子陵和寇仲若想在這種情況下潛上泊在碼頭的任何一艘船隻,肯定沒法辦到。幸好他們為避人耳目,天亮前趁搜得筋疲力盡的大唐兵收隊的良機,駕輕就熟的先一步躲到船上,靜候榮妖女的大駕。他們本弄不清楚這條大船究竟是屬於楊虛彥還是榮姣姣的?到昨晚聽得安隆著榮姣姣向金環真下毒手,至少肯定榮姣姣將乘此船返回洛陽。兩人藏身在金環真那個艙房內,外麵不時傳進人來人往的聲音,卻沒有人入房察看。
徐子陵來到正憑窗監視對岸動靜的寇仲身旁,低聲道:“這女人雖非什麽善男信女,但始終沒有什麽大惡行,看著她糊裏糊塗的慘死,總覺不太忍心。”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過這問題,但當想到她沒有惡跡,皆因她這些年來被陰癸派逼得透不過氣來,故沒有機會作惡,若把她救回來,她將來四處害人,我們豈非罪孽深重。”
徐子陵道:“她經過這麽嚴重的打擊,說不定性情有點改變,隻要我們告訴她周老歎有生命危險,她勢必盡力去營救丈夫,肯定可令安隆有很大的麻煩。”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先試試看能否救醒她。假若她冥頑不靈,我們就再把她弄昏,任她自生自滅。”
兩人來至床沿,寇仲仍不脫“神醫”莫一心的本色,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腕脈上。好半晌後咋舌道:“厲害!這種封穴手法我尚是第一次遇上,把她的真氣完全鎖死,手不過肘,足不過膝,五髒不通,使她無法憑本身氣血的運行甦醒過來。”
徐子陵道:“有辦法嗎?”
寇仲微笑道:“隻我一個人,或者沒有辦法,可是有我們揚州雙龍合璧,天下無敵,除了像七針製神那類邪門玩意,有什麽點穴截脈的手法是我們解不了的。先把她弄醒再說。”
兩人把她從**扶起,分坐兩邊,各伸一手抓著她肩頭,送進內氣。不片刻金環真嬌軀一震,睜開雙目,仰起垂下的頭,正要呼叫,給寇仲一把掩著,湊到她耳旁道:“千萬不要弄出任何聲音,我們是來救你的。”金環真眼珠亂轉,接著定過神來,微一點頭,表示明白。寇仲緩緩移開手掌。
金環真仍是非常虛弱,艱難地說道:“你們是誰?”
寇仲道:“我是寇仲,他是徐子陵,聽過沒有?”
金環真反冷靜下來,點頭道:“當然聽過,你們為何要救我?”
徐子陵道:“金大姐為何落至這等田地?”
金環真聽他喚自己作金大姐,本露出欣悅神色,到徐子陵把話說完,眼神轉厲,咬牙切齒地說道:“是那天殺的辟塵害我們,我定要為老歎報仇。”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在腦海中勾畫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和周老歎去向辟塵求助,卻被辟塵出賣,還把金環真送來給石之軒作人情。由此推斷,辟塵是像安隆般臣服於“邪王”石之軒。
寇仲道:“你的周老歎沒有死,不過如果黃昏前你仍未能找到他,他就死定了!”
金環真嬌軀劇震,雙目射出焦灼關心的神色。
寇仲扼要解釋,尚未說完,金環真眼角淌下淚球,淒然道:“現在我四肢乏力,恐怕走路也須人扶持,怎樣去警告他呢?”
徐子陵道:“隻要你肯答應從今以後不妄殺無辜,我們助你恢複功力又有何難哉。”
寇仲正容道:“如若我們發覺你違背承諾,那無論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尋你算賬。你既知我們是誰,亦應知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們辦不到的。”
金環真低聲道:“你們為什麽要助我?”
徐子陵苦笑道:“但願我們能有個答案。或者這就叫什麽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吧!”
金環真淒然一笑道:“原來世上真的還有像你們這麽好的人,我們兩夫婦終日去算人,最後隻是把自己算倒,好吧!我金環真從今日開始,絕不妄殺一人,否則將永不超生。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夫婦必有回報的一天。”
兩人感受到她的誠意,再不搭話,真氣緩緩輸入,助她活血行經,提聚功力。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船身一顫,終於啟碇開航。足音響起,直抵門外。徐子陵和寇仲閃電移到艙門左右兩旁,嚴陣以待。金環真躺回被窩裏,詐作昏迷。“嚓!”房門被推開。兩人已可嗅到榮妖女身上的香氣。就在這緊張時刻,急促的足音由遠而近。
榮姣姣停步問道:“什麽事?”
“砰!”房門重新關上。
男子的聲音在外邊道:“小姐!上船的兵衛,堅持要把船查看一遍。”
榮姣姣不悅道:“他們知否我是董貴妃的貴賓,竟這麽鬥膽。”
她的手下道:“他們很清楚我們的身份,不斷道歉,說是太子殿下的嚴令,他們必須執行。”
徐子陵和寇仲暗叫厲害,這才曉得每一艘離開長安的船,都有唐兵上船搜查,肯定沒有問題,再在關口下船放行。
榮姣姣嬌笑道:“搜便搜吧!他們要搜的隻是那兩個天殺的小子,其他人都不會在意。”
足音遠去。金環真從**坐起,駭然道:“怎麽辦?”
寇仲微笑道:“我們活動筋骨時,金大姐該知應怎麽辦吧!”
金環真微一錯愕,她亦是膽大妄為的人,旋即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和笑意,點頭道:“寇仲、徐子陵,果然是名不虛傳之輩。”
徐子陵道:“若我們沒有猜錯,安隆與令夫約會的地點大有可能是北裏的樂泉館。”
足音再響,至少有十人之眾,接著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寇仲哈哈一笑,就那麽推門而出,卓立廊道之中,大喝道:“是誰想找我寇仲?”
站在榮姣姣身旁的赫然是喬公山,驟見寇仲,一時驚駭得目瞪口呆,忘記該作何反應。榮妖女則麵無人色,方寸全亂。
“鏘!”井中月離鞘而出,遙指以榮姣姣和喬公山為首的十多人,凜冽的刀氣,像一堵牆般壓過去,在猝不及防下,人人如身置冰窖,不敢移動,恐怕雖隻是點頭彈指的動作,也會引來寇仲眷顧有加的攻擊。四名大漢出現在寇仲背後處,同時厲叱,刀劍並舉地朝寇仲的寬背攻去,豈知人影一閃,他們看到的再非寇仲的背脊,而是從容自若的徐子陵。由於徐子陵閃出來的時間玄奧微妙,先攻來的兩人竟沒有變招的機會,忽然發覺手中兵器力道全消,落入徐子陵晶瑩如玉、完美無瑕、修長有力的手內。
徐子陵灑然笑道:“大人在說話,小孩子竟敢過來騷擾,討打!”
攻來的大漢雖是老江湖,仍未曉得貫注在刀劍上的氣勁被徐子陵悉數借走,駭然下再運力欲抽回刀劍,忽然胸口如受雷擊,往後拋跌,硬倒在背後兩名夥伴身上,四人齊聲慘哼,滾作一團,再沒有人能爬起來。徐子陵把搶來的兵器隨手擲出,剛從下層擁上來,連情況也未看清楚的另兩名榮姣姣手下,給刀把劍柄分別擊中肩井穴,內力襲體,頹然倒地。後方的威脅,一下子給徐子陵掃清。徐子陵的戲語,乃寇仲和他當年在揚州當小扒手時最愛說的話,寇仲聽得頑皮之心大起,昔日的小流氓情性又在心內複活,加緊催發刀氣,長笑道:“小姐請恕寇仲違命,你雖叫小弟躲藏起來,可是我寇仲豈是東躲西藏之輩,就算走也要光明正大的走。”
榮姣姣氣得差點吐血,大怒道:“你莫要含血噴人。”她不但全無防備,沒有兵器隨身,更給寇仲搶製主動,故雖怒火中燒,仍不敢反攻以明誌。
寇仲嗬嗬笑道:“小姐不用說這些話,隻要我把老喬帶來的人全部滅口,誰會曉得我們的關係呢?”又喝道:“喬公山,著你在房內的手下不要輕舉妄動,否則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
喬公山雙目凶光大盛,厲叱道:“上!”口中說“上”,自己卻往後疾退。寇仲的井中月在氣機牽引下,化作滾滾刀光,往敵人卷去。榮姣姣嬌叱一聲,硬是撞破左壁,避進艙房內。兩名長林軍首當其衝,勉強提刀迎戰,其他人不是滾進兩邊房間,就像喬公山般狼狽後撤,希望能退往船麵,那時要打要逃,將由自己決定。廊內亂得像末日的來臨,充滿驚惶和恐懼。刀光到處,人仰馬翻,尚幸寇仲非是濫殺之人,表麵雖氣勢洶洶,下手卻非常有分寸,隻以內力封閉被擊中者的穴道,那可比殺傷敵人更是難度倍增。窗門碎聲連串響起,顯是有人破窗跳渠逃命。
忽然間廊內敵人不是中刀倒地,就是退往兩邊艙房奪窗逃命,隻剩喬公山一人往敞開的艙門急退。寇仲一聲長笑,井中月化作“擊奇”,人隨刀走,往喬公山射去。喬公山感到寇仲的刀氣將他遙鎖不放,雖隻差兩步就可退出船艙,但這兩步卻像咫尺天涯,難越雷池,無奈下拔出佩刀,奮起全力拚命格擋。金環真此時從**躍起,正要尋榮姣姣晦氣,徐子陵攔門道:“金大姐若此時不走,就不用走啦!”金環真明白他的意思,此處乃大唐朝的地頭,一旦惹得大唐軍群起而來,那時唯一生路就隻離城遠遁一途,她勢將沒法營救周老歎,低聲道:“你們小心。”穿窗去了。
“當!”火花迸濺。喬公山應刀斷線風箏般拋往門外,仰跌甲板上,還連翻七、八轉,到撞上帆桅的下座,才停得下來。守在船麵的六、七名長林兵,到此刻仍未真正弄清楚艙裏麵發生何事,見喬公山倒地葫蘆般滾出來,駭然下擋在跌得七葷八素的喬公山麵前,擺開護駕的陣勢。寇仲好整以暇地提刀跨出艙門,環目一掃,兩岸鑼鼓齊鳴,馬奔人跑,大戰一觸即發。跳下渠道逃生的拚命往岸邊遊去,榮妖女則出現在西岸處。船上的水手船伕當然半個不留,隻要看看兩邊的長林兵人人彎弓搭箭,瞄準大船,誰都明白這是個不宜久留的險地。
“砰!”徐子陵弓背撞破艙頂,來到二樓舵室前方,往船頭方向瞧去,還有五十多丈就可穿過渠口的關防,但這卻是沒有可能踰越的難關。在渠口兩旁,依城牆而築是兩座石堡,上有絞盤,以索控製封渠鐵柵的升降,鐵柵此時緩緩降下,肯定可在大船出關前把前路封閉。石堡上置有投石機,全部蓄勢待發。關防兩邊更是密布箭手,嚴陣以待。一隊人馬從東岸沿渠奔來,帶頭者赫然是李元吉、可達誌和梅珣,隻這三大高手,已夠他們應付。
無人控製的大船,順水順風地往關口衝去,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壯烈氣勢。箭矢聲響,數以百計的勁箭分從兩岸射來,襲向寇仲和在上層艙麵的徐子陵。寇仲湧起刀光,輕輕鬆鬆震下所射來的箭矢,他勝在背後有船艙掩護,隻應付從兩側射來的箭矢自是容易。徐子陵則缺乏他的有利形勢,變成眾矢之的,立即從破洞鑽回艙內,躲避箭矢。七名長林兵同時發喊,朝寇仲攻去,喬公山嘴帶血汙的勉力爬起來。寇仲井中月劃出,帶起一匝刀光,敵兵紛被擋開,潰不成軍。接著寇仲箭步標前,井中月左右開弓,兩名長林兵應刀拋跌,他又抬腳踢倒另一人。
李元吉的怒喝聲傳來道:“立即離船。”眾兵恨不得李元吉有這最受他們歡迎的命令,立即一哄而散,亡命的躍離大船。寇仲並不理會,長刀揮擊,照頭照麵往剛爬起來的喬公山劈去。喬公山勉力舉刀一格,“鏘”的一聲,大刀硬生生被寇仲砍斷,心歎必死,豈知寇仲刀勢一轉,不著痕跡的抵在他咽喉處,好像他本來就打算這麽辦似的。刀法之妙,教人難以相信。
喬公山現出硬漢本色,狠狠道:“殺啊!不是手軟吧?”
寇仲完全無視兩岸的緊張形勢,微笑道:“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殺你幹啥!”一腳飛出,喬公山應腳側拋,掉往渠水去,窩囊至極點。被他早先擊倒的三人連爬帶滾地奔到船沿,離船墮水逃命。沒有顧忌下,兩岸箭矢飛蝗般灑過來。
寇仲直退至船艙入口外,一邊撥箭,一邊大笑道:“齊王真客氣,不用送啦!”
李元吉一眾恰恰趕至,與離關口隻二十多丈的大船並行飛馳,李元吉厲喝道:“說得好!本王確是來送行,不過卻是要送你們到地府去。”
寇仲喝過去道:“究竟是西方極樂還是十八層下的阿鼻地獄?我們走著瞧!”說罷退入艙內。
徐子陵剛為被寇仲點倒的長林兵解開穴道,迫他們跳窗逃命,此時與寇仲會合,說道:“水路不通,隻有從水閘頂離開一法,就算我們不怕箭矢,卻不易過李元吉和可達誌、梅珣等眾多高手這一關。”
寇仲低聲道:“我們雖不可命令老天爺下雪,但可放火,對嗎?”
徐子陵微笑道:“好計!”
李元吉等離馬騰空,落在東岸石堡的台座上,人人掣出兵器,蓄勢以待。把守永安渠北口關防的城衛,加上增援而至的長林軍,人人彎弓搭箭,瞄準不斷接近的雙桅風帆。所有投石機、弩箭機無不準備就緒,隻候李元吉的命令。水閘正緩緩降入水內,絞盤傳出“吱吱”難聽的摩擦尖音,為本已繃得千鈞一發的形勢更添緊張的氣氛。三十丈、二十八丈……忽然其中兩個艙房冒出火勢濃煙,接著是另兩個房間。李元吉想不到他們有此一招,濃煙往四方擴散,可想見兩人必是向枕褥被鋪一類的易燃物品點火,否則煙火不會起得如此迅快濃密。李元吉別無他法,大喝道:“進攻!”號角聲起。巨石、弩箭、勁箭像雨點般往目標灑去。一時桅折船破,火屑激濺,水花冒起,碎片亂飛,整個渠口區全陷進濃煙去。“轟!”風帆重重撞在水閘上,船首立即粉碎,兩枝帆桅同時斷折,朝李元吉等人站立處倒下來,還加送一團夾雜著火屑的濃煙。眾人四散躲避,亂成一團。“砰!”渠水和斷桅的牽引,帶得船身打轉,船尾再狠狠撞在水閘上,岸上的人亦可感受到那狂猛的撞擊力。堅固的船體終於破裂傾側。箭手盲目地朝濃煙裏的船放箭,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射什麽。
火勢更盛。就在此時,寇仲和徐子陵從煙火中衝天而起,瞬眼間四足同時點在閘頂,然後騰空飛掠,投往閘口外的渠水去,消沒不見。任李元吉等如何人多勢眾,實力強橫,仍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兩人逃之夭夭,徒歎奈何。
寇仲和徐子陵仰躺雪坡上,看著藍天白雲,不住喘氣。
寇仲辛苦的笑起來,說道:“李元吉那小子今晚肯定睡不著覺。”
徐子陵笑道:“他不是睡不著覺,而是不肯睡覺,我們至少要兩天時間才可離開關中,他怎會甘心放我們走,隻好犧牲睡覺的時間。”
寇仲道:“你有否覺得我們的功力確是深厚了,換過以前,這麽在水內潛遊近半個時辰,上岸後又一口氣趕五十多裏路,早該筋疲力盡,可是我現在仍是猶有餘力。”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該占了邪帝舍利的什麽便宜,亡命飛奔下,功效立竿見影。”
寇仲坐起來道:“我們仍未離險境,下一步該怎麽走?”
徐子陵仍悠閑地躺在雪坡上,感受積雪的冰寒,說道:“若我們隻是一心逃走,現在當然須立即上路。但我們目前的任務是要牽引追兵,該趁機好好調息,養精蓄銳的看看會是誰先找上我們。”
寇仲環目掃視,整個遼闊無邊的關中平原盡被大雪覆蓋,白茫茫一片,他們留在雪地上的足跡似從無限的遠處延展過來,怵目驚心,禁不住苦笑道:“這世上不是有種輕功叫‘踏雪無痕’嗎?我們的輕功雖非如何了不起,但比起天下第一輕功高手雲帥理該相差不遠,為何仍要踏雪留痕呢?”
徐子陵駭然坐起,皺眉瞧著雖淺淡仍是明顯可見的足印,歎道:“雲帥的輕功比之天上飛鳥如何?雪泥上也要留下鴻爪,何況是人。唉!這次是天公不做美,若不再來場飄雪,又或刮點大些的風,確是誰都可找上我們。”
寇仲抓頭道:“我們雖是想牽引敵人,卻非這種自尋死路的方式,眼前唯一之法,似乎隻有再落荒而逃。”
徐子陵搖頭道:“走得力盡筋疲,對我們並無好處,這處始終是李元吉、龐玉等人的地頭,他們可沿途換馬,而我們跑來跑去仍是那四條腿子。”
寇仲指著東南方,說道:“那邊就是把長安和大河連接起來的廣通渠,中間有兩座大城新豐和渭南,由這裏到渭南的一段路會是最危險的,因為敵人可從水路趕在我們前頭,再布下天羅地網等我們送上去。”
徐子陵沉吟道:“我們隻有抵達大河始有脫身的機會,屆時買條船兒,順流東放,一天便可出關,想在大河上攔截我們豈是易事。且必要時可棄船上岸,要打要逃,非常方便。”
寇仲道:“那就往北直上,照我估計,今晚該可抵達大河。”
徐子陵跳將起來,笑道:“看!”斜飛而起,掠上坡頂,足尖到處,隻留下淺淡至僅可辨認的足痕,此時在雪原吹拂的和風雖不強勁,已足可在短時間內把痕跡消除。
寇仲依樣畫葫蘆的掠到他旁,一拍他膊頭道:“陵少果然有智慧,我們雖不能千裏不留痕,卻可十裏或五裏不留痕,短暫的辛苦,卻可換回下半生的風光,有什麽比這更便宜的。”
徐子陵道:“不過這樣是要冒點風險,因為會令我們真元損耗,若給寧道奇在這段時間截上我們,我兩兄弟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你猜這老小子是否會高明得在大河南岸喝酒賞月恭候我們呢?”
徐子陵道:“這個非常難說,我們對他可說一無所知,他會用什麽手段隻有老天爺才曉得。盛名之下無虛士,何況是被譽為中原第一人的老寧。”
寇仲歎道:“我有個不祥的預感,就是無論我們這兩大逃命專家如何施盡法寶,最終仍逃不過他的仙掌。”
徐子陵微笑道:“不是害怕吧?”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嘴角溢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淡淡地說道:“不是害怕,而是敬重,不過想想我們竟能驚動他老人家,足可自豪。”又道:“你猜師仙子是否舍得對你陵少出手?”
徐子陵露出苦澀的表情,說道:“我們的所作所為,令她對我們徹底失望,以她大公無私的性情,再不會對我們論什麽交情,你認為呢?”
寇仲遠眺雪原盡處,點頭道:“她肯定要被迫出手,因為無論寧道奇如何厲害,仍沒法在我兩兄弟聯手下把我寇仲殺死。但我仍不明白,她為何會徹底失望?舍利落在石之軒手上確是我們的失著,不過卻達到令邪道各派分裂的目標,有過亦有功。”
徐子陵歎道:“你似乎忘記在她眼中我變成言而無信的人。你寇少帥得不到寶藏我仍不勸你放手,又沒有依諾和你分道揚鑣,你說她會怎樣瞧我這個人?”
寇仲陪他歎一口氣,伸手搭上他肩頭,安慰的用力把他摟緊,苦笑道:“人與人的交往就是這樣,皆因隻能從自身的立場和角度去了解真相,即使仙子仍難窺全豹,致誤會叢生,是我害你。”
徐子陵灑然一笑,說道:“大家兄弟說這些話來幹什麽。少帥有沒有興趣比比腳力,看誰先抵達大河。”
寇仲放開手,猛提一口真氣,掠下丘坡,笑道:“先發者製人,後發者製於人,此乃兵家至理。”
徐子陵放開懷抱,追在他身後飛馳而去。兩人在雪地留下一個個淺淡的印點,微風拂來,轉瞬被雪花掩蓋。
兩人駭然伏往雪地,在夕陽的餘暉襯托下,一頭獵鷹姿態優美的在他們上方繞圈,下降至離他們四十丈許的高處,又振翅高起,望大河方向疾飛過去。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無言以對,甚至失去爬起來的意誌。在以極度損耗真元的“踏雪無痕”趕近七裏路,再不停腳的全速走了三個多時辰,眼看大河就在前方五十來裏的腳程內,卻慘被康鞘利的扁毛畜牲發現,這打擊沉重得令人沮喪!除此之外,兩人心頭均感到陣陣從未有過的煩悶燥熱,隻是誰都沒說出來。好半晌,寇仲苦笑道:“康鞘利等人該仍在船上。”不舒服的感覺更強烈,全賴冰寒的雪鎮著神誌。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這一路追兵該是悠閑的乘船出渭水入黃河的追來,放出獵鷹沿南岸搜索他們的蹤影,在現時這一片雪白的天地間,一頭鷹兒比之千軍萬馬的搜弋更稱職。敵人是以逸待勞,他們卻是筋疲力盡,且對這高空的銳目無從隱蔽沒計可施,優劣之勢,清楚明白。徐子陵把臉伏在雪地上,冰寒的感覺使他冷靜些兒,又抬頭望往遠方,說道:“康鞘利該助趙德言去窮追石之軒,哪有空管其他閑事,照我看這頭獵鷹的主人該是可達誌,追兵應是長林軍才對。”
寇仲點頭道:“對!毛色確有點分別。”
徐子陵道:“你不是精通山川地理嗎?告訴我最接近的城市在哪裏?”
寇仲駭然道:“我們剛從一個城逃出來,難道又自投羅網的進另一個城去。唉!若繼續往前走,渡河後有萬年和高陵兩座城池,掉頭就是渭南,但那處肯定有追兵在恭候我們。”
他們目前處身的雪原,夾在黃河和渭水兩河之間,敵人若兵分兩路,坐船追來,剛好把前後去路封死。若沒有獵鷹這威脅,他們尚可玩些惑敵的把戲,現在卻是一籌莫展,處於絕對的劣勢下。
寇仲道:“若我們自埋雪地之下,你認為可挨多久?”
徐子陵沉聲道:“假若敵人大駕即臨,以我們現在的情況,能挨一刻鍾已非常了不起,但之後將完全失去戰鬥的能力。”
寇仲苦惱道:“我們現在的戰鬥力又剩下多少,隻要想想可達誌那小子飽經沙漠磨煉的身手,可知他必像老跋般是追蹤尋跡的大行家,走也是白走,不如博一鋪。我們盡量爭取複原的時間,當鷹兒在天邊出現,我們立即溶進雪內下藏身,隻要收縮毛孔,對方出動獵犬亦嗅不到我們。”
徐子陵往後瞧去,雪地的足印直延至身後。
寇仲陪他回首觀察痕跡,勉強壓下體內的燥熱,笑道:“這叫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對聰明人特別有用。”
徐子陵彈起身來,笑罵道:“去你的實者虛之,無痕無跡才是最高明的招數。”
寇仲吃驚道:“再施展踏雪無痕,不到半裏我們便要完蛋大吉。”
徐子陵沒好氣道:“這世界有高手的踏雪無痕,也有低手的踏雪無痕,來吧!”就那麽大踏步地朝東行,每走十步,發出掌風,刮起積雪,把腳印掩蓋。不過催動真氣,心中的煩躁更熾盛。寇仲大喜,與他並肩而走,如法輪番施為,不片刻,兩人進入一片雪林裏。
徐子陵找到一處積雪特厚的林間空地,坐下道:“讓我兩兄弟施展天下獨一無二的和氏璧加邪帝舍利加長生訣的絕頂回氣大法,不成功便成仁。”
寇仲在他對麵盤膝坐下,伸手抓著徐子陵平舉的雙手,欣然道:“盜得舍利內不知是什麽的什麽後,我們尚未有空鑽研,就趁這機會揣摩一下吧!唉!”
徐子陵自身難保,沒暇深究他為何歎氣,說道:“你把真氣從左手送進來,我把真氣從右手送給你,走遍全身經脈一百周天後,再左右掉轉,看看會發生什麽後果。”
四掌相觸,接著兩人同時劇震,寇仲頂門和徐子陵足心的兩大先天竅穴同時中門大開,充盈宇宙的先天之氣直貫而入,再一點一滴的轉化為元氣,隨著真氣的周遊流轉,愈趨澎湃,也把他們帶進險境。武林史上從未發生過的異事正在進行中。兩人多年來的練功過程,可說是曲折離奇。他們由於練功過遲,本難窺上乘之道。不過對長生訣來說,卻正是兩塊未經雕琢的美玉。曆代從沒有人能成功從長生訣得益,原因之一當然是因訣義深奧難解,使人誤入歧途,更重要是練功者由於本身的功底以致積習難返,像“推山手”石龍般得到長生訣時早練了數十年外功,就像一張密麻麻寫滿字的紙張,哪還有可書寫之處。
兩人卻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問題,傅君婥的九玄大法適足為他們打下基礎和作出上乘氣功的正確指引,令兩人誤打誤撞下分別學成訣內最後兩幅總括長生訣精華的秘圖,成為曆史上練成長生訣氣功的首兩人。他們雖資質過人,但始終起步太遲,本終生無望進窺寧道奇那種境界,卻來了塊和氏璧,天然轉化的擴闊他們體內的經脈,使他們在練功上進步神速。可是這種進步到某一時間就會緩慢下來,那是源頭和水流的關係,也是元精和元氣的關係。無論川流多麽遙長敞闊,若欠水源,仍是幹涸的川流,永遠不會變成黃河和長江。所以他們的內功,不能與石之軒、祝玉妍等相比,較之婠婠亦要遜上一兩籌,全賴長生氣勁的奇異功法和自創的招式與敵抗衡。邪帝舍利正好天衣無縫的彌補此缺陷,由兩人直接碰觸邪帝舍利的一刻,舍利內近七成儲藏十多代邪帝的元精,竟給兩人分享。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把元精據為己有,隻是事情的開始,要到將元精盡化作可以應用的元氣,變成自己的功力,才是大功告成。那是個艱險悠長的過程,以石之軒的才智功力,又深悉向雨田的練精化氣大法,仍要為自己定下一年的時間。上乘先天氣功,最重心法,有為而作,均易淪於下乘至乎走火入魔。猶幸兩人根本不曉得從舍利汲取過來的是什麽,一切順乎天然,反合乎無為之道。但危機仍在,兩人體內就像分別藏著個火藥庫,一旦引發,後果實不堪想象,隨時會斷經爆脈而亡。尚幸曾被和氏璧改造過經脈,否則元精甫進體內,足可令他們一命嗚呼。
寇仲和徐子陵在雪原一口氣趕了幾個時辰的路,真氣不停運轉,元氣損耗,神妙的長生氣再壓不下蟄伏的元精,開始蠢蠢欲動,令兩人生出諸般難受的感覺,如非遇上獵鷹,使他們坐下來設法恢複功力,說不定未抵黃河,已遭元精衝擊倒斃途上。“轟!”真氣運轉不到十周天,兩人腦際如受雷擊,龐大無匹的元精像山洪暴發般奔騰釋放,破堤缺川的充塞他們每一道經脈,更如脫韁的野馬般在他們體內橫衝直撞,使他們氣血翻騰,五髒六腑像給撕裂開來般難受。但最令他們痛不欲生的是他們的腦神經,整個腦袋像要爆炸似的,那種難以忍受的狂猛爆烈的感覺,實非任何言語筆墨能形容其萬一。腦內位於眉心內的泥丸宮,正是元精藏處。真氣再不受控製,在貫頂穿足而入的先天能量引發結合下,元精以驚人的速度化作元氣,在他們愈來愈難負荷如此折騰的經脈內闖**,卻無法宣泄。猶幸兩人經曆過和氏璧的珍貴經驗,在全無化解方法下,隻好謹守靈台一點澄明,咬緊牙齦抵受一次比一次更狂猛的衝擊,看看能撐到什麽時刻。
緊握著的四手變成兩條真氣往來的通道,令徐子陵偏於陽熱的真氣和寇仲偏向陰寒的真氣,在兩人體內如輪運轉,一陰一陽的真氣漸相融匯,若非如此,元精難以化作元氣,而兩人亦早走火入魔慘死當場。縱在冰天雪地中,兩人仍渾體冒汗,全身濕透,茫不知時間的飛逝,更不曉得夕陽被明月替代,月色灑遍雪林。他們就像在怒海中的兩葉孤舟,隨著風浪不住轉強,仍在浪峰上掙紮求生,力圖避免舟覆人亡的大禍。對外界他們不聞不問,更沒能力去顧及,隻曉得力保靈台間僅有的一點清明,苦抵經脈即將爆裂前錐骨噬心的痛楚。若他們的耳朵能聽到聲音,當聽得狗吠聲不住接近;若眼能視物,更可見火把的光芒把天邊地平染紅。
兩人逐漸接近崩潰的邊緣,鮮血漸由眼耳口鼻甚至皮膚滲出來,若非他們經過改造的經脈的容忍度遠超乎任何練氣之士,那挨得到這一刻。先天真氣早停止進入體內,元精這禍源卻被完全發動,化氣的速度則逐漸遲緩下來,當化氣完全停頓時,元精將像泛濫的洪水般衝破不能再承受半點壓力的堤防,侵進五髒六腑去,置兩人於死地。兩人直覺感到這無可避免的悲慘結局,偏是回天乏術,全無解救辦法。逢此生死關頭,雖隱隱知道與邪帝舍利有關,事實上兩人仍未把握到體內發生了什麽事,就算完蛋亦是死得不明不白。
真氣的運轉愈趨緩慢,忽然完全停止下來,靜得就像大風暴來臨前的死寂。“轟!”渾身經脈一齊顫動,接著膨脹開去,正心叫吾命休矣時,驀地兩人頭背手多處地方傳來剜心劇痛。“砰!”元精元氣像洪水找到缺口般立即往外泄出,兩人全身一鬆,壓力盡減,神誌恢複清明。同時睜目,發覺正身陷敵人重圍之內,火把光將他們照得纖毫畢露。
呻吟聲在四周響起。七、八名敵人兵折人傷地倒在四方,口鼻全滲出鮮血,兩人定神一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多處傷口,始曉得這些偷襲的敵人成為救回他們小命的犧牲品。他們從地上彈起,迎上李元吉、可達誌等一眾人等驚疑不定的眼神,暗叫好險,身上的傷口隻是皮肉之傷,可見在敵人兵器甫砍入肉,真氣立即把兵器反震開去,將敵人重創。如此驚世駭俗的功夫,恐怕寧道奇都辦不到,難怪一舉把敵人全震懾住。
寇仲運功止血,隻覺體內真氣旺盛,無有窮盡,知道功力又深進一層,且此一步跨幅之遙,實是非同小可。哈哈一笑道:“齊王、可兄、梅兄為何不早點來,累小弟等得心焦。”
齊王李元吉一振手上裂馬槍,喝道:“這次你們將插翼難飛,識相的就自作了斷,本王敬你們是兩條漢子,定會給你們保留全屍。”
徐子陵傲然卓立,環目一掃,林內人影幢幢,除李元吉、可達誌、梅珣、宇文寶、邱文盛這幾個特級高手外,尚有其他好手逾二百之眾,任他們功力如何突飛猛進,力拚下去將全無幸理。幸好這是不利群戰的雪林,不像雪原平地般全無逃走突圍的機會。
可達誌這時悠然拔出背上狂沙刀,從容笑道:“小弟愈來愈佩服兩位,竟敢在此亡命時刻,仍有膽色心無旁騖的練功修法,令小弟眼界大開。不知少帥可肯賜教指點,更請齊王破格賜準此戰,在分出生死前,不容第三者插手。”
李元吉一聽知其意,他們一方雖占盡人多勢眾的上風,但寇徐兩人則有雪林地利的優勢,參照對方屢次成功突圍的輝煌紀錄,誰敢寫保單今晚他們不能殺出重圍。兼且在兩人四周尚有八名重傷倒地的手下,一旦混戰首先遭殃的肯定是此八人,在情在理他好該為他們設想。若可達誌能一舉擊斃寇仲,當然是最理想,就算可達誌不幸陣亡,亦必損耗寇仲大量真元,又或使其受傷,他將更有把握圍殲兩人。遂即應道:“就如達誌所請,隻不知寇少帥敢否接受挑戰,本王絕不會食言,你們聽到嗎?”眾手下齊聲應喏,喝聲整齊劃一,如雪林中無端響起一個焦雷,震得樹的積雪涔涔灑下,冰掛斷折,恰恰抵銷徐子陵和寇仲以真氣震傷八名偷襲者營造出來的壓人氣勢。梅珣和宇文寶則心中叫好,他們一向對可達誌的強橫霸道看不順眼,最好他和寇仲來個兩敗俱傷,將是一舉兩得。不過心中亦佩服可達誌對自己的信心和豪氣。
寇仲先和徐子陵交換個眼神,兩人心意相通,立時對另一方心內的想法看個清楚無遺。這實在是寇仲渴求的一戰,可惜時間地點無一適合。寇仲迎上可達誌充滿挑戰意味的眼神,淡淡一笑道:“假設可兄肯單獨隨小弟到林外,小弟不但樂意奉陪,更是求之不得。”
徐子陵接著道:“在分出勝負前,在下保證留在林內,絕不突圍。”
可達誌朝李元吉瞧去,征詢他的意見,隻看他神情,敵我雙方都感到他渴求一戰的意向。李元吉聽得眉頭大皺,暗忖假設在這個己方占不到半點便宜的情況下可達誌不幸戰死,自己如何向李建成或突厥人交代。雖說可達誌刀法蓋世,可是對手乃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更兼剛目睹他以“護體真氣”不懼兵刀的震傷八名手下的駭人異象,哪能使他不為之猶豫。林內寂然無聲,人人屏息以待李元吉的決定。月色從天際灑下微弱色光,輕照雪林。李元吉緩緩舉起裂馬槍,遙指寇仲,大喝道:“原來寇仲隻是膽小如鼠之徒,殺!”“殺”字才起,手中長槍化作芒虹,人槍合一地朝刀尚未出鞘的寇仲疾射過去,其他人立即蜂擁而上,大戰展開。
寇仲掣刀出鞘的同一刹那,徐子陵拔身旋轉而起,衣袖拂掃,帶起一卷卷的勁風,吹得樹上積雪四散激濺,製造出一場人造的大雪,且此雪不同彼雪,蘊含他的真勁,若不幸被擊中穴位,護身真氣較弱者肯定吃虧。“鏘!”寇仲狠狠一刀劈在李元吉攻來急疾如風的裂馬槍頭上,李元吉渾身劇震,竟被他劈得往後退開,後麵的招式完全施不出來。同樣的一槍,當日寇仲被殺得汗流浹背,今日卻隨手破解,就算寇仲再不明白邪帝舍利於他的作用,也知自己功力大進,若此時乘勝追擊,肯定可占盡上風。梅珣的槍,可達誌的刀,邱文盛的劍,分從三方攻至。寇仲哈哈一笑,借李元吉槍擊反震之力,追在徐子陵腳下騰空而上。
悶哼四起,包圍圈內圍的十多束火把大半熄滅,僅餘的亦被雪粉刮得明暗不定,雪林變得有如鬼域。積雪仍不住灑射,隨著徐子陵往上升起,一篷一篷的雪粉狂暴的激濺襲敵。獵犬狂吠,戰馬尖嘶。“當!”“叮!”寇仲左右開弓,分別硬擋可達誌的刀和梅珣的金槍,又以足尖踢歪邱文盛攻來的一劍,看似氣勢如虹,其實卻是體內血氣翻湧,隻好借勢加速上拔,後發先至的越過徐子陵。可達誌三人被震得掉回地上,心下駭然,益感寇仲的功力深不可測。徐子陵由於淩空發勁,此時一口氣已盡,更無能換氣,幸好寇仲大手伸來,兩手相握,帶得他續往上攀,倏忽間來到一株大樹頂的橫幹上。李元吉重整陣勢,待要上騰,隻見林木間盡是飛舞的雪點,竟失去兩人的蹤影,心叫不妙,硬是拔身而上,純憑直覺攻向上方。其他人紛紛上撲。
寇仲和徐子陵暗喜挨過最艱苦的一刻,沒有給敵人纏死,前者用力一揮,揮得徐子陵打了個轉,接著輪到徐子陵發勁,就在李元吉裂馬槍攻來之前間不容發的一刻,兩個人變成一個急旋的風車,橫飛開去,帶起一卷狂飆勁風,樹上積雪像遇上大風暴般四散飛射,一時間漫空風雪,像煙霧般為他們提供最佳的掩護。火把光被濺得明明滅滅,兼之狗吠馬嘶,驚呼叱喝,視野難清下形勢混亂至極點。兩手放開。寇仲和徐子陵在樹頂幾個縱躍,硬闖出陣腳大亂的敵人包圍網,往雪林深處逃逸。敵方武功較高者從地上躍起攔截,卻給兩人見招拆招的轟回地麵去,遇上攔截者眾,他們就以剛領悟回來的“護體真氣”,加上借勁卸勁的本領拚著受點皮肉之傷,隻選前方廓清障礙,不肯被纏上片刻,若非如此,給正從後方窮追不舍的可達誌、李元吉等大幫人馬趕上,休想有脫身的機會。由於樹頂高低有異,大大有利於他們縱躍逃走。在這種形勢下,他們淩空換氣的看家本領更發揮出神效。
“鏘鏘!”兩名突厥高手突然從藏身的樹枒竄出偷襲,長矛像兩道閃電般猛攻徐子陵的下盤,而徐子陵正忙於應付淩空攻截的三名刀手,後方的寇仲見勢不妙,猛轉一口真氣,一個倒栽蔥,變成頭下腳上,井中月猛砍兩刀,刀無虛發的命中兩把長矛。兩突厥高手被他劈得矛折人傷的墜跌下去,寇仲就借此反震之力,順手一把抓著徐子陵背後的衣服,借力騰升,讓左右攻來的敵人全撲個空。抵達樹頂上兩丈許的高空,輪到徐子陵換氣,就那麽帶著寇仲橫空而去,終於成功突破包圍網,躍回地麵,越樹穿林的溜之夭夭。
兩人踏著溪流往東疾走近五裏路後,前方是連綿的山脈,雪林隨山勢往上延展,愈高愈是陡峭。他們不驚反喜,朝上攀爬,不片刻來到半山危崖處,往下瞧去,隻見幾條火龍閃爍明滅地向著他們上山處趕來,犬吠馬嘶聲破壞了雪林荒嶺的寧靜。兩人借林木的掩護,先往夜空探索,找尋獵鷹的蹤跡。
寇仲笑道:“那扁毛畜牲定是累透了!再無力在天上飛來飛去。”
徐子陵道:“你可能隻說對一半,鷹兒該在主人的肩上歇息,需要時定會出動。”
寇仲搖頭歎道:“若我是李元吉,早就鳴金收兵回長安睡覺,在剛才的情況下,仍讓我們突圍逃走,何況現在的地勢環境?”
徐子陵搖頭道:“李元吉好勝喜功,怎肯罷休。可達誌則習慣了在塞外艱苦作戰的環境,不會輕易認輸,除非我們能離開關中,否則這些吊靴鬼絕不肯放過我們。”
寇仲大感頭痛,說道:“有什麽方法可撇掉那頭討厭的扁毛畜牲?”
徐子陵沉吟道:“隻有一個辦法,也是最危險的辦法。”
寇仲雙目亮起來道:“你是指大河。”
徐子陵斷然道:“隻有借水遁一法,我們才有希望避過獵鷹的銳目,否則一旦走出山林,鷹兒會發現我們。來吧!”
天色微亮時,兩人越過七、八座大小山丘,抵達樹林邊緣的樹林區,外麵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依寇仲估計,若折北而行,午後時分可抵達黃河南岸,但這段路卻難掩蔽行蹤,在光天化日下更難避過鷹兒的搜索。可以斷定黃河沿岸乃敵人重兵所在,因為那是離開關中最直接便利的捷徑,順流而下,兩天即可出潼關。潼關雖為天險,可是隻針對東來的敵人而言,從西放流疾下,隻要挨得過矢石,片刻即可過關。
徐子陵把目光從天空收回來,低聲道:“你的情況如何?”
寇仲仍在搜索鷹蹤,答道:“我的力氣比以前好多呢!走了這麽大段路,仍不覺氣喘,陵少有什麽提議?”
徐子陵笑道:“我是個懶人,隻能有懶人的提議。你有沒有把握憑內呼吸閉氣藏在雪下個把時辰呢?待敵人走後我們痛快的睡一覺,入黑後再潛往大河。”
寇仲道:“我也隻能想到這個辦法,在這裏還是到外麵呢?”
徐子陵道:“這下麵說不定樹根交錯,來吧!”
兩人覷準十多丈外兩個小丘間積雪特厚的一片雪地,展開“踏雪無痕”的功夫,電疾而去,接著平躺雪地上,先肯定天空沒有鷹蹤,再運功往下沉去。
徐子陵歎道:“還記得當年離開滎陽,我貪玩沉進雪下,後來還因此擊退宇文成都。”
寇仲正運功逼出熱力,融解臥處的冰雪,想起當日情景,不由得滿懷感觸,當時的六個人,崔冬當場被殺,素素雖逃過大難,後來終為香玉山憂困鬱病而亡,前塵往事,一幅一幅掠過心頭。刹那間兩人沒入雪層下,為怕給狗兒嗅到衣服上的血腥味,直沉至深達五尺的積雪底,貼到實地,他們才罷休。雪層下一片寧靜,隻有他們的心跳和血脈流動的聲音,點綴著這奇妙的世界。
事實上他們是在別無他法下行險一博,假設敵人來到他們上方,有很大機會發現上麵雪融的痕跡,又或高手如可達誌之輩,對他們的存在會生出感應。他們運功封閉全身毛孔,使體熱不致外泄,亦令寒氣不能入侵,口鼻之氣斷絕,內呼吸循環不休,進入胎息境界。兩人渾渾沌沌,似若返回母體胎懷內那種先天至境裏。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驀地響音把他們驚醒過來。徐子陵和寇仲功聚雙耳,聲音立時變得清晰可聞。
可達誌的聲音道:“他們逃向關西雪原,卡娜必能找到他們。”
梅珣的聲音道:“雪地上怎能沒半點痕跡?”
徐子陵和寇仲大懍,他們剛藏身雪底,敵人立即追至,可知敵人中必有擅長追蹤的高手,一直盯在他們身後沒有追失,聽口氣當是可達誌無疑。更奇怪為何在雪層下五尺,仍可把遠在十多丈外地麵上敵人的對話,聽得這麽一清二楚。
李元吉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兩個小子狡變百出,幸好有達誌領路,否則恐早把他們追失。”
可達誌冷哼道:“想逃過我可達誌的追蹤,他們尚未夠道行。”
邱文盛道:“足跡從山上一直延伸到這裏來,是否會是他們的疑兵之計,要騙我們相信他們是逃往雪原去,事實上卻是從樹頂離開,故此這片雪地上全無足印。”
梅珣附和道:“邱當家的話不無道理。”
可達誌道:“要不在雪地留下足印,短程內我們也可辦到,咦!卡娜竟沒有發現。”寇仲和徐子陵此時才醒悟“卡娜”是那頭獵鷹的名字。
連李元吉亦信心動搖,說道:“我們千萬勿要被那兩個天殺的小子愚弄。”
可達誌斷然道:“我敢肯定他們是逃進雪原去,否則血腥氣不會至此而斷,即使他們從樹頂離開,必仍留下氣味,隻有直闖雪原,血腥氣才會像現在般往雪原的方向逐漸消散。”
雪層下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倒抽涼氣,可達誌的鼻子說不定比狗兒更厲害。足音雜起,大批落後的敵人趕上來。李元吉下令道:“你們在林內四處搜搜看。”足音散開。接著又是由遠而近的足音,顯示李元吉一眾人等走出樹林,來至近處。兩人除求神拜佛外,別無他法。
李元吉道:“這處一望無際,除非他們自埋雪內,否則能躲到哪裏去?”
可達誌道:“他們既可入水不出,當然有長久閉氣的本領,極有可能他們是藏身積雪之下。”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叫苦,這回確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們的內呼吸非常損耗真元,若肯定敵人會守在上方,唯一方法是趁早竄上地麵,與敵人決一死戰。
梅珣道:“練內家氣功者,都是氣脈悠長,等閑閉氣一刻鍾絕不成問題,何況當時正下大雪,視野不清,他們若潛入水底可利用永安渠的形勢隨時浮上水麵換氣,但若埋在雪內,無論功力如何深厚,能挨得半個時辰已非常了不起。”
邱文盛亦道:“聽說精通水性的高手,能在水內通過皮膚的毛孔呼吸,所以能長時間留在水裏,說不定兩個小子精通此術。”
梅珣又道:“小弟非是要和可兄唱對台,隻是怕坐失良機,我們在這裏苦搜,他們卻從容逃往關外。”
可達誌歎道:“達誌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吧!當然由齊王決定。”
李元吉斷然道:“我們就兵分兩路,由達誌率人在這裏留守一個時辰,如無發現,才再與我們會合。若我是他們,會躲在山林裏等待天黑。唉!又下雪了!”
兩人在雪層下鬆一口氣,首先他們怎樣都挨得過一個時辰,其次灑下的雪會滅掉上麵僅留的痕跡,令他們躲得更安心。
兩個雪頭從雪內鑽出,天地盡是茫茫飄雪。
寇仲貪婪地深吸兩口氣,轉向徐子陵道:“怎麽辦?”
徐子陵就像個雪人般,仰首望天道:“你猜像我們現在這模樣,卡娜能否從空中把我們辨認出來?”
寇仲道:“隻要你不抬頭望天,神鷹都看不到你,我們是否就這樣子等待黑夜的來臨?”
徐子陵道:“我有種感覺,可達誌絕非肯輕易放棄信念的人,所以他是詐作離開,其實仍留在附近,看看我們是否會現身。”
寇仲朝山林方向瞧過去,剛被微微凸起的一座雪阜擋隔視線,假設可達誌藏在林內,勢將看不見他們。如他們爬上地麵,會立即暴露形跡。
寇仲道:“你的直覺肯定錯不了。可達誌正是這種人。剛才真是險過剃頭,若非梅珣與可達誌抬杠,大批人死守在這裏,我們肯定凶多吉少。”
雪花不住落在他們頭上,四周的積雪緩緩增加。
寇仲笑道:“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如就那麽跳將出去,引那小子追來,我們腳程快,待拋掉其他人後,回頭把那小子宰掉。沒有可達誌,我們成功離開的機會將大增。”
徐子陵苦笑道:“要殺死可小子怎會像你說的輕鬆容易,最糟是若因此給他們曉得我們的閉氣大法,那時就得不償失。”
寇仲皺眉道:“那該怎麽辦才對?”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現在敵人是疲於奔命,意亂心焦,我們卻是以靜製動。不如好好養精蓄銳,把損耗的真元補充回來,到入黑後,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寇仲欣然道:“我有個更好的提議,剛才我們練功隻練到一半就給人打斷,趁現在閑著無聊,繼續下去如何?”
徐子陵嚇了一跳,說道:“你還敢試嗎?”
寇仲哂道:“有什麽不敢的,舍利的邪氣已義贈給那批笨蛋,剩下來的隻有正氣,我們這次又有預防,絕不會出岔子。”
徐子陵在雪內的雙手與寇仲緊握,心中湧起強大的信心,說道:“我們采取漸進的方式,若感到不妥,立即停手。”
寇仲緩緩把真氣輸出,笑道:“放心吧!是龍是蛇,就要看這一鋪。”
連寇仲亦不曉得,他這隨口說笑的一句話,道盡實際的情況。全因這次雪內的練功,把舍利的元精完全穩固下來,化為己身的精元,令他們日後能屢作突破,上窺武道至境。
雪愈下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