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複仇之旅
“篤篤!”窗門敲響,就像楊公卿剛才叩門般。寇仲微一錯愕,移到窗前,把窗推開,竟是龜茲美女“胡姬”玲瓏嬌活色生香的俏立窗外,身穿夜行衣,清減少許,卻另有一股打骨子裏惹人憐愛的味兒;不知是因她再沒有像以前般冷若冰霜的神態,還是因多添在眉眼間的一絲淡淡哀怨。
玲瓏嬌輕柔地說道:“少帥你好!”
寇仲冒起把她擁入懷裏的衝動,那必是非常醉人的享受,特別是憶起她一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可恨姿態!不過他隻是在腦袋中騰起幻想,卻不會付諸行動。他有點不知說什麽好地說道:“很久不見啦!”
玲瓏嬌橫他一眼,秀眉輕蹙的微嗔道:“為什麽那麽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是否因早把我忘掉呢?”
寇仲暗吃一驚,心想當女人說這種怨懟的話時,肯定是大有情意,迫自己表態。不由得想起在長安向尚秀芳道別而苦候不果的傷心往事,幹咳一聲道:“怎會忘記嬌小姐?進來再說好嗎?”
玲瓏嬌搖頭道:“我奉聖上之命要立即到常平探察唐軍的動靜,起行前特來向少帥打個招呼而已!”
從潼關到洛陽,水路經黃河,陸路則由潼洛官道,常平位於潼洛官道中途,緊扼黃河南岸,同時控製著水陸兩大要道,更是洛陽西麵最大糧倉的所在,無論在經濟上或軍事上,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在關東諸城紛紛向李閥投誠之際,常平仍牢牢控製在王世充手中,但若落入李世民之手,關中唐軍將可直出潼關,經弘農到常平,或從水路抵洛陽之北登岸,又或循唯一的陸上要道攻打洛陽西潼洛官道上兩大重鎮澠池和慈澗。
寇仲道:“嬌小姐怎知我在這裏?”
玲瓏嬌白他一眼道:“在這裏發生的事,很少瞞得過我的。唉!真不明白聖上這般待你,你仍肯來助他。”
寇仲苦笑道:“這就叫利害關係。嬌小姐應明白王世充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何仍戀棧不去?一旦洛陽失陷,可不是鬧著玩的?”
玲瓏嬌聳聳香肩,迷人嬌態不經意的益發流露,皺起鼻子道:“人家是奉命行事嘛。他若完蛋,我將可恢複自由,到時轉到你旗下當個小探子吧!”
寇仲頹然道:“希望我還有命享受那個福分。”
玲瓏嬌微嗔道:“少帥怎可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不跟你說了!”一個翻騰,靈巧如貍貓的抵達牆頭上,不忘對他打出道別的手勢,迅速消失牆外。
寇仲搖頭苦笑,對李世民的雄才大略,用兵之奇,他有深刻的體會。除非王世充立刻讓位予他,又或把兵權盡托付於他寇仲,那說不定仍有少許逆轉的生機。這並非他自以為韜略超群,足可抗衡李世民,而是至少他能安撫王世充麾下早有離心的諸將,量才用人,而不是像王世充般隻懂任用親族。由現在開始,到洛陽城破,對他的少帥軍將是最重要的一段時間。這時期愈長,對他愈是有利。他將透過楊公卿與宣永、白文原、卜天誌等見麵,安排攻守大計。隻有奪得他的老家江都,他才有希望問鼎天下,與所向無敵的李世民逐鹿中原。
接著的十五天,寇仲足不出戶,專心一意地把從寧道奇處領悟回來的寶貴體會消化,更深入地去提升“井中八法”的精微玄奧。每當楊公卿找上門來,則和他研究洛陽的地理形勢與兵法的應用,生活安靜而充實。第十六天,王世充沒理由地延遲了至少五天的軍事會議終於召開。
楊公卿奉命來接他入宮,甫登馬車,楊公卿憤然道:“你知道王世充為何硬要把會議拖延了幾天?”寇仲忙問其故。
楊公卿狠狠道:“王世充今早下詔公告,王弘烈鎮守襄城,王行本守虎牢,王泰守懷州,王世惲守南城,王世偉守寶城,玄應太子守東城,王玄恕守含嘉城,王道徇守曜儀城,他自己則率兵三萬,抗擊唐軍。”
寇仲聽得愕然以對。這批鎮守洛陽八方重城的將領,全是王世充的宗親,顯示他根本不信任外姓將領,如此舉措,肯定會令外姓諸將進一步離心。王世充可能是因李密前車之鑒,知道一旦兵敗,手下諸將會出現連鎖式的降敵反應,不過這麽任親不任才,調兵遣將,隻會把鄭軍置於必敗之地。這安排亦曾使王世充為之大動腦筋,費盡心力,致使會議延遲。
寇仲道:“張鎮周來了嗎?”
楊公卿道:“鎮周六天前已抵達,來的尚有顯州總管田瓚和管州總管楊慶。但李密的降將段達和單雄信並沒被他召入京來,因為王世充更不信任他們。唉!少帥你說吧,這場仗不用打也可知輸贏。”
寇仲苦笑道:“王世充就是那個唯一不曉得自己會輸的人,我們對他的期望是想他能挨久一點。”
楊公卿點頭道:“舍此之外,對他尚有何求?”
馬車進入皇城。
當三艘風帆從黃河駛進通濟渠,朝梁都開去,徐子陵已知道不負寇仲所托,成功把寶貨運回彭梁。由於同興會一向做足工夫,定期孝敬,兼之信譽良好,所以沒遭鄭軍任何留難。眾人興高采烈,急忙換上少帥軍的雙龍旗號,免致惹起不必要的誤會。離梁都尚有個把時辰的水程時,卜天誌聞風而至,親率戰船相迎,各人久別重逢,當然欣慰異常。船隊浩浩****的順流而下,徐子陵、卜天誌、高占道、牛奉義、查傑聚在艙內說話,互道別後情況。高占道等見到卜天誌如此人才,亦投靠寇仲,更是信心倍增。
卜天誌道:“少帥已安抵洛陽,正與老狐狸交手,希望他能穩守洛陽,四天前少帥傳來消息,說子陵和高大將等隨時會到。”
眾人正擔心寇仲近況,得知此事,立即放下心頭大石。卻隻有徐子陵曉得寇仲成功地由寧道奇手底下溜掉,更曉得從那刻開始,如若單打獨鬥,天下間已數不出多少個人可奈何寇仲。
高占道訝道:“卜先生為何稱我為大將?”
卜天誌微笑道:“這是虛軍師的安排。少帥確有眼光,虛軍師真是難得的人才,把我們這盤散沙組織成真正的少帥雄師,治理經濟民生等方麵更是井然有序。高兄現在正是我少帥軍八鎮大將之一,等於少帥的得力肱股,牛兄和查兄則分別為左右飛將,一鎮的兵力暫時是三千五百人,日後當然會大為擴充。”
高占道等做慣海賊,有二百多人聚眾縱橫,已感非常了不起,聽到一下子有三千多人撥給他們指揮,立時精神大振,喜出望外。
卜天誌壓低聲音道:“少帥的口訊對楊公寶庫隻字不提,究竟情況如何?”
徐子陵道:“你們聽到什麽傳聞消息嗎?”
卜天誌歎道:“收到的全是壞消息,據說你們尋寶出了岔子,反被李閥把寶庫據為己有。不過錢財兵器始終是身外物,隻要人能安全無恙,其他實不用介懷。”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事實剛好相反,在我們這三艘船的底艙中,運載的黃金加起來足可夠彭梁全區軍民至少三年的花用。此乃少帥軍的秘密,切不可傳泄出去。”
卜天誌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經徐子陵扼要解釋後,卜天誌拍腿嚷道:“這將解決了虛軍師最頭痛的問題,我們把曹應龍各地密藏起出來後,虛軍師依少帥意思還富於民,免去彭梁區所有稅項一年,又通過龍遊幫的澤嶽從各地購得大批糧貨建材,把庫存用得零零落落,現在得到這批黃金,當然又是另一回事啦!”
牛奉義問道:“彭梁目前情況如何?”
卜天誌欣然道:“在虛軍師的治理下,彭梁萬眾歸心,欣欣向榮。就算唐軍明天便到,我們也有信心撐上一段日子。”
查傑興致盎然地問道:“八鎮大將除高大將外,尚有什麽人?”
卜天誌答道:“現在隻得六鎮大將,尚有兩個空位待賢,另五位大將就是宣永、陳長林、白文原、焦宏進和小弟,各領一鎮,總兵力在二萬人間。”
徐子陵奇道:“當日我離開之際,總兵力應過此數。”
卜天誌道:“這正是我佩服行之的一個原因,以前我們是兵民不分,裝備兵器馬匹都不夠分配,人數看似有四、五萬,其實隻是烏合之眾。行之於是大事興革,先把全軍解散,再從有意參軍効忠者中選拔精銳,組成六鎮大軍,嚴加訓練,又把彭梁分為六區,每區一鎮,既可維持治安,又可協助地區農事生產,建屋修路,並加強各區防禦軍事。少帥軍再非以前的少帥軍哩!”
徐子陵暗讚寇仲行運,更明白李世民為何對寇仲日增忌憚,皆因彭梁的情況,必會經探子之口向他詳報。
卜天誌談得興起,續道:“在內政方麵,行之創立四部督監,由任大姐任戶禮督監,掌六區田戶、度用、錢帛、倉庫、禮儀、主客、膳飼等各部;陳老謀任工部督監,掌土木建造、屯田、拓田、山澤苑囿、舟楫河渠等司職;行之自己則兼刑吏督監和兵部督監,管官吏銓選、考謀、勛賞、刑律、兵事各項。由於大家都非常齊心,整體運作既精簡又有實效。”
徐子陵聽得不知是何滋味。少帥軍在虛行之等苦心經營下,終具備規模,若給大唐軍趁其仍未成氣候下以泰山壓頂的強勢摧毀,人亡軍散,他徐子陵絕不好受。
查傑興奮地說道:“少帥有什麽指示,我們會否出兵助王世充守洛陽呢?”
卜天誌苦笑道:“我們名義上雖有二萬兵力,實際上能作戰者隻有萬二、三人,其他的是囊括各式人才的工事和輜重兵,且因尚要派人留守彭梁,免得被虎視眈眈的李子通乘虛而入,實質能抽調的人手絕不過三四千。幸好少帥明言我們隻須守穩大本營,並囑我們偕子陵同赴洛陽與他碰頭商議。”
徐子陵道:“準備什麽時候去?”
卜天誌道:“若你不反對,我們今晚立即起程。”
徐子陵點頭道:“好吧!我們今晚走。”
決定鄭國興亡的軍事會議在議政殿內舉行,由王世充親自主持,包括王玄應、王玄恕、王弘烈、王行本、王世惲、王世偉、王道徇等太子、王子及親王,外姓將領則有楊公卿、張鎮周、宋蒙秋、郎奉、楊慶和田瓚,勉強加上寇仲,才能兩邊人數相等。王世充顯然消化了寇仲初來通報的震撼,顯得胸有成竹,從容不迫。不過至少在表麵上仍尊重寇仲,讓他坐在右首的上座,與對麵的王玄應並列。寇仲本以為會見到玲瓏嬌,這位龜茲美女卻沒有出現。
王世充開腔道:“剛接到消息,宋金剛以二萬精騎突襲榆次,擊潰了唐將薑寶誼和李仲文的部隊,下一個目標非平遙則為介州。”
眾皆嘩然,隻有王玄應臉含冷笑的觀察寇仲,與其他人反應截然不同。寇仲心中納悶,王玄應不感驚訝,自因早曉得此事。但對自己表現得這般不友善,卻是耐人尋味。究竟有什麽地方不妥當?
王玄恕不解道:“宋金剛雖是猛將,不過唐軍仍不該弱至如此不堪一擊的地步。”
王玄應得意洋洋地說道:“王弟是有所不知。這回宋金剛南侵太原,後麵有頡利全力支持,不但供應戰馬裝備,還以突厥精銳喬裝宋金剛的手下,豈是唐軍所能應付。”
寇仲開始明白李淵為何對突厥如此忌憚,不敢公然開罪頡利。如若扯破臉皮,頡利毫無顧忌的聯手與宋金剛揮軍南下,誰架得住他們?還幸現在仍未致如此明目張膽。
張鎮周道:“宋軍一旦攻陷平遙和介州,將可直接圍攻太原本城,太原不但是李淵的老巢,更是唐室的後援糧倉,不容有失,不知李淵有何對策?”
王世充朝寇仲瞧來,神態輕鬆地說道:“假若真如少帥所猜,李世民是故意讓李元吉吃敗仗,以誘宋金剛深入,那他極可能犯下令李家由盛轉衰的大錯失。”
寇仲淡然道:“錯在什麽地方?”
王世充提高聲音,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錯在低估敵人,現在李淵以李元吉出守太原,又命裴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率軍援助李元吉,可知李淵覺察危險。一旦太原失守,宋金剛部可沿汾水南下,循李淵當年入關舊路,渡黃河直指長安,否則何有裴寂往援之舉?”
王玄應陰惻惻地笑道:“隻要我們能牽製李世民在關外的大軍,當宋金剛順利南下,任李世民三頭六臂,也要在腹背受敵之下覆亡,沒有人可改變他的命運。”
寇仲聳聳肩頭,沒有答話。
田瓚道:“李世民兵力如何,屯駐何處?”
王玄應搶著道:“李世民的主力大軍目前集中在弘農西北的稠桑,行軍兩天即可抵桃林,看情況是想進犯常平,這回我們定要他來得去不得。”寇仲心中暗歎,以王玄應的低能無知去猜李世民的能耐,等於夏蟲語冰,不知所雲。
張鎮周皺眉道:“以李世民的精明,怎會蠢得妄開兩處火頭,誰都知道縱然洛陽剩下一座孤城,亦非一年半載所能攻克的。”
王玄應不悅道:“他不來攻我,何如由我去攻他,務要令他泥足深陷,不能分兵去對付宋金剛,等到宋金剛與李軍兩敗俱傷,我們乘虛而入,盡收漁人之利。”
王世充幹咳一聲,打斷王玄應洋洋自得的滔滔話河,轉向寇仲道:“少帥對此有什麽意見,請放言直說,不用有絲毫避忌。”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雖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事實上卻早有安排,使各親王出掌洛陽四周的戰略重鎮,目的是要確保洛陽安全及糧道暢通,並防止手下叛變。倘要圍困洛陽,首先得清除重重屏障。當下徐徐道:“李世勣一方有何動靜?”
王世充道:“李淵任命淮安王李神通為山東道安撫大使,助李世勣攻打魏縣宇文化及的軍隊,希望能比竇建德早一步攻陷宇文化及,好阻截竇建德的大軍。”
寇仲拍案歎道:“這正是李世民屯軍稠桑的作用,目的是牽製聖上的鄭軍,使李世勣能向北擴展。”
張鎮周點頭道:“少帥之言有理。”
王玄應冷笑道:“我卻認為李世民是自尋死路。宇文化及滅亡在即,這是無人能挽回的事實,無論是哪一方攻陷宇文化及,在失去緩衝下夏唐勢將正麵交鋒,對我們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王弘烈等一眾王玄應的“自己人”紛紛交相讚許,對他作出支持。
王世充再幹咳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沉聲道:“今天我們這個會議,是要決定應否出兵攻打李世民,此事關係重大,幹戈一動,我們將正式和李淵扯破臉皮。”
王玄應斷然道:“此乃千載一時之機,我們絕不可錯失。”
張鎮周和楊公卿交換個眼色,沒有說話。田瓚和楊慶兩人地位低於他們,更不敢作聲。宋蒙秋自己先表態讚成,郎奉和其他宗親亦相繼附和。
王世充見寇仲像呆了般皺眉苦思,奇道:“少帥是否有別的想法?”
寇仲猛地醒過來般,點頭道:“確是另有想法,愚見以為在現時的情況下,絕不宜出軍攻唐。”
“砰!”王玄應重重一掌拍在幾上,大怒道:“早知你是李世民派來的奸細,還不露出狐狸尾巴。”包括王世充在內,眾皆愕然。
王世充喝道:“王兒勿要胡說。”
王玄應猛地起立,瞪著另一邊的寇仲戟指道:“大丈夫敢作敢認,寇仲你在長安時,是否在李靖穿針引線下,早向李世民投誠?”
寇仲仍是好整以暇的閑適模樣,微笑道:“太子何必這麽動氣!似此關係重大的謠諑,小弟尚是首次得聞。不知消息是否源自我們洛陽大美人榮姣姣的探報?”
王玄應顯然給他說中,其理直氣壯之勢立即打個折扣,仍色厲內荏的撐下去道:“消息從什麽地方來不用你理,你敢答我的問題嗎?”
殿內鴉雀無聲。寇仲神態輕鬆地哈哈大笑道:“我寇仲是何等樣人,天下自有公論。別人若不了解,我亦不必白費唇舌。”
張鎮周沉聲道:“太子怕是誤會了,少帥絕不是這種人。”
王玄應見王世充沒說話,膽子大起來,忿然道:“若真是誤會,為何他力主我們不要對李世民用兵?”
寇仲暗忖不宜與王玄應鬧得太僵,乘機讓他下台,一拍額頭道:“原來太子因此而致誤會小弟,太子請坐下,且聽小弟說幾句話。”
王世充向王玄應點頭示意,王玄應雖深感不忿,仍無奈地坐下聽寇仲解說。眾人目光集中到寇仲處。
寇仲正容道:“我這人最愛切身處地為人設想,假若小弟是李世民,絕不會在這情況下與聖上全麵開戰,因為必須留力以應付聲勢逼人的宋金剛。”
王世充訝道:“既是如此,李世民為何要屯兵關外?難道隻為牽製我們,令我們不能幹涉李世勣的活動?”
寇仲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在試探聖上的心意。假設我沒有猜錯,李淵現在絕不願對洛陽動武,至少希望把事情延至十個月後。”
眾皆愕然,更不明白這十個月的期限是如何定出來的。
連楊公卿亦忍不住道:“少帥何有此言?”
寇仲微笑道:“道理非常簡單,皆因董貴妃剛懷了李淵的骨肉,若唐鄭開戰,董貴妃說不定會惶然失措,傷了胎兒。以李淵的性格,當不會希望發生這情況。”眾皆恍然,又感難以置信。
王弘烈不解道:“少帥不是說過唐軍要來攻打洛陽?現在又說出這番話,是否前後矛盾?”
寇仲道:“攻打洛陽是勢在必行,但次序卻有先後之分。隻看唐軍兵分兩路,一抗宋金剛,一攻宇文化及,李世民則留守後方,可知李世民的策略是要先鞏固黃河北岸,始圖謀潼洛官道,倘官道落入李世民手上時,唐軍將從水陸兩路掩至,先蠶食洛陽外圍的所有城池,當成功截斷糧道,始會直接圍攻洛陽。”
王玄應振振有詞地說道:“既是如此,我們難道仍坐以待斃,任得李世民張牙舞爪,耀武揚威嗎?”
寇仲從容不迫道:“假若我們此時發兵攻唐,會白白幫李世民一個大忙,使他不用再理會李淵的旨意,李淵亦有話可向淑妮小姐交代。屆時李世民隻要把大軍渡過黃河,請問太子敢否渡江追擊?”
王玄應為之語塞。他們雖在黃河北岸取得幾個據點,但均在洛陽之北,且被李世勣的軍隊壓得不能動彈,若把主力大軍調往進攻稠桑,勢將首尾難顧,說不定北岸的據點亦要失守,而另一邊則撲個空,當然非是良策。
王世充沉吟道:“那少帥是否認為我們該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寇仲道:“鄭唐之戰,事實上聖上是占盡地利的優勢,若能再得人和,使上下一心,李世民在久戰力疲下,極可能重蹈李密覆轍。聖上又宜與竇建德結成聯盟,共抗唐軍,如此將更萬無一失。”這可說是寇仲對王世充最後一個語重心長的警告和提示,點出他最大的弱點。張鎮周等外姓將領,無不心內稱許,臉上卻不敢作出任何表示。
王世充點頭道:“與竇建德的聯盟,是勢在必行。他曾親到洛陽跟朕談了一晚,不過因在一些利害上有分歧,始終談不合攏。”
寇仲訝道:“分歧?”
王世充有點尷尬,幹咳一聲道:“自徐圓朗歸降竇建德,夏軍的勢力直達通濟,使我們跟徐世勣、竇建德在滎陽之西發生過幾起衝突,弄得很不愉快。”
寇仲聽他語焉不詳,隱隱猜到說不定事情與他有關。因為通濟渠南下便是梁都,正是他寇仲的地盤。因劉黑闥的關係,竇建德早視他寇仲為自己人,說不定王世充對他少帥軍有圖謀,卻被竇建德反對,所以夏鄭才談不合攏。他當然不會揭破,提議道:“此事包在我身上,隻要聖上同意,我可到樂壽向竇建德說項,向他痛陳利害,保證他肯共抗唐軍。”
這提議正中王世充下懷,要知寇仲自大破李密後,已在鄭軍中確立了崇高的聲望和地位,故後來王世充與李世民聯手對付他和徐子陵,曾惹來軍中激烈的不滿。以王世充的自私自利,當然怕寇仲聯同其他外姓將領,將他取而代之,所以寇仲肯離開洛陽,王世充實是求之不得。哈哈笑道:“隻要少帥能說服竇建德,唐軍又有何懼哉。”寇仲陪他笑起來,心中想到的卻是趁宇文化及尚未給李世勣或竇建德化骨之前,他和徐子陵須好好把握機會,替娘報仇。
在楊公卿的安排下,寇仲和徐子陵在陳留碰頭,與徐子陵一道來的尚有虛行之、宣永、卜天誌三人。他們在一艘泊在碼頭的船上議事,寇仲把北方的形勢交代後,問道:“南方的情況如何?”
虛行之道:“李子通表麵看來聲勢大盛,不但重創沈綸,杜伏威亦暫時退兵。李子通更率兵渡江攻打沈法興,進占京口。沈法興遣部將蔣之超迎戰,被李子通當場格殺,逼得沈法興放棄毗陵,逃奔吳郡,丹陽亦陷落李子通手上。”
寇仲道:“這確是聲勢大盛,為何行之隻說是表麵看來大盛?”
虛行之分析道:“李子通是不得不冒險進攻沈法興,因他北方老巢東海被我們占領,西方則有杜伏威縱橫無敵的江淮勁旅,所以唯一發展的矛頭就隻有江南的宿敵沈法興。”
徐子陵訝道:“比起沈法興,少帥軍明顯兵微將寡,為何李子通選強舍弱,不作反撲,反圖江南。”
虛行之道:“舍弱選強正點出其中關鍵。李子通曉得我們無力進犯江都,所以先全力收拾對他構成威脅的沈法興。”
寇仲點頭道:“江淮軍由於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大巨頭出現嚴重分歧,暫時無暇理會李子通,難怪他這麽放肆。”
宣永道:“少帥認為洛陽可守多久?”
寇仲道:“王世充的任用宗親亦非一無是處,他本身又是身經百戰的統帥,現在更在城內拚命堆積糧草,就算洛陽變成一座孤城,至少亦可守一年半載。”
虛行之歎道:“那李世民極可能會吃敗仗,他不但要先克服混雜突厥精銳的宋金剛部隊,還要應付竇建德的雄師,加上關中戰士久戰思家,攻打洛陽又必傷亡慘重,形勢對他非常不妙。”
卜天誌道:“李世民大可在擊破宋金剛後,改攻為守,鞏固收複的失地。”
宣永道:“這是下策,一旦宇文化及被滅,竇建德大軍將如決堤的潮水般沿大河北岸席卷而來,假若李世民不能於這形勢發生前奪取洛陽,將盡失關外辛苦經營的優勢,被迫退守關中,那就變成隻能坐看竇建德雄霸關外之局。”
寇仲道:“李小子正因深知此中關鍵,所以采取目前似令人費解的戰略,不過任他李世民是武侯再世,孫武轉生,要攻陷洛陽亦將是一年半載後的事,且不論誰勝誰負,除非我們肯棄械投降,否則火頭接著就燒到我們,行之對此有何應付妙法?”
虛行之灑然笑道:“少帥早胸有成竹,何須行之獻醜?”
宣永沉聲道:“攻打江都?”
寇仲道:“隻有取得江都,我們方有希望抗北圖南。現在我們盡得寶庫黃金,不虞財政短缺,可趁洛陽失陷前,全力擴軍備戰,但切勿盲目擴軍,那不但損害地方生產,加重庫房負擔,更會令少帥軍質素下降。”
宣永拍胸保證道:“這個包在我們身上,所有不合水平的士卒都會被淘汰,絕不濫收新兵。”
卜天誌道:“我們可對外宣稱從曹應龍處得到大批黃金,那就算我們手頭充裕,亦不致惹人懷疑。”
虛行之微笑道:“彭梁的發展非常理想,少帥放心去對付宇文化及吧!”
寇仲拍案讚道:“行之定是我肚內的蛔蟲,竟能摸通我的心意。”
徐子陵笑道:“隻看你約我們在這裏碰頭,就知你老兄暫無意思返回彭梁了!”
寇仲苦笑道:“陵少又來耍我。”轉向虛行之等道:“在備戰期間,有兩件事必須分頭進行,首先是要與竹花幫的桂錫良取得聯係,透過他們掌握江都和南方的形勢;另一方麵則設法向飛馬牧場秘密買一批第一流的戰馬,這是商秀珣曾親口答應的。我寇仲重返彭梁之日,就是進擊江都之時。”
三人轟然應喏。
與虛行之三人辭別後,寇徐扮成漁人,操漁舟北上。天氣忽然轉壞,風雪交襲,不得已下他們把漁舟泊往岸旁暫避。兩人不懼寒冷,坐在船篷外欣賞通濟渠的雪中景況。
寇仲道:“再有一個時辰就可北抵大河,然後轉右順流東下,兩天可抵宇文閥的老巢許城。當年煬帝尚未歸西,想宇文閥何等威風八麵,現在卻是窮途末路,徐圓朗歸降竇建德,注定宇文化骨敗亡的命運。”
徐子陵目注一陣狂風刮得雨雪像堵牆般橫過廣闊的渠麵,沉聲道:“自宇文化骨攻打梁都損兵折將而回,他們就隻剩下待宰的份兒,徐圓朗投靠竇建德,更令他們四麵受困,逃走無路。”
寇仲道:“現在宇文化骨親率大軍在永濟渠東岸的魏縣力抗李世勣和李神通的大軍,爭奪永濟渠的控製權。照我看宇文化骨該挨不了多久,我們這麽直撲魏縣,大有可能會撲個空。”
徐子陵皺眉道:“若不到魏縣,該到什麽地方去?”
寇仲分析道:“我們欠缺的是消息情報,所以有無從入手之歎。”
徐子陵道:“你想找劉黑闥幫忙?”
寇仲苦笑道:“我早晚要見竇建德,隻因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曖昧不清,所以小弟要兜幾個圈說出來試探陵爺的反應。”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這叫做賊心虛。不過找劉黑闥並不比找宇文化骨容易,且往來費時,假若宇文化骨給李世勣幹掉,我們就悔之莫及。”
寇仲抓頭道:“我總說不過你的……”
徐子陵截斷他道:“因為你有私心,所以說不過我。”
寇仲失聲道:“私心!我寇仲會為娘的事別有私心?”
徐子陵開懷笑道:“想認識一個人絕不容易,能無偏地認識清楚自己更加困難,我還未有機會問你,寧道奇那一關你是怎麽過的?”
寇仲狠狠道:“好小子!擺明是不給我辯白的機會,好!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徐子陵捧腹笑道:“大人有大量的怕是寧道奇而非你這小子吧?”
寇仲事實上給徐子陵抓著痛處,乘機“見好即收”,點頭道:“寧道奇確是仙道輩的超卓人物,全無好勝之心,有如流水,無論過石穿林,都是那麽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收放自如。坦白說,若果他真如早先我們以為的那樣不擇手段對付我,我應該不能在這裏和你說此番對他表示最高崇敬的話。”
徐子陵沉聲道:“你是否故作謙虛?”
寇仲大力拍他的肩頭,暢懷笑道:“又給你看穿,但除最後那句外,其他都是真話。當我接著寧道奇全力劈來的一掌時,我就知道自己確有一拚之力。”
徐子陵道:“有用他的‘散手八撲’嗎?”
寇仲道:“沒有!肯定沒有!”
徐子陵生出興趣,問道:“你老哥既從未見過散手八撲,如何曉得他有否用過?”
寇仲聳肩道:“散手八撲應是一套完整的武道精華,招與招之間自有其連貫性,這包括精神和實質上表現出來的法度,就像小弟的井中八法。咳!我之所以要八法而不是九法或十法,正是對他八撲的一個致敬。”
徐子陵道:“另一個問題,寧道奇為何不使出他最拿手的絕技?看來你也不可能擋得過他的八撲。”
寇仲苦笑道:“因為他限自己隻可以用一隻手來對付我,還如何八撲?”
徐子陵道:“以寧道奇那種智慧卓越的人,豈肯放虎歸山?若是如此,根本不該答應師妃暄出手,師妃暄亦不會請他出手。”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對!其中定有些我們不知道的變化。”
徐子陵雙目閃耀著智深如海的光芒,緩緩道:“那些變化,我們應是知道的,若我沒猜錯,師妃暄這回並不絕對看好李世民,所以放你一馬。眼前情況李世民仍是首選,寇少帥則是副選。”
寇仲劇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分析道:“你想想吧,連楊文幹叛亂如此嚴重的事,建成仍可免去罪責,可知太子貴妃黨的聯合力量多麽強大。李世民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在外擁兵自立,要走這條路必須攻陷王世充的地盤,否則隻是自尋死路。”
寇仲接下去道:“另一條路就是在長安策動政變,那更不容易。在突厥人的支持下,建成、元吉合起來的力量比李世民隻強不弱,何況建成、元吉更有李淵的支持。你說師妃暄不看好李小子確有道理!”
徐子陵道:“仍令人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寧道奇為何還要出手?”
寇仲道:“為的怕是我們的長生訣吧!寧道奇借此機會,迫我拚盡全力,讓他可窺探長生訣的虛實。”
徐子陵點頭同意。
寇仲一拍額頭道:“我真蠢,竟忘記了楊公卿,我們大可請他幫忙,提供有關宇文化骨的情報。”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豈非又要折往洛陽?”
寇仲道:“楊公卿目前該在滎陽而非洛陽,找他隻是路過之便。”
徐子陵道:“就這麽辦。”
寇仲苦笑道:“為娘報仇後,陵少會到哪裏去?”
徐子陵道:“我想去探看大小姐和小陵仲。”
寇仲歎道:“我也想看看他們。”
徐子陵搖頭道:“除非你懂得分身術,否則哪來餘閑?之後我會到塞外走一趟,見識一下老跋的大草原和可達誌鍾情的沙漠。”
寇仲默然無語,明白到徐子陵是要避開中原,俾能置身他的事之外,否則若聞得他寇仲遇險遭困的消息,徐子陵能袖手不理嗎?
寇仲和徐子陵順利地在滎陽的原密公府找到楊公卿,舊地重遊,想起當年與素素曆盡艱劫下逃出大龍頭府,再逃出滎陽的諸般往事,境遷物異,素素已去,李密則虎落平陽,沈落雁嫁作人婦,不勝唏噓。
楊公卿沒想過兩人會聯袂而來,大喜道:“我正為找你們頭痛。”
寇仲訝道:“什麽事?”
一人從內堂大步走出來,哈哈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兩位老兄竟會送上門來,免去小弟尋尋覓覓之苦。”來人瀟灑風流,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驟見故人,兩人欣悅非常。
寇仲大笑道:“還以為你會躲往深山窮穀之中,哪想得到你會四處亂跑呢?”
徐子陵微笑道:“大隱隱於市,侯兄乃不甘寂寞的人,沒有紅顏知己作伴,如何過日子?”
侯希白道:“子陵說笑啦!這些日子來小弟絕跡紅樓楚館,心中隻在惦念你們,且想得很苦。”
寇仲誇張的驚呼一聲道:“嚇!我和陵少可都是不好此道的。”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少帥又來耍我,小弟隻是把話說得誇張點,否則如何表達心中感激之情。”
寇仲故意板起臉孔道:“但你那秀秀氣氣的相公模樣會教人思疑嘛!”
三人六目交投,同時笑得前仰後合。楊公卿亦給他們的互相戲謔惹笑,感覺到三人之間沒有機心,充滿真誠的交情。無論在官場上或江湖中,都是難能可貴的,忙道:“坐下再說。”四人圍桌坐下,楊公卿親自替各人斟茶。
徐子陵道:“侯兄怎懂得通過楊公找我們?”
侯希白道:“離開長安後,我先抵洛陽,住了十多天才到滎陽,在這一帶小弟亦算有點人麵,可是直至少帥離開洛陽後,我才收到風,曉得楊公與少帥關係較密切,遂不嫌冒昧的請楊大將軍幫忙。”
兩人記起當日榮鳳祥擺壽酒,侯希白是座上客之一,足證他在洛陽非常吃得開。在這種文化大邑,隻憑他多情公子的畫技,肯定廣受歡迎,何況他技不止此。
寇仲道:“楊公是自己人,沒有話須隱瞞的,侯兄的不死印法練得如何?”
楊公卿從未聽過不死印法,故沒有什麽反應。
侯希白欣然笑道:“欲速不達,我是一切隨緣,現在可說已有小成,多謝少帥關心。”
寇仲歎道:“我是不能不關心你。因為舍利已落在令師手上,他宣告閉關潛修一年,一年後隨時會來考較你的功夫。”
侯希白俊臉微微變色,苦笑道:“這消息會令小弟更加努力。”
楊公卿終忍不住問道:“什麽舍利?侯公子的師尊是誰?”
寇仲解釋一番後,楊公卿始曉得真寶藏落入兩人手中,更對寇仲的推心置腹,非常感動。
侯希白聽得目瞪口呆,搖頭歎道:“我從沒想過你們真能攜寶離開長安,還可令天下人以為你們尋寶失敗。”
徐子陵道:“我們的成功,其中實有很高的僥幸成分。”
侯希白道:“你們是否準備去找宇文化及算舊賬?”
寇仲大訝道:“你怎會曉得的?”
侯希白哂道:“凡知道你們出身的,哪個不曉得你們跟宇文化及仇深似海,現下宇文化及覆亡在即,以兩位大哥一貫的作風,自不會假他人之手為你們了卻血仇吧!”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頭道:“有你的!敬你一杯茶。”四人興高采烈的舉茶互敬。
侯希白飲一口熱茶後,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又可並肩作戰哩!”
徐子陵不解道:“你和宇文化及有什麽過節?”
侯希白聳肩道:“他和你們有過節,等於和我侯希白有過節。前幾天宇文化及的頭號心腹,也是我的舊識張士和到洛陽找我,央我去為宇文化及的愛妃衛夫人畫肖像,代價是一幅漢代的美人掛軸。”
楊公卿奇道:“兵臨城下,隨時國破家亡,宇文化及仍有此等閑情逸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亦湧起怪異的感覺,一直以來,他們心中的宇文化及都是冷酷無情,沒有什麽人性的,豈知竟有此溫馨多情的一麵。
徐子陵沉聲道:“他們請你到什麽地方去?”
侯希白道:“當然是魏國的都城許城哩!”
寇仲問楊公卿道:“宇文化及目前的情況如何?”
楊公卿道:“能守過正月,已相當了不起呢。照李世勣一向的作風,若攻陷魏縣,必會乘勝全力追擊,不讓宇文化及有回氣的機會。”
徐子陵道:“竇建德一方有沒有動靜?”
楊公卿道:“可用虎視眈眈來形容。竇建德正在靠近魏境的幾座城池集結重兵,任何一刻也可發兵侵魏。”
寇仲抓頭道:“真教人頭痛,不過照我看,宇文化及該沒這般容易死掉,就算兵敗也會敗返許城,對嗎?”
徐子陵道:“侯兄當時怎樣回複那張士和?”
侯希白微笑道:“老朋友的事就是我侯希白的事,小弟當然樂於答應。”
寇仲拍桌道:“那就成啦!”
楊公卿道:“尚有一事,我們最新收到一個消息,原來頡利本準備親率大軍,偕劉武周、宋金剛聯袂入侵太原,最後卻因突利返國,向頡利發動戰爭,使頡利無法分身,隻好仍用現在這種送人送馬的方式增強宋金剛軍力。”
侯希白道:“這麽說,少帥和子陵確幫了李世民一個天大的忙。”
楊公卿道:“該說幫了中原所有人一個忙。突厥人做慣馬賊,殺人放火,**擄掠當作家常便飯,若讓他們長驅直搗中原,會造成極嚴重的破壞。”
徐子陵苦笑道:“照現時的形勢發展,突厥人終有一天會從北疆殺進來的。”
寇仲岔開話題向侯希白道:“侯公子!請問我們該以什麽方式混進許城去?”
侯希白“嚓”的一聲張開美人扇,悠閑的輕輕搖撥,微笑道:“你們知否獅豹是怎樣獵食的?”
寇仲愕然道:“我連獅豹也沒有見過,怎知它們如何覓食?”
侯希白道:“這是石師訓練我時說的一番話,令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寇仲和徐子陵知是石之軒說的,均露出注重的神色,因愈能摸清楚石之軒的底子,將來愈有機會保命。現在仍有破綻的石之軒已這麽厲害,一年後出山的石之軒會如何了得更令人難以想象。
楊公卿興致盎然地說道:“我曾遇過一個被豹傷的人,傷口非常可怕。”
侯希白道:“除非是老獅餓豹,否則極少傷人,它們都是有了固定的目標,把獵物的習慣反應摸通摸透,才進行襲擊以增加成功的機會。”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說道:“此正合兵家之旨,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侯希白沉聲道:“獅和豹是獵狩的高手,分別在獅子聯群結隊的出動,像草原上的無敵雄師;豹子則是荒野的幽靈,獨來獨往,大有獨行夜盜的風範。”
徐子陵道:“令師該像豹多一點,侯兄亦是獨來獨往。”
楊公卿道:“那少帥和子陵就該是兩頭雄獅呢!”
侯希白搖頭道:“他們是兩條龍,龍不但變幻莫測,既能潛遊淵海,又能翔於九天之上,本是獨自逍遙,現竟結成夥伴,故能縱橫天下,無人能攖其鋒銳。”
徐子陵最怕給人當麵稱讚,尷尬地說道:“侯兄誇獎,不如說回獅豹的事吧。”
侯希白道:“獅群出動時,都是養精蓄銳,處於最巔峰的狀態下,它們從不魯莽行事,而是有精確的戰略部署,因應不同的形勢而有不同的策略。首先是觀敵,把族群分作二至三組,伏在獵物所在的外圍,可隨時等上幾個時辰。”
寇仲咋舌道:“厲害!那些牛馬羊鹿,不被它們嚇得心悸神懾才怪。”
侯希白道:“當他們瞧準獵物虛實,就由其中二、三頭獅子撲前驅趕,把獵物衝散隔離,當獵物陷入它們的死亡陷阱,獅子會空群而出,以輪番追截、惑敵亂敵、伏擊等種種手段,把比它們跑得更快的獵物變成果腹的美食。”
楊公卿倒抽一口涼氣道:“真可怕,隻是聽聽已教人毛骨悚然。”
徐子陵想起逃離長安途中,群狼攻襲野鹿,雪地血跡斑斑的恐怖情景,問道:“豹子又如何?”
侯希白道:“在短途內沒有動物能跑得快過豹子,它的戰略是如何接近獵物,所以豹子無一不是潛蹤匿跡的高手,隻要到達某一範圍距離,差不多是每擊必中。”
寇仲一對虎目閃閃生光,點頭道:“難怪希白對令師這番話留下深刻的印象,對我們也有很大的啟發。宇文化及的魏軍等於被群獅獨豹監視的羊群,注定成為獅豹果腹之物的命運。問題是究竟被獅擊還是豹襲?”
侯希白道:“我們抵許城後,分頭混入城內,我負責深入敵陣探察敵情,看看如何把獵物隔離,隻要獵物進入你們兩條龍的獵程內,你們該不會比獅豹遜色吧?”
徐子陵和寇仲在武陽東南的黃河渡口登岸,踏上通往武陽的官道。武陽西北約三百餘裏是宇文化及抗擊唐軍的魏縣。從武陽朝東走,經過元城、莘縣、武水三城,就是宇文化骨的魏國京城許城。侯希白的旅程寫意得多,乘船順流直赴許城,作他們的先鋒。兩人則以本來麵目,大搖大擺地在官道上昂首闊步。
寇仲笑道:“當宇文化骨曉得我們來尋他算舊賬,會有一番什麽滋味呢?侯公子雖以羊來形容他,但我總感到把宇文化骨想象為一頭受驚嚇的小羊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徐子陵欣賞著沿途雪景,微笑道:“我們大可視這次行程是修煉的一個過程,以殺死宇文化骨為終點,沿途以戰養戰,由宇文閥供應養分。在現今的情況下,宇文化骨是既無暇更無餘力對我們進行大規模的圍剿,隻能坐看我們時獅時豹的逼近。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感受,隻恨這是沒法知道的。”
寇仲雙目閃著深刻的仇恨,說道:“這一天我們苦候太久,若隻是把宇文化骨驟然刺殺,隻是白白給他一個痛快,豈能泄我們心頭之恨!所以我們要和宇文化骨玩一個死亡的遊戲,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應說是誰的命更硬,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宇文化骨的冰玄氣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他後麵尚有個宇文傷,所以我們必須玩得聰明點。”
寇仲哈哈笑道:“誰能攔得住我兩兄弟,咦!”
前方異響傳來,聽清楚些,竟是車輪、足音和人聲。兩人你眼望我眼時,大群農民裝束的人拖男帶女,扶老攜幼的以牛車騾車載著家當,哭喊震天,從彎角處轉出來,無不神色倉皇,一看便知是正在逃離家園,避禍他方的難民。忽然官道擠滿數以千計逃難的老百姓。
寇仲隨意抓著其中之一問道:“發生什麽事?”
那人答道:“魏縣失守啦!”言罷匆匆隨大隊遠去。
徐子陵抓著另一人問道:“你們要躲避唐軍嗎?”
對方見他一麵正氣,心內稍安,哂道:“唐軍有什麽可怕,我們怕的是敗退的軍兵,所到處雞犬不留,你們還不回頭?”
寇仲道:“你們要到哪裏去?”
另一人答道:“大河之北再沒有安全的地方,隻有逃到少帥軍的地方方會有好日子過。”
寇仲一震道:“什麽?”
對方哪有閑情理他,匆匆上路。兩人立在一旁,直待隊尾經過。
徐子陵笑道:“看來虛行之把彭梁治理得很好。”
寇仲欣悅地說道:“將來得天下,不如把皇帝讓給他來當,我和你到塞外找老跋喝酒。”
徐子陵忽又歎一口氣道:“我有些怕朝前走。”
寇仲容色一暗,點頭道:“你是怕重見敗軍**擄掠,生靈塗炭的可怖情景。”
徐子陵道:“走吧!”
蹄聲響起,沙塵翻滾中,二十多騎全速馳來,正是宇文化及的魏軍。兩人卓立官道中心,把道路截斷。敵騎終見到兩人,被他們氣勢所懾,不敢硬闖,逐漸減速,最後在兩人丈許外停下,馬兒呼呼噴氣,不住踢蹄。領前的軍頭雙目怒睜,大喝道:“何方小子,還不給我滾開!”
寇仲仰天哈哈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我身邊的就是我的兄弟徐子陵,有本事就逼我滾開。”
眾騎無不色變。寇仲、徐子陵之名,天下誰人不知。
軍頭與手下們交換幾個眼神,瞧出人人心怯,幹咳一聲道:“原來是寇爺和徐爺,請恕小人冒犯之罪。”勒轉馬頭,想掉頭離去。
寇仲喝道:“且慢!”
軍頭登時不敢移動,勉作鎮定地說道:“兩位爺兒有什麽吩咐?”
徐子陵道:“你們匆匆趕來,所為何事?”
軍頭心驚膽戰地說道:“我們是奉大將軍之命,向民間征收糧草。”
寇仲大怒道:“什麽征收糧草,分明是強奪老百姓的糧貨,大將軍是誰?”
軍頭低聲下氣道:“是宇文仕及大將軍。”
宇文閥以宇文述、宇文傷兩兄弟聲名最著,前者是舊隋重臣,後者在閥主排名僅次於宋缺之下。宇文述有三子,分別是宇文化及、宇文仕及和宇文智及;宇文傷有二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兩人均在梁都之戰中死於寇仲手上。宇文仕及更曾是隋煬帝的駙馬。
徐子陵喝道:“你們立即滾回去通知宇文仕及,告訴他著宇文化及好好保管他的小命,待我們來摘取。若給我們再見到你們搶奪民糧,必殺無赦。滾!”眾兵如獲皇恩大赦,匆匆溜了。
寇仲瞧著遠去的塵頭,搖頭歎道:“宇文閥真的完了。我從未見過這麽沒有鬥誌的部隊,隻求活命,竟沒有一試我們真偽虛實的勇氣。”
徐子陵道:“照我看這批該是逃兵,所以不肯為宇文化骨賣命,如想敵人曉得我們來了,恐怕要鬧大點才行。”
寇仲笑道:“那就要到武陽去喝杯好酒了!”
燒烤狼肉的香氣,惹來五、六頭被主人遺棄的狗兒,饞涎欲滴的在一旁等待徐寇的垂憐。當他們進入這舉村遷離的村落時,它們對徐子陵和寇仲並不友善,直至他們在村屋間的空地燃起篝火烤狼,眾犬的態度才從張牙舞爪變得溫馴起來。這頭惡狼也是自招其禍,竟夥同其他餓狼襲擊兩人,被寇仲一掌拍死,驅散狼群。在來此途上,難民潮一波一波地往黃河方向湧去,看得兩人心酸難過,偏又毫無改變他們苦況的能力和辦法。
徐子陵以寇仲的井中月割下狼肉,分給狗兒,讓它們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此時寇仲提著兩罈米酒來到他旁坐下,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找到兩罈私釀的米酒,吃起來痛快得多。”
徐子陵目光掃過吃飽後臥在四方休息的狗兒,歎道:“它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接過寇仲遞來的米酒。
寇仲拔起罈塞,痛喝兩口後,喘著氣道:“好酒!”
徐子陵道:“我們把狼肉留下,你道它們可吃得多少天?”
寇仲目光落在被狗兒吃掉四分之一的狼餐,說道:“該可多挨兩天吧?唉!給你說得我心中難過,我們改吃隨身攜帶的幹糧吧!狼肉全送給它們好了。這群狗兒就像我們兩兄弟般,不會因爭食而打鬥,真難得。”
徐子陵道:“若隻是一大塊肉,它們說不定會爭吃,讓我把狼肉割開平均分配,好減少它們的摩擦。”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瞧著徐子陵刀起刀落為狗兒作安排,心中湧起深刻難言的感覺,把酒遞給徐子陵道:“你這招對人來說並不管用,否則李世民就不會攻打宇文化及,突厥人也不用覬覦中原這塊大肥肉。”
徐子陵痛飲兩口,說道:“因為人的思想複雜得多,其欲望更是層出不窮,永無滿足。即使世外高人,亦不過因別有懷抱理想,非代表他們一無所求,不作他想。”
寇仲道:“陵少又如何?”
徐子陵坐下苦笑道:“現在我最渴望的,是避開眼前所見的苦難,不用去想狗兒將來的命運。無論狗兒遇上的是宇文化骨的敗軍又或逃難的饑民,都注定不能活命。不過縱使我的人能避開,心卻避不開。”
寇仲似乎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來。掏出楊公卿為他們準備的幹糧,遞給徐子陵。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餓!”忽地雙目精芒一閃。
寇仲同時生出警覺,兩眉上揚,沉聲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請現身相見。”
一陣長笑聲在村後的林木間響起,隻聽有人道:“寇兄徐兄果然名不虛傳,小弟一向自許精於潛藏匿隱之術,仍瞞不過兩位。”
眾犬此時頸毛聳豎,喉嚨“胡胡”作響,徐子陵連忙喝止,一人悠然從林木間走出來,予人勇猛堅毅的驃悍感覺,膚色黝黑,容貌樸實,若不是雙目電芒爍閃,顯示出高明的功力,與道地的農民無異。不知因他悠閑的姿態,還是徐子陵的喝止有效,眾犬停止咆哮,斂止戒備的狀態。其中兩隻趨前嗅他,來人露出微笑,探手輕摸它們的頭,欣然道:“都是又乖又馴的狗兒,給遺棄在這裏太可憐了!”他的表情說話均有種發自真心的味道,使兩人對他生出好感。
寇仲道:“兄台坐下再說。”
那人在篝火另一邊盤膝坐下,說道:“小弟張金樹,乃燕王高開道座下的衝鋒小卒。”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會在此處遇上高開道的人,均感愕然。更從此人的談吐風度,肯定此君非是小卒而是權臣大將。高開道是滄州陽信人,在北疆與“鷹揚雙將”劉武周和梁師都齊名,武功高強。隋末時聚眾起義,先後攻取北平、漁陽等郡,自立為燕王,建都漁陽。由於北聯突厥,所以竇建德聲勢雖遠勝於他,仍不敢對他輕言用兵。
張金樹接過寇仲遞給他的米酒,“咕嘟咕嘟”的大喝幾口,放下酒罈歎道:“不知是否因是少帥請喝的酒,飲來特別夠味道。”
寇仲笑道:“好酒就是好酒。”見他仍不忘撫摸坐到他旁的狗兒,點頭道:“張兄很愛惜狗兒啊!”
張金樹目注狗兒,射出愛憐神色,說道:“小弟自少對牲畜深有喜愛,樂與它們交朋友,所以見到兩位為狗兒費盡心思,心中感動,忍不住走出來和兩位說話。”
徐子陵道:“張兄確是潛蹤隱跡的高明人物。”
寇仲卻道:“聽張兄口氣,本不願與我們交談見麵,不知何解呢?”
張金樹道:“我正在武陽作客,聞風而至隻是想一窺兩位過人的風采,本無意卷入兩位與宇文家的爭端去,可是見到兩位如此善待狗兒,曉得遇上同道中人,哪還有什麽顧忌。”
寇仲哈哈笑道:“來!喝酒。”
三人輪番痛飲,暢快異常。
張金樹舉袖拭去唇邊酒漬,目注竄閃不停的火燄,說道:“兩位這回平白幫了宇文仕及一個大忙。”
寇仲忙問其故。張金樹道:“宇文仕及正動腦筋看如何能體麵的投降唐室,兩位卻於此關鍵時刻大駕光臨,宇文仕及當然是求之不得。”
徐子陵聽他說話有趣,笑問道:“什麽是有體麵的投降?”
張金樹道:“體麵的厚薄,由投降後得官的高低而定。”
兩人恍然而悟。寇仲皺眉道:“想不到宇文仕及會出賣家族!這麽一來,魏國西麵的防線勢將全麵失守,宇文化及隻有逃回許城等死一途。”
張金樹壓低聲音道:“宇文仕及不僅沒有出賣家族,還是為家族作出最佳的抉擇。”
兩人初聽得一頭霧水,旋即又醒悟過來。張金樹確有非凡的洞察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現今宇文化及的魏國四麵受敵,絕無幸理,與其整個家族隨魏朝覆亡,不如由其中身份特別的宇文仕及向唐室投誠,那宇文閥仍可繼續風光下去。在眼前的情勢下,宇文仕及肯定可以向李世民換回優厚的投降條件。首先他乃煬帝的女婿,與李家有親戚關係,其次是唐室急於在竇建德大軍南下前攻取魏地,宇文仕及拱手讓出武陽這西線最重要的大城,自然受到歡迎,最後加上寇仲和徐子陵這另一份大禮,更是姣婦遇上色鬼,一談便攏。至於宇文化及,則注定戰死的命運,皆因身負弒煬帝奪位的包袱,絕不容於李淵這類起兵時打著捍衛隋室旗號的隋朝大將。且李家一向與宇文閥明爭暗鬥,嫌隙甚深,宇文仕及因是駙馬爺才能置身事外,投降亦較易為李家接受。宇文仕及的降唐,該是取得宇文傷、宇文化及暗中同意的。
寇仲沉吟道:“請恕小弟交淺言深,張兄這次到武陽來,是否有特別的任務?”
張金樹愛憐地瞧著迷醉在他的輕撫下的狗兒,淡淡地說道:“小弟是奉燕王之命,到此來看看唐軍的形勢。”
寇仲聽得差點抓頭,皆因弄不清楚他這話的含意,可是因事情牽涉到高開道的策略,隻好按捺下好奇心,不再追問。
徐子陵想起一事,順口問道:“塞外的形勢如何?聽說頡利和突利大興幹戈,張兄該比任何人清楚。”
張金樹道:“雙方的確打了幾場硬仗,突利還占點上風,但主動卻在頡利手上,因為突利實力上始終差頡利一大截,無力擴大戰果。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頡利會請出畢玄擺平此事,平息內訌分裂。唉!我們剛好夾在中間,深切體會到什麽是叫左右做人難。”
寇仲皺眉道:“燕王難道不曉得突厥人對我們有虎狼之心?”
張金樹歎道:“曉得又如何?邊塞四支部隊,不論是劉武周、郭子和、梁師都又或我們燕軍,首要是求存。若開罪突厥人,被他們大舉來犯,突厥精騎的鐵蹄踐踏下,城市會變成廢墟,農村將化成荒地,誰敢冒這個險。”
寇仲道:“突厥軍這麽厲害?”
張金樹道:“突厥人在馬背上長大,他們的驍勇善戰是與生俱來的,又遠比我們漢人團結,作戰時的聯手配合如有神助,來去如風,一千人的兵力足可抵我們漢軍萬人之眾,若非北疆有高山長城阻擋,中原恐無半寸安樂的土地。”
徐子陵道:“剛才張兄說若頡利收伏不了突利,會請出畢玄說服突利雙方和好,張兄認為突利肯否接受?”
張金樹道:“突利為何不接受?東突厥東有高句麗和契丹,西有薛延陀和回紇,近年都是聲勢大盛,假如頡利和突利苦戰不休,首先遭殃的將是力量比頡利薄弱的突利,迫於形勢下,突利隻有見好就收一途。”
寇仲乘機問道:“這回宋金剛偕突厥人進侵太原,張兄對勝負有何看法?”
張金樹斷然道:“如正麵交鋒,即使李世民也要吃敗仗。”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麵麵相覷。
張金樹微笑道:“兩位勿要怪小弟說得武斷,這確是由衷之言。不過戰爭千變萬化,並非一兩場交戰可決定最終的戰果。宋李之戰將是對李世民最大的考驗,希望他可以過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兩人聽得啞口無言,更不明白張金樹內心的想法,照道理他不該希望李世民獲勝的,但聽他口氣又似非如此。
張金樹壓低聲音道:“不知是否因大家是愛護狗兒的人,所以小弟對兩位有一見如故的感覺,這才不怕坦言直告,北疆諸雄中,除梁師都外,被突厥利用者誰非懾於其**威,更曉得若突厥大軍真的南下,中土將是生靈塗炭,大禍臨頭,沒有人能幸免。小弟這次奉命來作旁觀者,正是要對唐軍的實力作出判斷。”
寇仲心中一懍,暗估到高開道有降唐之意,關鍵在於李世民能否擊退突厥人借劉武周和宋金剛的間接入侵。高開道這種心態代表部分勢力較次的割據群雄的心態,就是在大唐軍兵臨城下,趁有資格講條件前先一步投誠。
徐子陵奇道:“為何隻有梁師都希望突厥入侵,劉武周和宋金剛竟不被算在內?”
張金樹道:“在北疆諸豪中,以梁師都與突厥人關係最密切,兼且梁師都有突厥人血統,他早把自己視為突厥人而非漢人。”頓了頓續道:“至於劉宋兩人,若有選擇,會待唐軍攻打洛陽時才發動攻擊,好坐收漁人之利。”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表麵簡單的事,內裏原來如此複雜。頡利因知悉楊文幹密謀叛亂的事,故不理劉宋兩人意願策動他們南犯太原,豈知楊文幹給李世民輕鬆得像吹一口氣般**平了,李閥沒損半根毫毛,反令李世民聲勢擴大,壓下太子嬪妃黨的凶燄。頡利本打算親率大軍入侵,卻給突利牽製著動彈不得,隻好由爪牙出手。
張金樹歎一口氣道:“與突厥人為鄰的日子絕不好過,頡利苛索無道,今天絲綢絹帛,明天錢財美女,誰應付得了?”
徐子陵沉聲道:“一天不能清剿突厥人,我們休想有安樂的日子過。”
寇仲問道:“張兄的燕國鄰近高麗,對他們的事該較清楚,不知‘弈劍大師’傅采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張金樹皺眉道:“傅采林在高麗人心中已是神而非人,充滿神秘的色彩,據小弟零零碎碎得回來的資料,他是個愛講求完美的人,到晚年收下三位女弟子,位位貌美如花,以幼徒傅君嬙最出色,亦最得他寵愛。”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娘除傅君瑜外,尚有位小師妹。
寇仲道:“有個叫金正宗的人,武功高強,張兄有否耳聞?”
張金樹道:“金正宗是高麗王的禦前首席武教習,專責訓練禦衛,聽少帥的口氣,似和他交過手,對嗎?”
寇仲點頭道:“確和他過了幾招,勝負未分,大家齊齊船破墮海。”
張金樹道:“高麗與契丹為對抗頡利,結成聯盟,契丹人在沒有後顧之憂下,不時喬裝馬賊,侵擾邊疆,對邊塞的百姓造成嚴重的傷害和破壞,他們不但要錢更要擄人,若非顧忌突厥,恐怕早大舉入侵。”
寇仲對此已有深刻體會,心想若給自己統一中原,必揮軍北征,直搗突厥和契丹的老巢,條件是必須國富民強,否則隻會重蹈煬帝的覆轍。倘能收服突厥和契丹,便可與高麗人講和平共處之道,看在娘的份上,怎樣都不能對高麗用兵。
張金樹又道:“看兩位老兄的悠閑姿態,似乎一點不把宇文仕及勾結李世民等來對付你們的事擺在心上,可是兩位早有對付計劃?”
徐子陵笑道:“我們別的不行,逃跑卻有點心得,故從不怕被人算計。今日得會張兄,令眼界開闊,乃人生快事,不知張兄下一個行程,是否以太原為目的地?”
張金樹拍腿讚歎道:“徐兄確把小弟看通看透。”長身而起,環視四周狗兒,說道:“這幾頭狗兒令小弟與兩位結成知交,把它們留在這裏實於心不忍,幸好小弟在這裏尚有點辦法,可把它們從水道運往敝處。”
兩人大喜,忙站起來道謝,事實上兩人亦正為此惆悵。隻從這點,已使兩人打心底願交上這樣一位朋友。逢此兵荒馬亂之時,張金樹仍肯為狗兒背上麻煩,可見這人的愛心。
張金樹又壓低聲音道:“兩位要往許城找宇文化及算賬一事,現已轟傳四方,兄弟僅在此祝兩位旗開得勝,了結心事。”說罷竟脫下外衣,把狼肉包裹,道別後灑然領著群狗去了。
兩人看得胸懷大慰,自行分頭上路。